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母亲，就想起她那双手。那是一双从红润光滑到如枯树皮的手，岁月在她手上刻上了一道道爱的年轮。

    母亲，请原谅我曾经的不懂事，现在我只想永远紧紧地握住您的手。

    月光下的爱

    十五年前的一个夏天，我踌躇满志地准备那一年的中考。那时，中专是铁饭碗，成绩好的人都会选择去读，加之家里贫困，父母希望我能早点毕业，好帮家里分担一点。我想，如果能考上中专，正是对养育多年的父母的最好回报。

    所以我铆足了劲，一定要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

    考前一个月，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奋斗着，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我却意外地败北。我很清楚，如果我不能及时调整状态，结果只能是去读高中，可是我不想，父母也不愿意。

    当时，学校十一点就熄灯了，要加班加点就只能靠蜡烛或者手电筒，不安全又影响视力。因为离家不是很远，母亲便去学校说情，让我搬回家住。

    那一个月里，每天有鸡蛋吃，每天都能喝到飘香的肉汤，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保证我营养的跟进。我们家周围都是树林，一到夏天，虫子、蛇经常会跑到家里撒野。以前母亲会采用放烟、撒硫黄的方式驱赶，可是为了不影响我学习，母亲不敢用。结果，我回家的第一天，一条蛇就跑到我房间里，还差点咬伤我。整整三天，我都在惊慌中度过。

    母亲给我买了几盒蚊香，然后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以后绝不会再有小动物骚扰我儿子了。我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小动物骚扰我。但是每次我起来的时候都会发现，不是母亲就是父亲总是在酣睡，喊都喊不醒。还是哥哥告诉了我真相，说爸爸妈妈每天都守在你的门外呢。

    第二天夜里，我偷偷地开门，发现母亲拿着手电筒正坐在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而父亲正拿着手电筒和一根竹竿，在山前山后拍打着任何可疑的地方，月光把他的背影映得很长很长。我不敢惊动他们，回头，缓缓地坐下，内心却无比地幸福。

    那年中考，我以益阳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专业，毕业后，我回到我的母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而现在，岁月虽去，但父母在外守夜的情景却时时刻刻在我内心浮现，一点一点，像苍老的古钟，给我人生许多的警醒和勉励。

    因为你，我的回忆如此柔软

    生命的旅途中，外公陪了我十年。外公在这十年给我的欢乐和教育，至今想起，犹在眼前。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外公给我的那串冰糖葫芦，又甜又酸，从此我喜欢上了那个味道，每次外公来看我，我都嚷着要他买。外婆常常抱怨外公宠坏了我，外公瞪着眼睛说：“我就这么一个孙子，我不宠他，宠谁？”

    外公的肩膀是最温暖的肩膀，尤其是春天的时候我常坐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竖起指头，像和尚一般敲着他的头念起经来。外婆怕摔着我，经常跟在后面，外公就说：“我的肩膀像座山，稳当着呢。”

    外公爱我爱得很深，外婆说，我小时候病了一场，外公怕镇上的小医院治不好，赶了一百多里路把我送到了长沙。

    在我六岁那年，母亲病倒了，父亲要去照顾母亲，抽不开身，外公听到了，从三十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赶了过来。虽然我们兄弟俩已经能自己做饭了，看到外公来了，我们便乖乖地待在一旁，边看着外公炒菜边摇扇。

    傍晚的时候，外公便肩上坐一个，手里牵一个，带我们去看母亲。晚上回来的时候，外公买了好多针，用牙刷扎了个扎头去扎泥鳅，然后做成汤送给母亲喝。明明是外公做的，我和哥哥总会厚着脸皮说是我们做的，这时外公笑，母亲也跟着笑。

    当然，外公也是我肚子里故事的主要来源。外公说的故事都是些武侠小说，每次我都听得很入迷，可惜外公去世得早，我没有听完那套金庸系列。后来工作后，我把金庸的小说全买回来了，也算了结当年的一个心愿。

    外公不会画画，但写得一手好文章。外公的文字经常在大刊小报上发表，他常告诉我们写文章和做人的道理。至今我在写文字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一个影子在我身后，鞭策和鼓励着我。

    外公喜欢钓鱼，常带着我们哥俩去玩，他常说钓鱼重在一种垂钓的享受，事实上外公经常是空手而归。

    外公在去世前一直没有生过病，身体这么健康的人，谁都认为他能活上一百岁，但不想在七十岁生日那天外公遇上了车祸，永远地离开了。外公的照片就放在堂屋里，每一次外婆吃饭，照例也留一副碗筷。外婆经常对我说：“要是你外公还健在，现在你不知道有多幸福啊！”

