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最美的时光,暖到落泪-一杯热茶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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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是轮椅,就是楼梯,就是一朵鲜花和两颗心之间的呵护,就是一个十年来的约定,就是他为她做饭,而她为他开门、解鞋带,就是那天他推着她上楼,然后一起走向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岁月静好,爱的约定依然如初。

    藏在怀表里的爱

    从小到大,我们都羡慕着母亲,因为她有一块怀表。

    母亲时不时就把它拿出来看看,母亲的家境并不好,但有了那块怀表,便多了几分高贵,就连走路时,腰杆也挺得直直的。那块怀表,在阳光下闪耀着炽热的白光,和着母亲动人的身影,成了路上一道动人的风景。在那荒凉而贫瘠的小镇里,母亲的怀表是我见过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母亲的怀表是父亲送的。那时,父亲只是一个钟表匠,他仰慕母亲的才貌,便去提亲,但在众多有钱有势的人面前,父亲最不入眼,但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只是来父亲的小店看过一次,就答应了他的提亲。母亲的说法很简单:“跟你在一起过日子,虽然不会富贵,但我一定会很幸福。”

    拿什么给女方当聘礼?父亲犯愁了,还是奶奶想了个法子,父亲的邻居留过洋,有一块价值不菲的怀表,先借过来。

    于是,在众多女方亲戚惊叹的目光里,父亲拿出了一块白光闪闪的怀表。进了门,母亲才知道,这个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寒酸,但母亲从没后悔,她咬着牙和父亲一起操持着这个一穷二白的家。

    但让母亲有些尴尬的是,结婚后不到十天,邻居便上门要走了怀表。母亲躲在房里整整哭了三天,父亲也没过多解释,他只是说,他要离家一段时间。他深知,家里那么多人等着吃,凭自己现在的工作,养家糊口都有些艰难,更不用提给母亲买块怀表了。但那却成了父亲一直以来的夙愿,为了赚钱,父亲去了一个小县城。

    半年后,父亲带着一块崭新的怀表和满身的伤痕回到家,母亲后来得知,那块怀表是父亲偷偷去地下煤矿工作,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

    我读高中的时候,母亲的怀表曾经丢过一次,是因为地震,睡梦中惊醒的母亲扯着我们就往外面跑,到了安全地带,母亲才发现怀表不见了。母亲也多次去找,可是望着一片倒塌的废墟,母亲感到了无望。后来有一天,父亲突然神秘地说,他在清理废墟时找到了母亲的怀表。

    母亲的怀表,又重新挂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我们都知道,那块失而复得的怀表只不过是父亲在废品店买的,修了一下而已,但从没有提及。在我们的眼里,那块怀表,依然是我们眼中最美丽的宝贝。

    后来,我长大了,娶妻生子,但对妻子的好,我自问达不到父亲的那种境界。母亲八十大寿的那年,我找人订做了一块钻石怀表送给母亲,但我们都惊讶地发现,母亲依然还带着那块早就不能转动的老怀表,我订做的那块怀表,也辗转到了女儿手里。母亲说,那里面承载着我半辈子的幸福,每天掏出来看看,也就醉了。

    我望着可爱的母亲,突然眼前一阵湿润,母亲明显老了,可那块怀表却分明在我眼里闪着爱的光芒。

    平凡相恋

    她的书桌旁放着一束玫瑰,是她最喜欢的,风起时,清香飘逸,她独自陶醉其中。

    是他送的,每天一朵,很多年了从没间断过。那时,他们正在热恋,虽然两个人地处一个城市的东西两端,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的约会。他会给她送上最美丽的鲜花,最好吃的东西,带她玩最喜欢的游戏。

    可是爱情毕竟不是风花雪月,而他除了一腔浪漫之外,一无所有,没车没房也没有好的职业。带他回家,招来的只是一顿训斥。他对明月起誓,请相信我,我虽然一无所有,但我有颗炽热的心,我愿意和你疯、和你玩,直至天荒地老。

    可是婚姻毕竟不能等同于浪漫,当家里的催婚令响起红灯,她便慢慢淡化了和他的联系,到最后干脆删除了他的号码。

    她的身边有了适合结婚的人,是个老师,沉稳而有风度,会做一手可口的饭菜,会修理电器,还会宽容地包容她的一切缺点,不躁也不火。可是面对这么一个随时可以欺负的人,她心里觉得还是不甘的,他不浪漫也不幽默,她还是时常站在她的书桌旁,闻闻那沁人心扉的花香,想想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

    有一次,男人来她家里吃饭,正好遇到有人送玫瑰过来,男人说:“这花是谁送的,你朋友?”也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火冒三丈,“你不给我送花,难道就不允许别人给我送吗?”男人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她还是慢慢接受了和男人的相处,习惯了吃他做的菜,有什么难题会主动打电话给他,他总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她可以随时找他碴儿,而他总憨憨地笑,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她知道,她见过太多的男人,有钱的、浪漫的,但最踏实的,还是在他的身边。

    春节时,她回家了一趟,等再来的时候,玫瑰已经枯萎,桌子上洒落了一地的残叶,她心痛地捧起残叶,一阵风吹来,残叶再次被吹散。男人的电话也来了,“妈妈已经做好饭了,我来接你,等我,饿的话先吃个水果,我给你洗好了,放在冰箱里。”

    把那些玫瑰扫了,瓶子也扔在了垃圾桶里,她忽然释然了。一周后,她就和男人去领了结婚证。她想,那些风花雪月的激情,终究只是过眼云烟,就像玫瑰,短暂得经不起岁月的敲打,唯有用情编制的花环,才能经得起岁月的敲打。而他的男人,从认识那天起,就把这份爱当成了他的全部,用心去经营,用爱去温暖,贯穿着他的点点滴滴,也串起了她的幸福一生。

    隐藏了十九年的假币

    那年,我十二岁,初中毕业。母亲为了筹集我读中专的费用忙得焦头烂额,我心里也很着急,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能赚点钱回来,为家里减轻一点负担。

    正巧那段时间堂哥他们在水库租胎,一天能赚五十多块,我把想法跟母亲说了,母亲想了想,同意了。我又去求父亲,父亲拗不过我,跑到修汽车的地方给我弄来很多胎子,我买来胶水和气筒。第二天下午,我双手抗着八个轮胎跑到水库。

    当时游泳的人很多,一个胎子能租三到五元不等。很快我就赚到了三十多块钱。到晚上时,一个打扮时髦的小伙子来租,一租就是五个,小伙子给了我一百块,我把身上的钱全抖出来才找开。

    晚上回到家,我得意地把钱交给母亲,因为那是我凭自己的双手赚回的第一笔钱,父亲走过来看了看钱,没说话。母亲很高兴,破例炒了几个好菜,父亲也给我开了瓶啤酒,算是庆祝。

    上学后,母亲把那一百块钱给我当生活费,我却拿去买了台网络游戏机,母亲知道后很不高兴,我反辩说:“那是我自己赚回来的钱,我有权支配使用。”

    一年前我带着七岁的儿子去乡下亲戚家,我教他怎么插秧,儿子学了半天,插出来的秧苗隔了几分钟就统统浮了上来。我不耐烦了,把他拖到岸上,指着他骂道:“你要是不能给我规规矩矩插上一行,就不要回来吃晚饭。”亲戚们都劝我消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还在埋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教了半天都学不会。这时父亲提了个酒瓶过来,给我倒了杯酒,然后说:“你还记得十九年前租胎的事情吗?”

