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靴下的残红-惨淡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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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早晨,吉丽刚刚从东头车间里巡视回来,这是她的惯例,每天早晨换了工作服他都要到车间里巡视一番,看看设备的状态,环境清理的情况,工人们有什么要求,然后能够解决的就解决,不能解决的就请示领导。吉丽转了一圈然后在椅子上面坐定,尤平已经换了工作服,正点起了一只烟,不停唏嘘着吐着烟圈,一幅十分沉醉的样子,李碧刚披着那件蓝布棉袄推开门进来,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天气不好,然后迈着缓缓地步子走进办公桌后,郭建和王师傅正在整理料单,抬头看看李碧刚也没说话。

    “今年的冬天还挺冷的。”李碧刚自说自演得坐在办公桌后,裹紧了大衣。

    “妹妹,东头的几个灯开关已经都没了拉线,什么时候叫电工换上?”尤平吸着烟问吉丽。

    “我知道了。”吉丽点头说,“方才我到东头去他们和我说了。”吉丽又道。

    “得抓紧时间弄。”尤平点头说。李碧刚看了他一眼,仿佛对此语气颇不满但是却并没说什么。

    “知道了,其实叫他们自己打电话就行了。”吉丽又说。

    “不行,他们这帮家伙什么也不知道,就会野蛮操作。弄个灯线拉不动了还拚命拉,非拉断了不可,这回都踏实了。”尤平不满地说。

    “不会吧,这点常识他们还是应该懂得的。”一边的李碧刚终于开了口。

    “怎么不会?我都看见了,不拿公家的东西当回事,要是他们家的早不这么着了。”尤平受到李碧刚的反对还是头一次,语气不爽地争辩道。

    “现在灯线的质量也都不怎么样,拉不了几次就完蛋了,有时候也没法说。”李碧刚又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什么质量不好啊,就是他们用的不在意,瞎拉。”尤平不服说。

    “不会的。谁没事吃多了撑的拉它玩干什么?!”李碧刚又颇不屑地说。

    “好了,我一会儿给电工打个电话吧。”吉丽打断了两个人的争辩,尤平意犹未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吉丽有点害怕这无聊的争辩最后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另外这争论毫无意义。

    “你不是还要到东头去么?马柱子还等着你问料的事呢。”吉丽看着尤平又说,尤平说了句是么就起身走了。

    “这位,以为自己是谁啊?当领导当惯了,过什么瘾哪?”尤平刚刚走出屋门,李碧刚就不满地说。

    王师傅和郭建抬头看看没说什么,又接着配料。

    “咳,这人就这样,也没什么恶意。就是说话有点夸张。”吉丽解释说。

    “什么夸张啊?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来的?!狂什么啊?!”李碧刚又说。

    “他不过说话冲了点,人还是很热情的。”吉丽又说。

    “这供应科怎么了?让这种人管生产,黄志腾也真的放心。”李碧刚又说。

    “尤平原来也是东头切料的人物,后来才到这边来的。”郭建抬头说。

    “我知道,这种人纯粹是小人得志。”李碧刚做了最后的评价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吉丽觉得李碧刚有点言过其实,但是和自己又没什么关系于是也不再说话。

    这时门被推来,袁华中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表格。

    “袁总?什么事儿?”吉丽看见他进来问道。

    “你过来帮我抄抄表格。”袁华中对吉丽说。

    “什么表格?”吉丽笑问道。

    “统计住房情况的。我都统计好了,你再帮我抄一遍,一式两份。”袁华中说道。“你到我办公室里抄来吧,到时候有不对的好及时纠正,车间的事叫碧刚同志多帮帮忙。”袁华中又补充说。

    李碧刚看着袁华中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吉丽就跟着袁华中出了办公室,径直向科长办公室里走来。

    “书记,有多少表格啊?”吉丽边走边问道。

    “你就抄吧,二百多份呢,我叫耿之中也来帮忙。你回头把他叫过来。”袁华中边走边说。

    科长办公室里很安静,黄志腾正坐着抽烟,看见吉丽进来就熄了烟笑着和吉丽招呼。这是有事要求她,所以就对自己十分客气,吉丽心想,也对黄志腾笑了笑。觉得这个人很会做人。

    “什么事儿?书记?”耿之中出现在门口。

    “这不是有点表格你帮忙抄抄。”袁华中看着耿之中说。

    “这不是吉大学士在这里呢,还用得着我么?”耿之中看着吉丽开玩笑说,吉丽觉得他的话十分刺耳。

    “她一个人抄不完,你也帮忙抄抄,我也抄点,三个人怎么着也快点。”袁华中解释说。

    “有吉大学生一个人就够了。”耿之中仍旧和吉丽开着玩笑,接过袁华中递过来的表格,看着吉丽。

    “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书记的话你都不听了。领导这是正式分配任务,你这么说就是推委扯皮。”吉丽很不客气地说,因为她很讨厌耿之中这种嘴脸。