    是的，在我的印象里，就算我在外面闯了祸，外公也从来没有说过我半句。

    我记得有一次外公去湖南参加笔会，回来后就直奔我这里，外公远远地喊：“乖孙子，快出来，外公给你带好东西吃了。”

    外公连忙把包取下来，小心地打开一个塑料袋，里面全是碎末，我说：“你给我带的是什么啊？”“给你带的臭豆腐啊。”外公说，“谁想它身子骨不扎实，一路奔波过来，就散架了。”

    二十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每年我回家总会想起我的外公，听到他一路气喘地呼喊声，也清晰地看见我慈祥的外公打开沾满爱的塑料袋的身影。

    既然来了，我就不再离开

    是在朋友过生日时认识她的，二十八岁的女子，文静、端庄、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浸透着风情无限，这使她一下子成为宴会的焦点。前来攀交情的人络绎不绝，都对她的美貌大加吹捧，只有他例外，那一双干净的眸子里，像风一般从容和淡定。

    于是，便有了无数次邂逅，她去公园散步的时候，总能遇到他；周末逛街，她刚从小区走出来，他仿佛已等候多时……便这样慢慢熟络起来，她的一颦一笑，像花一样，温暖着他干涸的心田。

    只是很奇怪，这样容貌举止都很优秀的女子，为何一直“剩”到现在。

    是在无意间，知道她“剩”下来的秘密。

    那一日，他陪她去以前工作的城市办户口迁移，无意间遇到她以前的上司。领导色眯眯地说，怎么才辞职，又找上新的情人了？

    他一下子怔住了。

    她尴尬地笑，我在他的手下做过六年秘书。她顿了顿，又说，其实回家乡后，我也相过很多次亲，每次男方都很满意，可是只要一知道我曾经做过六年总经理秘书，就退而避之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揽过女人，没关系，我相信你的清白。

    他果然没有嫌弃她，坦然带着她参加朋友同事的宴会。朋友们都好奇地追问：“你小子，走了什么运，能捡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她做什么工作的？”他不止一次说，刚回来找工作，以前做总经理秘书的。于是，朋友们看她的目光便渐渐有了不同。

    他的自信和骄傲在朋友一次次的怀疑和叹息声中一点点被吞噬，当恋爱的欢喜终于被揣测淹没时，他提出了分手。

    她再一次回到了单身的日子里，无喜也无忧。

    半年后，家人给她介绍新的男朋友，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她说，我以前是做总经理秘书的，如果你嫌弃，你还有机会可以离开。

    他微微叹息，忍不住拥她入怀和她的手指交错，他说，既然来了，我就不走了，把我的心种在你心里吧，开一朵最美丽的花。

    他挽着她的手，一次次出席各种朋友的宴会，依然有人取笑和追问，他翻着白眼说，我老婆，是做领导的，我家的领导。

    她的心，一下子被幸福填得满满的。

    原来，最美的爱情之花，总是开在信任之上的，比坦然更深，比深情更暖。

    父爱是心里的海

    记得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对于小朋友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看花鼓戏。也不管多远，只要听到消息，便早早把火把准备好，五六点的时候，便成群结队地出发了。

    那时，父亲正和舅舅贩烟卖，游街串乡的，所以消息特灵通。有一次，他早早就回来了，一脸兴奋地说，汉寿县有一个人过六十岁大寿，要演花鼓戏，我们早点去吧，免得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于是我们也顾不着吃饭，带着母亲准备的烤红薯，带着火把，出发了。

    一路上都是人，那情形和赶集没什么两样。等赶到演花鼓戏的时候，早已经人山人海了。父亲抱着我，插到前面去，但密密麻麻的人群，怎么都挤不进去，也只好站到后面，可是我个头太小，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脑勺。父亲也不说话，就把我架在他的脖子上。

    戏进入高潮时，我忽然感觉裤子上有些湿，一摸父亲额头，满是汗水。我有些忧虑地问他怎么了，父亲一字一句地说，没事，就是天气太热了。我见父亲说得轻松，也没在意，接着看戏。

    回家的路上，父亲突然提出说，休息一下吧，父亲便坐下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揽着我说，好看不？我重重地点头。父亲说，那等家里宽裕了，我也弄场花鼓戏。

