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开始不晓得穿在麻子太太身上的衣裳叫旗袍,一街两行的人,张嘴瞪眼睛地看着娉娉婷婷一路走来的麻子太太,忘记了问候和说话。便是平日里扯着嗓子高叫的鸡,这一日也不叫了,平日里吠声冲天的狗也不叫了,小堡子一时静悄悄的,有种窒息的气氛。
本来,麻子太太是坐着一辆马拉轿车的。她坐在舒服的轿车上,能一直走到老家的大门口,然后下轿,然后进门,然后威风八面地坐在上房主人的位置上,接受家里家外、以及粗作、下人们的拜见。麻子六爷的家里养了许多粗作和下人。他起早并没有这些享受的,他拉起了一杆队伍,穷家呼啦啦就富了起来,置了千顷土地,盖了一出三进的大宅院,便雇了许多粗作、下人,还有一班扛枪护院的武装,黑黑明明在村里村外的转悠。小堡子人心里也许恨着麻子六爷,嘴上却都感恩戴德,说不尽的恭敬话,因为小堡子一十三村的青壮年,多数跟到麻子六爷的队伍上发财去了,盼望一日也能如麻子六爷一般威风;一些人就租种麻子六爷的土地。麻子太太对老家的富足和威风是耳闻了的,她心里有自己的主张,金陵女子大学的高材生,有着满脑子的民主思想,她压根不想,也不愿意在老家耍威风、显贵气,马拉轿车走到离村一里的地方,她招呼驾轿人停下来,自己掀开轿帘,身轻似燕一般,从轿身里落到地上。
西府的四月天,遍地的菜花儿黄了,夹在绿汪汪连天接地的麦田里,让下了轿车的麻子太太一时间的眩晕,勤劳的蜜蜂,花彩的蝴蝶,飞过来,又飞过去,好一派迷人的田园风光。麻子太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初次踏上的老家景色。她脸上荡漾着如菜花儿一样灿烂的笑容,向着绿树婆娑的村里走去。她这么做是拗了麻子六爷的意的,她有自己的一套道理:面对家乡父老,要低调,要谦谨,要恭敬。
麻子六爷一个野人,很少能听进别人的话,麻子太太的话,却有一句听一句,有一声听一声。麻子六爷就服他的麻子太太。他也下了高头大马,让麻子太太一手挽了他,恩爱双双地走进了村子。
麻子太太那天穿的是件黑色真丝织锦锻面料的旗袍,把身条裹得紧绷绷的,该凸的凸起来,该收的收进去,从细白的脖颈上起头,有条红色的弧线,自胸前自然地划过,像是一颗流星,划在寂寞的黑色里,就只是一瞬间,亮了一下,重新归于黑色的沉郁。有菊花的盘扣,沿着那红色的弧线,均匀地铺陈开来,绽放着犹如星星一样的闪光。还有不很对称的小红花,鲜活在旗袍黑色的面子上,随着麻子太太有款有型的走动,便看见她的乡亲,都有一种枉活一生的自卑,在心头针扎一样痛楚。
麻子太太对一街两行的乡亲慈祥地笑着,不断地点着头,但没有人问候她,却都怯生生地冲着麻子六爷,问候声不绝于耳。麻子太太不晓得,乡亲们那日最感兴趣的是她,这在日后数十年的民间口传中,可以得到最实在的证明。
只说麻子太太那日穿的旗袍,黑色真丝织锦缎的底子,日后在乡亲们的回忆中,没有争议。但底色上的开襟,开襟上的滚边,滚边上的盘扣,以及黑色面料上的花样,争议便十分的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说法,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人的说法。只说那盘扣,就有说成蜻蜓扣、青蛙扣、蜜蜂扣、蝴蝶扣、燕子扣……就有说成琵琶扣、琴瑶扣、花蕾扣、纽丝扣……就有说成菊花扣、兰花扣、桃花扣、木棉花扣……等等等等,再流传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新花样流传出来。但有一样东西却众口一词,没有一点争辩,那就是对麻子太太的评价。
乡亲们说的是:麻子太太也太那个了。她和咱不一样,不是一点不一样,是太不一样了!
