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靴下的残红-化敌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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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个月的产假匆匆而过,自由自在地经历了盛夏的燥热,深秋的清爽,吉丽又带着满心的烦恼再次回到供应科的小院,现在已经是一年里面最后一个季节残冬。这是个还算温暖的下午,没有风,天气也不算阴冷,吉丽穿着一件红色羽绒服,她自己感觉自己比起以前胖了不少,皮肤也白了,虽然这八个月弄孩子但是她的精神一点也没有被拖垮,其实带小孩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困难,吉丽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笨拙不似以前似的灵活了,但是汽车仍旧觉得十分轻盈,吉丽这是准备到科里去,明天就要正式上班了,吉丽想先到科里打个招呼,因为分了房子上班的路程已经比原来缩短了一半,变得十分近,只有五分钟的时光就可以到达供应科的小院了,这天的小院没有什么变化,石榴树光秃秃的,所有的花草已经凋零,院子里面也没有人影。吉丽虽然不喜欢这里的人,但是自行车驶进小院里面的时候仍旧感觉到一些亲切。

    没有人看见吉丽来到了,供应科似乎早已经把这个人忘记了,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供应科不会因为没有吉丽而停止运转,目前的国人中没有什么人是重要到那种地步的。吉丽穿过那道大铁门,已经披上了狗蓉的虎子也并没有因为她狂吠起来,而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仍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这畜牲竟然还认识我,吉丽心中感叹道。直到吉丽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大家才从办公桌上面抬起了头。

    “这是谁回来了?妹妹!”尤平第一个从正低头看着报纸上面抬起眼睛,仍旧是他的《文学故事报》。

    “是啊?!”吉丽满脸堆笑,看到尤平竟然十分亲切。

    “小吉回来啦?!”头发已经花白得更厉害一些的王师傅正在整理料单,此时也满脸笑容地看着吉丽。

    “是啊?各位,郭建怎么不在?”吉丽所答非所问地咕哝了一句,这句话对其他人似乎是一种不礼貌,吉丽说了之后才明白的,但是她经常这样做已经习惯了,接着就一屁股正欲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妹妹妹妹,等一等,我给你擦一下。”尤平甚为热情地拦住正准备坐下去的吉丽,手里拿着一块刚刚在忙不跌之中撕下的手纸,纸的边缘一塌糊涂。

    “没事儿,没事儿,不就是一点土么?我不在乎。”看着尤平拿了这张手纸给自己殷勤地擦着桌子椅子,吉丽还颇有一点点感动,不管怎么说尤平还真的是个十分热情的人。

    “郭建这小子找料去了。”尤平一边擦着椅子一边介绍道,吉丽等到他已经快擦完了才想起说了一句:“我自己来吧。”尤平也没理她。

    “妹妹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尤平已经擦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里面又问道。

    “男孩。”吉丽完全坐下来笑道,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能够从一个普通工人到现在这个位子上面确实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这种原因有部分总是被吉丽所不齿,这或者也是书读得多了的人们普遍的迂腐。

    “是么?好,我就喜欢男孩。”尤平又笑嘻嘻地说道。

    “是么?!”吉丽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咱儿子长得像谁啊?像你么?!”尤平又笑嘻嘻地问道。

    “不怎么像,倒十分像他爹。”吉丽又说。

    “你是说他像我?”尤平笑道。

    “什么啊?!你没发烧吧?”吉丽故作惊讶状说,看见一边王师傅正自笑着。这个人真的很没有原则。

    “我是说我怎么也得是他干爹?!”尤平自圆其说道。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孩子有个老不正经的干爹也挺不幸的。”吉丽又煞有介事地感慨说。

    “是啊是啊,我一定在孩子认识我之前改掉。”尤平嘿嘿地笑着说。

    “咱们科里没什么变化吧?”吉丽随口问道。

    “噢……没有吧。”尤平含混地说,吉丽因为是随口问得也不以为意。

    “设备怎么样?”吉丽又问。

    “咳,别提了,你走了之后,这都成了我的事儿了,厂家来人修设备都是我盯着,正是最热的时候,别提了,妹妹,你可把我害苦了。”尤平摇着手说。

    “你这回知道咱们车间的破事儿了吧?”吉丽笑道。

    “知道了,天车也坏,老夏一个人也修不了,我又管生产又管设备,又当爹又当妈,简直是惨不忍睹,呵呵呵……”尤平说完了大声笑着。

    “是啊,辛苦了辛苦了,”吉丽也笑着说。“我先走了,看看老夏去。”