    “别乱扣帽子,吉大学生。领导这是分配给你的任务,我纯粹是帮忙的。是不是领导?”耿之中问道。

    “反正你们都是帮忙的,就我是应该的干的。”袁华中有点自艾自怜地说。

    “没那意思。书记,我可不是这意思。”耿之中笑道,拿着一叠表格走了。

    吉丽也停止了说话,开始干活,空气里出现了暂时沉默场面。吉丽觉得这种安静十分不自在。

    “吉丽,去过去看看耿之中抄得对不对。”袁华中说。

    “您自己去吧。”吉丽说着没停住笔。

    “瞧你这孩子,跑一趟腿就不愿意了。”袁华中说。

    “行,我去。”吉丽写好了最后一个字,然后站起身来离开这个屋子。

    采购办公室里十分安静,人们一个都不少,高之谦正接电话,不时低声地笑一笑,语气柔和,似和女性聊天。屠之富正拿着只钢笔照着庞中华的字贴写字,邵之德斜躺在沙发上面,脱掉了鞋子悠闲观赏那些翩翩起舞的热带鱼。只有耿之中奋笔疾书正抄得痛快。

    “抄得怎么样了?”吉丽走到耿之中身后问道。

    “你看,本来是你的工作,你不干就推给了别人。”耿之中停住了笔有点气急败坏地说。吉丽明白了,耿之中在这屋子的里面的地位最低,要不袁华中怎么单单叫他抄表,其他人其实也闲着,但是袁华中却并不叫他们。耿之中的抱怨是十分自然的,但是又不得向头发泄,又怕吉丽看出这种局面。

    “你就帮帮忙吧。”吉丽明白了之后也改了一幅腔调,她不想和耿之中炒家或者抢白他因为她忽然十分同情耿之中的处境,她这么说希望耿之中能够明白什么。但是耿之中偏不领情,或者又为了在同事们前面有点面子,竟然十分不快地又说道:“你看,你这人就爱推诿扯皮。本来这伙就是你干的。”

    “什么什么,我怎么就应该干这活,你不喜欢干你和头说去,和我说什么?!刚才在头那里你怎么不敢说?”吉丽有点生气也不再顾及许多说了话后就起身离开,心想这人真正是不识抬举。

    其他三个采购都看着吉丽。“吉妹妹生气了,耿之中,你怎么得罪人家了?”屠之富笑着说。

    “我没有哇,吉大学生如此小心眼。”耿之中觉得自己说话欠妥,又这么打圆场说道。吉丽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把事情闹僵,于是就坡下驴说:“我才不是小心眼呢。”然后走了,后面是人们低低地笑声,吉丽十分讨厌这种笑。

    “这个耿之中什么毛病啊?你说,梅姐,他说得对不对。”吉丽对王梅说了方才那件事,又问道。

    “咳,小吉,你不知道,耿之中在他们屋里能力最低,争不过别人,头儿也是竟拣软的捏,尤其是袁总可势力了,就算是人家高之谦待着他也不敢叫人家干活儿,耿之中心中能没有怨言么?也正常。”王梅说。

    “正不正常也犯不上和我说啊?!”吉丽仍旧不悦。

    “是,耿之中这人不会说话。你不也给了他几句么,很好了。”王梅表扬吉丽说,吉丽觉得自己十分得意。

    这些日子,吉丽在科长办公室里面帮忙,也不大管车间里面的事情,每天到自己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就到科长办公室里面来,觉得这样过似也不错,没有什么压力,只是做些抄抄写写的事情,倒是十分轻松。不像车间里面每天总是提心吊胆,害怕设备停转,生产受到影响。

    这日,吉丽把抄写工作进行得也已经差不多了,就没到科长办公室里面去,正坐在办公桌前面看书。李碧刚问了一句活儿干完了,吉丽说了局干完了,然后两个人笑了笑就低头各自看自己的书,这点两个人十分相似,李碧刚喜欢看小说类的书,两个人经常为了什么讨论一番,也是一种乐趣,两个人看得正入神,其他的人也不在办公室里,屋子里面就十分安静。

    忽然有个工人推门进来,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右手里拿着一根折断的巨大螺栓,进门看见吉丽和李碧刚都在,又向两个人看了看说道:“二位助理,这根螺栓折了,没有备件,你们看怎么办?”

