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邻之十一：闷伯与龙龙娘
因为大伯话少，像个闷葫芦。晚辈们多在伯字前加一个闷字，这样闷伯便不知从什么时候叫开了。自我小时候记事起闷伯与龙龙娘（他们曾有一女儿，小名叫龙龙）便一直居住在祖上留下的老宅院里，一辈子未曾搬离过老宅！
闷伯一生为人实诚，因为没什么手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城。他一生不喝酒不打牌，也许不停地找活干是他的爱好，无论是去别人家还是在自家，他都闲不住。偶有雨天无法下地干农活时，他便坐在房前屋沿下用报纸卷着从烟叶抽，或者是冬日里蹲在角落晒着暖暖抽着他卷的棒棒烟。
而闷伯的妻子龙龙娘年轻时却即漂亮又能干，而且人聪明勤劳。她本名爱芳，因了与闷伯的奶奶同名的忌讳，结婚后闷伯的娘便给改成了金凤。可是，自从她有了第一个儿子龙龙之后，不知为什么人们就开始称呼她“龙龙娘”了。
听人讲，还年轻的时候，聪明的金凤根本看不上老实木讷的闷伯。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了呢？都是双方家长指腹为婚的包办婚姻。
年轻时的金凤从沒给过闷伯好脸色，俩人只要撞在一起，她就会骂他，闷伯无论做啥，永远都做不到她心上。最常听的一句就是，你咋么死不了？在人前她不仅不叫他掌柜的，更不叫娃他哒，一句“嗨”叫了一辈子！
为这事，前些年村里好事的人，没少说龙龙娘的坏话闲话！说龙龙娘有相好的，才会不待见自个的老汉！总之捕风捉影的闲话传了很多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其实，龙龙娘也是个热心善良的人。自从与闷伯结婚后，先后抚养大了两个娃，（另有一子年幼时抱了出去）。老大是早年的乡村教师，老二招工进了百子沟做了井下电工。
记得那时，我们几个孩子，每次去她家玩时，龙龙娘对我们总是很和善，做好了饭一定会给我们吃！也许是没有女儿媳妇又不贤惠吧？她那时见了我大姐她们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自从两个儿子成家后，他们家里的事非矛盾便一个个来了。晚年的闷伯老俩口，几乎沒过一天太平日子！经常因为葱胡子蒜皮以及小孩子间的事没少被老二家的婆娘打狗骂娃、指桑骂槐地骂过。
有一天，从矿上回来的二儿子悄悄给了二老100块钱，叮咛他俩买些好吃的，不料想这事被媳妇知道了。她堵到闷伯的病床前对着龙龙娘骂。她指狗骂：“有一点点人性的都做不出来这事么！你年轻时候没卖够？又往自己儿子兜里掏钱哩么！老了木人要了，你又想卖给你儿子！”
卧病在床的闷伯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含泪叫龙龙娘掏出儿子孝敬的100块钱还给了这个泼妇。缺德到极点的女人接过钱骂骂咧咧走后，龙龙娘看着病床上的闷伯放声悲哭！
半年后闷伯在病痛的折磨下，终于离开了人世。
闷伯走后，经同村里老一辈议定，由大儿掏钱，将小儿子宅基地上的两间瓦屋翻新给老人。大儿把房子翻新后，这个泼妇又三天两头找喳给她气受。
也许是小儿夹在中间受气，也许是矿上的日月并不好混。后来，他便停薪留职去了南方打工。丢下恶媳妇一个人与一对儿女在家。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个作恶多端的恶媳妇在五年前却被人捅了十几刀，杀死在自己的家里。
听村里人风言风语讲，自从二儿到广东沿海打工后，时间久了，留守在家里的恶媳妇将男人从广东寄回家的钱一部分都用在了吃穿上。还不甘寂寞地勾引上了一个小他十来岁的年轻仔。
据村里人讲，曾被起夜的刘强撞见过。出事之前那个年轻仔的妻子怀孕回娘家！因为两家相邻，院墙又不高，年轻仔夜深人静时踩着板蹬翻墙而到二儿家。
这事龙龙娘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后，情急之下，她便叫大儿打电话将二儿从南方叫了回来。
回家后的二儿，经过一段时间，也从中看出了事情的端腻来。一天晚上，他狠狠地揍了这个恶妇一顿，然后去找年轻仔算帐。谁知三句话不到，年轻仔抽刀就砍，在男人中了几刀时，恶妇不知从那里窜了出来挡在了男人面前，杀红了眼的年轻仔在这个恶妇的身上疯狂地砍了十几刀后，扔下砍刀跑了。
等村里有人去抓药时，这才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夫妻俩！喊来村里其它人七手八脚赶紧送到医院，听同去的人讲在医院抢救其间，恶妇醒来过一次。她拉住人们的手叫先救丈夫，不要管她，要丈夫以后善待婆婆。说完这句话后昏死了过去，大夫抢救了好久，却再也没有醒来！
这个打骂公婆的恶媳妇以这种惨不忍睹且又非正常的方式离开了人世，村里很多人说她活着时太坏了。对公婆所做所为人神共怒，这是她的报应！
