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我明亮的眼睛-一个跟头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陈小新是我大学本科一个宿舍的同学。本科四年,他不怎么爱说话,是比较内向还挺敏感的那种男生。我本身也是那种话语比较少的人,所以,我们虽然关系还可以,偶尔在一起喝个酒、打打球什么的,但说实话,彼此之间,交流并不算太多。

    反倒是毕业以后,我们之间的交流,比念书时还更深人了一些。

    话说那年十一长假,他给我发短信问候、寒暄,听说我没出去旅游,躲在学校啃书本,马上拨响了我的手机,跟我讲:哥儿们,我回学校看看你,我请你喝酒哈!你偶尔也得放松放松,不能这么天天钻书堆里!

    我们学校在城市北面的大学城,离他家挺远。他家在浑南新城。回学校,他差不多是要从城区的最南边跑到最北边。好在有地铁二号线,还不用倒车,其实倒也方便。但自从毕业,他还没回过学校,第一次回校,竟然就是来看我,跟我喝酒,让我有些小感动。

    我们俩约了食堂附近名叫川流不息的那家小馆子,吃水煮牛肉、喝雪花啤酒。我想起来,毕业分手那天中午,我们宿舍的四个兄弟,也是在这儿喝的啤酒。那次我们都喝高了。我们都是没有酒量的人,平时基本也不喝酒。我们没有钱,也没有闲。这一次,我看陈小新酒量仍旧没有长进,一瓶啤酒下肚,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通红。他酒后话比平时多些,跟我讲心里话:哥儿们,我想回学校继续念书。

    我就猜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单单是来看看我、请我喝酒这么简单。

    为什么?你现在工作不挺好吗?那么大单位,多少人考不进去呢。

    单位是不小,不过可能不适合我。或者说,可能是我不适合这个单位吧。

    然后,借着酒劲,他从上班第一天坐错电梯开始,给我讲他在单位的故事―

    他在单位的不如意,是从坐电梯开始的。

    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他坐错了电梯。

    准确地讲,是不该上那一趟电梯。

    正是早晨上班时间,大堂里等电梯的人不少,他用眼睛随便一扫,估摸前后左右至少有二三十人。当时他想,万一这趟电梯挤不上,就坐下一班吧。还好,他特意出来得早,再晚坐两趟电梯也不会迟到。但他没想到,电梯来了,他前面只有一个人走进电梯,其余的人都站着不动,不往里面走。那还等什么呀?他脑袋一热,未加思索,抬腿就迈进了电梯。一直到电梯自动合拢,开始向上移动,他才意识到不些不对劲:不对呀,据说这单位里的人都是高精尖,现在的年轻人,研究生以下学历,连报考这个单位的资历都没有,这么多高精尖男女老少,约好了一起都不进电梯,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电梯里只有他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年纪不小,面目比较慈祥,还有点眼熟,但他迅速把大脑C盘扫描了一遍,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他眼见着那个人49,了12, M,完键,竟然还把眼睛闭上了,一副累了准备养神的姿态。当他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就忘了自己并不是同样要到12楼,忘了摁电梯键。他跟着那个人一直坐到12楼。那个人下了电梯,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要到8楼的。

    他没出电梯。从12楼,一个人坐电梯下到了8楼。

    那是他上班第一天。报完到,部主任带他去几个友邻部门转了转,认识认识需要经常打交道的同事。回到主任安排好的办公室,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打开电脑,在单位的网页浏览。这一看不要紧,隐约明白自己今天犯了什么错误:那个跟他一起坐电梯上楼的慈祥的老同志,原来是单位的一把手,这栋楼的大领导!怪不得有些眼熟。报考这个单位之前,为了了解单位的基本情况,他浏览过单位的网站,在网页上是见过领导讲话照片的,只不过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会跟领导单独坐在一部电梯里。领导的真人比照片显得年纪更大些,脸上有明显的老年斑,不如照片上有光泽。人家是大领导,怪不得那些人都不往电梯里进,只有他愣头青傻乎乎没长脑子往前冲。早听说机关里面规矩多,没想到坐电梯都有规矩,而这个规矩,还没等有人好心给他提醒,就让他上班第一天自己撞破了。

