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每一段爱情里，都会有一个宝贝，但只有在最爱你的人眼里，你才能成为被人疼的宝贝。第一个男人那里，他是她的宝贝，所以她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第二个男人眼里，她是他的宝贝，所以，她学会了如何去呵护和珍惜。

    打开门，就可以看到暖阳

    儿子进来的时候，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儿子走过去，小心地问，是不是他来了？女人擦了一下脸，问他吃饭吗？儿子说在同学家吃过了，今天补习的效果还可以，要不要抽查？女人说我今天不舒服，明天再抽查吧。儿子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发现放在床边的储钱罐不见了，地上全是碎片，里面的三十块零钱不翼而飞了。

    儿子没吭声，儿子出来说，我去做饭。女人喊住儿子，说不饿。儿子没理会，进厨房给女人做了她最喜欢的番茄炒蛋和水煮牛肉。

    饭吃到一半，女人突然想起儿子下个月的生活费，她说，我晚上去给你借钱。儿子说，今天我碰见张师傅，他说这个月的水电费应该要交了，都拖了一周了，还有房租……女人停了一下，说，都是我不好，丢了工作。儿子说，这不怪你，要不是他拿着刀到公司找你闹事，你也不会被辞退，何况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天下最优秀的员工！女人笑了。

    吃完饭，女人准备去收拾，儿子拦住了，儿子说你这几天不舒服，还是我来吧，儿子都长大了，是应该为妈妈做点事了。女人听了这话，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些年，儿子跟她没少吃苦，她是有愧于心啊。

    女人晚上出去了，半个小时候后，女人敲开儿子房间的门，女人说没借到，都说没钱。接着女人开始感叹世态炎凉，隔了会儿女人像是要离别似的，跟儿子交代了很多事情，儿子渐渐困了，不久就睡着了，女人又说了会儿，掩门出去了。其实儿子只是在装睡，女人走后，儿子立刻爬了起来，儿子觉得不放心，他轻轻走到女人的房门旁，仔细聆听着。不久，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使劲撞开门，冲了进去。

    女人呆住。她手里有一瓶农药，桌子上还放着份遗书。儿子说你怎么也犯傻了，你一个人走了，叫我怎么办？儿子还说了很多话，可女人只听到这么一句，女人口里念着这句话的时候，泪水就涌了出来，女人说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连明天的买米钱，我都拿不出了。

    儿子忽然笑了，他说我们家还有的是钱。女人诧异地看着儿子，你爸爸来的时候什么地方都搜过了，连我们结婚的戒指他都抢走了。

    儿子还是笑，他拿走农药瓶，牵着女人的手来到客厅。他爬到地上，从电视柜下面找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有三十块钱，儿子说这是去年你打牌赢钱时给我的，自从爸爸吸毒后我就藏在这里，我知道将来一定用得着。儿子接着找，儿子又从堆满旧书的袋子里找出几本书，里面夹着几张十块的，每一笔钱，儿子都能清清楚楚记得它的来历。找了八个地方，一共找出来两百块钱，儿子把这些钱放在女人的手里，女人说，谢谢你！儿子说，妈，你以后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了，就算再穷，可是你还有个懂事的儿子，这不是你最大的财富吗？

    第二天，儿子起来的时候，发现床边摆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粉，下面还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孩子，谢谢你给我上了一堂课，让我终于明白，有你在，这个世界才在！妈妈出去找工作了，你不用担心，还有你爸爸决定去戒毒了，他就在门外坐着，如果你能原谅他，就请他进来吃碗他三年来都没吃过的米粉吧。

    儿子笑了，他下床打开门，一道暖阳便射了进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他在心里这样想。

    变质的戒指

    他并非一个嗜酒的人。可那天晚上的聚会上，他确实喝了很多。他的女友坐在一个年轻绅士的身旁，一双宝石般的眼睛闪亮着皎洁光辉，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就像刚坠入爱河的姑娘，她像是中了他的毒了。她身边的那个绅士——房产公司的经理，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充满磁性的嗓音。

    她坐在那里，显得如痴如醉，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年轻的阔商。她的眼里好像没有他的存在，他过去的时候，她眼都不抬一下。

    回家的路上，他说：“今天玩得尽兴吧？”没等她开口，他取下手上的戒指说，“你看，我好像胖了，戴着很不好受，你能想办法把它弄大点吗？”

    她伸手接了，“我去找人修吧，等几天再给你送过来。”

    ……一周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当时她神色匆忙，大概是要办什么急事，他本想问一下戒指的事情，转念一想又止住了。

    还是她先喊的他：“最近还好吧？”

    “还好，就是应酬多了些。”“那枚戒指……”她低头看着手指说，“我上次去修后，忘记扔在哪里了，我再回去找找，可能还得等几天。”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不会生气吧？”

