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梨白菜花黄-坐着方知紫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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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小裁缝》

    在家看电影《小裁缝》,感觉不错。这部法国电影有着一股游刃的诗意。不是停留在文革的表层上,而是讲述了严峻生活背后的一个诗意故事;电影的音乐也好,细节上也有一些曼妙的生动。最好的地方是结尾,当年知青下放的地方被水库淹没了,几个人物,全都游弋在水底,然后音乐飘扬。这使得时间有着一种水波般的质感,也使得历史波澜起伏。

    一般来说,对于文革电影,我是不太感兴趣的。主要是怕回首那些岁月,害怕面对那种愚蠢和紧张。就像不愿目睹一条让人恶心的赤练蛇,想远远地绕开它。

    但还是忍不住想:外国人为什么会对“文革”那么有兴趣呢,是因为他们对于数亿人的疯狂难以理解,他们怎么也想不透一个国家为什么会那样仇恨自己的文化,仇恨自己的同胞。文革唯一的价值就在于成为世界的文化遗产,让人类从中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还在想:一些东西总有着它的反面,往往跟所谓的传统文化极不相融,也不相同。有时候似界线的壁垒看起来如长城一样坚实,但实际上却脆弱得如纸一样一捅就破。譬如德国,那么严谨理性的一个国家,而且国民性格那样内向和古板,但却产生了希特勒那样的疯子。不仅仅是希特勒,似乎二战时期整个德国都是这样,表面上崇高,骨子里尽是卑劣。这样的现象奇怪吗,表面上看奇怪,骨子里却一点也不奇怪。内向古板的里面往往孕育着更大的疯狂。人是这样,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总有些东西时不时地会露出些苗头,以示叛逆。比如瓦格纳,那种崇高而疯狂的音乐也不像是德国的;但就是属于德国的,是德国文化所隐藏的另一面。

    又想到中国,那么一个推崇温良恭俭让的国家,却发生了“文革”,几乎可以说是灭绝人寰。还有英国,那么一个老派的国家,一个极讲究礼仪和阶级的国家,竟然出现了叛逆的电影《猜火车》。可以想象当《猜火车》出现的时候,英国所起的轩然大波,应该不亚于一场七级地震吧。还有韩国,一个孔武阳刚的国家,一直崇尚马背雄风,但却能拍出《春逝》那样隽永而哀伤的片子——一个东西到极端了,就容易走向它的反面;一个人向左走的时候,他内心当中必有一种欲望向右走。以上的事情,大概可以这样理解吧。

    去紫蓬山

    人说紫蓬好风光,于是便跟朋友一道去了紫蓬山。紫蓬山只是一个小小的山包,但树木葱茏,绿色成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主要是幽静,有鸟声,少人声,满目都是天然的野趣。其实对于一个地方来说,有没有景点,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一种氛围。很多东西一吵闹,就显得没有味道了。

    悠悠闲闲地走在山阴道上,有意无意地看,似是而非地想。逢到好的地方就坐下。然后,就细细地感受。坐着与走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甚至与站着的感觉都不一样。人一坐下来,心就闲了,就可以“风来竹面,雁过长空”。譬如,在坐着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发现,山谷是有回声的,像躲藏着一个学舌的仙人;有一株树的三根树枝横起来像桌面一样平整;树林里总有莫名的沙沙声;白色的蒲公英是有灵性的,只要一伸手,便如受惊的知了一样兀地飞去……

    想起日本古代的俳句,有一种禅意的玄妙:

    芒草花梢,随风曳摇。

    不言来否,任君自到。

    这可以用来表达我们与紫蓬山的缘分吧。

    紫蓬山最生动的还算是鸟声了,山野里一直“布谷,布谷”地叫,实际上布谷的季节早已过去了。鸟有时候就像顽皮的孩子,喜欢一些小小的恶作剧。孩子喜欢不停地喊“狼来了”,而鸟呢,则是不停地哄逗着人们布谷。

    山上的游客极少,偶尔碰到几个急匆匆赶路的人,短时间便把小小的紫蓬山赶个来回,然后就满头大汗立在那里发牢骚。我们便在一旁独自窃笑。其实紫蓬的好就在于坐,只要坐下来,听听鸟声,看看绿色,便可以觉得平凡的紫蓬,也是余味无穷的。

    又想起另一段日本俳句:

