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记忆-乡邻记(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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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二表哥就比他省事多了,他从不惹事事来了也决不怕事。胆正气正像姑父一样纳言少语,但大姑对同样是儿子的这个表哥皆是横竖看不順眼。大姑瞧不起后来的姑父,就连她和姑父生的儿女也是另眼相看!

    另一种说法是,以前的姑父是大学生,他们感情非常好。虽然那个前姑父死于非命,过早离世,而大姑却用行动捍卫着她对死去丈夫的爱与忠心。

    大姑在姑父去世后的一个月,也收拾东西住到了她的大儿子那里,她害怕在自己百年之后到地下跟现在的姑父团聚。为此,大表哥与二表哥兄弟之间、母子之间关系很紧张。七十多岁时大姑开始叫哥哥们给她录遗言,大意是百年之后她要回到第一个丈夫身边,决不和现在的姑父埋到一块。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前面的姑父仅仅与大姑过了几年,却让一个女人情牵一生一世!而她和现在的姑父共同生活了一辈子,一辈子啊!尽管也有儿有女,也未能留住大姑的心!

    我父亲为了缓和这个矛盾,出注意大姑百年之后先埋在现在这个姑父坟边,等过三五年再与前姑父葬在一起。这个主意不但大姑不同意她的大儿也坚决反对。

    其实,据人们说,这二表姐与二表哥还真是个孝子。虽说大姑虽然说跟大儿子住在一起,可营养品、穿衣、零花钱全是二表姐、二表哥给包了,孝顺的二表姐与二表哥从不计较。

    还有一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按说,我的爹娘在解放初期,极度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养大了她的女儿,然后又让大表姐在我家风风光光出嫁。按正常思维大姑应该对娘家心存感恩才对,可我感觉大姑对娘家唯一的亲人,也就是我的父母一点都不亲近。

    这个疑问后来终于从小姑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大姑父被枪毙后,大姑把大姑父的血衣照片偷偷隐藏在我家,被我的母亲发现后悄悄给烧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大表姐那时候学习特别好,我父母供大表姐初中毕业后,由于姐姐哥哥的出生无力再供大表姐,便让她辍学了。

    但是,善良感恩的大表姐对我父母就像自己的爹娘,如今每回回娘家都提着父母喜欢的礼物。她理解我父母真的是无力供其念完高中,对此好无怨言。而同样,我们早已将她同亲生姐妹一样看待。

    在一次回老家时,我旧话重提问母亲为何如此湖涂?烧了大姑父的照片,断了大姑唯一的念想?老娘一听声音起高了八度,那时候你爹是共产党员,他是“鬼民党”被枪毙。那些东西被搜到,不但你爹受牵连,全家都会受连累。为一个死人让我们全家都不会太平啊。站在一旁边的父亲则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也许母亲的话勾起了父亲的陈年记忆!

    这就是我的大姑,她把对早年死于非命的大姑父的爱,全部无私地倾注在了大表哥一家人身上,直至终老。

    乡邻之十三:老嫂子

    为什么叫她叫老嫂子呢?因为嫂子跟我的父母亲是同龄人,今年已是七十五岁高龄。很多年前老嫂子从甘肃省的山里带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嫁到了我们泾河湾的。

    老嫂子的命运,像电视里说的那样带有传奇色彩。老嫂子在下山之前有过两段情非已愿的婚姻。第一次,父母包办嫁给了一个樵夫,憔夫虽穷但对她却非常好。第二次被逼嫁给了山里的地主老财。听村里老人讲,老嫂子年轻时是方圆五十里的美人儿。在她儿子出生不满周岁时,樵夫上山砍柴被地主老财家的打手乱棍打死,扔下了深沟。

    不久那个比她大快四十岁的老财就抢走了她,年幼的儿子被他的姑姑接走。地主家里其时已有大小两个老婆,可怜的嫂子寻死觅活不甘心做老地主的三房,成天以泪洗面。在屈辱中为老地主生下了一个女儿。

    在女儿一岁多时全国解放,他的家人便与她的亲姨一商量决定上山把嫂子接下山来。嫂子早就厌倦了大她几十岁的老财主,老财虽心有不甘,但在当时的形势下也并不敢阻挡。共产党的天下不允许一夫多妻,何况是杀夫抢来的妻子!老嫂子虽然恨老财但念及女儿没有到政府去告发他。在家里人的护送下这才离开了老地主的家。接着,嫁给了她的表哥开始了新的生活!

    嫁给了表哥的嫂子日子并不好过,在生了一儿之后,他的表哥,也就是第三任丈夫因病离世!村里老人就说山里来的嫂子命硬克夫。其时她还不到四十岁,艰难带看儿子过了几年后,她的妹妹介绍了一个在西安城的老干部(其实就是一个在国营厂干了多年的技术工人)。

    自从将老干部招进门后,嫂子肩上的担子一下轻松了许多。儿子也大了,被她送到部队参军去了。后来跟老干部又生了一子。令人奇怪的是她们生的儿子不仅沒嫂子的姓也没随老干部姓。而是随了她死去的表哥姓王,我们村大多数人姓王,当然我也不例外!

