靖儿往日即便出门也是污衣垢面,没人能认出她来很正常,可是庄霁云却是第一次在晋宁城露面,他往那一站,人们啧啧称赞,这样清逸出尘、与众不同的男子,在滇国上下都是见所未见的。
王府门外的卫兵抽刀拦在二人面前,庄霁云没理会这副假阵仗,目光在卫兵脸上略扫过一下,转头问靖儿:“不是要看你娘吗?怎么他们不认识你?”
这一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骚乱,“原来是端木靖儿回来了!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她果然是妖女啊!”
“妖、妖女回城了!”人们不知所以地聚在这里,又慌乱地四散奔逃,庄霁云觉得这场面简直滑稽至极,莫名奇妙地问靖儿:“他们疯了吗?”
靖儿顾不上管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和街上如临大敌般收拾起摊当慌忙逃跑的商贩们,扬起眉对卫兵说:“请二位通传父王,说靖儿回来了!”
卫兵上下打量她一番,将信将疑地互相递了个眼色,留下一人,另一人小跑着进了门。
庄霁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打量她一番,靖儿忽然出手在他眼前扫了一下,庄霁云本能地向后一躲,从鼻子里“切”了一声:“也不知道你这十多年是怎么混的,这街上百姓不认得你,连自家门口的侍卫都不认得你,若不是我一直留心着端木王府的消息,连我也不敢相信你竟是王爷的女儿!哎……”
“你!”靖儿对这个有时候体贴入微,有时候却能把她气得跳脚的庄霁云是束手无策,真搞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正在靖儿欲伸手去打庄霁云的时候,王府厚重的门慢慢打开,随着门缝逐渐扩大,映入她眼帘的是端木洪那张仿若一夜之间老去的面容,才只半年光景,父王的双鬓竟染了霜,额头也多了几道下陷的轨迹,门还未全开,靖儿的眼泪已经如断线的珍珠落下,连一向强健的父王都苍老了这么多,何况平日里一向身体孱弱的娘!
端木洪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一瞬,眼眶瞬间便红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靖儿面前,简直不敢相信时隔半年,女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这半年间关于靖儿的消息从未间断过,端木洪去认过十三次尸,进过六所妓馆,斩过十四个人口拐子,这半年可谓是被折腾的精疲力竭,日日等天天盼,绝望之中尚存一丝希望,希望之中又满溢着绝望。只是从没想过有一日靖儿竟能好端端地回来!
“父王,靖儿不孝,让父王担忧,靖儿回来晚了!”靖儿跪在端木洪面前,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似要把这半年所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
端木洪赶忙扶起她,拍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庄霁云,庄霁云彬彬有礼地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端木洪带着感恩的神情将他和靖儿迎进府中。
靖儿一心挂念着母亲,进府后便直奔后院而去。
玉容正痴痴傻傻地坐在窗下,口中碎碎念着靖儿的名字,一头本如泼墨般的黑发竟已白了大半,靖儿的心脏处好像有两个绳结拧在了一起,但又完全不同于以往那种心痛的感觉,这感觉提醒着她,此时她心房里跳动的已经不是心脏,而是一颗至寒至阴的龙珠。
“娘!靖儿回来了,靖儿回来了!”她飞一样扑到玉容怀里,玉容痴呆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从她的瞳孔变化里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她不认得靖儿了,她已经失了心智。
庄霁云自打进屋来便一言不发独自坐在角落里,看到靖儿几乎要崩溃的样子,他的眉头锁在一起,闭上眼睛打起坐来。端木洪看他异于常人,也没去打扰他,毕竟世外高人的行为是平常人看不懂的。
靖儿哭成了个泪人儿,玉容的眼睛突然转了一下,摸了摸靖儿的头,虚弱地叫了一声:“靖儿?”
“娘!娘你认得我了?靖儿回来了,靖儿好好地活着,娘,靖儿错了,靖儿不该离开这么久,娘,靖儿来陪你了,娘!”靖儿的抽泣根本停不下来,面对病得痴痴癫癫的玉容和自己体内这颗不知道痛的“心脏”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靖儿,娘终于把你盼回来了!”玉容竟一下子变得清醒了。端木洪喜出望外,赶忙召人去请医官。
“靖儿,这一去半年有余,可有受什么委屈?”玉容清醒如常,像是从来没有病过一样。
“娘,靖儿一切都好,只是一时贪玩才在外逗留,如今既然回来就会陪着娘,再也不走了。”
“傻孩子,哪有姑娘家陪着娘过一辈子的?娘现在过的很好,靖儿,王府不是你最终的归宿,你要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懂吗?”
