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东征!-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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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清水咕咕地注入小钢精锅中,张民达掏出火柴,擦着了一根伸过去,煤油炉“卟”的一声点燃了,不久热气慢慢地从锅底的水泡里冒了出来。勤务兵看着张民达师长一脸专注的神情,没敢吭声,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等待师长的吩咐。张民达仍然不急不忙地从行军包里摸出一包咖啡,撕开口,用手指弹了弹,再弹了弹,才全倒进了锅中,右手用一个铝质小汤匙在不断地搅拌,不一会一股浓浓的咖啡香味就充满了整个小屋。

    “看看回师广州走哪一条路最近?”张民达一边搅拌一边问叶剑英。“最快的线路是从老隆沿东江直下东莞,乘船进广州,但惠州河段不通,还得绕道南下。”叶剑英把目光从地图移开,看着张民达口气不免有些沉重地说,“广州目前的局势万分危急,杨、刘军阀的叛乱打乱了整个东征的计划,逼使我们不得不放弃乘胜追击残敌的大好时机。”“东征军打得寸土寸血,这一回师林虎、洪兆麟、叶举全活过来了。”张民达清了清因为上火有些发干的嗓子,立刻下达命令:“兵贵神速,我命令,建国粤军第二师,全部须日夜兼程地赶回广州救急,马亮营为先锋营,立即出发。”

    马亮是在江西边境追击林虎残部时接到命令的,当他带着部队返回梅县的时候,黄埔教导团的学生军已经提前一天出发了。马亮没有见到刘阳、王霞他们,马亮的部队沿途经过的村庄都有当地的百姓和农会的同志送行,从乡亲们那留恋和忧郁的眼神中,马亮看出了乡亲们的担心。其实他们彼此都明白,只要东征军主力部队一走,林虎、叶举、李易标、刘志陆、洪兆麟的残兵败将都会卷土重来,当地的百姓和农会又会遭到打击和破坏,那些帮助过东征军围剿陈炯明的农会干部和积极分子,更会遭到陈逆残部的疯狂报复和残酷迫害。马亮的眼前甚至浮现出那些骄横跋扈的陈军逆部,搜查农会,捉拿积极分子的一幕幕,心头不由得掠过一阵阵隐痛。

    一想到广州革命政府大本营的十万火急,马亮再也无暇顾及乡亲们那些充满期待和无奈的眼神。张民达、叶剑英命令他为先锋部队,只给他十天行军时间,十天要走完1000余里的崎岖山路,平均日行百里,还要和沿途的陈逆残部周旋打仗,这任务太艰巨了。

    但马亮心里也非常清楚,只要他的先头部队一赶到广州与杨希闵叛军接上火,杨希闵立即就会分出大量兵力来对付他们,广州革命政府大本营的危急马上可得到缓解。他的先头部队能提前一天到达广州,总统府就少一天的危险,能提前一小时回到广州就减少一小时的危险,情况就是这样万分火急,刻不容缓。

    马亮的鞋子破了,脚上走起了血泡,战士们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快速前进,为了争分夺秒赶时间,炊事班做了许多饭团和薯饼,用餐也在行军中进行。纵使如此,战士们没有叹气没有怨气,只有脚步声和喘气声。

    “报告营长,前边发现小股敌人,好像是叶举的部队,打不打?”“不打,绕开他。”马亮干脆地回答。“无路可绕,敌人好像是专来拦截我们的。”马亮正欲下令摆开阵势把这股拦路虎打掉。但一想起张民达、叶剑英临行时的嘱咐,让他速回广州支援总统府,路上尽量绕开敌人,的确无法避免,速战速决后继续赶路。“连长,带领部队冲上去,打开通路,如敌人硬缠着我们,你负责掩护,其他继续赶路。”马亮下达了命令。

    此时此刻,黄埔教导团官兵也在乡间小路上健步如飞。刘阳和小吕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刘阳,你帮我算算,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还要多少时间才能赶到广州?”小吕赶上来气喘吁吁地问。

    刘阳说:“快了,快要到了。”“我,我渴啊。”刘阳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小吕,小吕喝了一口又递给了后面的一个人。

    正在广州的杨希闵正在为“宝壁”号得而复失而恼火,突然又接到报告,说粤军张民达师的主力部队和黄埔教导团均已受命迅速回师,先头部队已从梅县抄近路赶往老隆,有可能乘船南下,另一支先头部队则有可能从五华、紫金经过淡水绕道惠州回师广州。