    陈小新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自己考进的新单位,上班第一件需要适应的事情,居然是怎么学会坐电梯。其实自从第一天冒失地跟大领导坐了一次电梯,以后每次坐电梯的时候,他已经格外小心了,比如只要是早晨上班时间,电梯口有一些人的时候,每次进电梯之前,他都要迅速判断一下,那些进了电梯或者正要往电梯里迈步的都是什么人。单位的人他还没认全,至少可以大概判断一下,希望里面没有大领导或者准大领导。如果电梯里面清一色都是领导,自己还是不要贸然加人进去为好。他是个口拙的人,万一跟领导坐了一部电梯,他不知道应该跟领导说什么。如果只是一般的同事,那倒是无妨的。他的办公室在8楼,平时上下楼办事,他愿意趁电梯口没人的时候去摁电梯。那样让他感觉轻松。

    但事实证明,电梯口没有人,不证明电梯里没有人。

    他没想到,自己跟大领导,会第二次在电梯里单独相遇。

    那天开大会。单位的会场在顶层。网络部的摄像生病请假,主任让他临时顶替一下。他拎着摄像机,在8楼准备上电梯时,电梯口只有他一个人。电梯门开了,里面是空的。他摁了自己想去的15楼,跟着电梯往上走。但电梯在12楼停下了。电梯门缓缓打开,进来一个老同志。这次不用全面扫描大脑C盘,他马上认出来,来人正是大领导。大领导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一本书,好像本子上还夹着一支笔。尽管他仍旧没跟领导讲过话,他也知道领导肯定还不认识自己,但因为知道了领导是领导,不打招呼、不表示一下是不礼貌的。他选择了不说话,但冲领导微微鞠了一下躬。领导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摄像机,问他:你是网站新来的?

    是。

    叫什么名字?

    陈小新。

    好好干。网站很重要。

    从12楼到15楼,领导只来得及说了这些话。电梯门打开时,他看到电梯口扇形站了好几个人,他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办公室主任。他明白这些人一定是在迎接领导的。他拎着摄像机,赶紧从迎接领导的队伍后面绕进了会场。

    作为会议的摄像,那天他一边拍摄,一边认真听了领导的讲话。刚来,单位的事情对他来说很高深,他还不太懂,但他感觉,领导真是一个会讲话的人,把那些挺大的道理讲得非常生动,表达真的好,至少他很爱听。而且从拍摄专业的角度看,领导是很上镜的,很有领导范儿。他几次特意把镜头往前推,多拍了几个大特写。每到他拍特写的时候,领导的表情也都恰到好处,表现得很好很配合,让他自信自己还是很会抓拍的。他记得自己实习的时候,在下面一个县里,也是拍会议,那次他拍得特别沮丧,好多领导特写镜头,事后回放,根本就没法看,不是闭眼睛就是打哈欠或者皱眉头、嘟着嘴,剪辑起来很费劲,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摄像技术都产生了怀疑。

    陈小新是这个单位的新人。新人一般总会引起别人注意一下。陈小新到单位上班以后,经常有人跟他打听,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陈小新确实还没有女朋友。那么,你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都有什么人?你自己有房子吗?有驾照吗?准备考不?你想找什么样的对象?

    陈小新的父亲,是一家国企的工程师。他的母亲,在小学当语文老师。没有女朋友的陈小新,暂时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他跟父母一起住在浑南新城的公寓里。陈小新的家庭背景很简单,他不忌讳告诉别人。反正档案里这些都有,真有人好奇,想知道其实不难。考上这个单位,他真是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他没有任何后台。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但他朦朦胧胧感觉,打听他家庭情况的几个年纪较大的男女同事,绝不仅仅是他们口头上讲的想给他介绍对象那么简单。

    那会是什么呢?