    身如鹞鸟,半空中飘摇。哪里也去不得呀,只好回自己的老巢。

    这样的诗句,即使是不念出来,只要想起,也是玄妙颤动的。

    给我们开车的师傅叫任乐意,一个非常热心的人,总是乐意给别人帮忙。他说他一看到鸟的样子就想笑,然后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我想告诉他的是,其实鸟看他时也想笑,并且也会嘿嘿地笑出声来。

    李典

    今日突然想,昨日在紫蓬山,是见过李典墓的。当时云里雾里乱走一气之后,突然就来到李典的墓前,也没有看一看墓碑上的生平。今日查《三国志》,关于李典的评价为:“典好学问,贵儒雅,不与诸将争功。敬贤士大夫,恂恂若不及,军中称其长者……”

    记得小时候看《三国演义》连环画,印象中的李典总是头顶一个布帽子,有一点络腮胡,似乎连一句台词都没有,老实得要命,只是拱手作揖听命。李典与于禁、乐进好像是属于一个档次的,都是属于二三流的粗人。刘备在荆州时,曹操曾派夏侯率军打新野,李典当时是副将,夏侯莽撞着要进攻,李典当时好像是力谏的,但夏侯自负起来像头牛,结果给出山的孔明一把火烧得狼狈而逃。

    李典后来就辅佐张辽了,依旧当他的副手,应该在合肥待过吧,然后36岁时英年早逝。

    李典活着的时候不引人注目,死了也不显山露水。李典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墓址放在城里呢?完全可以跟张辽待在一起。不过这也许是李典的聪明之处,愿当配角,自甘平凡。

    智者与庸者从表面上看往往都是一样的。李典是智者,还是庸者呢?

    还是大智若愚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夜航船

    张宗子(岱)曾写过一部名为《夜航船》的书,在书中,张宗子云:“天下学问,唯夜航船最难对付。”张宗子所说的“夜航船”,系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人伦政事,草木花卉,鬼神怪异,非常高妙。在卷十九《物理部·饮食》一章中,张岱写道:“炙肉,以芝麻花为末,置肉上,则油不流。糟蟹久则沙,见灯亦沙,用皂角一寸置瓶下,则不沙。煮老鸡,以山楂煮即烂,或用白梅煮,亦妙。酱内生蛆,以马草乌碎切入之,蛆即死。食蒜后,生姜、枣子同食少许,则不臭……”

    张宗子是一个神仙般的人。他的前半生过着极其优游闲适的生活,他自己写道:“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劳碌半生,皆成梦幻。”而他的后半生,正好赶上了明末大动乱,于是便“披发入山,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比较起大多数人生活的平实和枯燥,张宗子应该是一个另类。但这样诗意的人生方式更多的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是独立选择的结果。一个会生活的人,往往是对生命和世界理解得比较透彻的人。而一直到现在,正统的教育就是让人生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去做“作茧自缚”的创造,从不教人怎样享受美丽人生,将人生的乐趣与存在的价值对立起来了。这样的结果往往使一个人的存在目的有着莫名其妙的悲壮意味。

    这里还有一个辛酸而幽默的“夜航船”故事。清朝时金圣叹为抗议朝廷无道,伙合一群秀才去哭太庙,罪论大辟。临死之前,金说他有一个万金之方要告诉儿子,监斩官好奇,准金的儿子见他。及至来时,金圣叹向儿子嘱咐:“花生米与五香干同嚼,有金华火腿风味。此万金不传之秘。”

    金圣叹最后的“幽默”正说明中国文人的两面性。其实对于金圣叹来说,平日里研究研究《水浒传》《三国演义》,弄一弄“夜航船”不也挺好吗?何必弄什么政治的“劳什子”,把脑袋丢了呢?

    翻《大学》

    站在书架边乱翻书,突然就翻到了《大学》。于是打开,又读了头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实际上学问有两种:一是内明之学,二是外用之学。所谓“内明之学”,指的是打开自己心房的学问;而外用之学呢,我想,现在的法律、新闻、建筑、电脑等,包括厨师培训、美容培训之类技能方面的东西,都可以算是外用吧。

    但两者也是相通的,互为支撑。外用之学,最好有着深厚的内明基础,这样的话,才有大出息、大成就;而内明到一定程度,也要选择外用加以表现,否则就容易湮没。大学之道最终目标是“内圣而外王”,就是由内明而达外用。朱子所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指的就是如此吧。

    晚上,才想起这几天由于忙,似乎没认真喝茶了,只觉得口痒难耐。于是便烧水沏茶,沏出来的毛峰通透新绿,一呷,但觉神清气爽,便随着清香化去了。

    茶真是好东西,岂止是醒脑消疲,开胃生津,喝着它,有很多东西都可以想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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