    只是路途太远了，快到家的时候，我的脚都走得起泡了，父亲也不说二话，让我举着火把，一手扛着我，一手找了根棍子。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拿根棍子啊？父亲便笑，怕被蛇咬着啊。

    到了家，父亲却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在地上。后来去医院才知道，父亲是急性阑尾炎，为了让我好好看一场花鼓戏，他竟然默默忍受了四个小时。

    我的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我只知道，哥哥也曾因急性阑尾炎开过刀，每次发病，在床上都疼得死去活来。

    后来，家里装了电视，我和父亲也就很少去看花鼓戏了。今年暑假回家，正逢父亲六十岁生日。父亲提出弄一场花鼓戏，也好圆他当年的承诺。很快，设备和人员都到位了。

    依然是人多，我和父亲就站在后面，不一会儿来了一对父子，怕孩子看不着，他便把孩子托在脖子上，正如当年我的父亲一样。我凑近父亲，和他说起当年的往事，父亲只笑着说：“谁叫你是我儿子呢。”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再次热泪盈眶。

    是啊，父亲一生都在为儿子默默奉献着，从不计较也从不声张。就犹如大海，宽容着、包纳着，绵绵不绝，生生不息。

    我知道，不论我这一生如何翱翔，都始终飞不出父爱那片海，虽然它是无形的，却一直润物无声地影响着并感染着我，让我迟早也会变成一片新的海。

    水，就那么深

    那年，他大学毕业后，怀着一股冲劲去了深圳。从一名业务员做起，三年后爬到了业务经理的位置。后来，他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虽然不大，但他雄心勃勃地想做大做强。

    为了实现梦想，五年来，他从没回过家。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孝，即使是除夕，只是花上几分钟给家里打个电话，然后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可是他还是遇到了困难，竞争对手以高利买通了他的设计师，以至于设计出来的产品都出现了这样或那样的缺陷，无法通过买家的验证。按照合同规定，如果一周之内交不出满意的产品，他便要面临数倍的违约金。

    去找设计师，但早已不见踪影，虽然怀疑是竞争对手，但又苦于没有证据，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了。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最亲的人，他也不例外。在和母亲长长的电话中，他一个劲地聊着童年的往事，末了，他说，我回家待一段时间。母亲只说好，也没问他任何有关工作的事。

    他决定放下一切俗事，大不了，操起父亲的锄头，过脸朝地背朝天的生活。

    是父亲在火车站接的他。接过行李，父亲很热情地和他说村子里这些年的变化，本以为父亲会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但父亲却只字不提。

    吃过晚饭，父亲突然提出要去池塘游泳，他本想拒绝，因为他是怕水的。

    长这么大，他从没下过那口池塘，也不知道深浅，可万念俱灰的他还是答应了。

    走到池塘旁，父亲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见他还犹豫，父亲便语重心长地说：“这水不深，你下来试试就知道了，如果你不下来，你永远都不知道水其实并没那么可怕。”父亲悠闲地在水里玩耍着。

    父亲说：“孩子，你下来吧，我教你怎么游泳。”他想不明白，一向很忙的父亲，为什么今天这么有闲情教他游泳，而且是在忙碌的七月。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水慢慢地淹没他的身体，在父亲的指导下，他坦然处之。他想，下水其实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嘛！

    充分熟悉了游泳的要领后，父亲开始让他尝试着自己游，虽然呛了好几口水，但他终究还是学会了。他像鱼一样在水里摆动着，他还大声地对着水喊起来：“我终于不怕水了啊。”

    他对父亲说：“其实，水就那么深啊。”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是的，水也就这么深啊，困难也就那么多啊。”

    那一刻，他顿时恍然大悟。临行前，还是父亲送的他，父亲从手中摸出一张存折说：“这是你母亲这几天为你准备的，我们知道你肯定是遇到了难题，我们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如果实在不行，就回来吧，家里还是有你吃的饭。”

    他决定去找买家谈谈，他愿意承担一切损失。出乎意料地，买家再次宽限了他一周，在这一周里，他和员工们加班加点，终于赶制出了符合买家要求的产品。后来，他的公司越做越大，虽然依旧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他总是直面解决。因为，他一直都记得父亲和他说的那句话：水，就那么深。