    他摇摇头，“不，那本来就是你送我的东西，就当还你了。”

    在确定他没有生气后，她如释重负地跑开了。

    ……半年后，他在他们认识两周年的日子里，随意地走在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小路上，突然遇到了她。她远远地跑过来，大声喊：“戒指，你的戒指，我整整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我还让人弄大了，这回不会再弄疼你的手了。”她看起来更成熟了，更有了女性的魅力。只是脸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人打的。

    他怜惜地审视着这个女人，她脸上的那道疤痕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引人注目。

    “唉，要是在半年前肯定合适了，只是现在……”他举起他的手指，“现在又瘦多了。”

    一百个游戏币

    两天前，儿子刚满八岁，最近他每天放学后都朝游戏厅跑，男人急了，他决定和孩子做一场游戏。

    男人去游戏厅换了一百块钱游戏币，在门口拦住一脸意犹未尽的儿子，男人说，孩子，不如我们也来玩一场游戏吧，每答对一题，就奖二十个游戏币。

    儿子兴奋地点点头。男人说，在我们家，谁是最早起的人？

    儿子笑着说，自然是妈妈了。她每天五点就起来了，要做饭，要送我去上学，回来后还要带着奶奶去散步。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给了儿子二十个游戏币。男人又问，那谁又是睡得最晚的人呢？

    儿子瞄了一下男人，说，那自然是爸爸你了。忙完了工作，还要忙自己的事业，深夜了，还要检查门窗是否关好，煤气是否关了，我的被子有没有盖好……这一切弄完了，才能安心地睡觉。所以，爸爸你当之无愧是睡得最晚的人。

    男人朝儿子笑了笑，又给了他二十个游戏币。男人又说，那谁是家里最节约的人呢？

    儿子眨眨眼说，是奶奶。爸爸妈妈给她的零花钱，她都舍不得花，气温最炎热的时候，她都舍不得买一支冰棍吃。

    还有，她也从不开电风扇，开始我还以为她不怕热，后来听妈妈说，她是舍不得电费，所以，奶奶是家里最节约的人。

    男人摸摸儿子的头，说，你刚才的回答都很不错，可是，孩子，你知道奶奶节省下的钱都去了哪里吗？

    儿子的神情变凝重了，他脸红着说，都给我花光了，给我买衣服、买鞋子、买零食，还给我零用钱买游戏币……男人笑了。那个下午，男人边走边和孩子玩着游戏，等到家的时候，儿子手中已经有一百个游戏币了。女人出来开门，女人说，今天什么事让你们这么开心？

    儿子扬着手中的战利品说，我和爸爸做了一个游戏，这些都是我赢回来的。

    到晚上的时候，男人惊讶地发现，一百个游戏币原封不动地放在他的桌子上，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爸爸，我再也不去游戏厅了。男人轻轻地朝书房看了一眼，孩子正在认真地看着书。

    于是男人笑了。刚才他和儿子做的那个游戏，让他感到满足和幸福。

    让爱冰冻五分钟

    “五一”节去姑姑家，姑姑告诉我一件事：“你二叔快和杨大哥打起来了。”我顿时吃惊不小，二叔和杨大哥都是社区里的模范代表，都是喜欢热心帮助别人的良好市民，这两个口碑不错的好男人怎么就闹腾起来了呢。

    记得前年我研究生毕业后刚回到家，二叔和杨大哥同时来火车站接我，那个时候，他们俩关系很铁，有事没事地经常彼此串门。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看起来和睦的人却因为子女闹起了矛盾。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两家关系好，二叔和杨大哥的女儿小玲、小莉也经常一起玩。有一次，两个小丫头便商量着去野外探险，谁知在摘农户家橘子时，小玲被农户家的看门狗咬伤了，小莉临危之下，拿起砖头把狗给打伤了。这样一来，农户不仅拒绝赔偿，反而向他们索要爱犬的医疗费、营养费，还闹到了杨大哥的单位。

    杨大哥很生气，因为是二叔的女儿提的建议，他便去找二叔理论，让他出伤狗的钱，二叔不肯，自然就吵起来了。

    若不是姑姑及时赶到，两人现在怕是都住进了医院。

    现在两人闹得很僵，谁都护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谁也不肯让步，还闹到了居委会。杨大哥执意已决，就算是打官司也要给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我连忙赶去居委会，正好赶上居委会的管理人员带他们去医院。来到小玲所在的病房外，居委会的人说，现在你们都别给自己的女儿说好话了，只要五分钟，看看孩子们怎么说。

    说也奇怪，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还没开始讲话，一直陪在小玲身边的小莉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费用，说着便把自己多年积攒的零用钱掏了出来。而小玲也把自己的零花钱拿了出来，她说，要不是自己提议去野外探险，要不是自己提议去偷橘子，便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赔钱的应该是她而不是小莉。后来，两个丫头去农户家道歉，还帮他摘了半天的橘子。出乎意料地，农户不仅没要他们赔钱，还认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做干女儿，还说要帮小玲出医药费。二叔和杨大哥冰释前嫌，关系也更好了一层。

