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眼泪陪我过夜-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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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他就爬起来了,那时她反倒睡得很静,间或发出一两声令人爱怜的呻吟。这呻吟有时像小雨点从房檐空灵地滴落下来。她小猫一样蜷缩在被子下面,身体显得十分单薄。

    他忽然看到晨曦穿过花布窗帘的缝隙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堪忍受地紧紧咬在齿间。她的牙齿整齐而又洁白,他想不起来这种牙齿应该叫做什么才好,总之,他觉得她的一切都那么好看。

    他没有去吵醒她,而是蹑手蹑脚穿好衣裤就下了床,出门前他把门轻轻反锁了。

    这个地方很偏僻,靠近郊区,房子是70年代盖下的那种平房,风吹雨蚀多年,外表相当残破了。一年前他从外县来到这里投靠舅舅,舅舅就给他在这里找了一间房子,房租三十元,他跟另外一名学徒工一起住,各出一半房钱,当然他的房钱由舅舅负担。从这里到车行骑车子也就半个多钟头。

    就在上个礼拜,跟他一起学徒的小伙子请假回去了,说要娶媳妇办喜事。总之,一切好像是天意,他之所以下定决心做这件可怕的事情,很大程度上跟那个学徒的忽然离开有关。或者,跟那个学徒回家结婚这件事有直接关系。他当然理解结婚的含义,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早熟的青年来说。

    更直接的原因是,昨天车行里碰上一桩大活,他们为修一辆进口的雅马哈赛车干到很晚才关门,舅舅说家里有事先走一步,他留下来负责收拾工具,锁卷帘门,离开车行时快深夜九点半了,那时天已经黑尽了。他无意间抬头发现她正一个人骑着车子从学校里出来。开始他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可借着路灯光仔细一看,他才确信就是她。那时他心里忽然萌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模糊的冲动和渴望,所以,他稍微犹豫了片刻,甚至根本没有弄清自己出于何种目的,便悄悄尾随在她的后面了。那种动机是后来在跟踪过程中突然萌生的,仿佛不需要任何理由,说来就来了,一股脑似的。

    刚把事情做了的时候,他多少有点后悔和害怕。他一直觉得他和她之间也许会有一种更好的方式来保持某种他想像中的亲密关系。但是,一切似乎都在故意违背他的意愿,完全不受他的指使和控制,一味地朝着他想都不敢去想的方向发展下去。他想自己也许真的疯了。

    他注意到她至少有半年多时间了。这段日子他过得的确不同寻常,白天和黑夜总是在无数次的期待与幻想中艰难度过的,他一边要不停地帮着舅舅干这干那,同时还得左顾右盼地等着她的一次又一次出现。她的每一次出现对他来说都是平常生活中最灿烂的一缕阳光。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感到很自卑,他知道像他这样一个浑身沾满油污的小小修理工,根本不会有哪个女孩会喜欢的。何况,她还只是一名中学生,何况她还那么漂亮那么与众不同。

    半个钟头以后他悄悄返回住所,他从车把上摘下刚刚买到的一袋小笼包子和两份豆浆,包子和豆浆都是热的。他提溜着两只塑料袋用钥匙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她忽然惊醒了,满头大汗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你醒了,肚子也该饿了吧。

    他用脚将房门重重地关上,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来,靠床的地方有一张非常破旧的桌子,他用一只手将桌子上的那些杂物拨开,腾出一片空地,才把包子和豆浆放在上面。之后,他又从裤兜里摸索着掏出那种袋装的消炎镇痛药和一盒麝香跌打贴,另外还有一瓶安眠药,他没敢让她看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塞进桌兜里。

    他说等吃过饭你把药吃上。

    从他进门后,她一直披着被子坐在床上。他把包子递给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径直坐在床沿上,嘴里已经塞进了半拉包子,咕咕哝哝不停咀嚼着,很费劲的样子。同时,他将一只包子硬是塞进她的手里,看她没有接住的意思,他就把包子轻轻地递到了她的嘴唇边。

    听话快吃吧!

    吃过了你还要上学去呢。

    包子热乎乎的,紧贴在她的唇上。她半天也不动一下,就像女革命战士面对反动派的食物诱惑那样不动声色,但是,眼泪始终汩汩地往下落着。他只好无奈地拿开手里的包子,从挂绳上取来擦脸毛巾帮她揩眼泪。毛巾像铁皮一样硬邦邦的,她似躲非躲地接受了他的擦拭——其实是接受了来自毛巾在脸上的摩擦的痛。或者,并不是接受,只是无动于衷。

    你不吃东西咋行?要么你把豆浆喝了吧。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把买来的袋装豆浆倒进茶杯并替她端过来。

    她依旧一动不动,一副大义凛然的冷漠和视而不见。

    他没再勉强,自顾自地大口大口嚼着包子,发出十分响亮的吧唧声。吃完一只包子,他会停顿一下,脖子往里窝一窝,像是快被咽坏了似的,然后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着正冒热气的豆浆。

    等吃饱喝足了,他才回过头瞥了她一眼。

    人是铁饭是钢,你难道真的不饿?将就着吃一点吧,至少你也该把药吃了。

    他已经把药片从药袋里取出来,笨手笨脚地掬在手心,像是掬着某种神圣的东西。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盯着她看了一会,随后用一只手粗野地卡住了她的下颌,手指一用力,她的嘴才算被捏开,她疼得差点叫起来。他二话不说硬是将那些药片一股脑丢进了她的嘴里,然后他拿过茶杯用更为强硬的方式将里面的豆浆灌进她的嘴里。

    开始,她似乎没有吞咽的意思,豆浆汁顺着嘴角和脖颈溢出来,白花花地落在她的背心和被子上。他像是很有耐心地对待一个膏肓病人,又拿过毛巾轻轻地替她擦拭,接着又继续重复给她往嘴里灌豆浆,并用手捋她的喉咙。这样反复了几次,她终于吞下了那些药片,并喝光了剩下的半杯豆浆。

    昨晚她被突然撞倒的时候,右脚严重地崴了一下,又隔了一夜,现在脚踝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那里好像淤了血,颜色发青发紫。所以,一开始,她坚决不让他碰自己的脚,她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想把那只脚掖在被子里,可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手劲很大,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那条被子拽开了。

    她虽然疼得龇牙咧嘴的,可还是像躲避一条毒蛇那样往后挪着身体。当他死死抓住她的脚脖子时,她绝望得想死,眼泪小溪一样汩汩流淌。脚踝确实肿得厉害。他不再跟她有一丝妥协的余地,而是倔强地扒掉了她脚上的弄脏了的白色袜子,用另一只手掌连续为她揉搓着,她的反抗完全被扭伤的疼痛淹没了。

    她毕竟是个女孩。她很怕疼。揉了一会儿,他才用牙齿撕开了跌打贴的外包装袋,将麝香药膏准确地贴在她最肿痛的部位,并用力粘紧。

    他像是做完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额头和鼻尖上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带着欣赏的意味盯着呆若木鸡的她看着。

    她已然不再动了,小孩一样默默地坐着,始终不再抬头,像是犯了什么错等待大人的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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