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明白“骂人不吐核”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骂人之前吃了冬枣或者橘子之类的东西，一边叫嚣一边显摆自己口齿清晰？就跟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似的？当我把这个疑问跟一个刚见了十分钟面的秃头男人说了，那人明显认为我在无理取闹而误会了我是在没话找话，他揉了揉已经开始耷拉的眼袋问：“你会不知道？”随后这个男人解释了几句，在我一再追问为什么把脏话比喻成“核”，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核”时候，他开始烦躁不安，不停摆弄手机，大拇指半残疾似的狂按。谁看不出来啊，他是连敷衍我的兴趣都没了。

    其实这男人跟我毫无关系，他是赵文雯刚钓到的客户，因为她婆婆刚好今晚60岁大寿，不能不去。而秃头男手里又攥着赵文雯公司630万元的合同，他的约会也是不敢推的。而我，作为跟赵文雯一样的女人，为了朋友，只好摆出一副舍身的姿势，穿着一件再创新低的矮领衫提前一刻钟就到了上岛咖啡跟秃头男周旋着耗点儿。尽管我在形象上尽量靠近他的品位，但我实在不是温柔体贴小鸟依人型的。所以，没说几句，秃头男就认为我句句针对他，连我随口说的“伪文化人”也很不满意，并且很气愤地把烟盒扔在桌子上。真让人感叹，这年头，连一个做麻辣牛板筋生意的都拿自己当文化人了。

    这样的见面是古怪的，男人低头不停地发短信，女人干坐着东张西望。后来，我干脆也掏出了手机，告诉赵文雯如果她再不到，合同一准泡汤了。手机屏幕黑了将近十分钟后，赵文雯穿得跟夜上海的舞女似的来了，就差用门牙叼枝月季了，也是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当然，结局是出人意料的。当两个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看着对面昏黄灯光下秃头上长起的一层绒毛时，那男人，伸着胖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说公司有事得先走了。赵文雯立刻急眼了，特懂事地一下子从座位上蹿起来：“您的意思不会是合同的事没戏了吧？”秃头男笑得很猥琐：“怎么会，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他扭着大屁股离开了，甚至没结账。我以为赵文雯会跟我发火，但她没有，她掏出手机没命地发短信。

    忽然，赵文雯猛拍了一下桌子：“你那有猛点儿的段子吗？给我俩！”我认为秃头男用这种方式暗示一个姑娘，显得很低级趣味。我立刻从我的存储空间里找了两个温和而“骂人不吐核”的，但都被赵文雯否了。秃头男对她而言是块软玉，如果合同签下来，提成就够赵文雯在最繁华地区买上半间房子，这样的人哪敢得罪。女人干市场营销真不容易啊。

    我的手机里有很多有创意但内容非常不健康的短信，那是别人发给我的，我用另外一些内容不健康的短信回复他们。我知道这很不好，我经历了很多的思想斗争才狠下心来把短信发出去，然后我体会到与他们达成趣味媾和的心境悲凉，以及感受到他们庸俗的快乐。赵文雯还在闷头发短信，如果按一毛钱一条算，那一小时她至少发了二十块钱的，手指头都得得关节炎。

    忽然，我的手机屏幕一亮，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又是跟生殖健康有关。我本想隐忍不发，但这个短信太猥琐了，让我的近视眼都晕了，我终于产生了回敬的念头。我仔细挑选了一条别人发给我的短信之一回复过去。手机提示发送完成，极大地满足了我的报复心理。后来再没人那么无聊地骚扰我，我和我的邻居赵文雯赶着夜路回家。半夜，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一直响，我按开一看三个“？”，手机号是陌生的，我没理会。一会儿，手机响了，屏幕显示还是这个电话，我刚要接，电话断了。我估计是骚扰电话，成心的。但还是在手机里查找了一下，天啊，这个号码是那个秃头男刚落座没多久给我留的号，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名字跟给我发不健康信息那家伙的名字挨着，而我心境一乱，竟把那条龌龊短信发给了他。我猛然想到了赵文雯那就快到手的630万合同和那半间市中心的房子，脑门子上的汗哗哗地流。当我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不予理睬作为策略时，没五分钟，电话又响了，还是秃头男打的。我也想过主动澄清一下，比如发一个短信过去，说自己短信发错了。但转念一想，这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继续装聋作哑。可他还是没完没了地打我手机，太没素质了，还让不让人睡觉！我把手机关了。

    这个世界，一点儿奇迹都没有，赵文雯果真没签下合同，我没敢告诉她，是短信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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