    爱，冰冻了五分钟，却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观。往往事情出现糟糕的结果，是因为爱太深的驱使，把爱冰冻五分钟，让事情回归理性的怀抱，再坏的事情也会慢慢好转起来。

    你是谁的宝贝

    她是个时尚的女孩，才大学毕业就相了很多次亲。遇见他，二十八岁，正是拼搏的大好时期，长得干净，嘴巴又甜，一下子就俘虏了她的心，在她的心里，她从来没有这么的喜欢一个男孩子。

    当然，是单方面地喜欢。但她一直相信，只要努力，一定能打动她所喜欢的人。她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嘘寒问暖，想方设法去接近他的圈子，迎合他的口味。他喜欢看电影，她就早早地去电影院买票；他喜欢吃海鲜，她愿意为他亲手做羹汤，满桌子都是海鲜，但她却一筷子都没动，因为她不喜欢。

    这样的努力，终于赢得了他的肯定。但，他却是很忙碌的人，极少接她的电话，有需要了，一个短信就叫她来了，也不容她有半点异议；厌烦时，也可以几天不理不睬，不顾她的难过和担忧。她的事情，他也很少上心，她要考会计，他从没帮她买过书，更别说报考了；她来例假肚子疼，他也冷冷淡淡，不作关心。

    她想放弃了，这一段感情，她爱得太辛苦，最后才发现，她不过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枚，想要就拿来，不想要就弃之。她想，如果自己是爱情中的一只白鹤，至少也要有合鸣，而不是自己孤独地歌唱。

    她重新恢复了独身，那一段飞蛾扑火的日子，让她懂得爱情是两个人彼此依偎的暖。如果她像白鹤尽情地歌唱，那么他也在合鸣，如果她变成了青山，那么他就绕成了绿水，否则，就不会有长久的幸福。

    另一个男人恰到时机地闯进了她的心扉。是个老师，对她真的好，事无巨细，点点滴滴，融进了她的生活。帮她买学习资料，给她网上报名，送她最喜欢吃的德芙巧克力。点菜时，从不点她不喜欢的海鲜，来例假时，总忘不了买蜂蜜牛奶送过去……虽然有时他有些啰唆，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他对她太在乎。他用全部的深情去疼她、宠她，他把她当成自己的宝贝，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原来，每一段爱情里，都会有一个宝贝，但只有在最爱你的人眼里，你才能成为被人疼的宝贝。第一个男人那里，他是她的宝贝，所以她懂得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第二个男人眼里，她是他的宝贝，所以，她学会了如何去呵护和珍惜。

    丑女孩的鲜花

    她是我的一个学生，每次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旁边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纸张或者书本。她成绩不好，长得也不怎么样，矮矮的个子，一张冬瓜般的脸蛋，不爱梳妆打扮，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隐隐的臭味。

    说实话，这样平常的学生，谁也不会喜欢。她也没有朋友，中午吃饭时她就一个人孤单地坐着，别人笑着、闹着，她就只顾埋头吃自己的饭。至于集体活动，她也是从不参加的，也没有人去喊她。她就像是一阵风，远远地飘离于教室之外，孤独而萧瑟。

    某一日，我去学生家家访，经过一条小巷，意外发现她行色匆匆，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我远远地跟着，走过几条巷子，看见她进了一个老式的居民楼，我的心一阵发堵，难道她就住在这里？等她提着水桶离开后，我禁不住好奇走了进去。那是一间残破不堪的房间，除了一张床，里面什么电器都没有，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

    说明来意后，我与老妇人攀谈起来，从谈话里得知，自从老人的儿子去世后，她就一直在照顾着老人，不嫌累也不嫌脏。要不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老人几次都差点病死。老人感叹着，这样的好女孩，你们做老师的，应该好好表扬下。

    我顿时肃然起敬，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感叹，原来，她果真是个美丽的孩子。

    忍不住帮忙，出去倒垃圾时，正好碰到她提水回来。她显然一愣，然后低头，讷讷地喊老师，当看到我眼中一汪笑意，她的脸一下子就绽开了春天般的笑容。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发现，只要我上课，她都是坐得端端正正的，不懂的地方，竟破天荒地起来提问，这当然是我所乐意见到的事情。只是她太偏科了，我有点替她担心。

    春天，山里的野花开了，我决定带学生去郊游。等点名时，唯独不见她。

    最后发现她坐在鲜花丛中，那些蝴蝶啊、蜜蜂啊，就在她的身边盘旋。“你看，这些鲜花多漂亮啊！它们从来都不自卑，一朵朵都向阳舞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它们内心里，都有一颗坚忍的心。”