    我说:“我当然记得,那可是我第一次赚钱。”

    父亲说:“你要是想知道真相就跟我来,你母亲在房间里等你。”

    我一下子蒙住了,我好奇地跟着父亲进了屋,母亲从怀里摸出来一包塑料纸,她说:“其实我早想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保管了。”接着她打开,里面躺着一张崭新的一百块钱,我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有个我做的印记,正是我当年从小伙子手里得来的那张。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很明显,那是一张假币,当时天色太晚,我没有区别清楚。

    我怔住了。父亲朝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故意装作没看见,母亲说:“今天我把东西还给你,你好好保管着,以后教育孩子的时候能用得着。”我惭愧地低下了头。

    父亲说:“其实你母亲当时也知道是张假币,但那毕竟是你第一次为自己打工,你母亲为了不打击你的积极性就换了张真的给你。今天你如此虐待自己儿子,我们都看不惯了才决定把这桩往事抬出来。孩子啊,你长这么大,我们有没有骂过你啊?”

    我摇摇头。

    母亲把塑料纸包好,然后把它郑重其事地放在我的手里,忽然觉得它很重,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母亲叮嘱我说:“以后做事要注意方法,特别是教育孩子,更要鼓励和诱导,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翻开这个塑料纸,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今,我把它小心地保管着,我知道保存起来的不再仅仅是一张假币,而是一种至深至纯的人性之爱。

    一杯热茶的守候

    终于决定要把父亲接过来了。在外漂泊多年,很少回家,想起在偏远农村居住多年的父亲,心中总是觉得愧疚。一等工作落实了、房子买好了,我就迫不及待地把父亲接来了。

    从没见过大世面的父亲,走在大街上总好奇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正好那段时间我要加班,我便对父亲说:“爸,我这几天要忙,你自己随便去走走,等放假了,我带你好好逛逛。”父亲一个劲地说:“不碍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开始父亲确实到楼下的超市去闲逛,但这种局面只维持了几天,除了买菜,父亲不再外出。

    晚上,父亲总会给我倒一杯浓茶,父亲知道这是我从小养成的习惯。然后他就在旁边看着我打字或者发文件,也不吱声,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即使站一个小时,父亲也不觉得累,叫他去休息,父亲就说:“没事,我看看就走。”

    此后,每隔一个小时,父亲就进来倒一次茶。有时和新交的女友视频,父亲在身边,总不太方便。叫他走,父亲不太乐意地走了,但没过多久他又进来了,见我老婆老婆地喊着,父亲的一张脸笑开了花。

    那天晚上,我和女友聊到凌晨三点,出来时看到父亲就歪躺在沙发上,发出轻轻的鼾声。我怕影响父亲的美梦,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父亲却一骨碌地站起来:“你忙完了啊?”我点点头说:“你怎么还不睡呢?”“看你这么累,想给你倒杯茶,没想到睡着了。”父亲开始责备着自己,“老了,不中用了,一坐下就想睡了。”

    守候了一个晚上,竟然只是想给我倒茶,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忍不住热泪盈眶。

    第二天上班时,和同事说起这事。“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同事感慨地说,“那是因为在父亲眼里,儿子永远是父亲最骄傲的英雄,是父亲血脉里那最强劲的心跳。等你为人父后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最能吸引你的并不是财富,而是儿女的成长。而对这份爱的诠释,既没有豪情壮语也没有刻骨铭心,有的只是细水长流,缠绵不绝……”

    解鞋带的爱情

    每天下班的时候,女人就推着轮椅,准时出现在门口,听着皮鞋咚咚的声音,女人的笑容便像海浪般舒展开来,回来了啊。男人点头,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推着女人进去。

    到门口,女人说,我来给你解鞋带吧。女人弯下腰,缓缓地解着,男人的眼睛湿润了,十年了,自从妻子瘫痪后,她已经重复这样的动作七千多次了。其实这样的小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做的。但是女人不肯,女人还一度收了他的钥匙,女人说,让我为你解鞋带吧,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可是最近小区闹起了抢劫,男人都不敢在办公室耽搁,他怕他不在的时候,会有不法之徒冲进他的家里。

    从公司到家也才几站的路程,男人会坚持每天回来做午饭和晚饭。当然,他每天晚上经过一家鲜花店的时候,都会顺带买上一朵,就一朵,男人其实可以多买一点的,但他没这样做,他喜欢把快乐一点一滴地送给他最疼爱的女人,他喜欢把这些平凡的浪漫扩展得更细致、温馨,每天都不间断。

    可是今天堵车了,看着几公里的车流,男人果断地把车寄存了,然后快步跑回家。女人就在楼下,女人说,回来了啊。男人擦了把汗,说,堵车了,就耽搁了下,你怎么下来了。

    女人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我担心你,就下来了。

    男人的房子在八楼。虽有电梯,但对一个瘫痪的女人来说,那是多么艰难的旅程。

    她抚摸着男人的额头,说,我们回家吧。男人推着她,进电梯、开门,然后女人弯下腰,给他解鞋带。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是轮椅,就是楼梯,就是一朵鲜花和两颗心之间的呵护,就是一个十年来的约定,他为她做饭,而她为他开门、解鞋带,就是那天他推着她上楼,然后一起走向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岁月静好,爱的约定依然如初。

    谁会为你守候一生

    临近放假,母亲的电话也就多了,总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说家里的玉米都快老了,又说田里的西瓜都快烂了,但他们舍不得摘,因为是为儿子留的。

    但终究还是因为值班迟回了一个星期。母亲接了电话,大老远就来接我,我埋怨着说,又不是不知道路。母亲却笑,说,还不是你回来得少,想和你多说说话。

    其实每次回家,都想帮父母做点事,但结果是父母什么也不让我做,饭是吃现成的,都是我喜欢的菜,甚至连洗澡的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多次问母亲,母亲只是笑,答案还是离家前三天父亲告诉我的,他说,你工作那么累,还要写稿,你母亲舍不得让你再做事,想让你多休息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家就是儿女们休憩的港湾啊。