    杨希闵一听到这个消息吃惊不小,东征军的回师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免不了要分出一部分人力来与援军打一仗,对手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他不免有些担心地问参谋长:“如果按正常的行军速度计算,东征军的先头部队要多少时日才能赶回广州?”参谋长回答说:“如果单靠走路,不乘车搭船,最少也得十天。”杨希闵点点头,沉思片刻,立即要参谋接通惠州守将胡思舜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命令胡思舜,无论如何要截住顺江而下的东征援军,叫驻守老隆的黄强部收缴船只,封锁轮渡码头,并密切监视和全面掌握东征援军的经过路线,有必要时要出动部队到淡水一带进行阻击。总而言之,要千方百计拖住东征军主力。拖住一天是一天,拖住两天、三天更好,每延迟一天都会给滇、桂联军带来主动。胡思舜在电话里表示坚决完成任务,杨希闵这才稍许定了定神。

    刚打完这个电话,副官又进来报告说,兵工厂的工人提出要加薪,不加工资他们无法完成那大批的弹药制造任务,大部分车间已经停工了,造船厂的工人也说天气炎热,要提高工价,也已停工。杨希闵听后破口大骂:“这班臭苦力,分明是工会张大头他们捣的鬼,工会煽动工人罢工,主要是想拖延我们的时间。”副官说:“那干脆把他们抓捕关押起来,免得惹是生非。”杨希闵骂道:“关起来顶个屁用,关起来找谁给我们造子弹、造木船?他们是技术工人,不是一般的苦力。”副官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杨希闵不耐烦地说:“叫伍仁想想对付张大头的办法,你马上和那班人谈条件,适当给他们加些工钱,尽快恢复生产,我们要的是子弹和木船。”副官两腿一并,立正答道:“是,我明白了,马上去找工会谈判。”

    败逃上海的陈炯明闻知广州杨、刘叛乱的消息,精神为之一振。当他获悉潮、梅各地的东征主力纷纷撤走前往广州救援时,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在心里说:天不绝我啊,天不绝我啊!此刻洪兆麟、叶举、林虎、李易标的残部让东征军追击得无处藏身,有的躲进深山,有的落草为寇,如今东征军一撤,他们纷纷纠集到一块卷土重来。

    躲在香港的杨坤如暗自庆幸自己走好了这步险棋,他如今可说是毫发没损,部队没损,钱财没损,惠城也没损,只是换了旗号而已。杨、刘叛乱,东征回师,谁胜谁负都还没有定数。杨希闵一旦与东征主力打起来,惠州的守将胡思舜必将撤走增援广州,他杨坤如躲在香港不如早日回惠州,一旦杨军撤走,他杨坤如便可重整旗鼓,招兵买马,重新成为惠州守军的总司令。当上总司令,稳住惠州城,任随他战局如何发展变化,自己都有主动权,只要惠州城还掌握在他杨坤如的手上,陈炯明司令就必定能重振旗鼓,再度出山与广州革命政府斗到底。杨坤如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暗自庆幸,他不禁为这一回的深谋远虑而舒坦一笑。此刻一只小鸟扑棱棱地飞到窗棂上,大着胆子对着杨坤如鸣叫,杨坤如吹着口哨逗着小鸟,小鸟似乎很通人性,竟然“叽叽喳喳”地与杨坤如对话。杨坤如不禁哈哈大笑。他心里想:小鸟一定是从惠州飞来的,小鸟从惠州隔山隔海地飞到香港就是传个信息,让他速回惠城。

    二

    “东征军已日夜兼程回师广州,不日可至,我们须速战速决啊!杨司令。”刘震寰在电话里对杨希闵说。“对,对,在援军到达之前攻下河南,解决大本营,你部立即抢占沙河瘦狗岭,我部抢占白云山。”“那如今如何进攻河南?”“不惜一切代价,组织强渡,否则前功尽弃。”杨希闵斩钉截铁地掷下一句。

    为尽快解决与总统府的僵持战局,杨希闵、刘震寰命令各部日夜赶造木船、木筏、竹排,计划分三个地方同时渡江作战,一次运送兵员5000人强行登陆。杨希闵不惜血本了,他如今打的就是人海战术,他有的是兵力,他还有3万多人马在广州,加上刘震寰的部队2万人,共有五六万人的队伍,他要跟吴铁城的两个警卫团和黄埔军校刚入伍的一营学生军决一死战,就是用人堆,也要把吴铁城的那些人马压倒。