    借一盒月饼的爱

    今年中秋节，单位照例发了两盒月饼，每次我都提回家孝敬父母。这些年，虽然生活富裕了但父母没有闲着，也只有过节时一家人才能闲情逸致地坐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当然话题少不了当年的一件趣事。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的事情了。那一年，我刚处了一个女朋友，不久后就临近中秋节，那个时候的月饼并没有现在的豪华包装，但味道却正宗多了。女友希望我和她一起回去，我也答应了。

    可没想到刚准备出发却接到领导的电话，要临时加班。电话便是命令，虽说有点失落，但还是得毫不犹豫地执行。那一年的中秋也特别炎热，家里没买冰箱，只好把月饼取出来，放在盛满冷水的脸盆里，怕它变质，早晚都得换水。

    等到放假的通知正值中秋节，顾不上和同事打招呼，提着月饼匆匆就赶上了回家的汽车。女友是我的老乡，从我家到她家也才一座山的距离。

    下车的时候，由于太拥挤，月饼盒居然被挤到了地上，还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看得我心都碎了。跑了好几个店都没有月饼卖了，只好一路飞跑回家，打开一看，里面的月饼全都烂了，那一刻，我伤心极了。母亲却笑着说，别怕，我给你留了一盒。说完，便从家中的水缸里摸出一个脸盘，里面装满了香气四溢的月饼。母亲说，今年月饼特别畅销，这是我托关系才弄回来的，本来想今晚大家一起赏月时吃的，现在给你先用着。

    我说，那就当我借的，回来我去买。母亲笑着说，只要你能回家，那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眼里涌出一片晶莹，我望着母亲，心头大声说：母亲，请放心，以后我一定年年回来。

    事情的结局很圆满，那晚，亲家也都过来了，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吃月饼、赏月，过了一个温馨的、甜蜜的中秋佳节。

    那双滑过岁月的手

    想起母亲，就想起她那双手。

    那是一双从红润光滑到如枯树皮的手，岁月在她手上刻上了一道道爱的年轮。

    年少顽劣的我经常和别人打架，那时，母亲经常接到邻居家长的投诉。责骂是免不了的，盛怒时，母亲就拿根竹枝追着我打，那时候我跑不快，自然被追上，她那有力的双手把竹枝轻轻地挥打在我身上，有点疼，但我知道，母亲只是在教育我。多年以后，当体会到母亲的苦心，我也便收获到了学业有成的甜蜜。

    父亲天天外出做生意，家中的事情都落在母亲身上。凌晨五点，母亲就得起床忙着开始做饭了，天蒙蒙亮，她就到田里去干活了，一双不太结实的肩膀却坚强地扛起了整个家庭。冬去春来，风里雨里，母亲不顾休息，忙完了外面还要忙家里，两个孩子的生活都要靠她来张罗。那双本来红润、柔软的手便长满了厚厚的茧。而如今，母亲依然还在忙碌着，只为丰富我们的餐桌生活。

    我们两兄弟的学业、婚事，母亲一直都操心着，为了凑钱，母亲深夜都还在忙碌着，打草鞋、编扇子，二十年如一日，母亲手里握着的是全家人的幸福。那些年里，只要我们回去拿钱，母亲总是笑嘻嘻地给我们，从来都没给过坏脸色。一次，哥哥拿货回来，却不小心把货弄丢了，母亲也不责骂，只是提醒说，下次要细心点。

    母亲的手，其实很灵巧。她拉得一手好二胡，村里头唱戏，总少不了母亲的份儿。听父亲说，母亲拉二胡曾在市里获过大奖，年轻时，母亲的身边有不少爱慕者，父亲也是其中一个，父亲说这话时，言语间充满了自豪。后来，只是因为生活的压力，母亲没时间再去村里，而如今，两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母亲终于又有时间去经营她的最爱。每每回家，母亲都要为我们拉上一段，那双粗糙的手已经失去往日的灵动，但乐声依旧悠扬，母亲用她的坚持，弹奏出了生活的甜蜜与希望。

    元旦回家，母亲切菜伤了手，她喊我：“军伢子，你给我弄点烟灰来。”

    我赶紧抽出一支烟，点燃，小心地把烟灰磕在纸上。母亲的手青筋突出，布满皱纹，我颤抖地把烟灰涂在伤口上，心里却一酸，这还是那个搂着我到处乱跑，心灵手巧的母亲吗？那次回家，我和妻子一直陪在母亲身边聊天，好几次我都看着母亲枯槁的双手黯然无语，那已不再是那双能拉出天籁之音的巧手了。