    忽然觉得心中一热,想起从小到大,母亲对我的千般爱护,便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离家那一天,母亲很早就起来给我收拾行李,从花生到猪油,从玉米到新做的衣服,吃的、穿的,应有尽有,还有一个小坛子,母亲在里面装了三斤饺子,说是留着让我下饭吃。从家到坐车的地方,有很长一段山路要走,但母亲担着大包小包,总走在前面,遇到上坡下坡,不时提醒我注意安全,自己却好几次险些滑倒。

    回到城里的第二天,天刚刚亮,就传来一阵门铃声,开门,居然是一头雾水的母亲。她背着一个厚厚的纤维袋,里面全是她清早摘的菜,手里还有一本笔记本。我赶忙让母亲坐下来,帮她擦去头上的雾水,母亲说,怕这个重要,所以给你送过来了。

    坐了一会儿,母亲又起身,我说怎么不多坐会儿,母亲说,家里离不开她,那些鸡啊、鸭啊,都还在等着吃早饭呢。送母亲下楼后,我连忙拨了一个电话问父亲,明知道母亲有高血压,怎么还让她大老远赶过来。父亲却说,你母亲啊,是想你了,昨天你一走,她就向我唠叨了,说你一走,家就冷清了,还说这见一天是一天了,便待不住,正好你笔记本落下了,就想去你那儿坐坐,但又怕误了你的事,她说,你今天要和同事去漂流。

    忽然想起早上朋友发给我的一条测试短信:在你生命中,哪个是为你守候一生的人?选项是朋友、妻子、父母。其实,我早就知道答案,从你生命呱呱坠地起,直到他们生命结束的那一天,那个一直关注着你、疼你爱你、给你最好的、能和你分享快乐、能和你承担痛苦的、牵挂和守候你一生的,只可能是你任劳任怨的父母。

    我心想,漂流可以改天,可是为我操劳了一生的母亲,我怎么能让她带着遗憾回去呢。便连忙和朋友改了日期,转身朝母亲走的方向跑去,我分明看见,母亲正三步两回头地朝我住的地方凝望着……

    妈,请牵着我们的手回家

    母亲是怎么来到这个家的,有两种版本。父亲的说法是:

    那年他只身一人跑到深圳打工,刚下火车,行李就被人抢了,苦于无奈,父亲只好到处求人,可人们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

    快到晚上时父亲突然听到一个轻轻的声音:“大哥,我跟你很久了,饿了吧?”转头,父亲看见了一张羞涩的脸。父亲老实地点点头,女人便把他领进了一个小馆子。三个馒头,一碗冬瓜汤,父亲吃得却津津有味。经过交谈得知,女人所在的单位需要一名搬运工,父亲便跟着她去了。第二年父亲便把女人带回了家。二舅的说法是:父亲那年打工回来,在家门口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女人借路费,父亲见她可怜,便把身上的钱全给她了,谁知女人第二天又回来了,女人说她不想回去,来打工钱没赚到反倒把行李给丢了,很丢脸。女人问父亲能不能帮她介绍份工作,父亲答应了,女人便暂时在家里住下了。后来便成了父亲的妻子。

    不管哪种说法正确,我们兄妹三人都是很讨厌母亲的,虽然我们都是母亲亲生的,我不知道这与我有没有关系。

    听哥哥说,我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岁那年,还差点死在医院,当父亲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回家时,母亲就和父亲商量,把孩子扔了吧,家里本来就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多一个累赘。

    六岁时我得知这个消息便再也没有理过母亲,不管她怎么找我说话,我都保持沉默,除了恨,我还讨厌母亲身上的味道。那年,父亲和母亲承包了十亩鱼塘,母亲整天在外忙碌,又是往塘里灌粪,又是下水捕鱼,浑身上下都是又臭又腥的。孩子们远远看见,扭头就跑,只剩下一脸发呆的我,走也不是,等也不是。

    我十二岁的时候,去了二舅娘所在的学校念书。一次,我正和同学们玩耍,有个同学跑过来大声说,咳,你家人来看你啦,在外面等你呢。远远地,有个人在那儿招手,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是母亲。我不想她来,我离家时多次嘱咐,不要来学校找我,我丢不起人。同学们凑过来,说,那个穿破衣服的丑女人是谁啊?你妈?不是。我立即否认。想了想,又补充,我家新来的一个用人。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几个好事的同学跟着我。到了外面,母亲连忙递过来一个保温瓶,你爸让我捎过来的,是我亲手做的腊鱼、腊肉,你尝尝,也让你同学尝尝。想家了,就回去看看。母亲说着时,身上飘来一阵又一阵难闻的味道,几个同学捏着鼻子,远远地议论着,看起来不像他家用人,倒像他妈。母亲听了,只是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邻居家失火了,母亲前去救火时,被塌下来的房梁压伤了腿。但这些并不能改变我对母亲的看法,在我心里,母亲是个罪人,我瞧不起她。

    二姐读高三时,大哥在读大学,一家三口人都在要钱。这让本来经济就很拮据的家里更是雪上加霜。而这时,父亲和母亲只好回到城里,包了个门面做生意,但生意并不太好,母亲很多时候都是闲得没事做。后来在一个朋友指引下,母亲去剪辣椒蒂,一个一分钱,一天下来也有二十多块的收入。

    二姐每个月会回来一次,每次都是要钱。那时,母亲已经四十岁了,看起来早已老态龙钟,二舅说都是操劳过度的原因,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如此。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每天白天在外面忙,晚上在家里忙,基本上都是十一点才睡,第二天五点多就起来了。再坚固的机器也会出问题,何况是人。

    有次二姐回来后问父亲要一百块钱。父亲一下子就火了,你要这么多钱干吗?二姐说,班上要组织春游,我还没出过远门,想去看看。父亲说,家里连买米的钱都是借的,哪有钱给你。二姐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大声顶撞说,没有钱买米,那你还抽什么烟?父亲气得当场就给了一巴掌,二姐转头就跑,母亲想去追,父亲还在气头上,说,由她去吧!

