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舅舅穆少叶带回两河口,为这个尚未安置好的家又添加了个新成员,这对母亲来说自然是件开心的事情。
实际上我家又要搞大动作了,先是把废墟上的茅草屋移到了两桥之间,接着就开始清理废墟,平整屋场,随后又请来了砍木头的、修房子的,两河口一下子热闹起来。但这热闹是他们的不是我的,我的任务依然是放羊。羊儿要吃草,冷水溪里有的是羊儿想吃的草。当然,羊儿也吃树叶。树叶上挂满了露珠,在阳光下和烟雾中闪亮。
但羊儿不吃那种草,甚至碰也不会碰,见了它就老远地绕开了。一开始我也不知有这么一种草,我随着羊儿满山满岭地跑,一不小心就碰着了,就像被蛇嘎蚂蚁(毒蚂蚁)咬了一口,痛死我了。但那痛跟蚂蚁咬的又不一样,那是痒痒的、麻麻的痛,就跟咊剌子(一种小虫子)咊了皮肤一样,让人好生难受。
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这种草就叫蛇麻草,我便放肆地哭开了。山野很空旷,回声在峡谷间荡漾,传得很远很远,可是没有谁来救我、哄我、安慰我。我觉得一个人哭没得观众没有卵味,揩了一把眼泪就不再哭了。后来,舅舅告诉我说,那种草叫蛇麻草,比咊剌子咊人都还痛还痒哩。这狗日的草,从此我便记住它了,也像我的羊儿一样,见了它就老远地躲开,再也不去碰它了。
那是我第一次跟这种草打交道,那地方在飞虎洞口下。飞虎洞就像一只巨蛙张开的嘴,一年四季都朝着河对岸喷烟雾。日娘的也怪(也就是怪,加重语气的口语),那洞夏季喷冷风,在洞口多站一会儿骨头就会浸得生痛,就像冰凌子扎入了骨髓一般,钻心地痛;冬天吹暖风,立在洞口下即便不穿棉袄也不觉得冷,就像城里人家吹的暖空调,总是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我赶着羊儿进沟以后,大多是在飞虎洞里玩耍,有时候也进这洞里去避雨。这洞口很大,走进去才知道有十多丈高,里面很空旷,还分得有层,就像盖的楼房那样,一共三层。第一层足可以修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据说飞机也可以开进洞口去。但那只是假设,谁也没有亲见。然而这洞既然叫飞虎洞,我想里面一定有飞虎吧。
飞虎其实是一种像蝙蝠的鸟,但比蝙蝠大多了,张开翅膀来竟有四五尺长,冷不丁从崖壁的缝隙里扎下来,“吱嘎”一声,一下就能将捕捉的猎物擒走。不仅如此,飞虎还长着像老鹰一样的脚爪,把人提起来也像提小鸡一样,轻而易举。
这也是舅舅穆少叶后来告诉我的。穆少叶说,飞虎不吃小孩但特别喜欢女人,特别是长得乖的女人。他说飞虎最喜欢把长得乖的女人驮进洞里,为的是好与她成亲,要是不从啊,它就会把那女人的眼睛啄瞎,让她出不了洞、回不了家;要是还不从啊,它就将她的心也啄出来,吃了。
之后我的胆子就小了,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会轻易地走进洞里。我怕飞虎,怕得要死,简直要命。但我一直都没见到过飞虎,想来只是个传说吧。可母亲说,那洞里的确有过飞虎的,不然又咋会叫飞虎洞呢?
这洞里最打眼的还是废墟上的土炉子,一共六座,其中两座塌了一半,其余的依旧保存完好。而横在地上的全都是些黄色的、紫色的和生了锈的砖头。里面还带有零星的生锈的铁器,我曾掏出好几样来,有锤子、有钢钎、有砍刀,还有铲子,当然都是一些生了锈、没了用的东西,当废铁卖也值不了几个钱。
母亲说,当年里面还炼过钢铁。
舅舅说,不仅这洞里炼过钢铁,就是冷水溪两岸当年也都炼过钢铁。说这一河两岸当年竖的全都是大炼钢铁的土炉子。
羊儿怕雨。峡谷里突然暴热起来,乌云从西山头翻滚过来,峡谷里顿时一片黑暗。紧接着是雷声,在悬崖上一声声炸响,又一声声弹射开来,且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将整个峡谷闪得一片通亮,随后天空就像一口锅底,黑漆漆一片。八只羊儿自然早就躲进了洞里,它们不怕雷声,不怕闪电,只怕雨。
羊儿还在“咩咩”地叫唤,也不知是太欢喜还是太恐惧。我的心儿同时也在不停地打鼓,虽然我不怕雷电也不怕风雨,但是我怕洞里头的飞虎。我怕飞虎忽地飞下来,把我也叼进洞里去。好在一直没有飞虎飞下来,飞下来的只是悠悠的雨滴,那雨滴其实从洞顶还没有飞下来时,就有一部分变成了雨雾。这时,雨滴打在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雨花,叮咚作响,因为下面有积水。而那些雨雾悠悠地从头上飘下来时,又开始旋转、跳跃、升腾,一股股、一片片、一丝丝地朝着洞口悠悠飞去。这时候,我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与雨雾有关的问题,飞虎却不知跑到哪去了。
雨依然还在不停地下着,即便是夜幕拉上了,雨声都还没有停止。那时候,即便我不再害怕飞虎,也不可能不害怕这越来越浓重的夜色。我想哭,可我哽咽着哭不出声。我知道,我的哭声被雨打湿了,飞不出多远,我就索性不哭了。但我依旧还是想哭,即便我忍住了都还是想哭,也不知为什么?!