从乡亲一口一个不一样的叙述中,让我听出了羡慕,也听出了妒忌,还有丝丝缕缕的仇恨。
麻子六爷的脸上可没有麻子,脸面黑是黑了些,却四棱四正,鲜亮光堂,很有西府男子刚毅果敢的秉性。麻子六爷也不姓麻,他们小堡子一十三村,没有一户麻姓。之所以他被大家不晓得是尊重,或者是嘲弄而叫成麻子六爷,全在于他的那位麻子太太。
日本鬼子打到上海来了。大炮“嗖儿”“嗖儿”刺破空气的尖啸声,和飞机“呜哇”“呜哇”惊地抖的怪叫声,撕扯着国府重地南京的神经。心浮气躁的蒋委员长招呼守军师以上的将佐考试问策:日本鬼子打来了,我们怎么办?将佐们面对策问,都在斟字酌句地,一二三四、条分缕析地答着试题,只有麻子六爷不假思索,提起笔来,在试卷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打”字,就把试卷交上去了。
身为师长的麻子六爷,从策问试场回到家里,即感觉左眼跳得莫名的激烈。左眼跳福,右眼跳祸。麻子六爷不晓得大敌当前,他会有什么福至?糊里糊涂跳了几日,到那天他洗了脸,吃了饭,刚要出门到师部去,总统府来人对他宣布,自今日起,他升为少将军长了。
随总统府的来人,还跟着一位长腿细腰、旗袍紧身的女子,这使官阶升为军长的麻子六爷眼睛一亮。那女子告诉麻子军长,她是总统府派来给他当机要秘书的。
麻子六爷感激总统府对他的信任。
麻子六爷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总统府派给他的女秘书。
他把女秘书带回西府的老家小堡子了。在老家,女秘书的身份变了,变成了麻子六爷的麻子太太。
麻子太太回到了西府的老家就再没走。而陪同她一起回家的麻子六爷,屁股还没把家里的土坑捂热,就打马绝尘而去,到抗日前线去了。村口话别,麻子太太举手在麻子六爷的脸上抚了一下,说:人头上有血。麻子太太把手从麻子六爷脸上拿下来,又捂到自己的胸口上,说:心头上有水。
麻子太太的话被跟来送行的乡亲听见了,却都不知其意,但又觉得特别入耳,当时就有几个人同声相应:人头上有血,心头上有水。
在小堡子乡亲的眼里,麻子太太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村东头三百亩的私家麦田,长得那个旺盛,密匝匝海水一般,风吹来了,掀起一波一波的浪涌,再长些时辰,敢说不是一料好收成。麻子太太却找人把麦苗铲了,拉来砖石瓦片,白灰沙子,扯旗放炮地起楼盖厦,大动土木。工期又赶得急,周围几十里的砖瓦窑,黑明烧砖烧瓦,也供不上工程的需要,麻子太太就指令扛枪的护院班,率领工程上的粗作,把小堡子一十三村的庙宇和戏楼都拆了,以应新建工程的急用。拆庙宇、拆戏楼可是惹人的了,常有乡亲聚集一起,抡锨挥锄,与麻子太太指派来的人武力抗争。无奈抗争者虽有其勇,却无真枪的利器,“砰!砰!”两声枪响,都是朝着天打的,抗争者亦不再抗争,一步一步后退着,做了最后的鸟兽散去。
麻子太太见天都要到工地上去察看,去时还穿旗袍。麻子太太的旗袍真是太多了,一天穿一件,好像也穿不出重样来。她穿着旗袍在工地上转悠着,匠工们就干得很有劲头,脸上的汗不干,手里的活不停,而眼睛又不失时机是盯着麻子太太的身子转。麻子太太好像对工程也很内行,这里指教一阵,那里比划一下,全部工程便赶在伏末天凉的日子竣工了。这时候大家才知道,麻子太太修建的是一所新式学堂。校门口的匾额请了民国元老于佑任先生的字:兴邦义学。