    他不明白,没有人可以问,需要自己慢慢琢磨。

    当然,陈小新不会想到,有一天,大领导还会亲自给他打电话。

    打的是办公室座机,单位的内线电话。他离电话机最近,顺手接了电话。大领导在电话里自报家门,问他是不是陈小新,告诉他:你现在马上到1218办公室来一下。

    那会儿主任正进来催部里的几个年轻人网页更新。他接电话时,主任也在的。他放下电话,给主任讲了大领导的意思,不讲不行啊,他得请假上楼啊,大领导说的可是“马上”。主任眼睛一亮,二话没说,胖手一挥:你赶紧上去吧!

    大领导居然记住了他的名字。陈小新心里有那么一点儿热乎乎的。

    那天大领导找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对陈小新来说,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大领导办公室台式电脑的网页,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管办公室的主任那天在外面办事,不在楼里,大领导一下子想到了网络部新来的年轻人,并且恰好记住了年轻人的名字。摆弄电脑是陈小新的长项,其实电脑游戏更是他的长项,这个长项在单位他暂时还隐瞒着,没让任何人知道。他是个电脑游戏高手。但按照一些人比如陈小新妈妈的看法,或者说偏见,网络游戏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年轻人玩游戏,是不务正业。吸取了头一天上班坐电梯的教训,他决定在单位绝对不玩游戏、也不跟任何人交流游戏。他不到十分钟就把领导的电脑网页问题解决了。领导的电脑挺长时间没杀毒了,征求领导同意,他顺便手动杀了一遍毒,更新了几个常用软件。电脑速度一下子畅快了,大领导看上去挺高兴,但并没多跟他说什么,还是那天在电梯里的那句话:好好干。

    我不得不说,陈小新酒量是真不行。第二瓶啤酒,老半天半瓶都没下去。他就在那儿讲讲讲,光讲不喝酒。我跟他碰了一下杯,逗他:小新,你行啊,这么快让大领导记住了,估计你以后进步能挺快呀!但在进步之前,你得把酒量先练出来。你这喝酒水平,不行。要想进步、当领导,不但要有水平、有肚量,还得有酒量。

    也许是我的话激将了他吧,陈小新一满杯啤酒痛快倒进嘴里,呛了一口,一边咳嗽一边说:得了吧,跟你讲实话,老同学,自从大领导喊我上去帮他修了一次电脑,我现在连电梯都不敢坐了。我现在天天爬楼梯。你没发现我比上学时瘦了吗?我发现吧,我这个人真不适合现在的工作。我还是回学校念书得了。

    他接着给我讲他在单位的故事―

    自从他上楼给大领导修过电脑,他发现,部里的同事跟他说话时,口气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有一点小心翼翼吧。主任支使他、给他派活时,也不像以前那样理直气壮了。一直到后来,大领导出了事情,调走了,部主任对他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从小心翼翼到面若冰霜,他才知道,人们对他的误解有多深。

    大领导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他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楚。隐约听说,好像是跟一个什么案子牵扯上了,但又不是特别严重、不需要负主要责任的那种。结果就是从这个单位调走了,好像去另外一个单位当了个闲职,级别没变,重要性降低了吧。陈小新对级别这种事情不太明白,也从来没想到大领导的调走,居然能够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产生影响。

    我问他:啥影响?

    啥影响?就是别人都不用正眼看你了呗。我后来才算弄明白,可能单位有些人以为我是大领导调进来的吧,跟大领导有什么关系,要不然为什么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我一个刚来单位的年轻人,胆子那么大,想都不想就跟大领导进一部电梯?还有,网络部十好几个人,别人都比我来得早,也多少都会摆弄电脑,为什么领导修电脑偏偏喊我上去?这大概就是他们误会我的原因吧。

    那,大领导的事情,比如他受了处分,之前有人找你谈话吗?跟你调查你们之间关系之类的?

    那倒没有。没有任何人找过我。也许我是小沙勒弥,人家没必要找我谈吧。

    陈小新的脸,因为啤酒的缘故,通红通红的。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让人同情。但我坐在他对面,心里默默地想,他是不是多疑了呢?他这人,性格一直是敏感啊。敏感再过一点儿,就是多疑啊,是病。曹操就因为多疑,误杀过人吧。性格敏感的人,适合搞艺术,不太适合在机关里面。没有任何人找你谈话,你就想当然地以为人家误解你了?你是不是想象力太强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讲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只能这样劝他: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人家未必那么想吧?