而如今每当想起她时，我就会想起她身中的十多刀以及她临死时的话。虽然，这些都是听说的。我也时常在想，我那原本美丽宁静的小村庄，曾经民风纯正，乡民善良，夜不闭户的日子如今去那了呢？！
金凤死了后，龙龙娘得知金凤临终之时说的话！哭得非常伤心。不止一次哭着说想她。每见她哭着说想她，村里人都会安慰她！你想她弄啥？活着时候对你又不好！她说，死的太可怜了，媳妇再不好毕竟还是自已的儿媳妇。
自从恶媳妇死后，老大一家说要接她一起住。龙龙娘怎么都不肯，固执地要像以前一样单过。我想，应是这么多年，她真的累了也怕了，她想要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过活下去。而大儿的孩子也已长大了，长大了的孙子会经常给奶奶掏个零花钱，这让晚年孤苦无依的龙龙娘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过年的冬天那天，母亲打来电话说龙龙娘在离开了人世！听她说，天天都好好地，看上去无灾无病，有时还跟村里人一块去赶集。可是，冬至的前夜睡下去就再也没能醒来，听说是大儿孙鹏鹏进屋找奶奶时发现的。
据母亲说，龙龙娘平躺在土炕上，寿衣穿的好好的。她说，也许是半夜发病，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便翻箱倒柜给自已穿上了寿服。而我听到这事时忍不住在想，老人是忍着什么样的精神与身体之痛，孤苦无助，绝望地离开这个人世的？
乞愿龙龙娘来世遇上心仪的人，過上孝顺的儿女！让她不再孤单，能感受到活着的温暖。
乡邻之十二：大姑
去年过年回彬州城，我与弟弟，大姐，二姐，小妹，姐妹五人带着下一辈，开车浩浩荡荡去看大姑。着大襟，摆着三寸金莲小脚的她坐在大门边晒太阳。我们一伙人围着她，看大姑能否认出来我们？她知道是侄子侄女们来看她，乐呵呵地笑。大姑真的是老了！一笑眼睛直流泪，她说眼睛已见不得风了。我们围着她拍的很多照片。而今那些照片皆成了大姑留在世上最后的影像了。
父亲兄妹四人，大姑是老大，听家人说，父亲娣妹几个中大姑长得最像奶奶，心灵手巧，针线茶饭名闻乡里。纳的鞋垫上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擀的面即劲道又细长。
可惜的是大姑父在解放前夕被人从后面放黑枪打死，留下不到两岁的大表哥，四岁的大表姐。由于死去的大姑父曾是国民党军人，解放初期大姑被批来斗去受尽人世艰辛苦难。
在当时的形式下，无奈大姑被迫嫁给了邻村贫农宋红卫。不到五岁的大表姐被我的爹妈收养。我父亲当年是生产队大队长，走到那里都受人爱戴，本来应会有个很好的前程。由于收养表的缘故，以至父亲的政治前途受到了影响，但是爹妈无怨无愧把秋虹姐供到初中毕业并托人给安排了工作。
大姑对这个宋红卫姑父，横看竖看都不順眼。（原来的姑父是大学生，家世好，可惜是个地主儿子。）一辈子也没有给这个姑父好脸色看，以到连后来她与这个姑父生的一对儿女，也就是二表姐和二表哥也不待见。
其实姑父人忠厚善良，从不让大姑下地干活，他自己回到家吃饭也从不讲究，碗里拨拉点咸菜找个墙角吃饱就好。从不见他有任何抱怨。
在我的记忆里，偶尔姑父问个啥，大姑总是没好气的回他。姑父也不温不火，自卑，勤劳，养大了大表哥和他与大姑的一对儿女。并给大表哥娶媳妇盖房，前些年，刚过七十的大姑父突然查出得了食道癌。孝顺的二表哥不惜一切代价，四处求医，并把姑父送到西安交大附属医院住院治疗。
住院期间我经常与姐姐（即曾寄养我家的大表姐）去医院看望他。而那时，他的亲生女儿二表姐已在西安东郊一户人家里帮人家带小孩。在姑父生病期间，她更是每天都要买了吃食抽空到医院去照顾住院的姑父。而被他养大的表哥一次也不曾来看他，更别说拿钱。
偶尔提起大表哥，姑父除了摇头叹息，便只有一句话，这孩子木有良心啊！每从医院出来要走时，姑父总要拖着虚弱的病体把我们送到医院大门口。那眼神中全是孤单、落寞与不舍。老人落寂的眼神至今想起让人心酸不已，我知道他是多么希望有人跟他说话！
也许是我们当时还都年轻，看不出姑父病情的轻重，总以为过不了几天就会出院回家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姑父在住院十多天后，无认如何也要回家，就连大姑去劝说也不管用。
从医院出院回老家不久，在一个黎明时分，他悄悄地离开了人世。听说临终前，他不住地叫着大姑的名字，等大姑到了他面前时，他的两眼已发直了。
姑父去世后，在商量给其办后事的问题上被他一手抚养大的大表哥不但不愿出钱，还扔掉孝帽领着他的儿女们愤愤地走了。而大姑皆是一边倒无原则的护着她的大儿子。也许是觉得他从小失去父亲，我们都认为大姑几个儿女中最偏心的就是这个不知感恩，薄情，假话谎话满天飞的大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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