麻子太太也从家里搬进学校。她的起居饮食之所在一个丈二高台上,高台之上是一幢有着江南水乡味道的屋宇,在朝阳中,在晚霞里,乡亲们总能看见身穿旗袍的麻子太太,不急不忙,幽雅自在地在高台上踱步。踱步累了,她也会在高台上坐一会儿。她坐的是一个红木镂空雕花的圆形墩子,旗袍的下摆漂亮地贴着红木墩子下垂着,半露不露地显出麻子太太直溜溜的白腿。跟着她的一个女校工,赶着点儿给麻子太太端来一只加盖的青瓷茶碗,叫她轻盈地喝上一口。然后递给她一支系着两穗红缨子的洞箫,优雅地贴在下嘴唇上,吹出一曲西府人没有听过的曲子。当然,那曲子是很好听的,比起流行在西府的秦腔,要柔媚一些,舒缓一些。这样的曲子,不仅西府人爱听,好像天上的云也爱听,散散地浮在人的头顶,仿佛天也蓝了许多。还有鸟儿,这样那样的鸟儿,喜鹊、燕子、斑鸠等鸟儿就在白云间舞蹈般上下翻飞。
学校来了第一批学生,是从省城西安直接来到兴邦学校的,同时还来了一些身穿长衫的先生。开学那一天,麻子六爷也赶回来了,他是学校的名誉校长嘛,而担当实际校长职责的就是麻子太太了。学生们列队在操场上,参加学校的开学典礼。麻子六爷让麻子太太讲话,麻子太太也没谦让,从麻子六爷的身边往台前走了两步,声音款款地讲着,才讲了两声,却听见身后的麻子六爷雷吼一样的喊声:叉开。
麻子太太听得懂麻子六爷的西府话。她回头朝麻子六爷浅笑了一下,转回头来,朝着列队的学生们抱歉地鞠了个躬,说:请大家稍息。
这成了麻子六爷的一个笑话,家乡现在议论起来,还说麻子六爷怎么会不懂得“稍息”,而要坚持西府人不雅的“叉开”。太难听了。言下之意,大家是欣赏麻子太太的。
麻子太太的讲话,让乡亲们知道,来兴邦学校读书的学生,都是从沦陷区的东北和华北一带来的,许多学生的家都成了一片灰烬焦土,家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麻子太太还动员本乡本土的孩子来学校学习,家里有钱的,给学校捐一些,没有的,只管读书好了。
乡亲们对麻子太太刮目相看了。但大家注意到的,还是开学那天麻子太太穿的旗袍。因为天凉了,她就穿了件暗红色丝绒面料的旗袍,有很好的下垂感,星星点点的扣子,像是金子做的,黄灿灿晃人眼睛,就如那天站在主席台上讲话的麻子太太一样,旗袍映衬着她,她也映衬着旗袍,在阳光明媚的开学典礼上,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旗袍是长衣长袖,大立领,袖口和领口还都镶了与旗袍同样色彩的兔毛,雍容而华贵……暗红色的底子上,一条与扣子同样金黄的火龙,张牙舞爪地缠在麻子太太的身上,龙头翘在麻子太太的胸前,龙须绕在两边的肩上,爪子分别在小腹间和腰背后俯着,闪闪的龙身和龙尾,则在麻子太太细巧的腰俏和肥臀上,活灵活现地绕了一圈,极尽中华神龙的精髓和气韵。
麻子太太选择这样一件旗袍参加兴邦义学的开学典礼,是有她的深意的。她是特意让麻子六爷为她从省城定制的。她要告诉兴邦义学的学生:中华龙不死!中华龙精神长存!