“娘,我不要走!”靖儿倔强地赖在她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仍能嗅到娘身上特有的气味,温暖清香的太阳晒过衣衫的味道,从小闻到大的熟悉味道。
“孩子,走吧,娘会一直庇佑你,走吧!”玉容狠狠地抱了抱靖儿,亲吻了她的额头之后又奋力推开了她,而后便一头倒在地上,气绝而去。
不管靖儿怎么推怎么叫,玉容一动不动地躺着,再无回答。靖儿的瞳孔散着紫光,回头去摇庄霁云,嘴里不断喊叫着:“把我的龙珠取出来!我要娘活下去,把我的龙珠取出来!”
仿佛正在闭气打坐的庄霁云被这么地动山摇地晃醒,三魂七魄都没有回归原位,双眼迷蒙地看着急疯了的靖儿,听到她要把龙珠取出来,他起身捂住她的嘴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当这龙珠是谁都受得起的?连师尊都不曾想到龙珠能附在你体内,你以为任是什么人都能取出来的吗?”
“我不管!我要救娘,娘不该死的,她那么与世无争,为什么要让她死去?”靖儿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用尽全身力气抽打自己的胸膛,她恨自己这颗心脏不能跳动也不会痛,娘去了,她却只感觉到心里的两个绳结拧在一起。
庄霁云无奈之下用力点了她的哑穴,靖儿气得不断抽他巴掌,他也不躲,任她发了疯一样发泄。
端木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正捉摸着靖儿说的话是怎么回事,端木枫却带着大队人马闯进后院,用剑指着靖儿说道:“父王,她不是靖儿,她是妖女!来呀!速速将妖女拿下!”
侍卫应声将庄霁云和靖儿围住,端木洪大喝一声“退下!”卫兵们向后撤了两步,端木洪冲儿子吼了一句:“你这是要干什么!还不退下!”
“父王!这妖女不是靖儿,靖儿已经死了!现在她又害死了二娘,父王不要被她骗了啊!”端木枫说的煞有介事,端木洪蹙眉想了想,联想起刚才靖儿说的话,阿枫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但是她并没有要害玉容的意思,刚才也一直在叫着要救玉容。他挥手大喝一声:“我是王爷还是你是王爷?我说退下,你们都聋了吗?退下!”
这时,端木洪的侍卫又将端木枫的侍卫团团围住,父子二人相持不下,谁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好一个不孝子!连父亲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不知道我这个太子的话你听是不听?”人群外传来一个富有磁性浑厚的声音,循声望去,典宁穿一件月蓝锦袍立于阶上,王府外已被典宁的人马重重围住,他翩然抬级而下,鄙夷地冲端木枫笑了笑:“一个自小就劣迹斑斑的纨绔子弟,今日却成了大孝子?可笑!”
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地,齐齐行礼,典宁挥手:“除了端木枫以外,其他人平身。”
典宁和端木枫的梁子早早便结下了,靖儿失踪后的这半年里,典宁就没有让端木枫好过过,尝羌心里自是知道典宁为何这么做,但他知道典宁不是任意妄为的人,性情非常稳定,又念在端木枫是端木王府的独子,所以一直睁一眼闭一眼,不去过问孩子们之间的恩怨。
端木枫哪肯服服帖帖地跪在那里,连奴才们都起身了,他却跪在那里,这是摆明了在羞辱他,他提高了嗓子吼道:“太子竟偏袒一个妖女!动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靖儿被点了哑穴,庄霁云又懒得理这些恩怨,趁着他们斗嘴的工夫定心回神,将刚才被靖儿摇晃的还未归位的三魂七魄一一唤回,准备伺机带靖儿逃出去。
“大胆!你活够了是不是?”端木洪飞身上去扇了端木枫一记耳光,又回身跪在地上向典宁赔罪。
“端木王爷请平身,罪不在你,至于那些根本不配做人的东西的乱吠,我自不会听进去。”典宁懒得再和端木枫纠缠,迫不及待地走到靖儿面前,仔细端详着她。
她的眼神如此冷漠,透着一股寒意,可是她的神情却不曾变得陌生,依然那样纯净,他托起她的下巴,靖儿的目光越过他的手臂落到他的脸上,典宁不知道她被点了穴,以为她不反抗就是对他的认可。
“她是靖儿!谁敢再诟病于她,我定不饶恕!”典宁将手放下,含笑看着靖儿。
典宁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庄霁云,他眉宇间流淌着亦正亦邪的神色,透过他的眼睛,他无从猜度他的心思,庄霁云站在他面前,气度风骨毫不逊色于他,二人相视许久,典宁先开口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庄霁云瞅准机会,此时全院的人都放松了警惕,他借拱手行礼的当儿一把拉起靖儿跃上房顶,丢下一句:“庄霁云!”而后便消失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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