就在我满怀绝望之时,一道漆黑的影子突然从洞口前爬上来,就像一只高大的黑熊。我定睛一看,竟然是舅舅。他披着一床蓑衣找来了。我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我便大喊一声:“舅舅!”然后飞奔过去,一下子扑进了他湿漉漉的怀里。
“我就晓得你狗东西躲在这里!”舅舅猛地一把搂住了我,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也笑了。
2
我跟舅舅穆少叶情感的交流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年轻的时候,穆少叶曾在这里炼过钢铁。那是19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
事实上,穆少叶从穆家峒走到飞虎洞的路程并不遥远,但是他的心路历程却十分漫长。因为那时他吃住、睡觉、工作都在这个洞里。当年,这个洞竟容纳下了万余大炼钢铁的人。所以,他的脑海里一直燃烧着那熊熊炉火,那炉火曾经沿着冷水溪岸一路燃烧着,最后燃进了飞虎洞、又燃进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那个时候,冷水溪两岸全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但是一年钢铁炼下来,两岸顿时变成了一片童山秃岭。要不是人民大公社解体了,两河口和冷水溪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再也恢复不了这茂密葳蕤的森林与植被,再也见不到这青青的山和清清的水了。
穆少叶的爱情就诞生在这条溪边、这个洞中。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最单纯、最浪漫的爱情,他爱上了一位大炼钢铁的女子——江采莲。
江采莲与我母亲同岁,还和我母亲结成了老庚。一时间,这对异姓姊妹便成了这条河流上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倾之者若鹜。但是大炼钢铁时,人们吃住都在这个洞里,穆少叶觉得江采莲与那么多大男人住在一起,很不雅观,就让江采莲跟我母亲一同住进了厂里。
几乎每天,穆少叶都要亲自去接送江采莲,他们手牵着手,就如峡谷里的一对蝴蝶或者相思鸟,一路翩翩而舞。就这样,穆少叶爱上了这个名叫江采莲的女子。江采莲似乎也有这个意思,她总是一脸羞羞答答,又极力迎合,腼腆得很。
不幸的是,江采莲的家庭成分很好,可谓根正苗红,纸厂厂长见了她就把她调进了厂子里。一夜之间,江采莲摇身一变就成了纸厂的一名正式职工。
那时候,江采莲跟我母亲好得就像一个人,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翩翩齐飞,就像这峡谷里的一对蝴蝶或者蜻蜓。有时候母亲也会开江采莲的玩笑,趁机喊她一声“大嫂”,江采莲的脸就羞得一片通红,然后直骂我母亲是死蹄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两个人就开始嬉戏、打闹。母亲就总是在前面跑,江采莲就总是在后面追,两人就像这河岸边翩跹起舞的豆娘,翩翩然,洒下了一路欢声和笑语。
后来,即便是这里不再大炼钢铁,穆少叶也经常往这里跑,表面上是来看望自家妹子,实则呢是来看望江采莲的。而且穆少叶总是给她俩带好多好吃的东西。母亲就会当着我舅舅的面,乘机或者故意地喊她一声“大嫂”。江采莲就总是羞得直跺脚,然后对着穆少叶的背影一阵大嚷:“穆少叶,你妹妹可恶死了,你也不管管!”
糟糕的是,穆少叶和江采莲的爱情并没有延续多久便夭折了。事实上,也不是江采莲变了心,有了其他相好,是穆少叶请媒婆上门去提亲,被江采莲的父母断然地拒绝。遭拒绝的原因不言自明,是因为穆少叶的父亲穆和平当初是被政府镇压的大土匪头子,人家不愿也不想受这个牵连——唯恐躲避都还来不及。
事实证明江采莲父母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历次革命运动中,五类分子及其家属都遭到了影响和波及,尤其是子女,几乎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但是早已坠入爱河的穆少叶和江采莲,两个人的情感一向都很好,即便分手的时候也如此。
那天,他们是在飞虎洞里分手的。上午时分,飞虎洞里静得出奇,只有叮咚的滴水声和着薄雾穿透骨髓以及黑暗而来。有了绝望之感的穆少叶这时终于麻起胆子、噙着眼泪吻了吻江采莲,江采莲也给了他一个回吻。
那时候,朦胧的雨雾依旧悠然地漂浮在他们眼前,蛇信般的舌尖早已荡起了雨云般的渴望。穆少叶的心火已经熊熊地燃烧起来。他一边吻又一边喃喃而语:“采莲啊采莲,我们就一起去死吧!要是没有了你,这个世界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啊?”