    我知道她能听得懂我的意思。

    余下的时间里，我乐于看着她一点点地进步。她也变得爱干净了，话语也多了，同学们开始慢慢喜欢她，老师们也惊讶，这孩子，挺有前途的嘛。

    那年高考，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了清华大学，后来她去美国留学了。

    三年后，她拒绝了很多跨国公司的邀请，毅然回到了家乡，成了一名大学老师。

    很多人不解，但我知道，她在给我的信中写道：“老师，我也想像你一样，培育出很多的鲜花，让每一朵都能向阳舞蹈，那么，这个世界定将璀璨无比。”

    是啊，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朵鲜花，只要有一颗坚忍的心，就足以芬芳其整个人生。

    那个夏天的清凉

    去年，我在一个电器公司做销售，我们这座城市非常热，如果夏天没有空调，中暑就是最平常的事情。

    那年的盛夏也来得特别早，六月刚到，炎热的气浪一下子就席卷了这座城市，因此前来买空调的人也特别多。我注意到一个男人，一身朴素的打扮，这几天他天天都从早到晚地在这里转悠着。快关门的时候，他还在一台空调扇前面仔细地凝望着，我走上前去，先生您是要买这台空调扇吗？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我可以租几天吗？我愣住了，租？开什么玩笑。

    他低着头说，我也知道这不合卖场规矩，可是，我真的没那么多钱。我的妻子很早就过世了，我也下岗了，还要供孩子读高中，你也知道的，学费贵得离谱，我全部的积蓄都花在了孩子身上，就是希望他能考个好的学校。其实，我们都习惯了，也不觉得热，可是今年我就想租，就一周……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那为什么今年就受不了呢？

    我问。

    男人连忙摇摇头说，情况不是这样的，儿子现在快考试了，说要回来复习几天，我怕孩子受不住，就这么几天了，总不想前功尽弃。

    男人说的时候，眼睛也明亮了起来，看得出，儿子在他心目中的重要。男人又说，儿子在家还要待几天，我想租几天，家里太热。男人从身上摸出一把零碎的钱，数了片刻，男人说一共是一百元，我就剩下这么多钱。

    我盯着这个男人，他有些羞涩地朝我笑笑，那表情有点自卑，也有些许坚毅，但为了儿子，他已经豁出去了。

    说实话，我当时真想把空调扇租给他，但是这不符合卖场的规定，再说就算租给他，万一要是到期了不还呢？我只好说，我得请示经理，这个事，我做不了主。

    最终，卖场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原因很简单，因为那是一个父亲最温暖的请求。

    一周后，是那男人的孩子把空调扇送回来的，孩子的眼睛有点红，他说，他出去求学的这三年，才知道父亲一直都生活在炎热中。他还说，他准备暑假去做兼职，不为别的，只为能买一台空调扇，他想回报父亲，让他以后年年都能享受到夏日的清凉。

    冰凉的温度

    大学毕业后，我只身到了深圳，两年里，我从一名普通业务员爬到了销售经理的位置。因为单位业务太多，这两年我都没有回过家，即使是节日，也只有短短的一个电话，然后便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奶奶九十岁大寿前夕，我特意向公司请了探亲假，带着女友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那天，家里客人也特多，忙到晚上十点父母才空下来和我聊天。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母亲意犹未尽地跟我说晚安，我和女友刚走出来，便听见父母在里面不停地说着话。我一时兴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母亲说：“你还不去给母亲暖暖脚。又不是不知道她贫血，一个晚上都睡不暖和。”父亲说：“那等我把母亲的脚偎暖了，再来给你暖？”母亲说：“不用了，我还年轻，扛得住。”

    父亲又说：“那要不等我先把被子焐热了，再去。”母亲依然不肯，父亲只好说：“那要不把他们喊下来和你睡？”母亲似乎不高兴了，她有些生气地说：“就你瞎折腾，人家小两口，你叫他们来给一个老婆子暖脚，亏你想得出。”

    我的心被震住了。忽然想起小时候，不懂事的我一到冬天就把自己冰凉的脚往母亲身上挪，直到偎暖了才肯移开，却从没想过贫血的母亲其实比我更需要暖脚。又想起有次寒假，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母亲这几年的冬天一直都没睡好过。我开始以为他在说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从奶奶搬到我家，每年冬天，父亲都被母亲指使去给奶奶暖脚。

    我望了望女友，她朝我点点头，轻轻推开门，我说：“妈，今天我们和你一起睡。”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了。

    母亲的脚像冰窖一样，我想，寒冷的天气里，她经常是穿着凉鞋在外面忙碌着，能不冰冷吗？

    我把脚贴上去，母亲说，你的脚真暖和，然后悄悄地挪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突然流到脸上。我只能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我知道，那样贴一贴，就能靠近母亲的温度。