    我知道抽烟是父亲唯一的嗜好,常常半夜醒来就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并有一股一股的香烟味浸润在夜色之中,那是父亲失眠了,靠吸烟来维持心里的平衡。

    晚上,我正要睡觉,忽然听到他们在外面小声地说话。我爬起来,贴着门缝听。父亲说,钱借到了吗?母亲说,借到了。父亲叹了口气,柔柔,你不要骗我了,你又去卖血了吧?我早知道你会这样。都是我没能力……母亲哭了,是我欠他们的,我没有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你没有欠他们什么!父亲提高了声音,似乎怕影响我休息,马上又压低了声音,反而是他们欠了你太多。父亲不说话了,一个劲抽着那劣质的香烟。好长一段时间后,父亲说,你明天把钱给女儿送过去吧。母亲说,不了,上次去君儿学校,就让他很尴尬,还是你去吧,我们家女儿自尊心强,她丢不起这个人。我躲在门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泪悄悄模糊了双眼。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去找母亲,我说,把钱给我吧,我去给姐。母亲既惊讶又兴奋,这么多年,我还从没有主动帮过她。母亲颤颤地把几张十块的人民币递给我时,我想起这些钱上流淌的全是母亲的血,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我说,妈,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母亲显得比我更激动,从六岁到十五岁这九年里,这是我第一次喊妈。母亲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哭成了一团。

    二姐到了北京的一所高校念大学,大一寒假时,她告诉父亲,要他第二天凌晨五点来车站接她。那天晚上,母亲显得最激动,三点的时候,母亲就早早起床了。我和母亲匆匆吃了早饭,就往外面赶。正下着雪,我才走了两步脸就被冻红了,母亲说,孩子,我把围巾给你,母亲说着就要解。我望着母亲那花白的头发,瘦弱的身体,我说,我不冷。到了火车站,等了半个小时,火车就来了。二姐走下火车,看见母亲和我,意外地怔住了。母亲跑上来,连忙把外套给二姐披上,外头冷,别冻坏了,又把围巾给二姐围上。母亲说饿了吧,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煲仔饭,然后母亲把保温瓶取出来,大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二姐一边吃,母亲就一边唠叨,母亲说,家里人都还挺好的,就是你外公得了风湿,走路有些不便。母亲说,这一年还不错,你爸做批发生意赚了不少,你哥也经常寄钱过来,你在学校该花的就花,不要心疼。母亲还说,回了家就好好休息,要吃什么尽管说……母亲也许太兴奋了,只顾着说,全然没有注意二姐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饭里。

    在我们三兄妹中,最有出息的就是大哥了。他研究生毕业后,回到当地的一家外企单位当了个主任。大哥很忙,基本上半年都难得回家一趟。有一次,他回家说,爸,装个电话吧,有什么事情也好联系。

    母亲笑了,不说什么,从里屋拿出来一双鞋子,说,我给你做的,你看看合脚不?我知道你钱多,可这毕竟是我的一片心意。那个时候,母亲迷上了针线活,每天晚上就在房间里忙碌着。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不愿意闲下来,仿佛忙就是她生命的一切。

    大哥把鞋穿上,刚好合脚。出门的时候,大哥突然说,妈,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这些年,你为这个家所操的心、所受的苦,大家心里都清楚。母亲没有说话,却迅速背过身,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又一下。

    我在房间里看着母亲,我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来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有愧于我们,其实要说亏欠,亏欠的应该是我们。

    但奇怪的是,电话装好之后,大哥从没接到家里打过来的任何电话,有的只是偶尔的一个骚扰。父亲后来告诉我,那是母亲在想他了,但又舍不得让他花钱。母亲一聊起来,没有半个小时她是舍不得挂的,所以她只好忍着。后来我和二姐都参加工作后,也会经常接到母亲打来的骚扰电话,这似乎成为了我家独有的一种现象。

    有次大哥出差回来,刚到公司就听见值班人员说母亲在办公室等他。一见面母亲就抢着说,怎么你的手机停机了,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你。大哥这才想起没有去充话费。后来,我们兄妹三人都不敢让自己的手机欠费,而且二十四小时开机,为的就是等母亲一声独特的问候。

    有几天时间,母亲突然没有骚扰我们了。我急了,问大哥二姐,他们也说没有收到。打回家也没有人接,我立刻请了假,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才知道母亲病了。

    母亲躺在医院里,我们三人就趴在母亲的病榻上,四双手紧紧地握着。父亲说你妈就是太操劳了,落下很多的病,什么高血压、动脉硬化都来欺负她。

    母亲笑了,我不操劳,谁来养活我呀。大哥急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接着我们兄妹三人就商量,不管有多忙,一周都必须回家一趟。当然我们还有个约定,那就是等母亲出院了,让她牵着我们的手回家。

    在悬崖边健步如飞的人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男主人叫林方云,被网友们称之为“世界上最美丽的邮递员”。

    那也许是世界上最高的邮路了,海拔两千米的悬崖,积雪遍地。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危险的邮路了,悬崖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过,稍不留神,就会摔个粉身碎骨。然而就是这样的大山,这样的悬崖,却有一个特殊的邮递员,一坚持就是二十一年。

    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七曜山旅游时,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篓子,走在我的前面,篓子里是满满的信件和包裹,估计有四五十斤重。道路本来就崎岖,再加上厚厚的积雪,我踩在上面,心都发麻。

    又是一个极其陡峭的拐弯,望着两边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彻底胆怯了,后悔真不该抱着好奇心踏上这罕有人迹之地。

    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一双眼绽放着光芒,他说:“需要我帮忙吗?”说着,伸过来一根细细的竹竿。尽管有他在前面指挥,我还是走得很小心、很谨慎。因为,前面的路窄得只能容下一双脚,哪怕有丁点偏离,后果都不堪设想。

    终于过来了,我连声谢谢。我又问,你经常走这条路?

    他想了想说,今天正好是第五个月了。

    我说,你一个人,不怕吗?

    他笑了,指着后面说,你看,我爸不是来了吗?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有一个背背篓的男人,健步如飞地朝这边跑过来。

    我们一前一后地继续往前走。男人说,这几个月邮件太多了,我一个人背不走,无奈之下,只好动员孩子一道走邮路。

    你们每天都要送吗?

    是的。男人说,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了,啃一个馒头就匆匆出发。有些地方甚至要走十五个小时才能到,就只为一封邮件。送了就要走,赶时间,即使这样,回到家就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在这段路上走,最怕的就是下雨和摸黑。

    碰上手电坏了或者下雨,就只好找个岩洞待一晚,夏天还好一点,冬天冷,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冻死。

    为什么不选择走平坦一点的道呢?