    “去吧?不再坐会儿了?”尤平又说。

    “明天再坐吧,明天我就正式上班了。”吉丽说道。

    “嗯,好。”尤平哼了一声,吉丽起身离开。

    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吉丽就向老夏的休息室走来,未走到老夏那两扇破门前面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吉丽以为是车间里的工人们,也不避讳,恶作剧似猛烈敲门,里面说了一声推,吉丽就推开门,室内很温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老夏已经升起了炉火,一团火正旺,在昏暗的灯光里面跳动着,一个男人正披着一件蓝布棉袄坐在老夏对面的那张破椅子上面,正和老夏说着什么,吉丽认出来此人竟然是李碧刚,不禁一笑。

    “怎么了?李工?你怎么来了?怎么设备又坏了?”吉丽笑着问出一系列问题,语调十分滑稽。

    “没有啊,我这不是调这里来了么。”李碧刚一脸和气,微微笑着说道。

    “怎么啦?你不在机修了?”吉丽以为他又开玩笑,根本就没打算相信。

    “是啊,他调这里接替你来啦?!”老夏坐在一边笑着一边说,八字胡翘翘着,吉丽觉得他十分滑稽。

    “真的假的?你不是犯什么贪污之类的错误了吧?”吉丽就借着这玩笑打趣李碧刚道。老夏听了只是开心地笑着,吉丽不明所以然。

    “真的,我真的调你们这里来啦。”李碧刚脸色阴了一下,接着又很快转晴十分认真地神情,闹得吉丽也不敢再和他开玩笑了,而且后悔自己方才说话的唐突。

    “怎么了?真的啊?怎么您不在机修干了?”吉丽低声语气郑重地问道。

    “是啊,这不是正调查我呢么。”李碧刚十分轻松且又不屑一顾地说。

    “调查您?您有什么好调查的?咱们院的帐不是明摆着的么?!”吉丽说道,似又在安慰李碧刚。

    “莫须有呗,中国人不是自古如此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碧刚一脸愤慨地说,这下吉丽以为他说的是真话了。

    “是么?”吉丽沉吟道,觉得眼前的李碧刚忽然有些可怜,具体的就是说他那种悲愤的神情的可怜,人的表情真的有时候能够说明人的内心世界,一般人做演员是很不容易的。

    “不过我是无所谓,我和院长们说了,你们撤了我,这是党的阳光照到了我这里了,你们以为我这两年是好干的吗?我正不愿意干了呢?”李碧刚又笑道。

    “您那里是不大好干。”吉丽说,心中却十分讨厌自己的虚伪。

    “关键是这承包是假承包,不伦不类,咱们院竟弄这种事。”李碧刚说起这些又目光悲愤。

    “是啊,我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有什么理由?”吉丽问道。

    “我觉得这是他们院长内部的事情,他们之间的不和用我来开刀,以我为说辞,然后趁机调查某位院长。可是复杂。”李碧刚说。

    “噢……看来还是挺复杂的?”吉丽又说。

    “可不是么?咱们院里这些事!”李碧刚感叹。“我有什么错?问我怎么贪污的?我说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然后纪委的那帮让我就说了吧,说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李碧刚叹了口气。

    “嗯,是。”吉丽点头。

    “尤问我买材料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参与买材料,我是承包人,我不能什么都参与吧,买的价钱我也不能总过问吧,那样我还不累死。这帮人?!”李碧刚又叹了口气。

    “咳,您也别生气了,俗语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好汉就要龙门能跳狗洞能钻。”吉丽受了李碧刚的情绪的感染竟然有点激动。