    陪伴三年的噩梦

    他对科长说：“放心，我那里没事的。”说罢，拎着皮包，匆匆离开了单位，直奔停车场。他把皮包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发动了新款奔驰。不过，他没有开往家里，而是直驱省际高速公路。

    他的车速很快，他急着要和妻子见面。

    在经过交叉路口的时候，他有点迟疑了。他突然记不清是哪条道路通往高速公路了。但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选择了向右的道路，他想也许会更近一点。

    他的车开得更快了。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只是用余光瞥了一下，来电显示上写着未知号码，便不想接，但铃声一直嘀嘀嘀地响着。他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刚接通，里面就清楚地传出熟悉的声音：孩子，前面是悬崖了，已经无路可走了，快停车！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种声音再过七十年，他依然会记忆犹新。

    那是他母亲的声音。

    他母亲在三年前因心脏病突发在医院死去，而他根本来不及看她最后一眼。怎么可能？一定是幻觉。但手机里那个亲切而焦急的声音仍在不停地呼唤着：孩子，前面是悬崖了，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快停车！

    他下意识地踩了急刹车，车子在一阵惯性驱使后停了下来。前面果真没有路了，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雾。他透过车窗往外打望，发现前胎已挨着悬崖边了。

    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是汗，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仍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突突的心跳，坐了起来。这三年来，他一直在重复做着这个梦。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离奇的梦，而梦里的情景，如此清晰、真实。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所谓的灵魂？

    他无法回答，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不信神。他轻轻地推了妻子一把，却听妻子大叫一声，坐了起来。他连忙问妻子：“怎么回事？”妻子说：“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摔下悬崖了。”妻子紧紧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好怕，好怕。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别怕，别怕，这只是个梦。”他开导着妻子，却显得有点言不由衷。他再次想起了那个陪伴了三年的梦，他对妻子说，“明天就是妈三周年的祭典了，我们好好去拜祭一下吧。”

    他吻了吻妻子，起床，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密码箱。打开，里面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一共二十万元。

    三年前，他是单位的会计，也是单位集体腐败里的重要一员。他利用虚开发票的形式为小金库积累了上百万的财富。然而，东窗事发，局长被勒令双规之后，他和其他几个置身其内的官员便纷纷外逃。他和妻子也逃到了广东的一个边陲小市里，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在开始逃亡的时候，他得到了母亲病危的消息，但他不敢去看，怕那里有警方的天罗地网。

    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年，这三年内，他和妻子都过得很不踏实，整日提心吊胆。这二十万非法所得，他也没敢用一分一厘。

    现在，他看着这二十万的巨款，再也无法入眠。其实这一千多个夜晚，他都没有睡好，眼前的巨款就像一座大山，压着他的良知，压得他连一点想法也不存在。

    他一支一支抽着白沙烟。他想麻醉自己，但明显做不到。天蒙蒙亮时，科长通知他到边远的一座酒店会晤。他们再次商量了对策后，又匆匆分别。

    回来时，他又要经过昨晚梦见的那个交叉路口。他仍是走右边的道路，只是他小心地放慢了速度，大约十分钟后，前面果真是一座不见底的悬崖。他踩了刹车，让车停下来，然后他使劲地盯着那只令他不安的密码箱，头上又渗出了冷汗。

    他和妻子一起去拜祭母亲，虽然墓地不在这里，但他还是用土堆了一个小包，并插了块牌子。他在墓前献了一束花，然后他把密码箱也放在鲜花旁，他对妻子说：“我去自首。”

    妻子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说：“我和孩子会一直等你的，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他望了一眼妻子微挺的肚子，又望了望母亲的墓碑，脸上泛起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父亲，原谅我曾经不懂您的爱

    他三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父亲连夜把他送到县城。

    两天后，他从病床上疼醒过来，哭着喊爸，那也是他拥有记忆的开始。后来，他常常缠着爸爸问，那么黑的夜，也没有手电，你是怎么走出这座大山的？父亲摸着他的头，笑，那还不是心急着送你去医院。父亲的脸上充满着温柔和满足。

    其实父亲的脾气很好，也疼他、宠他，长这么大，不论他做错什么事从没骂过他，好吃的东西都给他留着。他认为，模范父亲也顶多这样。

    父亲不太喜欢他的妻子，父亲常说，他们的结合是一种凄惨的错误。事实上，他也不太喜欢自己的母亲，只懂得打牌、睡觉，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管，他一度认为，将来结婚绝对不能找像母亲这样好吃懒做的。

    可他还是恨上了父亲，因为母亲的出走。听人说，母亲嫌家里穷和别人跑了。那本不是父亲的错，可他固执地算在了父亲的头上。他从此对父亲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理父亲，也拒绝父亲的任何帮助，他甚至还搬到学校里去住。父亲只好来看他，给他送好吃的，他统统扔到垃圾桶里。