    以前我也想过的,但是绕的路太多,一趟根本送不到,所以我又重新走这条悬崖。为了安全起见,我几乎用了整整一年时间进行休整,去荆棘、筑扶栏……其实这条路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整的,听说我要长久送邮件,附近的乡亲们都过来帮忙,他们都是好人,费了那么多力,只是为了弄一条邮路。

    又走了一阵,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少年笑了,跑到附近的一个山头里,瞬间就摘了几个野果回来。男人告诉我,走这条路,体力消耗很大,采几个野果是得以前行的最好办法。男人抬头看了看远方继续说,我时常想,其实上天对我真的不薄,有那么多人关心着我,连大自然都对我特别恩惠,让我顺顺利利地走完这些年,没有出一次意外,我也心满意足了。

    那你做了多少年啊?

    男人嘿嘿笑了,男人说,从我三十岁那年,邮政局局长请我帮忙跑几天开始,到如今我已经整整五十一岁了。其实,期间很多次,我都打过退堂鼓,可是我又无法割舍。毕竟大山需要邮政,大山需要我啊!

    和他们告别之后,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来到了当地的邮局,局长告诉我,这二十一年来,他至少走了四十五万公里,相当于绕赤道走了十一多圈,而他穿坏了二百五十双解放鞋。

    我被这位年老的父亲深深感动了。二十一年,四十五万公里,那是用生命走出的一段不平凡的邮路啊!

    我望着高韧千尺的悬崖,我想,此时的他们正坐在小坡上,吃着野果,享受着那难能可贵的片刻休息时间。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因为有了这锲而不舍的大山精神,大山里的邮政才一直畅通无阻。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他这样无私奉献的人,我更知道,还有很多从大山里走出去就不想再回去,甚至抱怨仇恨的人。真的,我很想告诉他们,知道吗?在重庆一处海拔两千多米的山上,有一个邮递员,从青年到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硬是用他的双脚走出了一条累计长达四十五万公里的、令人为之震撼和感动的邮路。正如他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那样:我不知道我还要送多少年,但只要他们还需要我一天,我就走一天,我走不动了,我的儿子就走,儿子走不动了,孙子就走,只要我身边还有亲人,我就不会让大山里的邮路荒废。

    天堂里有没有人疼你

    在她的印象里,她已经不记得娘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但自从她有记忆起,娘就瘸了一条腿。

    听邻居说娘是从河南那边买过来的。结婚才三年,外公和叔叔就先后死去,迷信的奶奶把这一切归咎于娘,一次次骂娘是扫把星、是灾星,克父又克子。孝顺的爸也听了奶奶的话,对娘的态度来了七百二十度的大转变。

    那一天,奶奶家的一块肥皂不见了,便怀疑是她偷的。

    怒气冲天的奶奶把爸喊回来,把她的衣服一股脑儿地扔到外面说:“你走吧,我们这个家容不了你。”

    娘在门外足足跪了一个晚上,请求他们的原谅,但没人搭理,娘只好一瘸一拐地走了。可是娘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她三岁的女儿。她跑到山里,用了半个月时间建了个简单的土房。从此,娘就在山上住下了,她还在屋旁开了一片地,种了菜。

    只是每一天她都要下山来提水,因为腿不好使,只好拖着水桶往上走,一瘸一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造谣,说娘是白骨精转世,于是她的身上便多了个名字:妖婆子。

    开始这样喊的时候,娘还会反抗。那天是娘二十九岁生日,两个妇人就在她的屋前偷柴,被娘发现了,她出来喊,一个妇人就骂她:“妖婆子,拿了你的柴,是为你积德!”娘受不了,她一辈子清清白白的,没有对不起谁。忍不住,娘就推了那个妇人一把。谁知天还没黑,村长就喊了很多人过来,要把娘赶走。想着自己的女儿,娘忍下了所有的凌辱,最后还是下跪才让事情平息。

    女儿开始上学了,娘下山也更勤快了。早上天蒙蒙亮,她在山口那里等,那条路是通往学校的必经之路。她经过的时候,娘总会一步一步走过来,笑脸满面。

    娘每天早上、晚上在山口等她。渐渐地,她慢慢长大了,她就问:“这么多年了,你都这样傻傻等,你不觉得累吗?”娘摇摇头,说:“能看你一眼,值。”

    终究是年少无知,娘的回答只换来了她的一个白眼,骂了句:“神经。”扭头就走。

    然而这种等待的机会终究也到了头。那一年,她的“生母”回来了,据说是在外打工十几年,这次是衣锦还乡。据说,为了弥补年轻时的遗憾,袁家还特意为她补办了一场婚礼。

    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婚礼进行到一半时,她穿戴整齐地出现在现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奶奶是第一个跑过去拦她的,“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娘说:“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女儿,看完我就走。”也许是怕她搅乱婚礼,奶奶语气软下来,“算我求你了,你还是走吧,别害了我老公,害了我小儿子,又来害我大儿子,害我孙女!”说着就要磕下去,被娘拉住,娘泣不成声地说:

    “我走,我走,只是请把这双鞋给她,好吗?”

    她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她没想到她“生母”归来的日子,娘竟然来捣乱,她感到气愤,冲过去,抢过娘新做的鞋扔在地上,又使劲踩着,她声嘶力竭地说:“我不要你的东西,你这个臭婆娘,你给我滚!”娘哭着爬过去捡回来,哑声说:“好歹也做了你们几年媳妇,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啊。”奶奶没说话,只是叹着气,娘只好在绝望中一瘸一拐地离去。

    因为娘这一“闹”,本来热闹的婚礼到最后竟不了了之,她的“生母”当晚便搭飞机走了。而奶奶一家成了众人攻击的焦点。然而她却不懂其中的原因,她把这一切都怪在了娘的身上。她固执地认为是娘赶走了她的亲生母亲,她恨透了娘。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被人看成是不孝的表现,回到学校,老师也批评了她。她觉得委屈,她觉得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从那以后,娘没有再出现在山口。有时,她在学校里会偶尔看到她站在那儿,远远地望着自己的教室,她狠狠地转过头,到下课,她还在那儿站着。好几次,她都看见班主任和娘聊着,进教室时,班主任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村里很多老人也都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做人要厚道啊,不能像你奶奶一样没良心,这些年她住在山里不容易啊,为什么没搬走,还不是因为你。”

    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奶奶,奶奶就说:“放心,她不会再来缠你了。”奶奶让她在家里看书,出去了。她好奇地跟着,进了山口后,翻过几个小坡,奶奶在一个小房子旁停了下来。透过树林,她看到一大片的油菜花,她想着这个残疾的女人,每天都往返那么多次等她,还到学校去看她,真不知是什么才让她坚持下来的。

    她听到了奶奶的声音:“我知道你也很苦,当初赶你走,也是怕你再克我的亲人,我也是没办法,要怪就怪命吧。可是孩子还小,她需要一个好的环境。”