    泪眼迷蒙中，我伸过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在我的手心颤抖了一下，她说，你真是个傻孩子。我说，你也是个傻母亲。然后，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次握手的感觉，岁月的痕迹滑过母亲的双手，带走了红润光滑，只剩下沧桑。可是我知道，我已经从母亲手里接过了善良、坚强和自立，而现在，我又将把这种温暖传递给子孙后代。

    怀念的一块手表

    十三年前的农村，手表还是稀罕物。当时，我正准备参加初三毕业会考，便对父亲说，我想要一块手表。父亲二话不说就去借，借遍了大半个村子，才借到了一块破旧的机械表，我心里却满是欢喜。那几天考试，我特意把袖子挽起，好让人家都能看见我的手表。也许是心理缘故，我考得特别好。

    很自然地，我便想拥有一块属于我的手表，好让别人天天都能羡慕着。我每天都做着同一个梦，而梦里梦外都是手表的影子。但我害怕说，怕说了会让他们难过。

    不久，中专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说实话，我不想上，我想读高中。然而那时的社会环境却不允许我有这种奢望。本来家里就穷，还有一个哥哥在读高中，再加上上中专就意味着一生有了铁饭碗，父母和亲戚们都坚决反对。僵持了一个月，我只好软下来，说：“那好，要我读中专也行，不过得给我买块手表。”

    母亲说：“孩子，为了能给你凑学费，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哪还有能力给你买手表啊。”

    我低下头不说话，我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实情。这时正蹲在门槛上吸烟的父亲说：“你要手表干什么？”

    我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我欺骗父亲说：“读书很累，我想有一块手表掌握好时间。”

    我期待着父亲能点下头或者能说声好，但父亲就只是默默抽着他的旱烟，不再说话。

    我是彻底失望了，我不再想手表的事，因为那对我来说只是镜水楼台的空想罢了。母亲送我去学校，我也不说，母亲也不提，好像大家都忘了这件事。

    一周后，母亲突然来看我，她把我拉到一边，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说：“给，手表！”

    我惊讶极了，没料到母亲竟会给我带来这么大的惊喜。我赶快打开盒子，取出手表戴到手上，立刻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我特意把衣袖卷了起来，在阳光的反射下，手表闪着金黄的光芒，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我问母亲：“怎么家里一下子就有钱买手表了？”

    母亲低下头，眼睛也湿了。

    我心里慌了，便再次追问。

    母亲这才抬起头，缓缓地说：“孩子，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你现在的任务只是读书，手表也有了，你把书读好，也不枉费我们一番心血啊。”母亲的语气里带着沉重，虽然她竭力保持平静。

    我对母亲说：“我送你回家吧。”母亲坚决不肯，她说：“孩子，我知道没让你读高中是我们对不住你，你也不要埋怨我们，我们也很想，只是现实不允许我们这样做。”

    送别了母亲，那几晚我的心情很沉重，从母亲的言语里，我感到家里肯定是发生了变故，而这一切，都是手表惹的祸。那个周末，我取消了去参加大专辅导课的计划，匆匆回了家。

    父亲就躺在床上，腿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哥告诉我，父亲为了能攒到钱给我买手表，就去工地里抬水泥板，三天三夜都没歇，因为过度劳累一不小心就被水泥板砸伤了腿。那一刹那，我突然恨自己，要不是虚荣心作怪，硬要父亲帮我买手表，父亲便不会这么拼命地去干活。是我，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我靠近父亲，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

    父亲火了：“你，你回来干什么？”

    “爸……”我哽咽着说。

    “你走，你赶快走，去给我好好念书，只有那样才对得住我！”父亲大声说。

    父亲并不是怨因我砸了腿，他只是气我回家，耽误了读书。

    带着深深的自责我回到了学校。赶快把手表取下来，小心地装在盒子里。

    我要卖了它，我从心里告诉自己，我不愿做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我要让父亲知道，没有手表我照样能过得很好。很快就有学生来买我的手表，但出的价钱都太低了，我不肯卖。我在校园里到处张贴卖手表的启事，后来我的班主任因此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听了我的叙述，他深有感触地说：“你有一个好父亲，他也有一个好儿子。”接着，他就端详了那块手表，说：“这块手表我要了。”他便给了我一百五十元。我赶紧摇头，说：“母亲告诉我，这块表只值一百零八元，多的我不要。”他笑了，说：“傻孩子，我有你这样的学生，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多出的就当是借给你的，不过，你要答应老师好好地念书。”