    “拿过来我看看。”李碧刚放下书向工人招手说道,那工人就走过去。

    “小吉,拿你的尺子来。”李碧刚十分自然的命令说,吉丽拿出尺子递给他,李碧刚量了量螺栓的长度,又看看螺纹,随手在一张一面是空白的废纸上面画了个草图,然后标了尺寸。

    “好了,给机加工车间送去就行了,你去一趟?”又看着吉丽说。

    “我……好,我正要去趟机动科呢。”吉丽心中不大愿意,只好这样说。

    “什么时候能够拿来?”那工人犹自站着不走问道。

    “下午吧,回头做好了吉丽给你们送过去。”李碧刚说。

    “好啊。”工人说完点头笑笑走了。

    “我成了他的跑腿了。”吉丽想道,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离开的这些日子李碧刚已经完全接替了她的工作,自己现在似乎是个多余的人。只好充当跑腿了,吉丽心中叹了口气,拿了那图纸就离开了,但是李碧刚处理实际事情能力倒是着实令她佩服了一番。李碧刚是个有工作的能力的人,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机加工的人们总是很忙的样子,紧车工慢钳工溜溜达达是电工,看情形果然不假,方才进机加工车间,吉丽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机油味,这种机油味是伴随着一些故事进入她的生活的,这种机油味儿她很小就十分熟悉,因为她对一个修理钟表的亲戚十分景仰,她曾经看见过那些老式座钟自鸣钟的机械结构,那些齿轮们有规律的组合形成了神奇的钟表系统,那些擦表的师傅使用机油来给钟表做洗涤剂和润滑剂。那股好闻的机油味儿或者已经渗入了她的内心,冥冥中让她选择了机械这个行业。吉里正在胡思乱想,一个名叫林菱的铣工看着吉丽就笑了。

    “怎么了?又有活儿干了?”戴着女工帽,盘着头发的林菱问吉丽道。

    “是啊?!”吉丽笑着回答。

    “李碧刚到你们那里干什么啊?”一边有个人问吉丽。

    “不是管我么?现在我已经是他的秘书兼伙计了。”吉丽笑道。

    “那怎么行呢?你和李碧刚说就说是我说的,欺负我们吉丽小姐可不行。”那个人笑着说。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们把他弄走了呢?现在变成了我们的人了。”吉丽一笑,觉得这么说十分轻松,似报了方才的被命令颐指气使的仇了。大家哈哈的笑着,气氛十分热烈。

    下午时候吉丽取了做好的螺栓送到了东头,马柱子组织工人们装上螺栓。

    “谢谢你啊,助理。”马柱子看着吉丽有点歉意地说道。

    “不用了。”吉丽笑道。

    “这个李碧刚来了是不是管着你来了?”一边一个神态悠然的工人问道。

    “谁说的?咱们助理还是助理。”马柱子急忙说。

    “那李碧刚干什么?”那个人道。

    “干什么?和助理一起干呗,是吧?吉丽?”马柱子说。

    “嗯,可以这么说啊。”吉丽沉吟道,大家都不说话,吉丽独自向车间外走来,她的心中确实存在这个问题。

    经了这些话,吉丽忽然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事由都是李碧刚的,但是自己岂不没得事情做了么,虽然开始和李碧刚聊得十分火热,似成为一知己,现在想来自己的工作已经被李碧刚代替,早晨,李碧刚必要到东头巡视一遍,设备坏了,尤平现在直接就叫李碧刚去修理,起初吉丽还过去看看,现在自己索性仍旧坐在办公室里不动,反正李碧刚会着急去干,有老夏出手去修理,实在不行还可以找机修车间来修,机修车间现在又换了新的头目,据说和程雕的关系十分好,程雕也不怎么深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李碧刚的工作做起来却顺便些,这是什么世道啊,吉丽感叹。

    现在,吉丽剩下的就只有做些安全教育工作了,这是最无聊的事情,在这些车间里也是最不起眼的。但是总要有人来做,以前自己竟顾得设备检修的事情,却不能够怎样管这些事情,现在因为没有事情可做,这些事情反而成了主要事情,想到这里,吉丽十分怅然。