    奶奶接着说,“为了孩子,只好委屈你了。”“不!”娘突然大声说,“都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你有没有替我考虑过?我不怪你,是怪自己的命不好。可是我不会搬走,这些年我能活下来,全是因为她。”

    她觉得心头一震,转头就走,她突然想起电视上看到的一个情节……那个晚上,她想了整整一夜。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彻底解决,才能让所有的人忘记娘,她和她的家人才能恢复平静的生活。那样,是对娘残忍了点,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晚上,她想方设法从奶奶那儿得知了娘的生辰八字,贴在小稻草人上,扎满银针。

    第二天早上,她起得很早。穿过露水弥漫的树林,她来到前天的地方,像猫一样钻过去。正如她意料的一样,没人。她猜想娘应该是出去了,跑进娘的小屋,她把稻草人放在床的下面,转身就走。门口传来脚步声,转头,是一脸惊讶的娘。

    不敢看娘的眼睛,她想从娘的身边钻过去,却不想因慌张摔倒了。娘来扶,她甩开,爬起就跑。娘在后面急切地追,可娘的腿不好使,没跑几步也摔倒了。

    她停下来,转眼望见娘睁大眼望着她,一脸的泪水。娘张了张嘴,又闭上,大叫一声,两只手不停地往胸膛上捶。她从没见过娘这么悲伤过,纵是那次,她把娘为她做的鞋,狠狠踩住。

    她突然想娘是不是开始犯病了,电视里说,被插满针的人会得到诅咒,她心头一松,赶紧溜之大吉。回到家才松了口气,她想娘从此再也不会纠缠他们了。她把这喜讯告诉奶奶,她原本以为奶奶会很高兴的,因为她做了他们想做却没做的事情。谁知奶奶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一个巴掌飞了过来,长这么大,奶奶从没对她凶过。

    望着她红肿的脸,奶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奶奶最后无奈地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伤她的心。她毕竟是你娘。”

    她的心中一阵隐疼,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家人承认那个瘸腿的女人就是她的亲娘。她终于明白那些老人为什么语重心长地跟她唠叨了。她是不孝的,居然去诅咒自己的亲娘,她不怪奶奶,却恨透了自己的无知。

    奶奶又说:“当初赶你娘走,是因为怕她克你。我也是老糊涂了,竟然……这些年她能坚持下来,全是因为你啊。想不到,你……事情弄成这样,都是我造的孽啊!”她没法再听下去,捂着脸跑开了。

    她不知道娘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看见娘,奶奶也没再提,好像娘一下子就从人间蒸发,杳无音信。好几次,她都想去看看娘,想去忏悔,可走到山路口又折了回来,她实在是无脸去啊。想起她对娘的侮辱,想起娘那满脸心酸的泪水,她心如刀割。

    高三毕业,她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学,因为奶奶的身体不太好,她每天都回来住。从学校到家不远,隔着一条羊肠小道,不长,两百米,却荒草丛生,一到傍晚,就显得阴森恐怖。

    她报名的前一天,小道上就出了事,一个女孩被强奸了。那个傍晚,她吓得要死。

    走在路上,她觉得心怦怦在跳,却远远地看见一个人,是娘。手拿着镰刀,在荒草里挥舞着,她的心立刻平稳下来,走过去。娘转头看见她,停了下来,脸上充满了期待。娘看起来老了不少,佝偻着身子,头上一片灰白,动作迟缓。

    她心里一疼,娘就那么看着她,隔了几分钟,娘说:“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你?”她点点头,蹲下,娘伸出布满伤口的手,极尽小心地抚摸着,她立刻感觉到来自娘身上的温暖。娘突然哭了,这么多年来,娘是头一次抚摸她,她也是第一次这么亲近着娘。娘哽咽着说:“你奶奶来找过我,得知这条路不安全,我就过来,想为你做点事,但娘的能力有限,能做的就这么多。”她听得脸上一片湿润,把娘紧紧抱住,大喊了一声:“娘!”那句本该在学话时就该喊的词,却整整迟了十五年。

    两个人挽着手回了娘的家。她对奶奶说:“我想把娘接过来,为了我,她受的苦太多,我只能用这辈子慢慢地来补偿。”她们商量在“五一”把娘接回来,奶奶说:“我这辈子亏欠她的太多。孩子,你要好好孝顺你娘呀。”她哭着点点头。

    后来,娘就在小道上等她,然后,两个人欢欢喜喜地回家,娘把这种日子叫生活。每个晚上,她都在娘的怀抱中入眠,她把这种日子叫幸福。那一直就是她从小就期待的,迟了十五年,她终于得到了。

    可是有一天,她回来没看见娘。去娘的家,不见,问奶奶,奶奶说:“你娘病了,她娘家的人来找她,把她接走了。”她问娘得的是什么病,奶奶只是转过身,叹着气。

    她心慌了,她执意要去娘的老家,可到娘的老家有二十八个小时的路程。

    时间上她没法去。

    那年清明节,学校放假三天,她决定到娘的老家看看。

    走在路上,她突然看见了娘。路上全是石头,娘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路上,一截树枝压在她的头上。娘的身上全是伤,手里紧紧抱着一双鞋。

    山里人说,发生滑坡了,你娘腿不方便,没躲过。她却始终不相信这一点,那个亲她疼她的娘,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娘受了那么多苦,她还没有好好尽孝道,娘怎么会舍得离开她呢。乡亲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抬着娘走,她就在后面木然地跟着,满脑子都是娘的身影,都是娘的话语。

    奶奶哭着说:“你娘得了癌,这次是回家动手术,刚出院,她担心你,说要过去等你,谁想……”她不信,她大声说:“我娘只是睡了,你们都骗我,骗我!”她嚷着要去和娘睡,被父亲死死拉住。

    奶奶去收拾娘的遗物,回来给她带来一个包裹,打开,全是鞋子,一年两双,整整三十六双,每双鞋上都绣着她的名字,她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娘,娘,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娘入土的时候,她就跪着,一脸木然。突然她大声喊娘,边喊边疯狂地扒土,奶奶去拖,没拖住,又来了三个乡亲,才把她拉回来。

    她怎么也接受不了,那个在山上住了十五年才盼来希望的娘,就这么走了。

    那个生前受尽了苦累、受尽了她的凌辱和诅咒的娘,还没等到她的忏悔,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娘去了另一个世界,可是娘啊,人间你受够了罪,天堂里有没有人疼你?