    父亲愣在那里，半晌不说话，单瘦的身体在寒风中阵阵发抖。良久，父亲才说，孩子，我知道你是因为你母亲而恨我，但我没有对不起她，以后你就会明白。望着父亲步履迟缓地离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大学，他选择了离家不远的城市。

    每次天气变化，父亲都要打电话来，话不多，只是叮嘱他增减衣服，注意饮食。每年桃子和橘子成熟时，父亲都会提着一袋送过来，尽管他依然对父亲冷淡，但至少还会给父亲买几件合身的衣服。

    那年，他签了一家单位，回去调户口。推开门，发现父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头发花白、体态龙钟。他的眼睛突然红了，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心中想着，父亲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的，而自己却从没替他考虑过。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样去伤害一个自己最亲的人。

    他找到女朋友那年，父亲也再婚了，是个年轻的阿姨，只长他十岁。父亲叫他回来参加婚礼，他带着女朋友回了家。

    那天晚上，父亲走过来，搂着他的肩膀，说，这个女孩不适合你。他的火气一下子来了，合适不合适只有我才知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没有听父亲的劝，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自己的选择，结婚生子。但还是不幸被父亲言中了，孩子四岁那年，妻子离开了他跟着大款跑了。那几天孩子哭成了泪人，扯着他的手，一遍一遍质疑，爸爸，你是不是对母亲不好她才离开的？他强忍着泪说，儿子，爸爸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妈妈的事，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这情形，一如当年父亲对他说的一样。

    父亲说，要不把孩子给我带吧，你也可以多一点时间相亲。隔天，父亲就带着阿姨过来了。父亲说，从小你就不会收拾房间，又怕你带不好小孩，有你阿姨在，有我在，家至少还是一个干净的家。

    阿姨每天把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他也开始改口叫妈。父亲常和阿姨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说到尽兴之处，父亲和他都轰然大笑起来。

    他去参加电视台的相亲，父亲执意要去，说，这次一定要帮你把把关，不要再看走眼了。他调皮地说，难不成你也练成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然后和父亲一起大笑。

    过马路时，父亲特意走到右边，他惊疑了一下。父亲说，有意外时，我可以帮你挡一挡。父亲声音不高，却让他心里一暖，抬头看天，一缕一缕的阳光温暖地洒下来。

    他强忍着泪水往前走，没有侧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像阳光一样时刻温暖着自己的人，只有父亲。他再次把腰挺直了，大步朝前走，他不担心其他，因为，他的身旁有父亲。

    幸福是怎样来的

    比尔和罗特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们之间有个约定，每个周末去打高尔夫球放松一次。这天比尔很早就来到了罗特家里，见罗特正望着电脑发呆，比尔疑惑地问：“罗特，外面阳光灿烂，怎么你还不准备出发呢？”

    罗特叹了一声说：“比尔，你还有心情去玩？你看看这几天的股市行情是一跌再跌，整个纽约都疯了！”比尔惊讶地问：“罗特，难道你在炒股？”

    罗特回答：“我没有，但我把全部的储蓄都借给我老妹炒股了，如果被套住，这意味着这二十年都是白干了。”比尔点点头，想想罗特说得也有道理，何况他和罗特一样，他的全部存款，都被他弟弟借去炒股了。

    这样一来两个人都变得忧心忡忡，见了面也都是低声叹气。两周后，罗特突然来找比尔：“嗨，去球场转转吧？”“你上次不是说股市还在跌，怎么，突然有闲情逸致了？”罗特笑了，“这几天，股市行情有所好转了，我五十万美元的股资，现在可以收三四十万了，你说这不值得庆贺吗？”

    比尔听了连忙高兴地说：“这么说我们终于熬过了满盘皆输的局面，我们真幸福啊！”

    “是啊，伙计，我们真的很幸福，我们应该出去转转，你说呢？”

    幸福是怎样来的？幸福又是怎样跑掉的？这个故事已经清楚地告诉了我们：太过精明和清醒的人，很少能得到长久的幸福。

    重生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正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邓老师，找你的，急事！我的心一震，粉笔掉下来，但来不及给学生解释，我匆匆跑进办公室。

    是父亲的声音。富贵，你弟弟的报告已经出来了，比预想得要严重，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听得心一沉，我的弟弟，这些年来他已经受够了苦，原以为他能从此平平安安的，没想到命运还是如此捉弄他。

    我吸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等父亲一口气说完后，我说，医药费我去筹，你们先瞒着他，能瞒多久是多久，我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父亲在电话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感觉得到他心中隐藏的辛酸和无奈。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我拨通弟弟的电话。响了几分钟他才接，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哥，你猜我在干什么？我在搬新家呢，我把你送我的那些画都挂上了，可漂亮了，你看了一定会高兴的。我强装欢笑，那就好，那就好。还没照婚纱照吧，找个有档次的地方，不要担心钱的事，重要的是要弄得体面。他笑了，哥，你真好。我强忍住眼泪，傻瓜，我就你这么一个弟，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我怕那不争气的眼泪再次落下来，飞快说声拜拜，赶快合上电话，面对着墙，大声哭起来。