“少叶哥!”江采莲摇着头,一脸苦涩地说,“其实死我都不怕,可是我死了我父母又该怎么办呀?他们养大了我,我可不能做个挖孔雀啊!”江采莲说的是实话、大实话,她可不想去做个忤逆的不孝之子!
但早已坠入爱河的穆少叶一时之间又如何承受得了这种分离与相思之苦?他心想,这日子反正没法过了,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他便紧紧地箍住了江采莲,就像螃螃箍蛇般紧紧地箍住不放。
江采莲这便有了眩晕和窒息之感。她真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为穆少叶箍着她,同时还在喃喃而语:“采莲啊采莲,我想要了你啊!这辈子只要做了一回真正的男人,我就是死了也值!”
“是吗?是吗?”江采莲嗫嚅着含情脉脉地问道。她感到自己的胸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忽地掐住了,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江采莲分明知道这是穆少叶的手,这双钳子般的大手此时已经深深掐住了她那柿子般青涩的乳房。而且这一摸、一捏、一揉、一搓,已经将她的心火完全地撩拨起来,她顿感一阵舒麻、一阵晕眩,就仿佛一股电流迅速地击穿了她的胸膛、穿透了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顿时就要飞升起来、爆炸开来……
“少叶哥,你真真是想要害死我了呀!那你就来害死我好啦!”她快活地呻吟着叫唤起来,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快要飞走。她想与其这么痛苦地煎熬与苟活,倒不如豁出去跟他一起去死算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骤然降临……
此时此刻,穆少叶却是清醒的、理智的。他心想,自己不能这么白白地便宜了这个女人!到时候,等生米煮成了熟饭,自己再去跟她父母理论也不迟!这么一思量,穆少叶就不再是穆少叶了,他突然摇身一变,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饿狼:一爪便死死地抓住江采莲的胸口,又一爪死死地抓住了她那两颗生涩圆润的“太阳”。
天啦!此时此刻,穆少叶的身心已经熊熊地燃烧起来,他哗地一下一把掀开江采莲薄薄的衣裳,又哗地一下一把扯开江采莲红红的衣兜,他的眼神开始发绿、发光,他便将头深深地埋下去,一口咬住她那颗鲜红鲜红的草莓……那样子急切而贪婪……就这样,他不停地喘息着并且舒卷着舌苔,开始一口一口贪婪地吸着,他也便感受到了那奶汁的味道:咸咸的、涩涩的、腻腻的,不仅和着泪水,同时也和着天地间的甘露与精华……
天啦!此时此刻,江采莲也放肆地尖叫起来:“天啦天啦天啦!少叶哥,我就要死啦!我们就去死吧!我的个少叶哥呀!”
穆少叶却不想死了,他突然说:“我想要了你啊采莲!我真是想要了你啊采莲!”
江采莲已经支持不住了,此时她的灵魂就快要出窍,她也嗫嚅着喃喃地说道:“那你就要了我吧,那你就要了我吧!不然,我……我真的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急切之间,穆少叶一把将江采莲的衣裳完全掀开……这是他的第一次云雨,他居然不知该如何去应对了!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就在自己怀中,自己怎么就这么没有一点用呢?他实在是想不通了。他便猴急猴急地、甚至是急不可待地想要进入再进入……那一刻,他似乎都已经等待了千万年!
天啦天啦!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江采莲的脑海里倏地升起。她感觉那地方就像一条溪流,那溪水就这么潺潺而又欢愉地流淌着、汹涌着、奔跑着,奔向了远方,奔向了一片未知的大海……
而此时,穆少叶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悠哉游哉、自由自在的游鱼,正要畅快地游向那条汹涌澎湃的江河,并且深入到那片葳蕤茂密的水草之间……突然,天际间传来了“哞!哞!”两声悠远而深沉的呼唤。那呼唤就仿佛穿透天地和鸿蒙而来,又宛如惊雷一般轰然炸响,一声声滚地而来,又一声声跌宕而去……
天啦!穆少叶兀自惊呆了。他一个愣怔、一个激灵……不觉哑然起来。他以为这时有人上洞捉奸来了,他都想豁出去拼命——即便是天王老子他也不想放过——要是来的人多他就跑……
当然,江采莲也是如此之想。惊惶中她顾不得许多,便匆匆地拉紧衣服,准备风也似的往里面逃跑……
奇怪的是,那天牛叫唤了几声之后就不再叫唤了。这时也不见有人上得洞来。两个人禁不住面面相觑,竟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叫声太奇怪了。穆少叶心想,这天牛为何迟不叫早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意!
