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kub Ilczyszyn

    [波兰]

    1984年生于波兰，毕业于波兰格但斯克大学，获人类学和行政管理双硕士学位。曾在波兰、乌克兰任教。学术研究领域包括语言学、文化交流与沟通、饮食文化和教学方法论。自2013年开始在中国工作和生活。目前任山东省潍坊学院外籍教师。喜欢旅行，领略中国的不同风景和别样韵味，把喝茶和下象棋作为日常消遣。

    如果要从我在中国工作生活的四年多时光里总结出，或者说选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印象，那毫无疑问是举世瞩目的成就和谦虚的态度。我将从一个人类学者的观点出发来讨论中国，同时这也是一个波兰人对于中国的看法。

    直到我真正身处中国时我才了解到，在我整个受教育的过程中，甚至在我的成长和生活的环境下，谦虚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如果你碰巧成为稀有的一种人，这种人我们叫“人类学者”，那你肯定听说过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以及他的方法论。这是关于人类参与社会生活的一大创新理念。这种方法论提倡对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都保持一种理解和谦虚的态度，中国就是一个始终保持了这种态度的国度。

    生活在充满魅力的中国社会，作为一个见证者，和来自五洲四海不同国家的朋友交流互动，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你的国家比中国的一些省还要小，人口和中国的一些大城市的人口差不多，除了对此充分理解和尊重，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词语可以表达我的态度。这样一来，来自一个相对较小的国家的我，非常高兴地看到，大多数中国人十分欢迎和包容像我这样的西方人。我对中国文化和历史充满友善和理解，而许多中国人也向我敞开了心扉。

    为什么理解和尊重在中国格外地令人印象深刻呢？我只能从传统上和睦、和平而又谦逊的中国智慧里找到答案。这种中国智慧除了存在于人际关系中，还存在于其他各个领域之中。中国，是一个如此开放又拥有巨大包容性的国家，它是一个如此亲切又热情招待四方游客的礼仪之邦，它又是一个如此勤勉谦逊、孜孜不倦地努力发展的大国，这是中国在我心中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有好几个刻骨铭心的瞬间都让我感觉到我被中国人传统的友善深深地吸引了，特别是在盛大的庆祝仪式和日常行为中。在这里，我想给大家讲述我的一个难忘的经历。我来中国的第一天，是2013年的中秋节，我刚到北京，就充分地感受到中国是一个如此讲礼仪的国家。对于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来说，他们可能会惊讶，甚至会被误导。比如说下面这段不同寻常的对话，发生在一个波兰人和一个生活在北京胡同的当地人之间。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他看起来完全搞不清楚方向，确确实实是迷路了。他问一个正站在四合院门口的男人：“Do you speak English？”（你会说英语吗？）这个中国男人露出自信的微笑：“Yes！”（是的！）得到回答的波兰人喜出望外，看来自己是问对人了。波兰人拿出写着旅馆名字的纸片继续问：“Do you know this place？”（你知道这个地方吗？）得到了一个更自信的回答：“Yes！”（是的！）“How can I get there？”（我该怎么走呢？）这个波兰人问。但是这次的回答让波兰人感到困惑了，这个中国人还是说：“Yes！”（是的！）几秒以后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中国人，和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一样，即使他不会讲英语，他也不会不搭理你。中国人热情好客，不失礼貌，尽力帮助在困境中的人。

    在与中国人的许多对话里，我先是用英语，然后是用简单的中文。语言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广阔的大门，也有许多值得期待的惊喜在等着我们。我注意到了“可能”这个词在中文里意义颇多。你会发现，中国人无论是在说英语还是在说中文的时候，“可能”这类词，他们用得相当频繁。回想一下，在公交站点，我们经常听到的一句话：“56路公交车可能不在这儿停。”说这句话的人难道真的不知道56路公交车在不在这儿停吗？在公交站点没有可靠的信息告诉我们这里有没有56路公交车吗？很多情况下，他们知道，而且也能找到公交车的具体信息，但是他们只是感觉非常抱歉，不想直接给别人一个否定的回答，所以，你才会得到一个非常特别的、非常有力的“可能”。

    我想告诉我的“公交站点的朋友们”，这种情况对于外国人来说，是十分难以理解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礼貌、谦逊和想做好主人、做好向导的中国人。简单地说，所有的注重礼貌的传统仍然实际存在着，在日常生活中处处可见。

    我相信，这些品质将会是中国变得繁荣富强的主要原因之一。幸运的是，这些品质并不是中国专属的，对其他国家而言，并不是不可复制的，它还对建设一个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有帮助。因此，我希望这些中国特色能够作为一种可供选择的发展要素，广泛地、不断地被其他国家所模仿和学习。

    当我回顾过去数十年间中国和欧洲的交往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国占据了主导权。中国的发展要迅速得多，并且中国在不断地缩小与欧洲发达国家之间的财富和生活水平的差距。这背后少不了向其他国家学习的谦虚态度。从这个观点出发，改革开放不仅给中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世界其他国家来说，也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遇——去向中国学习。然而这个过程，要求他们，特别是一些大国抱着尊重和虚心的态度。当然，在国际关系中，已经存在许多向中国学习的迹象，但我还是想给大家带来我个人的一些观察作为例子。