    这日天气十分寒冷,大家坐在办公室里面不愿意出去活动,王师傅和郭建也都忙完了,尤平正回忆他参军时候的光辉历史,李碧刚似听非听,若有所思,因为这段历史尤平已经重复了不少此,所以吉丽也只是勉强听着,也很无趣。

    “听说小池被解聘了?”郭建大约对尤平的叙述也很没兴致突然横加干涉插话道。尤平停住了说话,大家也都被弄得惊讶。

    “你问谁呢?”吉丽见大家一脸茫然笑着打圆场说。

    “问你们大家呢?你们不知道么?”郭建头趴在桌子上面说。

    “我真的不知道。”吉丽回答。

    “是,是真的。”李碧刚微微点头说。

    “怎么回事儿?”王师傅也十分关心地抬头问道,显然对此比尤平说的历史更有兴致。

    “不是合同到期了么?”尤平带李碧刚解释说,李碧刚点头称是。

    “可是小池这么年轻怎么会和他解除合同呢?”吉丽不解道。

    “政策不是有么?先二线后一线,先女后男,小池又是在库房,又是女的正好符合这种情况。”李碧刚说。

    “我怎么没听懂,库房里面的人多了,有的已经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为什么不让退休反而要让年纪轻的离开。搞不懂。”吉丽又说。

    “小池又没有学历,又是接班的,有什么不懂的?”尤平强调说,很觉得吉丽不明白事理。

    “这可就难说了,反正有什么内幕咱们也不知道。”李碧刚说道。吉丽点头点头似有所悟。

    “什么内幕?!”郭建兀自傻傻的看着大家不明白说的什么事情。

    “那不是院长夫人在么?”吉丽说道。

    “那怎么了?”郭建仍旧问道。

    “自己想吧。”吉丽也不说话了。

    “我不明白。”郭建摸着头说。

    “不用明白。”吉丽笑道。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电话铃大作,尤平接了电话,又看看吉丽,接着又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安全科来电话,通知上午十一点开安全会。”尤平看看李碧刚又看看吉丽。现在这两个人是一个岗位,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小吉你去吧。我去什么,到时候谁给谁开会?!”李碧刚笑道。

    “就是,李公原来是安全科的科长。”吉丽又向正在云里雾里的众人解释说。

    “是么?!那您怎么干上别的了?”尤平笑问道。

    “咳,别提了,我就是莎士比亚的悲剧性人物。”李碧刚苦笑了一下,一言难尽。

    “咱们李工不屑于与那些人为伍,觉得干什么安全工作没什么前途于是主动辞了到车间里干设备助理。是吧?李工?”吉丽解释说。

    “是啊,那活儿没劲,竟做纸上文章,历来是安全与生产让路。”李碧刚摇摇头,尤平暗自佩服其人。

    “听说安全科换了领导了?”吉丽问道。

    “是啊?这不是何山到安全科去了么?”李碧刚说。

    “什么?”吉丽惊讶不已。你道这个何山是什么人?原来就是行政科主管分房的那个科长。

    “为什么?”郭建也是惊讶,问道。

    “不定得罪了哪个头了呢?”吉丽说道。

    “不是。”李碧刚摇摇头,“历次分房都会出现不平均,但是这次尤甚,反映强烈。”

    “噢,一定是因为他分房不均被免了职务。”郭建恍然大悟道。

    “不是这么回事,何山才是个小小的科长,分房有主管的院长呢,分给谁还不是院长点头的?何山不过是个替罪羊。”李碧刚解释说。

    “噢,原来如此。”吉丽微微点头,“又是个莫须有的罪名。”

    “不能吧?!是你叫我干的,到头来又给我加罪,这也太不讲理了吧?”郭建尤自惶惑说道。

    “讲理?嘿嘿。什么叫讲理?政治向是黑暗的。”李碧刚感慨道。

    “这是做狗的下场。”吉丽兀自叹道。“咬人了要挨打,不咬人了也要挨打。难做的狗啊。”

    “妹妹,你怎么这么比喻?”一直没有说话的尤平问道,吉丽向其他和何山的关系不错,也不再说话。

    十一点钟吉丽到安全科开了会回来,看见了何山两个人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原来安全科分配了任务要进行什么安全知识竞赛,要各车间准备准备。又说了些车间里的安全事情,然后就散会,吉丽自己回来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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