    河南的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足5000人,杨希闵的确有足够的力量去打人海战术,用十几个人来对付一个人,这该是绝对的优势了,想到这里,杨希闵决定在6月9日发起总攻。他憧憬着发起总攻那一天的壮观场面。那时他一声令下,整条珠江河面都是滇、桂的渡江部队,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横渡的船只如过江之鲫,抢滩的士兵冲锋陷阵,硬要让对方守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一触即溃。为配合这次总攻,杨打算在总攻前对着河岸不停地开炮,把对方的工事炸个稀巴烂。他杨希闵这回下死决心,拼着老命也要在这条珠江河上撕开一个血口子,强攻取胜。杨希闵这次觉得胜利离自己又进了一步,他得意的看着副官说:“你看,我是三国里的何许人也?”副官想了想说:“您是一代枭雄。”杨希闵满意地笑着说:“这次你说对了,我总是自比曹操。”

    就在杨、刘的总攻计划实施部署之时,珠江河堤一片繁忙。滇、桂军的山炮、重炮不断地从各地调集而来,黑洞洞的炮管对着河南。而北岸沿堤的楼房、民居全部驻扎上了杨、刘的部队,各种车辆把炮弹、木头和一些从外地买来的小舢板运到河边,远远看去珠江沿岸尽是一排排的木筏,一艘艘停泊着的帆船,真像是一个长达几里宽的大渔村。

    敌人的强攻计划很快就要实施了,大本营指挥部命令巡逻舰艇密切监视对岸的一举一动。吴铁城的警卫部队和临时组织起来的工人武装也加入了战斗行列,日夜在河堤上严阵以待。代帅胡汉民和廖仲恺亲到河岸用望远镜观察情况,检查防御部署,做好第二道防守的准备。廖仲恺对胡汉民说:“看来杨希闵要硬来了,他与我们硬拼就凭着他们的优势兵力和强大的炮火。”胡汉民问参谋部的副官,这一带河面最窄的地方在哪里?副官说:“最窄的河面是二沙头,现今只有500米宽的水面。如果是机帆船20分钟就可冲到对岸,如果是人划舢板也就是半个多小时左右,最宽的河面在大沙头一带,宽达1000多米,渡江所需的时间约延长一倍。”廖仲恺点点头说:“由此来说,我们的防守是很不牢靠的,万一阵地火力被摧毁,防线又长,只要敌人打开一个缺口,强攻登陆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廖仲恺的一席话让在场的人都感到防御局势的空前严峻。

    代帅胡汉民凝视江面,眺望着河北对岸忙碌的敌人,充满担心地问廖仲恺:“我们能不能采取一些新的措施来防止敌人的突然袭击?”廖仲恺果断地说:“可以集中军舰优势,借助炮火掩护,主动出击,摧毁敌人的工事和船只,敌人造一批我们毁一批,绝不能让杨希闵的手里拥有渡江工具,这是最有效的防御。”代帅胡汉民顿悟,大喊一声:“好计策,军舰主动出击,彻底摧毁敌人的渡江工具。”

    6月9日,是杨希闵选定强攻河南的日子,凌晨的时候,革命军“飞鹏”号、“准捷”号、“利来”号、“福海”号、“江顺”号、“操江”号六艘战舰乘着薄薄的江雾隆隆从珠江河面开来,并迅速组成两舰一队,分别开往石牌、二沙头和大沙头附近海面,舰艇上的炮手全部各就各位,等待射击的命令。

    敌人听到军舰的轰鸣声,以为是往常的江防舰队监视巡逻,在加强警戒防止渡江偷袭河南,并没引起特别注意。江雾渐散,停泊在河北江边的新造船只清晰可见,敌人的忙碌身影又出现在工事的周围,这时指挥官一声令下:“开炮!”一时间,炮弹准确地落在敌人的工事上和停泊在岸边的新造船只上,桅杆炸断,木板横飞,江面上浮起了无数被打烂的船板,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中往下游漂去。

    待敌人反应过来开炮还击,舰队已经边反击边开走,河南炮兵阵地的炮火也怒吼着射向了敌人的工地,敌炮阵地上燃起一片火光。

    等到大天亮,匆匆赶到现场的杨希闵才发现,他近日加班加点赶造的渡江船只已被彻底摧毁,在石牌的刘震寰也向杨希闵通报,他所造的船只悉数毁坏,无一幸免。杨、刘叛军选定6月9日三路强渡抢攻计划又被军舰偷袭给粉碎了。杨希闵的心情顿时凝重起来,他觉得对手是他碰到过的最狡猾的猎物,先行对自己下手不说,还破坏了自己日夜赶早的船只,他突然有种不祥之感,这怎么像评书里火烧赤壁那一仗呢?