    遗失的温存

    他出生时,他的两个哥哥都已成了家。因为家穷,他的母亲生下他不久因病离开了人世,父亲也在一次车祸中成了残疾人。他的起居,全靠五十多岁的奶奶打理,两个哥哥对他冷嘲热讽。

    为了学费,每年放假他都会跟着奶奶去拾垃圾,缺口的部分奶奶总想方设法去借,他的哥哥们从不曾过问。高三那年他考取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可是昂贵的学费让他犯了愁。邻里几个村奶奶都借遍了,无奈只好向两个孙子开了口。

    凭什么不让我们读书而让他读?两个哥哥把她推到了门外:凭什么对他这么好,就因为他是你的孙子?可我们呢?

    你对我们这么好过吗?难道我们是野的?

    那一晚他和奶奶哭成了一团,最后还是靠民政局的帮助,他才上了大学。

    他是这个村子出来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他在学校里很刻苦,学习成绩也好。大学四年里,他除了学习就是兼职,没打游戏没抽过烟也没谈恋爱,他是公认的好学生。

    临近毕业的一天,他的同学告诉他,他家里起火了,幸亏有邻居的补救奶奶和父亲才没事,可两个哥哥都拒绝收留他们。他听完泪水一下子就滑了出来,他披星戴月走了整整一百里赶回了家。

    镇里的领导帮奶奶在废墟旁盖了间平房,他走进来,望着床上的两个老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是他大学四年第一次回家。

    大学毕业后,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家乡找了份好工作,单位领导知道他的故事后破例给他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他把这些钱分文不留地拿给了奶奶。

    奶奶含着泪说:奶奶并不是想图你的回报,只因为,你是我的孙子!

    他用两年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并把奶奶和父亲接到了自己的家里,第三年他成了局里的二把手,他的哥哥开始来巴结他,他总是客客气气地招待。而他的奶奶似乎已忘却了以前的疼痛,他的两个哥哥有事没事便把自己的孩子带来看她。

    世上只有一种爱不求索取,那就是至亲的血脉,剪不断的亲情。

    父亲第一次落泪

    我十五岁那年,临近开学的一个晚上,绵绵的夏雨下了一个礼拜才有停的迹象,电视里正报道着市里的很多路段都涨了水。父亲苦着脸,手里拿着我的中专录取通知书,心事重重地在里屋走来走去,时而望望我,时而看看母亲。父亲叹息着,并不时用目光扫扫堂屋的门口。最后,父亲无奈地说:“儿子,明天咱们去市里把剩下的那些甜瓜卖掉吧。”

    “爸。”我怯怯地说,“您要把它们卖了?”

    “不卖,你哪来的学费?”父亲说。

    “可是,您答应过的,您要把那些甜瓜送给外婆,您说您二十年都没给她送过东西了,这些甜瓜就作为她的六十寿礼的。”

    父亲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模糊,他说:“甜瓜,明年再送给你外婆吧,也不差这么一年。”

    “我们种了一亩甜瓜,卖了九分田了,就只剩这点了……说好了送给外婆,说好了要让她好好过个生日的……”我哽咽着说。

    父亲俯下身,轻轻地抹了一把我的脸,有些伤感地说:“孩子,爸也不想这样啊。但我除了这样做,还能怎样呢?该借的我都借了,还是缺啊。”父亲不说话了。我就跑到母亲的怀里,脸伏在她的胸前委屈地抽噎着。我感到母亲用瘦弱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就像一阵凉凉的风。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见父亲正把甜瓜一个个放进篓子。父亲动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抽一下,我知道我是再也见不到那些甜瓜了,再也不能和它们说我的心里话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吃过甜瓜,只是听人说很甜,有时我也想偷偷尝一个,但刚伸出手,父亲的话就响在耳际:“儿啊,你要好生看着,一个甜瓜就能顶你半天的生活费啊。”我多么渴望能在外婆过六十大寿的时候也尝一尝。只是现在,我的渴望已变成了奢望。

    凌晨三点时,父亲叫醒我,要我帮他卖。我惦记着外婆的生日,心中不快,便说:“我还想睡觉呢。”父亲抬起头,望望夜色,说:“要睡回来再睡,迟了就卖不到好价钱了。”我还想啰唆,看到父亲脸色不好便赶紧闭了嘴,不情愿地提了一篮子甜瓜跟着父亲往外走。

    外头夜色很浓,我们俩就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进。一个不慎,被石头绊了一下,我身子一趔趄,篮子的甜瓜就呼噜噜地往外滚。父亲在我身上拍了一下:

    “真没用!”然后他就放下担子,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滚出去的甜瓜摸了回来,又轻轻抚了几下才放进去。我知道自己闯了祸,站在旁边壮着胆子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父亲原本是很生气的,但也许是看我年纪也不小了,也不能老用责备的方式,他的语气缓和了,只是说:“儿啊,咱们快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当我们赶到市里时,天还没大亮,路上到处是水,有的地方甚至有我膝盖那么深。这时父亲总会先过去,然后放下担子,接过我的篮子,小心地把我背过去。也只有在此刻,我才真正感觉父亲的背是那么温柔,又那么有力。

    由于我家的甜瓜又白又大,价钱也公道,买的人络绎不绝,很快五十来个甜瓜就只剩下三个了。我催促着要父亲早些回去,但他只是摇摇头,像在等什么人。这时,我看到一个驼背的老公公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父亲像认识这个人,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老公公走到我们的篓子前,蹲下身子仔细地看了看,又拿起一个放在耳边敲了敲才放下。他问:“甜瓜多少钱一斤?”我赶紧抢着答:

    “一块钱一斤,不还价!”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到。老公公摇摇头,看样子是嫌贵。但是他没走,他努力挺了挺腰,说:“这几个也一般啊,能不能便宜点。”我心里哼了一声,我说:“你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反正一块钱一斤,没得商量!”

    老公公微微把身体向前一倾,惊讶地看着我,问父亲:“这是你儿子吗?

    是你那个读中专的儿子吗?”

    “是我的小儿子,读中专的那个。”父亲恭恭敬敬地回答,转过头又批评我,“小孩子家,说话要有礼貌!”

    老公公说:“三个我一起买了,能不能少点?”

    “您要是真心买,价钱可以少点。”父亲说。

    “那我要了,称吧。”父亲便把那三个甜瓜拿出来,放在篮子里一起称了,称了之后又把甜瓜取出来再去称篮子,这两项相减,最后就是甜瓜的实际重量。

    父亲说:“十斤。”明明是十斤半,怎么说只有十斤呢。我不满地瞟了一眼父亲,没吭声。

    父亲说:“您老想拿多少便拿多少吧,您老又不是外人,就是送给您也成啊。”

    老公公连忙摇摇头:“那不成,你们日子也过得挺苦的。我这里只有三块钱,你看行不行?”

