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地的沙沙声-泉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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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西藏文学》2006年第06期

    栏目:小说

    羊群懒洋洋地上了温泉小路,就停下了。太阳早落山了,德央仍感到了那个女人又黑又浓的长发和阳光辉映着。

    她双腿修长,腰身纤细,背对着羊群,站在温泉招待所门前。她始终没回头,像是和里面的人说话呢。

    羊群等得不耐烦了,又迈开步子,向一间被群山和河流包围的小屋靠近。

    这是尼姑仁杰拉姆的家。主人走了十几天,屋里冷冷清清的,德央摸摸陶火罐,都凉透了。

    吃过晚饭,德央来到温泉招待所,正遇上服务员。德央说,家里太冷了,给我弄点牛粪火吧?服务员听不懂拉萨话,愣愣地瞪着眼睛,后来,抬起手,拉德央进了里面。

    仅有的两张床都睡了人:一个是金发高鼻子的欧洲男人,一个是棕肤色的东方女人。女人支着头,半躺着,眼仁格外黑,眉毛也格外浓,简直有种野性。还有嘴唇,那是怎样的嘴唇呀,像黎明时盛开的花瓣,湿漉漉的。服务员和她说了起来。末了,女人看着德央,说,去拿陶罐吧,然后到火房找她。女人伸出棕色手臂,指了指服务员。那是德央从没听过的一种声音,像风儿吹过树林时掀起的沙沙声。

    天黑了,陶罐上的酥油茶烧得咝咝直响。屋里飘起了温暖。屋外,已是深秋了。门前的河水急急忙忙地流着,还有时断时续的狗叫。德央睡着了,梦见布谷鸟叽叽喳喳地落进了院子。一个披着绛红色氆氇的尼姑迈上石阶,近了。德央说,仁杰拉姆呀,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青稞都收割了吗?德央又说,仁杰拉姆呀,你的眼珠都成了黑色,皮肤成了棕色,身材这么苗条,你怎么变成了一个印度女人?仁杰拉姆捂起嘴,低头笑了。德央也笑了,笑着睁开了眼睛,窗外两顶黑帐篷已冒出了青烟。牦牛呀羊呀正向山上爬去。德央穿上衣服,放出羊群。走过温泉小路和峡谷里吱吱呀呀的的木桥,在尼姑们背水的下游,蹲了下来,洗脸,刷牙,而后,跟着羊群上山了。

    山坳里,牧人避雨的地方,是个二楼一样的石屋。紧里面堆了一层干草。德央踮起脚,在房梁上摘下吊着糌粑和奶渣的羊皮口袋,拿出木碗,抓起了糌粑。自从仁杰拉姆走后,她就糊弄着早餐。房梁上的东西倒也不少,还吊着半只干羊腿和几块干牛肉。不过,要到下午才吃呢。她躺进干草窝里,随手拿起一本《格萨尔传》。凡是她需要的书和稿纸,都带到这儿来了。这儿的时间太多,虽说牧羊,羊群是不用管的,只要头羊老老实实地吃草,别的羊就放心了。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向领头羊扔一个茶渣和糌粑搅和的团子,其它的羊儿,也就乖乖地跟着下山了。

    中午两点左右,阳光哗啦啦地下来了。空气里,掀起蓝花龙胆、白花党参以及各种蒿子的清香。德央爬出干草堆,向山上的圣泉走去。泉旁的石头上,扣着一个坑坑洼洼的铁瓢,也不知多少年月了。

    这是莲花生大师喝过的泉吗?

    是的,莲花生大师在这儿修行时,自然涌出的。

    来人接过了铁瓢。

    德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真像印度女人啊!昨天就是你给我翻译的吧?

    来人点点头。

    你真好看呀。

    你要是男人就好了……

    还有不喜欢你的男人吗?

    她笑了,我是珞巴族。

    你来这儿做什么?

    洗温泉。你呢?羊群不是你的吧?

    是表妹仁杰拉姆的。她回家收割去了。每年春天和秋天我都来这儿。

    你是拉萨人吗?

    就是,我住在文联大院里。

    她坐下了,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你是作家么?

    德央点点头。

    作家都会看人,给我介绍个男朋友吧!

    烟雾在山尖上缓慢地散开,这一向难闻的气味,在山坡上竟出奇地香,那个金发男人不是你的朋友吗?

    是倒是,会长久吗?

    我明白了,藏族行吗?

    什么族都行。

    范围这么大,找男人还难吗?

    我不要天上飞的,我要地上走的。

    几只鸟儿从她们头顶飞过,飞向山坡那边静修的石屋。石屋的边缘已经破败了,远看像一座座废墟。门,仍然严严实实地堵着,仅有一个可以伸进手臂的小窗供人们布施一点吃的。听仁杰拉姆说,闭关的是温泉寺的尼姑。不知道要多少年,她们的修行才能结束,才能到达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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