    这一次摧毁敌人渡江工具的胜利进一步鼓舞了河南革命军的斗志,大本营指挥部命令继续严密监视敌人的行动,决不能让敌人拥有渡江工具,坚决执行代帅胡汉民的指令,造一次、打一次,造一批、毁一批。

    这一次偷袭敌人船只的成功,延缓了杨希闵、刘震寰的渡江计划,为河南总统府大本营赢得了时间,也为东征军主力的远道救援赢得了时间。

    正当杨希闵、刘震寰为准备再次强渡抢攻修造船只时,马亮所率的队伍抵达广州龙洞,与杨希闵的守军接上了火。而从另一条路赶来的黄埔学生军的先头部队在广州石牌也与刘震寰的叛军打了起来。

    这两支先头部队的神速返穗让杨、刘大出意外。他起先以为是吴铁城的小股警卫部队来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计策,目的想减轻河南守军的压力。后来不断的战前报告和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让杨希闵彻底相信了东征部队已杀回广州。这一事实让杨希闵大惊失色,他再也无暇顾及组织部队进攻河南了,当务之急是要调集长堤的部队迅速抢占广州的两处制高点,白云山和沙河的瘦狗岭,以阻击东征军主力部队返穗围剿。

    马亮早意识到这两个军事制高点的重要性,还在龙眼洞与杨希闵的守军交火的时候,马亮一边命令部队与敌人展开战斗,一边掩护另一支小部队快速抢道而过直扑沙河的瘦狗岭高地,等敌人明白过来之后,瘦狗岭高地已经全部控制在东征军手里。而在石牌与刘震寰激战的黄埔学生军也于第二天迅速穿过广州城郊抢占了白云山高地。

    翌日,当杨希闵组织兵力欲想夺回瘦狗岭和白云山高地时,东征军的后续部队陆续赶来,龙眼洞的守敌一击即溃,纷纷向城内撤退。

    6月10日,广州各大路口全部被东征军封锁,河南的革命军计划6月11日反攻河北,与东征军形成夹攻之势,在广州城内全歼杨、刘叛军。但考虑到激烈的巷战必定造成广州城内的大量民房和公用设施的破坏,故改为12日反攻,故意腾出一天时间让叛军撤出市区再进行围剿。

    三

    12日凌晨,广州东北方炮声隆隆,枪声大作,东征军主力部队向龙眼洞守敌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在珠江海面上,江河舰队和缉私舰队在炮火的掩护下,河南的警卫军及福军纷纷渡江登陆反击,河堤市区的逆军一击即溃,纷纷溃退。退到城内或城外的敌军遇到东征军的多面夹击,纷纷举起白旗缴械投降。守军将领则偷偷潜逃,杨希闵和刘震寰一看到大势已去,也只好仓皇出逃。

    胡思舜在惠州调兵遣将,欲在惠州、博罗、淡水截击回援广州的东征军,没想到让马亮、刘阳他们一下甩到了后边。当胡思舜获知东征军的各路部队已逼近广州城郊,与滇军接火之后,才火燎火急地带着几千人的队伍,火速赶往广州救驾,哪知道本来惠州到广州一天一夜可达的路程竟因为工人罢工造成东江水路不通、惠樟汽车不通、广樟铁路也不通,左转右转,几经折腾,耗费了数日的时间,匆匆赶到广州时已是6月14日。此时杨希闵、刘震寰早已兵败潜逃,两逆部队大部分被剿灭。胡思舜已无退路,只好做困兽斗。

    胡思舜将部队兵分三路,一路从惠爱西路,一路从小北郊,一路从观音山麓冲入市区,来势凶猛。三路敌军刚进市区即遭到东征军陈铭枢、张发奎部的迎头痛击。胡思舜亲自督战,但兵败如山倒,士气已经没了,打了不久便全部缴械投降。

    杨希闵、刘震寰蓄谋已久的军事叛变宣告彻底失败,经过风雨洗礼的广州城又牢牢地掌握在广东革命政府的手中。令人惋惜的是东征军欲血奋斗打下的潮、梅各地又回到了陈炯明手中。