    “什么?三块钱就想买三个?一个都买不到啊!”我大吃一惊,转头望望父亲,我想父亲会坚决不同意卖的,没想到父亲微笑着说:“成吧,反正是自己家的东西,就便宜着给吧!”

    老公公不说话了,从里裤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帕,层层揭开,露出一沓纸票,全是些一毛两毛的零钱,老公公一张张地数着。数完了,他把钱递给父亲,父亲也一张张地数着。

    等父亲数完时,老公公已驼着背,提着东西,一步一步缓慢地向远方走去。

    父亲忽然听到旁边有两个老婆婆指着老公公的影子小声议论着。一个说:“他真是可怜啊,前天老伴去世,今天他儿子又把他的行李扔进垃圾堆。”另一个说:“是啊,他真是可怜,我看他买这些东西,肯定是去拜祭他老婆去了。

    如今这些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抬头时,看到父亲眼睛红红的,过了许久,父亲用一种异常沉痛的语气说:“孩子,我们怎么能这样呢?我们怎么能收人家的钱呢?”

    “爸。”我难过地低下头,“我们也不知道……”

    “今天,咱们父子俩可是丢尽了脸……”父亲说着,一行清泪就落了下来,父亲抹了把脸,又说,“孩子,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我大声问:“爸,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父亲边跑边说:“我知道……”

    这是我看到坚强的父亲第一次落泪,至今想起,心中依然沉痛。

    这一次,爱情如约而至第一次失恋以后,我流下了很多眼泪,父亲递过来一纸绢,并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啊,莫哭,这天底下好女孩多的是,改天爹托人给你找一个。

    第二次失恋以后,我依然伤心欲绝,父亲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啊,莫哭,这天底下好女孩多的是,改天爹再托人给你找一个,啊!

    第三次失恋以后,我彻底绝望。我对父亲说:爹,我不相亲了,我陪你一辈子。

    父亲递过来一盒纸巾,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啊,莫哭,这天下好女孩多的是,改天爹再托人给你找一个。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哭了起来。父亲哽咽着说:儿啊,你并不傻,你又勤快,你一定会找到好姑娘的,倒是你爹笨,连你妈也留不住啊。

    我妈是悄悄走的,她厌倦了这穷山沟的落魄日子,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连一声招呼也没打。父亲却从来没责怪过妈,他常对我说:儿啊,都怪你爹老实,不论做什么生意都亏得一塌糊涂,你妈得了高血压,爹也没钱给她治病,你妈是活活让我逼走的啊。

    那年头,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上门讨债的人却络绎不绝,家里头仅有的几头猪也被人牵走了。爹为了还债,起早贪黑到处打零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才五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却老态龙钟。我看着心疼,便舍了学业,打工帮父亲还债。

    我的第一个对象只跟我谈了七天,因为最后一天她问我家里欠多少债时,我如实地告诉了她,她就说,跟你这种人过日子,准会累死的,于是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的第二个对象跟我谈了一个月,最后一次我们在大街上逛的时候,她突然牵住了我的手,我猛地甩开,嚷:谈就好好谈,搞这种丢脸的事干吗。

    于是她气得扭扭屁股又走了。我的第三个对象跟我谈了三个月,有一次她喝了点酒,扭着身子就往我怀里钻,被我狠狠推开了,我说,那么美好的事应该留到结婚的那一天,女孩就说我太不解风情了,于是我的第三次爱情又夭折了。

    今年,我一定得相亲成功。我不敢不相亲成功,我都二十八岁的人了,那些同龄的人早已经抱上孩子了。如果我再谈不上恋爱,我父亲会很伤心的。

    可是,我真的能找到自己的爱情吗?

    听介绍人说女子约在公园的“月老树”下等我,听说,那女孩是一家公司的会计,收入很稳定,人品不错。我赶过去看,只看了一眼我就差点晕了,那么漂亮的姑娘,我配得上吗?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女孩开始问我,她问一句我答一句,她不问我也不主动说话,场面非常尴尬,最后我干脆找个借口溜了。

    傍晚的时候我才敢回家,父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买了一包烟。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弄这么一桌饭菜,又不是过节,也不知父亲从哪里弄来的鸡肉和鱼肉。

    爹递给我一支烟,自己又抽了一支,我知道父亲也整整十年没抽过烟了,爹那时抽的牌子我还记得,是八分钱一包的建设烟。可我没吱声,我只是深深地吐了一口烟雾,父亲也跟着吐了一口烟雾。

    父亲说:儿啊,今天相亲咋样?

    我说:挺好的,那女孩对我印象很好。我自己也大吃一惊,想不到我会在父亲面前撒起谎来。

    父亲笑了,很是兴奋。他说:我今天找人替你占了卜,那人说今年是你的爱情年,我琢磨你准能成。

    又是一口烟雾,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父亲着急地问:儿啊,你这是咋的了?

    我胡乱擦了擦,说:我是高兴啊。此后的一个礼拜,每天出门之前,我都会跟父亲说,我今天去约会,晚上回来得晚点。

    父亲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好谈恋爱,工作的事,不愁。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谎言也在继续,我不敢把真相告诉父亲,我怕他听了会难过,他都那么苍老了,我不忍心因自己的事而令他伤心。

    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再过几天我就南下,假装去女孩的公司,实际上是去打工。我不会再让父亲替我操心了,他也该享享清福了。家里所有的债就让我一个人来还吧,凭我的勤劳和技术,我相信多找几份兼职是不成问题的。

    我请了一个女孩和我在婚纱店照了一张合影,为此我付出了足足半个月打工的薪水。

    我把我们的合影给父亲看,他高兴极了,为此,他挨家挨户把我有了对象的消息告诉村里的父老乡亲。父亲以前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但自从我相亲成功以后,他的话明显多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几天后,我打听到那个女孩又南下广州了,我也跟父亲说起了南下的打算,并说:爹,等到我一攒足了结婚的钱,我们就回来完婚,以后我们就陪在你的身旁,让你安享晚年。

    父亲听罢,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热泪也淌了下来。

    一个月以后,我来到了女孩的单位门口,特意请人照了一张相片,我准备请人在电脑上将两张照片处理成一张再寄回去。可是正当我转身的时候,有人拍我肩膀,我转身一看,竟是我相亲过的第四个女孩。

    她笑着说:其实我一直留意着你,你呀,相亲的事在村里都传为笑谈了。

    你来的时候和我坐的是同一趟车,我就在你的后面,你没有看见我吗?

    我摇摇头,那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攒钱,至于前后左右都坐的是谁,我真的没注意。

    女孩说:有时间吗?我们一起谈谈吧。说着,女孩朝外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愣愣地看了半晌,终于随着她往外走,我的爱情生活也许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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