    真不是我太敏感。有些事情,你可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你就是能感觉出来。直觉有时候比理性判断更准确,你不觉得吗?就像我打电脑游戏,有些步骤,有些判断,不用讲什么道理,你就按自己的直觉、感觉去操作好了,那种时候的操作往往就是最合理的。我是觉得,人世间的真理、道理、规律,其实我们普通人知道的非常少,很多真理我们普通人并不掌握。所以我们普通人,做什么事情,不如按照自己的直觉算了。扯远了,还是说我在单位的事情吧。为了省事、省心,我现在添了一个毛病,你可能想象不出来―我现在在单位,再也不坐电梯。再一也一不一坐!我有脸!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我希望上班第一天就不坐电梯,那样就不会遇见大领导,也不会让别人误会了。我不但第一天不坐电梯,以后也不坐,那样领导就记不住我的名字,也不会喊我去他办公室了。真的,不骗你,我现在天天上下班都是走楼梯。我习惯了走安全通道。整个一栋大楼里,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在不停电的情况下走安全通道。你们不是一直说我胖吗,现在好了,我既上班挣了工资,又能减肥健身了,一举两得,很好呀!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陈小新终于把第二瓶酒喝下去了。我看他酒是真有点高了。一个酒喝高了的人,你就不用跟他探讨问题了,说了也是白说,酒醒以后他可能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我就顺着他的想法,跟他讲:爬楼梯确实是挺好,锻炼身体。

    陈小新说,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在单位不坐电梯,他走楼梯的本事,他走楼梯带来的塑身效果,在单位已经传为美谈。但是,内心里一直有一种恐惧、害怕,他从来没跟别人讲过:每次走楼梯,他都担心自己会摔跟头。上楼还好,尤其下楼,他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从楼梯上滚下去,摔个头破血流。当然,到现在为止,他一次没滚下去过,但他的内心,他发现,其实他竟然有那么强烈的希望能够滚下去一次的念头。滚下去,头破血流,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假、休病假、住医院,他就不用上班了。

    得,我看着他不但脸红、脖子红,眼见着眼睛也红了,心里对他一下子有了更多的怜悯。我不知道他在单位具体遇到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按他的说法,如果仅仅就是坐个电梯、修电脑、跟领导有了莫名其妙瓜葛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这种事情,别人也完全可能遇到吧?但他的这种心态,好像也真的不适合继续在单位待下去。天天以这样一种心情去上班,郁闷、消极,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可能真就是性格太敏感了。一个大小伙子,大男生,上班不愿意坐电梯,爬楼梯又总担心会摔下去,还盼着摔个跟头歇病假,头脑真的有问题,不健康,是不是应该看看心理医生?我心里这样想着,却没好意思说出来。我怕自己这样说,话太重,他接受不了。毕竟他能考进那个单位,挺不容易的。听说是一百多个人竞争一个职位呢。我只能劝他:回学校念书,你要三思啊。我估计你们单位也不会同意你念在职,你回来读全职,就算拿到了博士学位,还面临重新找工作的问题。就是在大学里面教书,评职称、拿课题,这些事情,规矩也多着呢,搞不好也要打破头。哪儿都有规矩,大学里的规矩,未必就比你们那样的单位好。我现在还愁呢,后年就算博士拿下来,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现在留学校当个老师,门槛也是越来越高了,有的学校,居然连本土的博士都不够资历,还得是海归博士,你说就我家这经济条件,我哪有钱去出国留学?你说我一辈子就蹲在学校里面没完没了地读书,有意义吗?