    首先是洪兆麟、李易标组织散兵游勇夺回潮州,攻占汕头、海丰、陆丰,又对海陆丰的农民协会下手;林虎、叶举在江西边境收集残兵败将杀入大埔、梅县,攻占兴宁、五华,又对兴、梅地区的农民协会下手;龙川、河源、紫金纷纷落入林虎、叶举的控制之下,而东江地区的行政中心惠州,又被从香港回来的杨坤如牢牢地掌握住。

    到6月底,洪兆麟全面控制了丰顺、潮安、汕头一带,刘志陆、黄强从江西回来控制了五华一带,王定华控制了兴宁,李易标则占据了紫金、龙川、和平一带,杨坤如又控制了惠州、河源一带。整个惠、梅、汕地区都落入了陈炯明逆军的手中。而留守在潮梅各地的少量建国粤军由于没有得到许崇智司令的指令,只好步步退让,一再妥协。许崇智为了息事宁人,只好以建国粤军总司令的名义宣布:“本总司令为巩固粤局起见,决定以潮、梅收入交予林虎、洪兆麟各部粤军公开分配,并以此作为合作条件。”同时委任杨坤如为粤军第五军军长,驻扎惠州。这种无原则的妥协与庇护使惠、潮、梅的陈逆部队迅速壮大,至8月底,陈炯明在东江地区的各部队总人数又迅速发展到近5万人。

    本来对陈炯明心灰意冷的港英当局把赌注押给了杨希闵和北洋军阀吴佩孚身上,没想到杨、刘叛乱不到一个月就让革命军彻底平息了。吴佩孚的部队根本没进入广东境内就让朱培德给打了回去。在这场蓄谋已久的暴乱中,不但没有颠覆孙中山的广东革命政府,反而白白让港英政府出动了四艘军舰,十几艘巡逻艇以及一大批非常先进的新式武器,几十万赞助的军饷丢进珠江打了水漂。杨、刘叛乱虽然没有推翻孙中山政府,却也让陈炯明绝处逢生,死灰复燃,当陈炯明又一次向港英帝国主义伸手讨援时,港英政府别无选择,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再次慷慨解囊扶陈炯明一把。他们认为只要陈炯明能统治广东,只要广州革命政府能被取代,再多的白银英国政府也愿意投资,再大的投资也能从陈炯明的手上捞回来,这就是英帝国主义的如意算盘。

    陈炯明重新得到了港英当局30万白银的赞助,元气渐复,胆气日壮,又开始在东江地区发号施令,征兵征粮,加紧扩张,准备东山再起图谋广州。

    7月,陈炯明亲抵汕头,部署进攻广州的计划。并到各地视察,对各军事要塞守将面授机宜,鼓劲打气。他考虑洪兆麟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已不宜再担任总指挥,而叶举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是力不从心。林虎让教导团一路追杀也已筋疲力尽,三名虎将已不如往日。为重振士气,陈炯明决定起用新人,于是在棉湖恶战中立下功劳的刘志陆、李易标得到了重用,他任命刘志陆为总司令,李易标为前敌总指挥,并将惠、汕、梅所属人马分为三路大军。左路由谢文炳任指挥官,从海丰出发经平山、淡水、东莞、虎门一带集结待命;中路由王定华任指挥官,从河源出发经惠州、东莞、虎门与左路军汇合后直逼广州;右路军由林虎任指挥官,从龙川出发沿东江而下,经河源、惠州、博罗、增城进攻广州。

    与此同时,陈炯明还与广州南线的邓本殷勾结并共同谋划决定:由邓本殷集结在广州南线、南海、佛山一带的部队从南边封锁广州,待陈的大军逼近广州附近,分为两路,一路由东莞、虎门、番禺进攻广州,水陆并举,抢夺广州革命政府的军舰;另一路则在增城方向逼近广州,从龙洞、沙河一带攻入,并抢占白云山、瘦狗岭等高地。

    他们商定,当包围战斗一旦打响,邓本殷、陈炯明各路人马同时行动,南北夹击,四面紧缩,一举歼灭革命军并彻底颠覆广州革命政府。在整个进攻广州的战役中,面对东江战事的恶云密布,许崇智一时没了对策,他只好一次次地妥协和退让,广州政府的敌对势力更加嚣张。但许崇智握着建国粤军的兵权,而在第一次东征期间又是右路军的总指挥,广州革命政府无法对他实施制约和限制。到7月初,广州革命政府为挽救大局,不得不召开国民会议,把广州海陆军元帅府改组成广州国民政府,把各种政府军队统称为国民革命军,并编为六个军。其中黄埔学生军为第一军,军长蒋介石;第二军军长谭延闿;第三军军长朱培德;第四军军长李济深;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第六军军长程潜。

