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里有了一个错觉,仿佛自己在户内与户外之间,不断地进进出出、无比焦虑。忽又奇怪地想起,好像是贝克特吧,拍过的一个短片,一个男人把一只黑猫抓来放进屋里,屋里原本有只黑猫便乘机跑了出去;他把跑掉的那只抓回开门放进屋内,可屋内那只又轻易地溜了出去……无可奈何却又乐此不疲,好似人的宿命。
沉默的当地司机说这一带总是这种天气,说完嘴里还轻轻念出: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邻座一男孩闭眼轻唱:你说要一个人去旅行/眼里藏着一朵乌云/知道你藏不住秘密/天空就会飘着雨……
演出结束,大家各奔东西。我先到昆明盘桓数日。入住一朋友公寓。那时正是2008年奥运会期间,北京人多拥挤一派闹心。当地朋友开玩笑说,小钟他是来春城“避运”的。楼下有一个邮局,对面是动物园,沿着动物园外围走不远,就到了圆通寺。初下榻,我一惊,此境况,仿佛是我即将要书写的一篇小说的场景:
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不知道是何缘由,独自到了一个陌生的边陲小镇。每天早晨,不远处寺庙里清凉的钟声将他唤醒,平息他的纷纷欲念,于是他起来,走进动物园,盲目而趣味十足地梭巡不已。某个大型动物的一声长啸或一只笨鸟的一句嘀咕,都会给他某种讯息。之后他走回公寓,楼下邮局已开门,他进去写一封短信寄出。他想收到纸片的人有什么反应,如约而来?还是与他长久不息地来鸿去雁?
人们总是去去来来、走走停停,记起又忘却、逝去又新生,在马不停蹄的素履之往中等候心中的鱼丽之宴。只是诗和现实的找寻中,一切都只是忽然而已。
清晨的大理宁静极了。天色微光,走出旅店,似乎梦的残留还附在身上,这不由得使人多了几分迷离。一辆公共汽车驶来,我一跃而上。司机疑惑地将我从头到脚进行打量,难道真的有一身梦之碎片抖落在地吗?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与梦的延续合二为一,又感觉空气中飘荡着的苍山和洱海的气息将夜的欲念一吹而散。
车行终点,天已大亮。洱海中间有几艘大船,几只一宿无眠的海鸟在日色中起伏盘旋,画着弧线。我沿着岸边随意乱走,看见一个水泥房,旁边水塘里有小船一叶。正卷起手指打算敲门,门却吱嘎一声开了,是一个皮肤黝黑、一口大白牙的水站看管人。闲来,他也替游客们划船赚钱。我们上了船,没多久就划到那几艘大船附近,船头一个有些面熟的少艾将我的目光从海鸟消失的弧线里拉了回来。
喜洲白族人居多,古镇完整地保留着一大批明代、清代、民国以及当代各个时期各具特色的白族民居建筑群落,古朴而典雅。初到即遇到一位当地中年马车夫,拉着缰绳,在镇子上寻客转悠。
上了他的马车后,他便滔滔不绝跟我讲起喜洲的历史和风俗人情,其间进入一个幽深的巷子,经过一处外面看着甚是气派的百年老房,他说这是他的家,曾经也是大户,无奈几代之后,家业衰落了,他说等此行结束之后,请我再回到他家坐坐。
说完,一声“驾”,扬起一鞭,直接把我拉到洱海。在翠绿一片的稻田尽头,有两棵平行着的菩提树,后来待我走近它们时,感受着溜也溜不走的菩提的光阴。马车夫在远处等着我,直到我游荡倦怠,我们才在暮色中,赶着马车慢慢往回走。
刚到他家门口,一少女跑了出来迎接我们,羞涩而喜悦,仿佛刚从一首歌里走出来似的。她的小表哥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使这首歌发生了转调。那个晚上我睡得特别安生,睡前还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
好久好久之前,我曾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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