    “咳,有什么辙呢?混吧。”李碧刚也十分真诚,叹了口气。

    又和李碧刚老夏说了会儿闲话,吉丽就离开了老夏的工作间,沿着库房的大道走出了大铁门,虎子一改出世的冷漠竟然站起身来直摇尾巴。

    “老朋友,你还认识我,多么难得的一只畜牲。”吉丽对虎子说着,虎子见没什么吃的就减少了不少热情,摇尾巴的速度也变慢了,吉丽看了觉得好笑。真是无欲者无所求。

    吉丽又来到王梅的办公室里,李云和王梅正在算账,看见吉丽笑盈盈的进来,不禁都惊呼起来。

    “小吉,你回来啦,怎么样听说是男孩?挺好的吧。”王梅抢着问道。

    “你的医药费还没报销吧,明天是不是正式上班了?”李云不等她说话又问她。

    “是啊……挺好的,是该报销了。”吉丽不停点头,“我说李碧刚调咱们科来啦?!”吉丽忙不迭问道。

    “是啊?!你不知道?!”李云回答。

    “不知道,我刚才还说什么他贪污之类的呢,我真是笨啊?!”吉丽后悔说。

    “就是,他贪污了,上边查他呢。”李云说道。

    “不是,我不知道以为设备坏了,我和他开玩笑呢。”吉丽又解释说。

    “哈哈哈……不过没关系的,他知道你开玩笑呢。”王梅大笑起来。

    “都怪尤平,他肯定知道李碧刚调咱们科里来了,可是他也不告诉我,我还问他咱们科没什么事儿吧,他迟疑半天也没说,这小子。”吉丽又说。

    “尤调不就是这样么?一点正经型儿也没有,不过可能他怕你吃惊。李碧刚不是也干设备助理么?”王梅说。

    “那有什么?”吉丽笑道。“李碧刚怎么回事?”又问道。

    “具体也不知道,说是什么有人反映到院里了,大概是他们自己的人,对李碧刚给的待遇不满大概。”李云分析说。

    “噢,是这样,怪不得我刚才听他和老夏说什么党委什么的呢。”吉丽说道。

    “管他呢,你现在的任务更明确了,看孩子,把孩子看好了是真的。”王梅又说。“我这人是不是太没追求了?”王梅又问道。

    “不是,我同意你的看法。”吉丽也笑道。

    “你今天干什么来啦?”李云又问。

    “不是,我来照个面明天就来上班。我是不是还要和头说一声啊。”吉丽问道。

    “还是说一声合适。你说是吧,李云?”王梅说。

    “是,你过去和他说明天就要上班了,然后在报告一下情况就回去吧。明天再来就得了,你还能拿半个月的奖金。”李云说。

    “好。”吉丽点头称是,然后起身告辞。

    吉丽来到科长办公室,和领导们寒暄后表示自己明天就要上班,然后也不回自己办公室了,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吉丽把家里的事情收拾停当,孩子交给保姆,又叮嘱了吃喝拉撒的全部事宜,然后就来供应科里上班,一路上碰到了不少熟人和自己打着招呼不停地询问孩子的情况,吉丽一一应付了,自己还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十分充实。想想自己的已经是个完整人了,嫁夫生子,心中涌起一种甜蜜,不禁泪欲涌出。忽然明白了古人所说的古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来,此时方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胸中确有无限感慨。

    李碧刚坐到了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面,正对着门,屋子里面又恢复了五个人的情况,李碧刚正和尤平说着话,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股嚣张和气焰,大有长者之风,看见吉丽走进来后,露出很和善的笑容。真是落价的凤凰不如鸡啊,想想他从前的狂妄,吉丽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可怜。

    李碧刚只是和尤平说了些旁不相干的事情,尤平也是十分势力刻薄的人,对李碧刚也不十分客气,只因为他是长者没有太好意思说什么过分的话。

    接着大家都沉默,尤平去了车间里面,王师傅和郭建都正低头计算,大家都觉得屋子里面突然有多了个人实在有些不大习惯。李碧刚低头从空荡荡的办公桌抽屉里面找出了一张废纸看了看,然后又扔回去。头发兀自很长的披散下来一缕,样子十分颓唐。吉丽心中一软,毕竟自己还和他比较熟悉,以前也一起说过不少话,很聊得来。于是开口道:

    “您没有带东西过来?”