    廖仲恺在改组广州海陆军元帅府催生广州国民政府的过程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也正因为这次改组,触及了国民党右派的利益,廖仲恺一下成为了国民党右派及反对派仇视的焦点和残酷报复的对象。

    那天下午,伍仁在茶馆喝茶,突然来了一个特殊的人物,他自称是“文华堂”的使者。伍仁对这个人一直是知道的,但他们早已兵戈相见,两阵对垒,多年不相往来了。但此人说的一个计划,却让伍仁十分感兴趣地静听着。伍仁是个想做大事的人,他感觉跟着商团小打小闹永远成不了大气候,而陈廉伯、陈恭受几经挫折之后,也无心介入政治争斗,专心做生意去了。他们与伍仁的目标大相径庭,陈廉伯甚至认为,无论是孙中山、陈炯明都是在利用他们,伍仁的插入让商团加速了灭亡,非但让商团军成为革命政府的打击对象,而让许多百万身家的巨商巨贾也卷进战火,一夜之间成为了穷光蛋,他们一贯主张实业救国。但如今实业没有了,救国也就无门了。来人看伍仁默不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不禁问了一句:“难道先生怕了吗?”“不是怕,是不想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文华堂’不是最擅长干这行的人。”“听说朱桌文还从英国购进大曲尺手枪专门打猛。”“这是头号人物,猛中之猛,非要请仁兄出手相助才成,事成之后,我们重重有赏。”来人补了一句。伍仁站了起来:“这个忙我可以帮,黑衣领袖我是不做的。”此时他想起一首古诗,那是他最喜欢的诗,他记得作者叫周昙,是唐代的一个诗人。他不禁悄悄背诵起来:

    反刃相酬是匹夫,安知突骑驾群胡。

    有心为报怀权略,可在於期与地图。

    当天深夜,一部下匆匆跑来报告:“机会来了,廖仲恺明日有多场活动。”伍仁紧盯了来人一眼问:“是不是要去惠州会馆?”“是的,第一站是惠州会馆。”“消息可靠吗?”“‘文华堂’掌握的内部消息,绝对可靠。”来人一字一顿地回答说。

    伍仁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前拿起一瓶白兰地,给对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喝之前,他首先用无名指把酒点了点,然后象征性地弹射在空中,然后又点了点,弹射在地上,这是敬天敬地,然后又沾了点酒,摸在自己的脑门上,这是敬自己,完成了这一套动作,他才与对方碰杯后仰脖子把酒干完。

    廖仲恺遇刺身亡1925年8月20日上午,廖仲恺带着国民政府监察委员陈秋霖等,前往设在广州越秀南路惠州同乡会馆内的中央党部处理公务。刚下汽车,伍仁出现了,一时间贩卖水果的,贩卖香烟的,推着独轮车的杀手立刻一呼百应,他们疯狂的射击,廖仲恺、陈秋霖等相继中弹倒地。随车卫兵开枪拼命还击,并用身体为廖仲恺挡住射来的子弹,其中一刺客中枪倒地,伍仁怕刺客走漏风声,对着刺客连开数枪,随后掩护其他刺客乘乱逃走。卫队从受伤的刺客身上搜出工作证、持枪证、大曲尺手枪以及分银单等,所有证件均由粤军南路司令部军委会签发。经过紧急抢救,刺客没有死去,经过审讯,刺客陈顺还供出了组织策划这次暗杀行动的许多内幕,伍仁再次被通缉。广州国民政府内部的矛盾一时处于白热化状态,新生的广州国民政府再度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年仅48岁廖仲恺先生的去世让全国真正拥护国民革命的各界人士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中山、番禺、三水和广州市民十余万人自发赶来哀悼,参加廖仲恺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广州市的上空笼罩着悲痛而欲哭无泪的压抑气氛。

    革命党人在悼词中说:“廖仲恺先生是孙中山先生最忠实的追随者,他积极执行三大政策,关心体察民情,积极推动国共两党合作和支持东征讨陈,为巩固广州革命政权作出了牺牲。他用杰出的智慧和非凡的毅力树立了革命先驱的形象,奠定了他在国民革命政府党政军的重要地位。反动派、国民党右派正是出于颠覆广州国民政府的目的,不择手段对廖仲恺先生下毒手,置之死地而后快……”