    老干部进门后,平静的日子过了十几年,问题便出现了。猪娃老哥的二婚老婆疯香琴(乡邻之十《猪娃哥》里提到的被火烧死的白香琴)曾多次跟邻居讲,老干部趁猪娃不在家时上门调戏她,这白香琴虽说有病但是好的时候比谁都聪明。

    由于上门女婿这个身份加上调戏白香琴的事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村里人都看不起他,平时没几个人原意跟他来往,直到多年前老死也未曾溶入我们村里。

    在我的印象中,老干部虽不正经,可见了嫂子就象老鼠见了猫,一脸陪笑小心恭敬生怕惹恼了嫂子。

    嫂子与其表哥所生的儿子部队复转后,通过关系回到了彬州老家,在县城一家粮店上班。找了个媳妇在县国有陶瓷厂上班,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岂料灾难接二连三又降临这个家庭。

    先是儿媳生完第二个孩子后,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去医院做了结扎。不知道啥原因做完节育手术后竟然患上了严重的糖尿病。多次往返于北京,西安,天津看病都不见好转,后来干脆回乡下老家静养。长年吃药打针,整个人瘦骨嶙峋,走起路来像飘似的。

    也许那么多年,因为她被疾病折磨的实在难熬,在一对儿女大的十岁小的八岁时,吞下了大量安眠药,等人发现时人己冰凉无救。而此刻,照顾一对孙子孙女的重担便落在了人已六十的老嫂子肩上。老嫂子坚强能干,再苦再累从未在人前喊过苦叫过累。

    而那时,老嫂子的第四任丈夫老干部也已退休,老嫂子与他所生的儿子费了一番周折也已接班进城工作。

    插句闲话,老嫂子与老干部所生的这个儿子。说来也怪,学习非常好,连考三年,年年差那么几分上不了高考线。无奈进城接了老干部的班这才脱离农门。为了接这个班,费了好大神将这个儿子的王姓又改回了老干部的姓——张,这才接了班。

    在儿子接班工作没几年,老干部得了不治之症,老嫂子与两个儿子尽心尽力照他。那段时间,一个拼揍的家庭成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我想,经过了那么多事,大家应都明白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是老干部的工资养活了他们。

    一年后老干部在他们的精心照顾下,终因天命难违平静离世去大山深处当了土地爷(他死后叶落归根,几个儿女把他送回了老家凤翔风风光光把他和前妻埋葬在一起,我想到了阴间的老张偷着乐吧!

    老干部去世几年后,他们的亲生儿子与我们邻村一漂亮姑娘结婚,生下两个女娃后,直至第三个偷生才得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因违反计划生育被单位开除。而为人热情仗义的他回家后被村里人选举为村长。按说,这也算是较完美的生活。

    谁料,那一年,彬州城连续两个月天不降雨,庄稼苗都快旱死了。这个年轻的村长带领村里年轻人挖井浇地,有一口井挖了很深不见出水。有年轻人要下去察看,这个年轻的村长劝人家说,你们还年轻,还木成家让我下吧!他自告奋勇下井察看。谁知道下去不到五分钟,上面人怎么叫都叫不应(井下缺氧)。等人被救上来时早已沒了气息。

    年轻的村长就这样走了!他的事迹一经媒体报道感动了整个彬州城。而他身后留下的两个女儿与一个儿子虽说尚小,媳妇熬了两年还是改嫁了。老嫂子虽然坚强,一次次的打击就算是石头心也会被击碎。

    这么多年在外,每当想起老嫂子时,我就想起,如今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孙女及一个孙子的艰难。我就会想起,她一生的坎坎坷坷,总想再见她一面。

    后来,我也回过几次家,打听过她的下落。听父亲说,由于老家拆迁各种原因,她去年已跟着与“表哥”所生的儿子一起搬到西安去了。具体也没人知道搬到那里去了。而我,又没有什么真正的理由去找她!相见,不如怀念,就让我在文字里怀念她,在心底偶尔想起她吧。

    当我的这些懒懒散散的记叙如我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跳跃的时候,储存在我脑海里的那些乡邻们其实都是我二十年前记忆里的这般模样。我常常在异乡的静夜里想起那些曾鲜活的生命。那些鲜活的面孔,在我眼前哭泣、嚎叫、悲愤。我的这种情愫如今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常常在自问,为什么自己的眼神总是忧郁中带着伤感?终不得其解!正因为这样,我只能继续写那些闭上眼睛就想到的人群!写那些过早凋零的伙计们。

    除过已被层层黄土掩埋的老辈,剩下的平辈之中:如今的“四眼”在南方一家市级报社做着记者;彬海在家乡县城开了一个较具规模的饭店,听说生意很是不错;二蛇皮没事了就袖了手,在敬老院里看其它老人打牌;臭老九——汪好文被政府安排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听说现在基本的生活已能自理了;老嫂子我祝愿她晚年能够幸福平安;只是,我有时在想,根柱老汉、大姨、猪娃哥、军强、狗蛋、大蛇皮他们当初能看得开些,能不出意外的话怕是也赶上了现在的好日子,那该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一件事哩!还有哑巴表叔、大姑、闷伯、龙龙娘,那些许许多多命运多坎的乡亲啊!

    可亲可敬可叹可悲可贺的乡邻们,我将一如既往地用我笨拙的笔书写你们。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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