    “是啊?我没有,没有来得及。”李碧刚抬头看看吉丽正问他。

    “我这里有书您拿一本看看。”吉丽说道,他知道李碧刚是个喜欢读书的人。

    “什么书?”李碧刚大有兴趣问道。

    “是关于一本蒋介石的书。”吉丽又说,拿出一本书走到李碧刚身边递给他。

    “是么?”李碧刚接过了那本书,也没有说什么谢谢。但是吉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十分喜悦,不过不漏出声色罢了,因为他是个非常自尊的人。吉丽在心中叹了口气,对于一个颓唐的失败者你还能够说什么,无论他以前是怎么样的跋扈骄傲或者曾经伤害过你,或者以后又将如何,你都不能不产生怜惜之情,这或者就是一个善良的的人的内在本质吧。有人管这叫妇人之仁也好,总而言之吉丽是做不出那种刻薄的事情的。

    “小吉,东边天车又溜车了,我们过去看看。”老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叫道,李碧刚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李碧刚。

    “是么?走啊。”吉丽站起身来,“李工,咱们过去一起看看?”吉丽招呼正低头看书的李碧刚。

    “好啊。”李碧刚放下了书跟着吉丽老夏一行走出办公室。

    “怎么回事?溜车?”李碧刚问道。

    “是啊?!抱闸不行了,又换不了,因为是非标的。”吉丽解释说。

    “噢,我回头看看,不行改改它。”李碧刚沉吟道。

    “不好改,当年这些大师们设计的位置太紧凑,没地方。”吉丽又说。李碧刚没说话。

    还没有到了东头,噪音就从远处传来,马柱子正和赵二争凑着噪音骂骂咧咧,看见吉丽来了,才住了口。笑嘻嘻的向吉丽问好。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那边老夏和一个工人已经搬了铁梯子架到了天车上面,老夏像一只猴子正往上面爬。吉丽拉了一下裤腿正要上去,被李碧刚拦住。“我来吧,你在下面就好了。”说完李碧刚飞身上了天车,动作比老夏还要敏捷。吉丽看出来李碧刚个性里面的那股骄傲不服输的劲头,心中暗暗钦佩。这个人的这种精神还是不错的。

    一边马柱子和赵二都仰头看着,尤平也走过来。

    “怎么样?什么毛病?”尤平扯着嗓子喊道。

    “抱闸不行了。”李碧刚声音浑厚说道,要是换了吉丽断是发不出这种声音的,作为一个女同志从事这个行业也是真的难为自己的了,吉丽心下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修好?”尤平又问道,声音穿透了噪音。

    “半个小时以后。”李碧刚一边干活一边说道,尤平听了离开了。这里是男人的世界,是的,吉丽突然想道,看看南人们的工作方法和沟通方式,既默契又到位,自己自叹弗如。可是自己又应该干什么呢?!吉丽感到十分迷茫。

    回到办公室里,闲坐了一会儿,李碧刚他们回来了。老夏也受了李碧刚的感染,有说有笑,这小子,这回懒筋也抻开了。

    和李碧刚相处久了觉得这个人其实很有自己的一套工作办法,吉丽觉得自己和李碧刚差得太远了。李碧刚是工人出身,做事不惜力气,不同于那种所谓知识分子出身的人们,懒惰,怕脏,拿臭架子。另外李碧刚的精神里有一股很积极向上的东西,很年轻的东西。这甚至比吉丽这样的年轻人更深,或者这是人们说的“老牛自知黄昏短,不用扬鞭自奋蹄。”但是李碧刚并没有怎么老啊?!另外叫吉丽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李碧刚思想深邃,读过不少书,这和尤平郭建王师傅没法比,尤平现在才刚刚看什么《文学故事报》,差不多一种低幼读物,郭建是只喜欢电脑游戏没读过什么书的那种,王师傅,据吉丽的观察基本上没说过什么话,因为它或者不喜欢说,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李碧刚则不然,李碧刚对政治,历史,文学,人生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最关键的是对于院里的形式当前的各车间的状况人员设备都比较了解,这令吉丽耳目一新。李碧刚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吉丽渐渐的开始喜欢和李碧刚聊天,工作经了整理,设备也突然不怎么坏了,因为滚筒才大修过,李碧刚的运气真的很好,天车也才经过检修了。这时候的供应科颇有些风平浪静,这当然有吉丽的许多功劳,但是又怎么样呢。倒是有了不少时间聊天,山南海北的聊,十分长知识,长见识,听者吉丽和李碧刚说着,争论着各自的观点,语言幽默。尤平的肤浅的玩笑只能是开始的引子,接着就是郭建的目瞪口呆,插不上什么话,王师傅本来就不大爱说话,现在只有听得份了,说到精彩处,众人大笑不止,这笑声此起彼伏,冲出办公室,一直向西经过会计办公室,采购办公室,一直飘进了科长办公室,寂寞的黄志腾听到了这种十分有感染力的声音,纳闷,感动,激越,复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因为久违了这种声音,因为自从来到了供应科里,他接触到的都是些贫乏的同僚,恭谨的下属,他没有可以进行平等的聊天的对象,袁华中和自己之间总是带着那么一点点利害关系,下属们都是迎合他说话,没有讨论,更别说反对,另外还有这些下属们没有更深的内涵。都是一群听话的势力的会汪汪叫的可爱小巴狗。最后黄志腾像一只嗅觉灵敏的可怜的孤独的狗,发现这声音来自于大铁门内,那个挤了五个人的办公室,黄志腾假装从窗外经过那里,竖起耳朵听了听他们的谈话,他真的很有兴趣那些话题,很想进去也参与到其中,很想也那么争论争论,但是他不能够,他也曾经尝试过两次,人们看见他进来就停住了话题,和他礼貌地说笑了几句,然后就沉默等待他的离去,特别是吉丽这个姑娘,看见他就会沉默,不再发表任何意见,而没有了吉丽的发言,李碧刚就成了独奏,独奏有没有什么好曲子,就只好停住,大家说些泛泛的话题,黄志腾只好离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可怜,他有时候很羡慕郭建或者尤平,他觉得自己的连王师傅都不如,王师傅还可听听,或者并没有领会其中的妙处,但是他却连听得机会都没有。