    黄埔军校闻知廖仲恺先生遇刺身亡,一片愤慨。教导团全体师生摩拳擦掌、义愤填膺,纷纷要求与反动派决一死战。建国粤军的国民党人和共产党人也对这一震惊中外的事件怒不可遏,强烈要求总司令许崇智追查凶手,立即解除反动武装和抓捕策划谋杀的总后台。刘阳和小吕匆匆地找到马亮:“马营长,你看通缉令。”马亮一看:“伍仁?”“是的,就是‘文华堂’贿赂了伍仁一批敢死队充当了反动派的杀手。”“我们认识伍仁,我们一起去请求,就把抓捕这批凶手的任务交给我们去完成。”马亮说完,带着刘阳、小吕大步地走向指挥部。

    廖仲恺逝世之后,广州国民政府如同塌了半边天,广州的政局一下变得复杂而紧张起来。本来在孙中山去世之后的6月27日,是由代帅胡汉民主持政府改组,在这次改组中无论是资历和资格,胡汉民都认为自己当之无愧,稳操胜券,让他意想不到的却是让汪精卫当选上国民政府主席。这与蒋介石、汪精卫的合作有关,而廖公死后,内部矛盾更趋向白热化,国民党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由汪精卫、蒋介石、许崇智三人为特别小组,由于廖案中有个最大的嫌疑人是胡毅生,胡毅生又是胡汉民的族弟,汪精卫、蒋介石于8月25日派出50多个全副武装的黄埔学生军扑向胡汉民寓所,并对领队下令:“无论胡汉民逃捕或拒捕,可立即开枪处决。”胡汉民闻讯后无处躲藏,最后躲到了汪精卫家中求救,蒋介石玩了一下小诡计,让古应芬把胡汉民接到黄埔军校“保护”起来。9月23日又把他打发去了苏联。

    应该说胡汉民是汪精卫的最大政敌,而在军事领导权上能够制约蒋介石唯有许崇智,蒋介石帮助汪精卫解决了胡汉民的问题之后,开始在许崇智身上做文章了,蒋、汪此时已达到了高度默契。

    蒋介石倚仗着黄埔军校的力量,野心迅速膨胀,他借汪精卫排胡之力,开始排许,首先是整改粤军为国民革命军,把许崇智的兵力分散,接着又派人送了一封信给许崇智,信中硬软兼施,打拉齐下:吾兄,内阻革命事业之进行,外联林、刘、杨、熊之叛逆……此则吾兄行为反乎革命之常轨,弟听痛心疾首者也……如兄不以不材为不忠,且能反躬以自省,深知既往之非,不感宵小之言,毅然独断,保全名节,则兄不如暂离粤境,如蒙赞同,当可为兄准备一切,安全登舰,则兄亡所部,弟当负责维持,不负兄之初意,否则兄部激变,制止无方,地方纷扰,人民杌隍,是兄不能辞其咎也。

    其实蒋介石在写信的同日,已命令黄埔军校第二大队、粤军第一军对广州实施戒严,第二天许崇智的第三师郑润琦部均被缴械,并同时宣布“中央政治委员会”决议,准粤军总司令许崇智卸职。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许崇智措手不及。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廖案之后,自己是三个特别小组成员之一,怎么在合力解决了胡汉民问题之后,突然反把矛头对准了他?蒋介石和他是结拜兄弟,十余年来,他为孙中山的北伐大业,为广州革命根据地立下过汗马功劳。没有他许崇智,蒋介石能有今天吗?粤军中能有他姓蒋的一席之地吗?

    想到这里,许崇智不觉心如刀绞,他自知廖仲恺、张民达一死,胡汉民一走,在国民政府中再也没人能与他抗衡了。

    深夜三点,陈铭枢来到许崇智的寓所,带来了蒋介石的手令:粤军已有变动,请总司令暂避一下,由我代为整顿,六个月后请回来共同主持北伐。

    许崇智慨然长叹,登上了赴沪的轮船,粤军的三朝元老悄然离粤赴沪。

    这一走不是半年而是永久,许崇智到死也没能回来过,粤军的兵权从此全部落入了蒋介石手中。

    四

    省港罢工示威游行情形英国人对廖仲恺的突然死亡有点幸灾乐祸,他们觉得陈炯明真是命不该绝,3月份孙中山刚去世,廖仲恺接着又去世了,这两个可都是陈炯明最大的克星,他们还认为陈炯明毕竟做过广东省长,做过粤军总司令,而且目前又拥有惠、潮、梅的广大地区,在广东的军政界有着巨大的影响。随着这两位巨头的去世,陈炯明必定能重返政坛,主持粤局。