开学典礼的最后一个节目,是一场篮球赛。小堡子的父老乡亲哪里见过这种玩法?麻子六爷也没见过,看到十个人撵着一只皮球抢,麻子六爷不高兴了,对麻子太太史无前例地发了一场小脾气:办得起义学,就买得起皮球蛋,给娃们一人买一个么,抱着自己耍去。话音未落,就惹得麻子太太乐了,告诉麻子六爷:这是篮球。篮球就是这个玩法。
麻子六爷没有给兴邦义学的娃娃买篮球。他要走了,走得匆匆忙忙。麻子太太把他又送到了村头,又一次伸手摸了麻子六爷的脸,说:心头上有水。
麻子六爷便回头走了,走出很远了又转回身,对麻子太太高声喊着:人头上有血!
麻子太太尽心尽责地操持着兴邦义学的事务。学生毕业了一茬,又会招来新的一茬,大都是从沦陷地来的小青年,当然也少不了本乡本土的娃娃。麻子太太还走村串户,说服了一些家长,在兴邦义学办了几期女子识字班。这在西府地面,几千年了,可是件破天荒的事。
兴邦义学的学生要吃要喝要学习用品;兴邦义学的教书先生要吃要喝要养家的薪水,这些都要麻子太太一人承当。起先还有麻子六爷从远方寄回一些银两,加上麻子六爷的家财,大体还抵得上。乡亲们还能看见麻子太太在她居住的高台上,迎着朝阳,送着晚霞踱步,仍然看见她穿着合体漂亮的旗袍,却已很少看见麻子太太的笑容了,而且也很少见她优雅的喝着盖碗茶和吹箫。
好像是日本鬼子投降的那一年,麻子太太大大的高兴了一年。那一年,她身上的旗袍和她的笑脸成为小堡子最为灿烂的风景。在小堡子人的回忆里,那一次麻子太太是穿过一件大红牡丹暗花真丝面料的旗袍,艳丽而又含蓄,十分矜持地披在她的身上,使她的脸显得特别的年轻醒目。有人记得很准确,说是麻子太太把这件旗袍只穿了一天,而那一天正是日本鬼子投降的日子。
此前此后,麻子太太身穿的旗袍变幻多了起来,今日是一身米黄色的真丝旗袍,明日是一身福字遍体的旗袍,后日则又是绿色格子的旗袍……一件又一件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旗袍,使麻子太太在西府的小堡子鲜亮着、突出着,可有谁知道她的心思呢?她一件接一件地换穿着旗袍,这些旗袍都是麻子六爷为她制作,她只有不断变幻地穿着那些旗袍,她的心才不至于寂寞、愁怨、委屈、惆怅……她渴望麻子六爷回来,捎个口讯也行啊!但麻子六爷像一滴水,被炽热的太阳光蒸发掉了,再也没有回来,一个口讯也没有捎回来。因此,关于麻子六爷的传说便多了起来,有说麻子六爷打日本人牺牲了;有说麻子六爷倾向共产党被老蒋军法处置了;又有说麻子六爷带着队伍替老蒋打共产党……说什么话的都有,直到现在也没人能说得清,总之,从兴邦义学开学那次回来以后,麻子六爷再没回过家,他一个统领军马的将军像一滴水一样,在尘世的阳光下蒸发没了。
兴邦义学的开销越来越成了问题,特别是没了麻子六爷的音讯后,所有的开销只能依赖家里的积蓄了。为此,麻子太太把家里的粗作、下人减到只留几个人,把扛枪护院的武装也减到只剩几个人,地租什么的,也不往家里收了,一年夏末秋后,所有的租粮租银都直接交到兴邦义学里来。
内战却不可避免地打起来了。
麻子太太主持的兴邦义学,日子就更难过了,勉强支撑到解放军的队伍在西府的扶风、眉县打了一仗,兴邦义学就彻底地关了门。麻子太太没有离开学校,她还居住在南国水乡味道很足的高台建筑里,每天还都穿着不断变幻的旗袍,很有韵致地踱步,迎来朝阳,送走晚霞……终于到了土改工作队驻进小堡子来,麻子太太被揪了出来,先是游街示众,后来是斗争批判。