    吉丽渐渐发现了这些,但是对于黄志腾,除了会背大段的“驿外断桥边……”之外,就是“飞雪送春归……”吉丽觉得他很贫乏,但是又想附庸风雅,他不像李碧刚,他没有自己的观点,他很肯定不知道什么是《资治通鉴》,关于《三国演义》也是这两年电视普及的那些段落清楚一些,所以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一说《三国演义》就是那些妇孺皆知的段落,还用了别人分析过的论调在分析一遍,吉丽很不喜欢听。这些人只知道怎么钻营,怎么往上爬,但是这些又不能公开作为谈资,那么他还会有什么聊天的价值,没有。既没有,又何必聊呢,听他陈述自己故事,没兴趣。

    于是吉丽就冷漠,冷漠是最好的办法,敬而远之。无欲者无所求,奖金系数的事吉丽已经毫不在乎,等等,还要重点说说,李碧刚来了之后,黄志腾为了给李碧刚定高一点系数,顺便把吉丽的系数也提高了,尽管黄志腾已经给他提高了不少。但是吉丽仍旧不高兴,现在给我提了又有什么用?我现在不需要了,提再高也没有用,吉丽就是有这么种执拗,我需要的时候你不给我,我不需要的时候你又来了,这有什么用?!我也会看好珍惜或者感激你,这就是吉丽,一个傲慢的有着许多怪想法的女人。

    吉丽觉得黄志腾能够感受这种冷漠,但是她并不想改变一点,因为她又再次脱离了那种生活的车辙,她是通过自己的儿子脱离开的,她忽然明白世界上什么事情是值得珍惜,值得为此贡献的,那就是儿子,儿子是她生活的全部重心,韩孝也是这样,每天回家看着这个孩子,两个人体验着真实的生活,生活的真实。

    “这孩子没出生时候我倒并不觉得什么,怎么出生后,我再也不能离开他呢?”吉丽问自己的丈夫。

    “是啊,开始我很为得到他产生了不少想法,觉得麻烦,现在这些麻烦都是一种快乐。我很为这是我的儿子感到荣幸。”韩孝也学着吉丽的说话方式说着。

    “什么呀?!”吉丽白了他一眼。

    “就是嘛!”韩孝莫名其妙。

    可是隐约间,吉丽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渗入她的心里,偶尔她也会想一想,这是什么,但是很快她的思路就被孩子哭声湮没了,她已经来不及想很多的东西了,火热的生活正向她迅速走来,和那个身材瘦小的,带着淡淡地犹豫的眼神,会写几句诗的颇高傲的吉丽相比,她必须成为一个成熟的,不厌其烦的开朗热情的母亲,就像她自己的母亲那样,女孩子的时代已经真正的结束了,随着而来的是女人的另一种命运:母亲时代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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