    只要陈炯明能取代广州国民政府,对英帝国主义是十分有利的。比如上海的5月30日工人大罢工就是对以英国为首的帝国主义的一次公开宣战,被镇压下去后,广州工会闻风而动,发动大规模的罢工游行,向英帝国主义发出强烈抗议。如果是陈炯明当政早就摆平了此事,但广州国民政府却公开支持工人的反帝运动。廖仲恺还亲自到工会演讲,故使工潮此起彼伏,让以英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国家在华利益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和巨大的损失。

    陈炯明非常清楚,港英当局一次次愿意支持他的原因。这并不是说他陈炯明与港督的私交有多深,也并非他在任广东省长和粤军总司令期间给港英当局多少呵护和关照,而是英国人看到了长期的合作利益,共同的利益。故此,陈炯明不想让港英当局老认为是他们帮助他陈炯明打仗,而是共同打仗。这份口头协议简单得就只有两个字:一个是钱,一个是人。你港英当局出钱我陈炯明出人,一起来消灭广州国民政府。只有这样摊牌才不至于老让他陈炯明觉得欠着英国人一个天大的人情债。

    陈炯明一个接一个电话打进香港,一会是钱,一会是武器,一会是公债发行,一会又是军舰船只,一会又是药品。英国人有些恼火了,愤愤地说:“我们的援助是有限度的,与其这样港英当局不成了你陈炯明的军需处了。”陈炯明不愠不火地说:“我们在东江地区大量征兵,枪械缺口太多,没钱没枪怎么打仗?”随后他又说:“没钱我们是不敢贸然进攻广州的,只能维持东江地区了。”港督给问住了,也听出了陈炯明的弦外之音,只好向伦敦请示,伦敦方面咬着牙说:“给吧。”

    陈炯明对港英当局采取软硬兼施的态度,对北洋政府倒是友好协商,客客气气。他请求北洋政府快速派兵南下援助陈军,并从海域增援舰队,打击广州国民政府的海防力量。陈炯明心平气和地说:“广州国民政府的各种舰艇上百艘啊,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就是打进了广州,也同样是前功尽弃,望河兴叹。”这种商量的口吻和客观的分析让北洋政府不得不加倍重视。

    1925年8月,《申报》记者好不容易来到惠州,见到了正在紧张备战的陈炯明。

    记者问:“阁下对粤局仍极关怀,未审有何高见?”

    陈答:“余对粤事自属注意。惟前此,余亦淡然置之。盖彼等皆权利是争之辈,派别分歧,忽离忽合,纷争之余,终必皆归消灭,无劳余之顾虑。”

    记者问:“对待今日形势,你的主意如何?”

    陈答:“然昭今日情势而论,实令余难以坐视,彼等以军权、财权托于俄人之手。日本‘二十一条’中之第五项,袁世凯所不敢承认者,彼等竟自动的让与俄人,彼等若真讲共产主义,犹有可说,所痛心者,专共他人之产以自肥耳,如此倒行逆施,粤省固将断送,而其影响将及于全国。”

    记者问:“你打算如何对付?”

    陈答:“余为粤人,万难再忍,且亦责无旁贷。现正与林、洪、叶诸将准备一切,一俟饷械齐集,即当一举而廓清之。”

    段祺瑞、张作霖都极力支持陈炯明的军事行动,答应派兵派船。至9月初北洋军阀的舰队已开进南海,等待陈炯明的进攻命令。而从陆地南下的军队也已进驻韶关和北江地区,直逼广州而来。

    陈炯明除了筹钱筹粮积极备战之外,更加关注广州国民政府的政局情况。他认为国民政府的内部斗争必定会蔓延爆发,甚至引发大动乱。即使不引起内乱,国民党政府内部的改组和兵力改编也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令陈炯明意想不到的是蒋介石、汪精卫依仗着共产党人的帮助,很快就解决了内部问题,重新洗牌之后,使军政大权各自落到了蒋、汪的身上。

    当陈炯明获知胡汉民被打发去了苏联,许崇智挂了个陆军总长的头衔,又离粤赴沪,所谓的建国粤军已经全面解体了,除了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军之外,其他各军均由各种杂牌客军拼凑而成,简直就是散兵游勇和乌合之众,谁也指挥不了谁,这对陈炯明的反攻广州十分有利,只要集中优势兵力,打垮蒋介石、周恩来带领的黄埔学生军,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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