斗争批判的地方就在麻子太太在兴邦义学开学典礼讲话的那一片操场上。因为是批斗麻子太太,小堡子一十三村的人来了,小堡子一十三村之外的人也来了,偌大的操场上人山人海,高高的树梢上、墙头上也都是人。麻子太太是特殊的,麻子太太是吸引人的,在西府,所有的女人,年老的,年轻的,在那个时候,都是一身家织布染成黑色或靛蓝的衣裤,只有麻子太太这样一个穿旗袍的有文化的女人,大家不能不来,不来心里就是遗憾。
两个武装人员把麻子太太押上了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一次次把麻子太太的头压低了,麻子太太又一次次把头抬起来。
会场上批斗麻子太太的时候,正有人在她的居所清理她的浮财,拉开她的红木衣橱,清财的人愣住了,一个连着一个,有三个红木的衣橱内,一件挨着一件,都是麻子太太穿过的旗袍,每一件旗袍做得都是那么精致,那么美轮美奂。清财的人还发现了一匣的首饰,不是珍珠,就是翠玉,却没有一件金、一件银。那些珍珠项链,和翠玉镯子,细心的人看得出,都是平素麻子太太穿旗袍时配的,相配得是那么谐调美观,让人平素几乎没有注意到,这就是麻子太太的素养了,没有很高素养的女人,可能是佩金戴银,但绝对佩戴不出麻子太太珍珠翠玉的风韵。
麻子太太在斗争会上还穿着旗袍。这是一件真丝纯白的旗袍,白底上缀着一颗颗红色的满天星。穿这身旗袍,麻子太太也是有用意的,她是向新的人民政府表白,她是拥护和热爱人民政府的。她穿着这身旗袍,心里有一种感觉,就是那红色的满天星,像是已经融入了她的肌体一样,在她的身上放射出了奇异的光芒。她的心生动着、颤抖着,给她带来莫名的阵痛,然后慢慢地起了火焰,那是一种新的希望的火焰啊!麻子太太想,她的生命,要像满天星一样,燃放出新的璀璨的光芒。
然而,不容麻子太太有新的想法了。她是反动军阀的太太,她是恶霸地主的太太,觉悟了的小堡子群众喊着口号,冲到了麻子太太跟前,一阵风雨似的拳脚,就把麻子太太打趴在地上。冲上来首先捶打麻子太太的是黑压压一拥而上的西府女人,她们不仅动了脚,动了手,还动了口,一口一口的唾沫,粘糊糊像是缤纷的弹雨,飞射在麻子太太的头上脸上、和穿在身上的旗袍上。其中不知是谁,还拎着从兴邦义学墙上掰下来的砖块,一下一下,又准又狠地拍在了麻子太太的头顶上,把麻子太太的头打破了,红亮的血液便从麻子太太秀美的头发中汩汩地往出流,流得像是喷泉一样。
麻子太太死了。点点血色染在她身穿的真丝白底满天星旗袍上,鲜艳的血滴与旗袍上的满天星交相辉映……死的那天,新成立的县人民政府特派员赶到批斗会现场,宣布了一个令大家愧疚难当的决定:麻子太太为民主开明人士。
自然地,麻子太太的尸体被新生的人民政府安埋在她修建的兴邦义学后院。文革前,我有幸考进改了名的兴邦义学,在学校后院还见到过那座长满迎春花的坟堆,当时我还浪漫地想,纷繁的迎春花该是给麻子太太穿的又一身永不枯萎的旗袍。但过了一些时日,“文革”的阴风日炽一日,就有臂戴红袖标的青年学生,扛着镢头铁锨,铲去了坟堆上的迎春花,刨平了鼓凸的坟堆。本来还有一座是人民政府当初竖立的碑石,也在那次挖坟运动中,推翻在地,断成了两截。
现在到关中的西府去,麻子太太留下来的遗迹,除了那座高台还在,别的东西都没有了。但知道她的人还会传说,传说她曾说过的那句话,传说她说过的这句话:
人头上有血,心头上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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