    在中国，作为大学教师中的一员，我遇到了很多外籍教师和国际交换生。他们各不相同，在态度或性格上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在这样的社会团体中相处几年下来，你会发现有一些老师或者学生明显变得比其他人要出色许多。令人惊讶的是，那些优秀的人在他们自己的家乡并不是出类拔萃的。而与此同时，另有一些人在他们当地属于佼佼者，来到中国以后，却变得平淡无奇。这是为什么呢？我要再一次提起，一个秘密的要素——谦虚，正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许多教师从多年的教学经历中获得了很强的自信心，认为他们有资格传授给别人知识。有时候，这种自信慢慢地变得太过于强烈，甚至令人不悦，最后反而使他们自己不够资格作为“一名杰出的人生导师”来结束教育生涯。如果你潜意识里认为你来到的这个地方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学习，渐渐地你会超乎想象地傲慢起来，最坏的是，你甚至都意识不到这种傲慢，这对你与中国人的关系来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我还注意到，当这种情况发生在外国留学生身上时，通常都有一个非常类似的模式。对西方人来说，中文是最难学习的语言之一（无论他们如何吹嘘在学习的过程中是多么轻松），需要付出成百上千个日夜的努力，才能达到正常交流的水平。什么样的人能够成功做到呢？只有那些对待学习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虚心请教的人才能做到。而当你觉得你的中文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的时候，中国各地数不胜数的方言或者俗语就能立马将你拉回现实。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中国社会和中国所经历过的巨大变化上。虽然我在这里的短短四年多和中国源远流长的历史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这四年多的时间也足够让我了解到，当代中国之转变比我所知道的一些欧洲国家要迅猛得多。我是如何了解到的呢？下面给大家描述一幅中国现代社会的缩影：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高新科技遍地开花，共享经济家喻户晓，意义非凡的工程不胜枚举、闻名海外。我就举几个例子，像高速铁路、玻璃栈桥、环境友好型的新型发电站等等。这难道还不够令人感到惊讶吗？

    这些成就不是简单地靠复制其他国家的方案政策就能获得的，更多的是把外国的先进理论、思想与中国实际国情相结合，转变为更具有创造性的中国理念，从而得到的最优结果。这也是保证包括谦逊在内的中华传统美德不会被外来文化所替代的策略。

    我曾经被我的一些学生惊到了，他们是如此痴迷于外国文化。对外国的传统和文化充满好奇心，这很正常，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如果总是把外国文化的成就、影响、品牌等摆在第一位，这似乎有点不合常理。而我在这里最重要的作用，和其他外教一样，是真实地介绍我们国家的起源和文化，而不是给我们的国家打广告，如实地展示我们的国家，而不是总拿中国与之相比较。这种健康又有担当的做法能够让中国人和外国人更好地相互理解，也可以帮助学生们发扬他们本国的文化。要做这样的教育典范，不是不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关键的条件——在具有师德的基础上，毫不动摇地保持谦虚。

    我第一次来到中国的时候，我想尽可能多地去了解关于中国的信息，汲取中国的文化。我去过名胜古迹、博物馆和美术馆，只为了体验和学习中国文化。我看过中国各地的山山水水和美轮美奂的建筑，我也领略过道教、中国功夫、传统手工艺的魅力，它们和繁华的现代中国如此不同，有几次我甚至觉得我同时在接触两个不一样的世界，这真的太有趣了！

    我曾看到一幅全景绘画（著名的《清明上河图》，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作者张择端，北宋画家），它描述着北宋时期的自然风光和繁荣的市井景象：寂静的原野、浩瀚的河流、热闹的城郭、穿着中国古代服饰的人物，街上摊贩陈列的货物。看了那幅画之后的几天，画中的风景、人物及其反映出来的社会形态、社会分工合作等等都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在画中，与高山河川相比，人们显得如此渺小，可见在古代，中国人就已经对大自然保持了一颗谦虚的心，也正是这种谦虚的态度，与融洽和谐的社会氛围、团结统一的精神共同延续下来，构成了当代的中国社会。

    最后，我想说，在中国我学习并体会到了很多中国特色，这些中国特色令我回味无穷，这比我从西方社会所学到的东西还要多。这种学习不应该只是三分钟的热度而已，更应该被运用到实际的生活当中。谦虚为中国人增加个人成功的机会，是丰富社会人际关系的重要秘诀。我希望这种谦虚可以在西方社会重生，成为最好的中国舶来品之一。

    作为国际交流的纽带，谦虚值得被来自各个文化圈的人学习，因为它确实能给我们带来好处。中国有一句古话说得好：满招损，谦受益。这句充满智慧的话不需要任何的增补和修饰，如果非要添上点什么，那就是，永远铭记它！

    （姜佳秀/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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