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年代后期,张大千在上海、北京、南京的国画界已颇有声名,特别是他的仿石涛画作已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境地。当京、沪等地掀起“石涛热”时,爱好收藏中国古书画的张学良,也耗费巨资从各地搜集了不少石涛的作品。后来,社会上盛传石涛的作品中不全是真迹,大半是出自张大千的仿作时,张学良也为自己大上其当而感到震惊。但他并未大怒,却很想结识一下这位仅比自己大两岁的仿石专家。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已由奉军少帅调北京任国民军海陆空三军副司令。翌年,张大千北游故都,张学良听说后,递柬请他吃一顿便饭。为此,张大千有些为难:去吧,素不相识;不去吧,却之不恭。有友人提醒张大千,这恐怕是“鸿门宴”,要清算假石涛画这笔账。张大千考虑再三,还是应邀去了。临行前嘱咐家人,如果逾时未归,就要托人打听关照。张学良邀请张大千吃的不是“便饭”,而是一顿宴席,赴宴的还有北京书画界的名流。见到张学良对自己颇有礼贤下士的谦恭之风,酒席筵间,谈笑风生,这才使张大千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但张学良也点了张大千一下,他拍着张大千的肩头对其他客人用介绍的语气说:“这位便是仿石涛的专家、鼎鼎大名的张大千,我的收藏中就有好多是他的杰作。”张学良虽是很有气度地如此幽默了几句,却也使仿石涛名家的张大千捏了一把汗。随着张学良的笑声,在座的宾客,连同张大千在内,也一起大笑起来。这就是张学良与张大千第一次带有戏剧性的见面。从此以后,他们便交上了朋友。后来,张大千曾以石涛笔法画了一幅《黄山九龙潭》赠给张学良,画上题了一首借景寓意颂扬张学良雄才大略的诗,诗中写道:
天绅亭望天垂绅,智如亭见智慧水。风卷泉水九叠飞,如龙各自从潭起。
他们虽是交上了朋友,但在收藏字画方面,遇到共同喜爱的,有时又难免发生点龃龉。有一次,张大千逛北京琉璃厂,在一家古玩铺中看到一幅新罗山人的《红梅图》,构图新颖,形象生动,敷色鲜明,秀逸明快。他细细鉴赏一番,认定是真迹,便问古玩商要价多少,古玩商索价四百大洋,分文不减。张大千掂量此画价还算公道,可不巧的是,他这段时期正“闹饥荒”,囊中羞涩,便与古玩商说定,此画保留三日,三日之内,只等他拿钱来取,绝不卖给别人。
谁知张大千走后不久,张学良带着侍卫也来到琉璃厂,他走进古玩铺,一眼就看上了尚未来得及卷起的《红梅图》。古玩商唯利是图,违背前约,他将张大千看中的《红梅图》,以六百大洋的价格,卖给了张学良。事后,张大千得知,连声叹气,后悔当时没有带钱买走。
1935年10月,张大千应杨虎城之邀到西安小住,准备数日后即返回北京。这时,张学良特来拜访,并索画。张大千答应日后补赠,而张学良却说:“作画后用专机送先生回去。”张大千欲拒不能,只好暂住到张府,精心绘制一幅《华山山水图》。画成,张大千执画在炉边烘烤,因距火太近,画被烧着了,还殃及张大千的美髯。这时,天色已晚,张大千为酬答张学良的盛情,便连夜重新作画,直到一幅更为壮丽的《华山山水图》完成后才休息。次日,张学良得知此事,非常感动地说:“这幅凝结着先生情意和精神的画,是我收藏珍品中不可多得的瑰宝。”
20世纪70年代初,张大千从美国回到中国台湾探亲访友。经过多方努力,有关当局终于批准他前去拜访正在软禁中的张学良。几十年没见面了,两位老朋友相见,自有一番人生感慨。张大千临返美时,张学良送给张大千一卷东西,对他说:“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不过,你一定要回到寓所后,才能打开来看。”张大千回到寓所,打开这卷东西一看,原来正是他们三十多年前在北京琉璃厂共同看中的那幅新罗山人的《红梅图》。张大千不由感慨万分,联想到与张学良的生死契约,不禁思绪翻滚,夜不能眠。他欣然提笔,画了一幅《腊梅图》,寄赠张学良。
70年代末,张大千从美国迁到中国台湾定居,住在台北双溪摩耶精舍。此时,张学良已被解除软禁,因此,张大千与张学良之间相见的次数日益频繁。后来由他们的好友张群提议,每月在张大千的摩耶精舍聚会一次,参加的还有原“立法委员”王新衡,人称“三张一王团团会”。张大千不但是大画家,而且是少有的美食家,他的厨艺也身手不凡,能博采众长,融会贯通,形成了独特的“大千风味菜”。对此,张大千曾笑对朋友们作过自我评价:“以艺术而论,我善烹饪,更在画艺之上。”据说,他家宾客如云,很多是仰慕他家美食之盛名,前往一饱口福的。
1981年元宵节次日,张大千于摩耶精舍设午宴,招待张学良夫妇,作陪的有张群等人。这次宴席,自然是张大千精心设计,一手“导演”而成。席间共上有十六道菜点,真是山珍海味兼而有之,京粤苏川佳肴云集,当然是一席地道的“大千风味菜”。后张学良要求张大千重新手书菜单并题跋留念。翌年,张学良还将收藏的“大千菜单”装订成册,特在前面留下空白册页,请张大千书题留念。张大千在上面画了白菜与萝葡,题名“吉光兼美”,并题诗云:
萝菔生儿芥有孙,老夫久矣戒腥荤。脏神安坐清虚府,那许羊朱踏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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