    我不敢告诉新婚在即的弟弟，他患的是尿毒症，晚期，医生说他这种肾源很难找，就是找到了，光换肾的治疗费就不下二十万……我不是他的亲哥。对他来说，我一直只是个入侵者。

    父亲告诉我，他是在一片废墟旁捡到我的，当时我已经是奄奄一息。去了几家医院，拒收。抱着试试的想法，父亲带我去郎中那儿弄了几服草药，也许是命不该绝，半个月后，我竟然奇迹般好起来了。算命的说我天庭饱满，幼年饱受灾难，长大后势必大红大紫。父亲对此深信不疑，于是给我取了个小名：

    富贵。

    我进门的时候，他就在摇篮里坐着，看着我，一脸的敌意。

    慢慢地，他能走路说话了，可是我们的隔阂也越来越深。因为我，他在家倒似成了外人。

    我在家做饭，他直冲过来，我本能地抓紧锅铲，说，你来做什么？他一脸豪气，我不想被人看不起。我只好松开手。拿碗，他一口气端六个，却不想在跨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下，他整个人趴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父母回到家，他抢先告状，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脸皮怎么能厚到那种地步，明明是他自己要逞强，犯了错却想推得一干二净。可我没说话，我只是默默地吃着饭，我不想把事情弄大，让他越来越恨我。

    但是，他的话没有人信。他在家里就只会捣乱，初次见他的人都会笑吟吟地说，你看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将来长大了有福气。但和他待过的都捂着鼻子走开，谁也不愿意惹他。

    儿童节那天中午，父亲说带我们到公园去照相。喊了他半天，都没有人应，掀开棉被却发现他如泥般瘫痪在床上，口吐白沫。医生说他是中毒了，经过紧急抢救才捡回一条命。因为贪吃邻居家的花生，他趁着别人不在时悄悄摸进去，却不想把涂了老鼠药的花生错当成了美味。

    回家他就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父亲说，这半个月来，家里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日子。他低着头，不敢反驳。

    终于可以下床了，父亲让我背着他到处转转，在半路上遇到同学，我说，这是我弟。没想到他竟从背上滑下来，才不是呢，你是野生的，你不是我哥，我也不是你弟！

    因为太调皮，他读幼儿园仅仅只有半个月老师就来家里诉苦了好几回，最后，父亲只得无奈地带他转了学。五岁，他开始和同桌打架；六岁，他用凳子砸破了别人的头；七岁，他被学校勒令转学；八岁，为了报复班主任，他竟然一路悄悄地跟着，把尿撒在班主任的房门上；九岁，他再次被学校开出转学的通知……整个小学，他读了七年，却换了四个学校，他每年都是学校里最不受欢迎的学生，同学们最讨厌的人。

    十三岁，他读初一。因为个子高的原因，每次排座位他都只能享受坐门旁的特殊待遇。其实他也想和那些尖子生坐在前面，他也想进步，他也跟老师说过。只是他没这个福分，老师用轻蔑又怪异的眼光看着他，那神情和看外星怪物没什么两样。

    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他开始无休止地逃课，最严重的时候，一周都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开始，班主任还装模作样地告诉父亲，次数多了也就听之任之了。有次，班主任把我喊过去，当着我的面对他说，来不来上课都随你！只是，如果你因为无聊而进教室的话，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不要影响别人。

    十五岁，他逃课到河边游泳。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小孩喊救命的声音，有人失足落水了。他毫不犹豫地朝事发地扑了过去。小孩得救了，电视台的记者也闻声过来采访。家长更是赶到学校，把一面火红的锦旗送过来。

    学校决定给他开个表彰会。站在三千多人的目光中央，他乐得手舞足蹈。

    那是我十七年来头一次看见他那么高兴。我突然发现，他的个子长得比我还高了，只是他的手上、腿上到处都是伤痕。我的心狠狠痛了一阵，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决定，我得好好引导他。这十多年，他已经走了不少弯路，好不容易折回来，我不能让他再学坏了。虽然他从没喊过我哥，但多年来的相处，已经把我们紧紧扣在一起，一直以来，他都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

    而父亲，在接过锦旗的时候早已热泪盈眶。也许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他的儿子，跟他血脉相连的儿子，并不是一无是处。

    从此，他不再逃学，成绩也慢慢跟上来了，他开始策划自己美好的未来。

    我读高三时，家里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先是母亲下岗，接着父亲遭遇车祸住院。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是家徒四壁，举债累累。他跟父亲说，他不想读书了。得知这个消息，我诧异万分。我的弟弟，在作这个决定之前的前一天，还在憧憬着他的大学梦。现在问他他却一脸平静，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还不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读书，现在我一心想的就是赚钱，赚钱！