穆少叶为此感到无奈、哀伤而又绝望。他那委屈无奈的样子简直比丢了魂、比死了爹娘都还要难受。
江采莲更是如此。她想不到天老爷居然也不肯帮自己了,也想将他们分开!也罢!也罢!她便呜咽起来。紧接着她又颤栗着哀伤地说道:“少叶哥,这辈子……我、我只怕是要对不起你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嫁给你吧。”说完,她就哭哭啼啼、伤伤心心地跑开了。那样子就像是一道幽灵、一道鬼魂,倏地消失在飞虎洞口……
3
多年以后,那凄切哀怨的哭泣声就仿佛这洞壁上飞坠而下的水滴,依旧这么悠然地回荡在这幽深的洞中。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此时光不再,穆少叶的爱情就这样死了。他的人生从此开始失落嬗变:他想报仇!他要暴动!于是,一夜之间那个进取而又开朗的少年,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阴鸷而又沉默寡言的青年,从此走上了一条人生的不归之路……
那一天,我和母亲又一同来到了这洞中。望着那叮咚缠绵的雨滴,我又问起了母亲有关穆少叶和江采莲的爱情。母亲摇摇头,重重地哀叹一声,一片薄薄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我一怔。我不知道母亲还在叹息什么,但我知道母亲内心里一直很茫然、很痛苦。因为母亲不会想到,当初与自己最最要好的姊妹江采莲,最终没能成为自己的大嫂,反倒成为吃皇粮当国家干部的王哲亮的妻子,而且还是我母亲亲自为他俩做的媒。那时候,母亲总是在替别人着想。当然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穆少叶与江采莲的爱情完全破碎之后。最初,母亲只是想让江采莲也有一个好的归宿,仅此而已。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母亲当初的选择错了,因为王哲亮和江采莲见我父亲遭到排挤甚至陷害也没肯帮我父亲一把,最后还以德报怨、恶语中伤、落井下石……所以,我父亲最终没能转正、没能吃上国家粮、没能端上铁饭碗,他又独自黯然神伤地回家了。王哲亮其实是有这个关系和能耐的,只要当初他肯帮忙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事实上也正如此,因为王哲亮跟公社主任尚保印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是他夫妻俩却没有这样做。我母亲为此非常地伤心,甚至懊悔不迭。
多年以后,为我姐姐和王开春之间的婚事我们两家又闹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因为江采莲和王哲亮的儿子爱上了我姐姐,或者说我姐姐爱上了他们家的宝贝儿子。对于这桩婚姻我父母死活不同意,一直坚决反对,尤其是我父亲。因为父亲不屑于与王家人为伍、与王哲亮为伍。这就使得我姐姐怎么也想不开了,她居然以死明志,只差跳河……这自然是后话了。
事实上,一开始我就在不断地猜想,我想穆少叶所说的那个被飞虎驮走的女人是否就是这个江采莲?当我悄然地问及时,他居然拍了一下我的脑袋,苦涩一笑,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说道:“看不出来呢,你小子还蛮聪明的嘛,还能够看得穿人心。真不愧是个梦生子!”这可谓是穆少叶对我的最大褒奖。
从此往后,我就不再害怕飞虎了。我的羊儿要吃草,我的羊儿要躲雨,我就跟着我的羊儿躲进了飞虎洞里。
但如今,我想象的不再是那些飞逝而去的雨滴,恰是穆少叶那永不消失的影子和他不幸夭折的爱情。这是一出爱情的悲剧。之后我发现,穆少叶无所事事的时候总爱往飞虎洞里跑,名义上是来给我送饭,实则呢是去怀旧的。我想这应该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枚苦果,但这枚苦果却影响了他的整整一生。
每当穆少叶独自来到这个洞里的时候,他嘴里就总是叼着一支旱烟,一口一口不停地抽,即便有时抽到快要烧着手指的时候,他也不知觉。那个时候,他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茫然的、晦涩的,他的目光依然还在那里不停地闪烁着,像萤光,又像鬼火。
多年以后我才想到,当初穆少叶之所以没有去死还能够坚持着活下来,就因为他一直都生活在对昔日美好爱情的回味与虚幻之中。只是,当那些雨滴悠然地从洞顶飘坠而下又渐渐变成烟雾之后,又恰如梦影一般笼罩着他曲折而又悲惨的一生……但那舒缓、柔曼、轻盈的节奏,就恰如这洞顶飘落而下的一丝丝流泉,似乎依然还在那里不停地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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