    我含着眼泪收下了。那一百五十元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那几年在学校里我很刻苦，不仅顺利拿到了专科文凭，而且评上了学校的最佳学生。

    毕业之后，凭着自己的本事，我找了比较理想的工作单位，接着我便有了手机、电脑，但是在心灵深处我一直无法忘记那块手表，我好想去看看，哪怕一眼也好。

    去年过年时，我特意去看望我的老师，顺便准备把欠他的钱还上，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收，他说：“孩子啊，有些东西是用钱衡量不了的，懂吗？”

    我说：“我懂！”我不再坚持了。老师已白发苍苍了，但说话的语气仍和三年前一样，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取的。这么多年来，我都一直为你小心地保管着。”他慢慢地从抽屉里取出那个盒子，很慎重地打开。他说：“每次当我看到这块手表时，我的心便被深深地震撼着，我也是为人父啊，通过这块小小的手表，我看清了这个社会。”

    我把手表小心地捧在手心，感受到了沉甸甸的爱意。

    他说：“孩子啊，你要小心保管它，因为这里面全是浓浓的爱啊！”

    我默默地点点头，泪流满面。

    多少承诺在时光中来不及重复

    前几天，邮箱里突然多了一封来自伦敦的信，还有一群孩子的笑脸，我的思绪慢慢飘回了从前。

    一年前，我到伦敦求学。那一年的平安夜，我本来和相恋半年的女友杨约定去看电影，可是当天晚上，她却冰冷地把我甩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电影院门口，心感到了绝望，圣诞夜的繁华也在我眼中慢慢褪色，我开始怀疑，留在这个伤心之地，还有何意义。

    一路犹豫地往回走，多么讽刺，十分钟前，我还满怀激情地从这边走来，而十分钟后，心已荒凉，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完了，彻底地完了。

    正想掏出电话告诉母亲，我想回家了，一个圣诞老人拦住了我，用幼嫩的童音说，叔叔，送个娃娃给你，你可以送给你的女朋友。

    女朋友？我一怔，表情里充满了无奈。

    我遗憾地告诉她，要是十分钟之前该多好，可是我现在不需要了。

    叔叔，你要相信，有了圣诞老人的祝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了一个娃娃出来。

    但愿，我无奈地耸耸肩，接过了礼物。

    我把娃娃拿在手里，但是无人可送，我感觉娃娃异常冰冷，似乎趾高气扬地嘲笑我的情场失意，我有了想把它扔到垃圾堆里的冲动。

    手刚动，身后的圣诞老人就跟了上来，叔叔，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对圣诞老人的侮辱。

    可是，圣诞节已经遗弃我了。我皱眉说。

    叔叔，如果您愿意，可以把你女友的电话告诉我吗，我想邀请你们去参观一个地方。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杨的号码给了她。

    出乎意料的是，杨爽快地答应了她。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拿着布娃娃和杨如约来到了一个孤儿院。一个年长的老妇人接待了我和杨，她用沉缓的语气说，孩子们，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讲一对恋人的故事给你们听。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那时正是“二战”时期，战火很快燃烧到这里，为了保家卫国，男人参军去了，女人则留在了后方的医院里，他们约好，等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在圣诞节结婚。

    可是战争的残酷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男人不停地辗转战场，一次次负伤，一次次又重新投入战场。他希望能早点结束战争，尽快完成对女友的承诺。

    好不容易等到战争结束了，可是他也失去了消息，一年、两年、三年，每一年的圣诞节，她都在曾经住的房子里，披着婚纱，静静地等他回来。

    后来，他回来了吗？杨问。

    老妇人摇摇头，没有，她也试图去寻找，从英国到法国，从“苏联”到德国，每到圣诞节的时候，她都会赶回来，她怕错过。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后来她实在走不动了，就开了家孤儿院。圣诞节时，她就让孩子们拿着她编织的那些布娃娃，祝福并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老妇人接着说，这已经是我当这个院长以来，第一百次说这个故事了。孩子们，相比他们，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啊，至少有承诺还可以兑现。

    我和杨都低下了头，我把布娃娃放在了她的手心里，我细声说，拿着，这是上帝的旨意。

    我想到了一个回报的办法，我说，院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老妇人笑了，晚上，我们一起去派放布娃娃吧。