    他眼睛红红地看着我,一口气又吹下去一瓶啤酒。我看他连露在衬衣外面的胳膊都红了。我知道他的酒量不大,也知道自己的酒量几斤几两,我自己不想再多喝,也再不敢让他多喝了。我拦住他:哥儿们,咱俩别喝了,咱俩到校园里溜达溜达吧。

    那天真是陈小新买的单。我说我是地主,我来吧。陈小新阻拦我:开玩笑呢,我挣工资了,你还没挣钱,别跟我撕扯!

    校园里不寂寞。操场上,一伙年轻人在打篮球,围观的叫好声,远远就能听到。观众里居然还有女生。我仿佛看到了七八年前正在操场上打球的自己。我,陈小新,我们班的男生,大一时就在这个操场上过篮球课。秋天的校园,银杏金黄,正是好看的时候。好多外面的人来拍银杏叶,感觉校园里比不放假时反而人更多些。我们请游人帮我们俩拍了几张在银杏树下的合影,蓝天、白云、黄叶、我们俩酒后红色的仍旧年轻的红扑扑的脸,我觉着画面很美。临分手时,我跟他讲:你要是铁了心想回学校念书,我还是帮你联系导师吧。至少你要是回来,咱俩闲下来还可以一起打打球、喝喝小酒。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别的忙我也帮不上。我也就能帮帮这样的事情了。

    他走的时候,我送他到校园门口,帮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再三叮嘱他,到了家一定要给我发个短信。

    时间过得飞快。那次分手后,一晃儿,我们俩又有两年没再见面了。联系倒是有,偶尔的吧,过年过节发个短信问候什么的。他没结婚。听说刚处了一个单位同事介绍的当护士的女朋友。他也没离职,没考到哪个学校念博士。大概就大上个月吧,听说他要到下面一个市里,挂职锻炼去。

    头几天,我们大学一个宿舍的另外一个哥儿们,从北京出差过来,给我打电话,让我约几个同学小聚一下。他特意点了陈小新。我当时告诉他,陈小新在下面市里挂职呢,估计得忙,不一定能来上,但我可以打电话试试。

    陈小新的手机号码竟然没变,一打就通了。

    陈小新是知道我电话的。他接我的电话,声音听上去很高兴:哥儿们,很久没联系了,挺想你的。

    能听出来,他的口气挺真诚的。我想开玩笑,差点脱口而出:想我,你就不能再主动打电话跟我联系一次?你升官了呀?话到嘴边,咽回去了。陈小新超级敏感的,我还是别造次了,他是禁不起玩笑的那种人。等见面了,有什么话慢慢讲吧。

    但陈小新很肯定地告诉我,他挺遗憾,参加不了同学聚会。

    我将他:本溪离沈阳这么近,高铁都通了,半个小时都用不上,你就那么忙?半天时间都没有?回来一趟能怎的?!

    陈小新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下去,告诉我:哥儿们,我真去不上。不隐瞒你,我腿骨折了,在住骨科医院呢。你知道就行,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拜托!

    啊?!你怎么搞的?严重不?我们到本溪去看看你!

    不用不用。就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个跟头。点子背,一摔就骨折了。

    听说他摔了个跟头,腿还骨折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想起两年前我们喝酒时他说过的话。

    我决定过几天一定找时间去本溪看看他,跟他好好唠一唠。好歹同学一场、一间宿舍住了四年,还算是酒友、球友。但愿他这个跟头,不是两年前他想主动摔的那种。对了,我想起来,本溪还是辽宁男篮的主场,我可以找个周末过去,跟他约了一起去现场看一场比赛,最好是跟广东队的,他知道我是比较喜欢阿联还有朱八的,王七还是我丹东老乡呢。当年我们在学校时,宿舍里没有电视,为了看比赛直播,周末我去过他家里,记得他爸爸也是个球迷。当然,那得是他康复了,能重新下地走路的情况下。拄拐的话,就有点悲壮了,我也不忍心。我记得我们上大学时,他最喜欢的NBA球星是科比,科比现在老了,听说已经决定要退役了,他又有了新的偶像吗?库里?现在的辽宁队他喜欢谁呢?

    等见了面,我也一定要问问他,他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呢,还是在另外别的什么地方?

    在电话里,我没来得及多问。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