    不论我如何劝说，他都决定不再上学了。很快，在叔叔的推荐下，他到东莞的一家鞋厂上班，业余时间还兼职给几家工厂送矿泉水。拿到薪水的第一天，他给父亲打电话，他说，两千元工资，我全寄回家了。爸，这些年，我让你操碎了心，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你儿子要自豪地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一个只会搞破坏的蛀虫了。

    瘸腿的父亲，站在电话的这头，激动得泪流满面。

    后来，他嫌工资低，换到工地上做事去了，虽然很累，但工资高多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大三。三年的时间，他被岁月磨炼成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

    大四，我的实习单位就在他的城市。按照他留的地址我去找他，在工地上，他听见我喊他的声音，跑过来，紧紧抓着我的手，惊讶而兴奋。他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我说，刚来，我就想过来看看你。这些年你受苦了，想起我一直都在花你的钱，我就觉得羞愧，弟，我对不起你啊。

    他流着泪说，哥，你不要说见外的话，都是一家人。说实话，我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来恨你，到最后我才发现，自从你进门的那刻起，我们的命运就捆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离。所以，我从不后悔当初作过的那个决定。

    我抱着他，无语泪流。那是第一次，他喊我哥。

    毕业，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他也跟着回来。

    他说，这二十年来，他都没和我好好相处过，他不想再离开我了。父母对他的决定是求之不得。他们说，富贵，你弟为了这个家，受了太多的苦，操了太多的心。今后，你要好好照顾他，担起做哥的责任。

    我连连点头，我说，这是应该的。

    他虽然文凭不高，但是社会经验丰富。他常说，给别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当老板。他这句话念叨了六年，而如今终于成了现实。经过仔细地考察调研，他决定开家卤菜店，就在我单位的旁边，他说那样就可以天天和我一起吃饭、聊天、睡觉。

    很快，他有了女朋友，全家人也在为他张罗婚事。我们都以为他已经苦尽甘来了，没想到，不幸还是降临在他身上……同事和学生都跑了出来，他们为我这个坚强的老师跑到墙角边痛哭而惊奇。可是我又怎么能控制自己呢？这些年，他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一直都在拼命地透支体力，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这一切，本应该由我这个大哥来承担，不想，却颠倒了位置。

    哭过了，也觉得累了，我起身，强装镇定地回到家和父亲商量起对策来。

    也许是因为他的善良，也许是在了解他的人生故事后的感动，他的女友在获知事情的真相后并没有离开，反而答应暂时一起瞒着他。

    婚礼如期举行。闪烁的霓虹灯下，一袭燕尾服的他，对面是婀娜多姿的新娘。我端着酒杯望着他，泪水不断地流出来。仿佛是一个世纪，他终于抱紧了新娘。我一口喝干杯里的酒，心中暗暗发誓：弟，这辈子我欠你的，我一定在有生之年还给你。

    结婚一个月后，他不得不住进医院。医生说，他的肾80%已经坏死，现在只有20% 在运转维持生命，如果不能换肾，将有生命危险。也许是感觉到了死亡来临，他连续几天都没有睡觉，我进来，他便紧紧抱着我说，哥，我可能活不长久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顺爸妈。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我哭泣着安慰他，弟，不要哭，只要有哥在，你就不会有事。就算是砸锅卖铁，哥哥也会治好你的病。

    几乎是动员了所有的亲戚，教师节的那天早上，我们一家二十多人一起去医院验血，检验报告显示只有我和父亲与他的低匹配率符合。毫无疑问，我抢着要捐肾。父亲却犹豫了，他说他都一把年纪了，无所谓了，但我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说我也不是他亲生的，犯不着担这个风险。

    我以辞职为威胁，不许父母这样做。可那天下午，父亲背着我还是去医院做了进一步检查，只是结果没有如他愿，无奈，父亲只好把希望寄托我的身上。

    也许是天意，高匹配率配型，结果完全吻合。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他，在门口看见他正拼命往窗口冲，他妻子死命地拖着，无奈妻子力弱，只差几步，他就移到窗口了。我大声喊了一声弟，跑过去死死拽住，你这是何苦呢，你死了，谁来照顾爸爸妈妈啊？他一脸泪水，哥，我将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不想再连累你了，再说你也不是我亲哥，我知道你愿意为我捐肾，我已经感到很幸福了，可是我不想害你一生幸福啊！

    我紧紧抱住他，傻弟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自从我进这家起，我们的命运就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如要死，我陪你死，要生，我也绝不扔下你苟活啊！

    手术如期进行，从病床上醒来，得知自己的肾脏已经在弟弟体内安全地运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号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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