    那个温暖的晚上，我和杨整整派放了三十个布娃娃，还邀请了两对吵架的情侣去听老妇人的故事。

    等我们再次回到孤儿院，整个桌子上只剩下一个布娃娃了，老妇人笑着说，孩子们，这是天意，你们不应该被分开，对吧？

    我接过了那只布娃娃，我的手和杨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此后的两年，我们一直都抽空去孤儿院帮孩子们辅导功课。毕业后，我们相继回到了中国，不久就结婚了。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当然，我们也忘不了，在大洋彼岸的英国，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我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圣诞老人，拯救了我的爱情，也收获了一段纯真的友谊。我相信在爱的火焰里，每一个晚上都会温暖如春，用承诺击败流言，用真心去换回真爱。

    流星，划过的温情

    那年，我二十岁，为了逃避生意失败和女友离去带来的创伤，我只身一人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租住在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里。白天捡废品，晚上摆地摊。

    日子过得很苦，心却更苦涩。

    每天早上，我都会经过一个早餐摊点，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一个孩子在紧张地忙碌着，孩子的手上抱着一大叠报纸，声音很好听，也爱笑。

    好几次，她小步跑到我身边，用如黄鹂般的声音说：“叔叔，买份报纸吧。”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便买了几份，尽管我当时的心情也十分糟糕。

    一来二去后，我们便聊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孩子叫虹虹，今年才八岁，生下来就饱经苦难，三岁时差点因出血热死去，六岁时又因摔伤住进了医院，本来以为出院后，指望她能开开心心地走下去，却又患了白血病。父母带她跑了很多医院，都没合适的骨髓，医生说她的寿命顶多剩下半年。

    我的心不禁一阵颤抖。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告诉我，谁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美丽活泼如天使般的小女孩，只是个等死的人。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病？我惊讶着。

    虽然知道时日不多，但她依旧快乐。虹虹的父母说，我们都和医院商量过了，等孩子走后，她的遗体和器官都将捐献给医院。

    虹虹突然跑过来说，叔叔，你这阵子经历了很多不顺的事吧。我一愣，这聪明的孩子，竟然能看出我的落寞。

    我笑着摸着她的头。虹虹又说，原来叔叔也和虹虹一样软弱，妈妈说，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太软弱，所以我从现在起，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叔叔，有时间的话就帮我一起卖报纸吧，我想赚点钱，然后捐给医院里正在等待眼角膜移植的小明。

    我竟然无法拒绝她的提议。我和虹虹开始穿梭在火车站和汽车站，然后把赚来的钱款一角一分都送给那个和虹虹一样饱经苦难却又坚强的小明。

    两个月后，虹虹住进了医院。住院前，虹虹悄悄告诉我，叔叔，我长这么大，都没看到过流星，如果我不在了，你能烧一些照片给我吗？

    我含着热泪点头。之后，我都会去医院看望他们，给他们讲流星的故事，我还拿着流星的图片给他们看，虹虹经常会睁大明亮的眼睛问：“叔叔，流星真那么好看吗？”我重重地点头。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小城，但我一直都记得和虹虹的约定。经她父母的同意，流星雨爆发的那天晚上，我赶到了小城，从医院里接出因化疗而剃成光头的虹虹。

    虹虹就坐在楼顶上数流星，一颗颗数着，累了，就伏在我的肩膀上，虹虹轻声说，叔叔，我常想，我的生命或许就是一颗流星，但我也想拥抱一次蓝天，你说，我能做到吗？

    我流着泪说，虹虹，你做到了，你的坚强和大度已经让很多人动容，比如我，比如小明。

    此后的无数个夜晚里，我都会站在窗边仰望长空，眼前总浮现出虹虹坚强的笑容，如一颗闪烁的流星挂在我的脑海中，温暖和善良永不降落。

    父亲的信仰

    我八岁那年，父亲开始跟着二舅贩卖鸡蛋。这样一直干了五年，二舅又建议父亲游乡卖烟。开始我父亲不大乐意，在母亲的多次劝说下终还是动了心。

    父亲请人织了两个大的箩筐，开始锤打着一种新的生活。

    我二舅这人，对外婆颇有微词，但对于我们家却是百般照顾。

    每天清晨，当我们还在梦的伊甸园里遐想时，父亲已经披着星光远走他乡，直到夜里八九点，我们才看见父亲挽着一担月光赶回家。

    这时我们兄弟俩总会分工合作，一个给父亲摇扇，一个给父亲盛饭、倒茶，母亲也会笑容满面地立在一旁跟父亲说着深情的话，就像一阵轻风拂过他疲倦的身躯。

    父亲跑的地方很广，益阳、汉寿、常德、沅江这些区域的大部分地方他都会照顾到。

    那几年，父亲满满的一担烟基本上都能卖完。但过了几年，由于个体商店风起云涌，再加上到广东那边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父亲的烟便不太好卖了。

