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冷忽热，终于感冒，头昏脑涨。吃完感冒药，开着车，简直比喝多了还可怕，随时都想闭眼睡觉，鼻子堵了，还特别困。我把嘴唇都咬破了，想克制困意，真是自己跟自己的战斗，方向盘握在手里，前面绿灯亮了，我还是愣愣地看着那灯，后面喇叭频繁响起，我才意识到我挡了别人的路，我该起步。步倒是起了，加速后，我忘了该怎么加挡，我踩住离合器，晃荡着挡把，一挡、二挡、三挡、四挡、五挡，直至滑行得没了速度，重新挂了一挡接着起步。短时间的失意是令人恐怖的，我赶紧打了闪把车停到路边。下车，仰着脖子，无比希望冷风往里灌，可我那衣服还特严实，于是，一个中年妇女在大白天背过身去，悄悄拉开衣服拉锁，而且还自己薅着自己衣领子使劲呼腾。亏我平时没花枝招展的习惯，不然，一准把可疑男人招来。

    对着斜侧面的路灯打了四个响亮的喷嚏，擤了一把鼻涕，上车，开了没五分钟困劲儿又来了。就这样睁一眼闭一眼地开进了五大道，因为约好了老菜，他要用已经淘汰了的120相机给我照个人写真。照之前，那男人千叮咛万嘱咐多带点儿衣服，化化妆。可我除了一个红鼻头和迷离的眼神就没带什么有特色的装备。

    老菜背着摄影包跑到我车前，他的脚步一点没有停顿的意思，所以前半句我都不知道他是跟谁说的。后来他用勾着的俩手指头在我的车前盖子敲了敲：快点儿，咱马上照一组，就五分钟！语气特别肯定。我迟疑地瞪着他，他跺脚：你愣什么神啊？快点，天快黑了，赶紧下车！然后转身头也不回朝一棵树那走。我就像被拍花子了一样，嘴里嘟嘟囔囔还得跟着他。

    他边走边问：“你今天带什么衣服来的？”我说：“就普通衣服呗。”他说：“有鲜亮点儿的吗？”我说：“没有，全是乌涂的。”他说：“有吗算吗吧。”他指着一面墙说：“你靠墙上，冲我笑，然后抱着树，再冲我笑。”这样的安排，让我嘴角一个劲儿抽搐，笑得跟抽风似的。他倒不怕废胶卷，闪光灯闪得我眼冒金星。

    路上有个女孩，我并没注意，但老菜眼睛一个劲儿扫人家，最后把身子都整个转过去了，他对那女孩特流气地敬了个礼说：“姐姐，您这帽子不错啊。耽误您几分钟，把帽子借我们这姐姐戴一会儿行吗？”那女孩满腹狐疑，问：“你们想干吗啊？”老菜故意拉长了声音说：“姐姐，我们能干吗？借你帽子用一下，最多耽误您五分钟。我们这姐姐得拍组片。谢谢啊，谢谢啊。”

    人家良家妇女见不得这个，转身就想走，但几乎是被老菜一把推到了前面，而且我们都走在她身后，挡着去路。女孩只好谨慎地跟我们到了停车场。路上，老菜又突发奇想，把自己的皮夹克脱下来一把扔给我，“你穿上，效果绝对！”我心里话，绝对个P啊，他快一米八了，我穿上他的衣服下摆耷拉到屁股下面，跟一个大皮裙似的，简直就是跳大神儿的转世，一女大仙儿。我说：“这怎么照啊？”他说：“听我的，没错，咱就照上半身。”我往身上看了看，就上半身见不得人，下半身至少还能看见我自己的裤腿儿。

    我接过那女孩的一顶黑色鸭舌帽，穿上老菜的皮衣，如同一个风流倜傥走街串巷收旧冰箱的。老菜又发话了，指着一辆至少两个月没擦的夏利车：“你趴车顶上。”啊？穿成这样就够寒碜的，还做那么古怪的造型？但他端着相机非让我趴不可，反正也是他的衣服垫着，我伏身上车，只听见相机咔嚓咔嚓地响。

    老菜东看西看，忽然，眼神又停留在那个借我帽子的女孩身上。他拽着人家胳膊：“来来来，姐姐，您受累把衣服脱下来给我们这姐姐穿上。”女孩脱得特麻利。但那女孩身高也就一米五，我比她高出十几厘米衣服怎么穿啊，可带着人家体温的衣服此时已经耷拉在我手腕子上，不穿对不起她。我还真穿上了，还竖起了毛领子，那衣服短得像防寒胸衣，我把鸭舌帽换了个方向，反过来戴。老菜又找了辆稍微干净点的垃圾箱让我靠着，咔嚓了好几张。

    夜色将至，老菜蹲地上翻腾包，仰着脸说：“你补补妆，还有红点的口红吗？眉毛也弄重点。要不照出来没效果。”我迷迷糊糊，听见指令连脑子都没走掏出口红就往嘴唇上擦，仿佛一面鲜红的旗帜。此时，一个妙龄少女拎着小坤包一边发短信一边往我们这走，不时撩起眼皮往我这看看。老菜一个箭步蹿到她面前，又敬礼又作揖，然后伸手就把人家包拿过来了，交给我：“你，把包拿到肩上，往前走，然后回头笑。快点！”那嫩蓝色的坤包小巧精致，但怎么看跟我都不合辙，可我还是照老菜说的做了，回眸浅笑。只是照片里人家妙龄少女的书包跟装了多少砖头似的。

    事实证明装淑女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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