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梨白菜花黄-张家界顶有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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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弦乐四重奏

    出门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和兴奋,尤其是黄金周时的出门,很有点大义凛然的感觉。一直到在车厢内坐定,才稍稍平静下来,看着窗外奔跑的人群,忽然觉得出游就像是轰轰烈烈去赶一个集体的庙会。

    旅途最是无聊寂寞,便在车上戴上耳机听贝多芬弦乐四重奏。这算是贝多芬最好的作品之一了。贝多芬的好就在于广博,他可以说是经历了人类的所有思想和情绪,心路历程尤其广远,起伏也最大,从谷底到山尖的历程都有。所以很难说贝多芬是哪个流派,或者哪种风格的。贝多芬是超越的,他不同于巴赫,也不同于莫扎特。他的悲苦中似乎透露着欢欣,而欢欣中似乎又有着无法摆脱的悲苦。这一点就如同淤泥里长出来的荷花,虽是单纯,却是最复杂的产物。欢欣与痛苦是难以分割的,就如同荷花的泥淖与美丽一样。而巴赫呢,有着永恒的宁静和单纯,有着高贵的单一。莫扎特,则是从不让自己肮脏而混乱的生活影响音乐世界,他的精神就如同钻石一样,干净、华丽、透明。音乐于他,就像一个美丽的谎言。

    相比较而言,中国文化在理解抽象与虚玄方面,总是显得力不从心。以音乐为例,在以音乐理解世界精神方面,西洋音乐要比中国传统音乐广博得多,中国传统音乐,最多是表现一种浅层次的欢乐,或者是浅层次的迷乱。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CD机似乎有点问题,各个乐章总是没有固定的秩序,听起来支离破碎,仿佛时间也变得混乱不堪。我就在支离破碎的音乐中,自得其乐,度过了一整天。

    黄石寨

    火车上的时间仍然漫长,昨天傍晚到南昌火车站转车,看到广场前的人山人海,不由得顿生感慨。想中国文化真是可以说是“人多的文化”。一个地方的文化就如同一个人的性格,是受着很多事情左右的。同理,西方文化可称为“人少的文化”。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在人多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往往很难静下心来,性格上会浮躁而简单,反省意识不强;而在人少的地方长大的孩子,就容易敏感、幽闭,反省的能力强。这样的生长背景,表现在中国民间文化中,往往带有很多好大喜功的成分,简单、开朗、浮躁、忍耐力强、浅尝辄止;而西方人由于相对内向,所以在民间就有着理性、幽远、敏感等特点。

    中午到的张家界,下午就急匆匆赶到景区的黄石寨。中国的名胜风景总是与名人有关,也与佛道有关。张家界名字的由来据说是由于汉朝的谋士张良。传说刘邦得天下之后,谋士张良料到必定会“狡兔死,走狗烹”,打包走人后就来到湘西,张家界也因而得名。至于黄石寨,那是因为张良的师傅黄石公的缘故——刘邦后来派军队来除张良,此前传授张良兵书的师傅黄石公又帮了张良一个忙,张良才得以逃脱。

    中国的优秀人才为什么喜欢山水呢?那都是一种逃避吧,无可奈何,只好眼不见为净。关于政治制度,中国历史上的英杰们一直没有找到一种最合理也最科学的机制,于是往往在同流合污一阵之后,就心灰意懒地逃遁,转而隐逸山水之中。此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样的想法明显是单干,是自己快乐,而不是伙同大家一起把事情做好,一同快乐。

    黄石寨确实很美,山极清秀、料峭、奇崛、不阴鸷,有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坐缆车到山顶后,但见烟笼雾罩,美不胜收。朱镕基题诗曰:“湘西一梦六十年,故地依稀别有天。吉首学中多俊彦,张家界顶有神仙。熙熙新市人兴旺,濯濯童山意怏然。浩浩汤汤何日现,葱茏不见梦难圆。”这“张家界顶有神仙”一句,写得尤其好。在张家界顶,总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感觉,似乎双肋生翼,然后便会身轻如燕,踩朵云彩飞起来。

    晚上,住张家界,山中尤其清冷,也寂静,连鸟叫都没有,在这清静无为的地方,一夜无梦。

    金鞭溪

    雨天游金鞭溪算是别有一番情趣。人尤其多,长长的队伍将6公里长的金鞭溪排得满满的。因为雨下得大,人们都穿着一次性雨衣,所以看起来不像是旅游,倒是像是长长的长征队伍。在这样风吹雨打下,人们哪有游历的兴趣呢?看也是装模作样的,听也是似是而非,就像是一队雨天里的企鹅,呆头呆脑的,找不到回家的路。