    那年，父亲病倒了，整整一周没有去卖烟。于是，有一位常德的老人家赶了二十多里路找到我家，还没进门就气喘吁吁地问我父亲，这一周为什么没去？他说，父亲人品好，他就是愿意买他的烟，虽然他家五十米外就有商店。

    父亲被深深地感动了。

    此后每个日子，父亲都会风雨无阻地奔波于山岭田野间。

    他告诉我们，卖烟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信仰。

    八月的一天，天气炎热，气温高达四十摄氏度。父亲下午三点就回来了，却独不见他的行囊，父亲的右臂上还隐见血迹。

    父亲说，他经过汉寿时，看见一个歹徒抢人家的钱包，他想都没想，甩下担子、拿起扁担就冲过去，在搏斗中他被扎伤了右手，终将歹徒制服并扭送到派出所。回来时满满一担烟就不见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他对不起我们。

    母亲没有说话，只给父亲倒了杯茶，就那么一杯浓浓的茶却抵过千言万语，因为我看见父亲脸上立刻长满了春天般的笑靥。

    在一条名叫父亲的道路上，我们的父亲正弓着背、快乐地劳动着。他在浇灌水泥路面，而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也将顺着父亲的足迹，为这条路继续添花栽草。

    忆外公

    外公去世十三年了，我一个字也没留下来。每逢清明节去拜祭时总觉得愧对他老人家，特别是春节踏进外婆冷冷清清的房里，只看见她一个人孤独地凝望着外公的遗像，心里便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思念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外婆说，你外公走了，我才知道从前多幸福。世上的人往往都是这样，拥有时并不觉得，失去后才倍感珍贵。外婆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来，思念外公竟成了外婆日常生活中一种意境，仿佛只有在那无穷无尽的想念中，外婆才真正能让自己的灵魂静下来。外婆常说：你外公走了，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好……在外婆的小房间里，有一个箱子全部都是外公的遗物，她一直舍不得烧掉，也不忌讳子女们怎么说。我从不敢看死者生前所用过的东西，总感觉那里面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而外婆却睁大蒙着一层翳的眼端详着它们，就像守望着自己的亲人一样。外婆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脸上才流露着圣洁的光辉，仿佛她只有从那里面才能听到外公来自天堂的声音。

    我出生以后，外公就从老家来到了我的身边。从老家到母亲这里要经过长长的三里山路，两边栽满了桃树，风一吹，远远地便能嗅到淡淡的芳香。外公会坐在树旁放下他的包裹歇会儿脚，或者趁这个时候采些不知名的野花，好插在我的摇篮旁。

    待我能说话了，外公就带着我吃饭、睡觉、玩耍，仿佛我在他眼里已经成了生活的全部。有时外婆也会唠叨着，现在你倒好了，有了个乖孙子，连老婆子都不要了。外公摸着我的小脸，只是笑。外婆又说：“有时我真恨不得能成你外孙就好了。”外婆说这话时，脸上流淌的是一脸的幸福。

    在外公的身边我一天天长大了。外公用他衰老的肩膀尽情地为我遮风挡雨，又告诉我怎样堂堂正正做人。那时我就想，像外公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然而外公还是不幸地走了，就像天际里划过的一道流星，走得是那样匆忙，走进了那个烟雾弥漫的雨季，化作一抔昏黄的泥土。外公的突然离去一直是我难以接受的，因为在外公离去的前两天，他还来看过我，还特意带来了很多糖。在那个年代，一年下来能吃上几粒糖是孩子们最大的心愿。我牵着外公的手说，您的伤好些了吗？外公说，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背你耍了。

    然而外公终究未能兑现他的承诺。两天之后，外公便去世了，因为破伤风去世的。

    外公去世的那一天，天下起了大雨。密密麻麻的雨像是在为外公送行一样。

    外公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一条红被子，安详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哥哥哭了，我却没哭。我过去抚着那双牵了我十三年的手，像回到了熟悉的外公的身边。

    外公从此长眠了，他没留下什么丰功伟绩，可他给了我太多的感动、太多的支撑，让我明白踏踏实实做人实在是一种最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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