    雨中最有生命力的就是植物了,似乎能感到每一株植物都在疯长,然后边长边唱。闭上眼睛听,似乎能听到整个山谷都在哗哗地歌唱。

    雨稍停,午饭后坐小火车看“十里画廊”。米开朗琪罗说:“至美的东西会让我看到神。”“十里画廊”差一点让我泪流满面。

    晚上,在张家界市的街头散步,一拐,就上了有名的小吃一条街,浓烟滚滚,肉香弥漫。张家界的烧烤似乎与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用的是纤细的竹丝,串上细嫩的羊肉。问询价格时,摊主居然爱理不理。硬着头皮买了一些,一咬,居然口齿生香,味道极佳。想想当地人的倨傲似乎是有道理的,真人不露相,山野市井之中,能做出如此美味来,难怪可以“狗不理”。

    媒子

    游宝峰湖。湖坐落在高山之中,水深数百米,真可谓是高峡平湖,一泓碧水,清幽无比。虽然游人极多,但坐船航行在湖泊之中,仍会觉得异常安静。自然界总潜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化嘈杂于寂静,化浮躁于安宁,化繁复于简单。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道无言。自然中无所不在的幽气,能将人的聪明和力量化为乌有。

    湖中小岛边的小舢板上有唱歌的阿妹和阿哥,等到游船靠近了,众人一齐吆喝,他们便会现身唱一曲民歌。这样的东西明显是人工的艺术。想起去年在广西阳朔,也是游历一个最一般的湖,船行到一个拐角处,突然就出现了一群光着上身、穿着虎皮裙的“原始人”,男男女女,一个个在那里“杭育,杭育”地大叫,把大家吓了一大跳。这明显也是一群“媒子”。居然也有游客天真地问:“这里这么原始吗?还有野人?”

    切——人,有的时候,真是笨极了。

    青云谱

    中午到了南昌。寻着地图,便摸索着去了青云谱的八大山人纪念馆。因是阴雨天气,几乎没有游人,青云谱内显得格外静谧。在一个拐角处寻到八大山人的墓,临碧水,倚老树,煞是风光。树有三株,一株是500年的樟树,两株是400年的槠树。树老成精,老树,总让人情不自禁地肃穆起来。

    青云谱内大多是八大山人作品的仿制品,这些我是不要看的。但也有他的真迹,画的是鸡呀鸟呀什么的,表情枯寡乖戾。那样的表情,想必就是八大山人本人吧。画为心声,就如同人的面相,凡是面色与行为料峭的,心中总有一些愤愤不平的东西;而内心平静的,面相也肯定是平静的。对于八大山人来说,也许一切归结于国破家亡的仇恨,但他们朱家的天下不也是巧取豪夺来的吗?最终的结果也是扯平了事。

    如果把中国画拿到世界艺术的坐标系当中来看,便也可以挑出它的弱点来了。中国画中,人物画比较薄弱,说得好听是只求“神似”而不求“形似”,说得不好听那是在耍聪明,走避重就轻的路。中国文化在某种程度上明显地带有农业社会生产的特点,做事比较粗糙,在思维上缺理性,不精细。中国文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对人的认识比较肤浅,对人性的认识不透彻,也就限制了在很多方面的深入,包括政治上,包括经济上,也包括道德上和艺术上。就拿画来说,由于对人的认识不够,所以对于人体的结构模糊不清,中国画的人物大都是头大、身小、腿短,即使是唐伯虎的仕女画,虽是疏朗而有神气,但眉眼也是不能细细揣摩的,只能在气韵和线条上一咏三叹。

    人一多,也就不把人当回事了。所以中国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懒得研究人了,在审美上转而钟情于山水,或者花鸟走兽。自然中有“物以稀为贵”的法则,任何东西只要一多,就会自然而然地贬值。人一多,最贱的也就是人了,包括人的性命。所以中国历史上一直不把人当回事,政治忽视人,道德忽视人,文化也忽视人。中国的画家们也懒得画人,宁愿去临摹山水,借物言志。

    “青云谱”建于康熙之年,是一个道观,朱耷当年曾经当过十年的道士,然后才出家当的和尚。这样的狷介之人,当然不可能明心见性,但在艺术上还是造诣极深的。八大山人主要是找到了艺术真的一面,并且能够随意泼洒。艺术只要一真实,便会让人不敢小觑。道观的正面写着“青云谱”三个字,而背面呢,影影绰绰的,写的却是“众妙之门”。道教与佛教的理念是不一样的,佛教是求无所求,是“空”;而道教还是有所求的,想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能够把人看作“众妙”的,一定是不简单之人。

    晚上,在离滕王阁不远处的游船上吃饭,船泊在赣江上面,从这里看滕王阁,巍然屹立,金碧辉煌。江风吹拂过来,有一股浓浓的腥味。猛一吸,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空气,是贯穿数千年的空灵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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