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年”丛书-我的绘画“走出去” 周仕超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中国当代著名油画家。1965年生于山东青岛,1989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设计系壁画专业。2010年10月周仕超“日出·马赛”油画展在法国著名的马赛当代艺术中心举办。这是马赛市政府首次邀请中国艺术家在政府艺术中心举办个展,引起巨大轰动。后在多国举办画展,作品被美国、法国、意大利、日本、德国、瑞士、芬兰等国的艺术机构和收藏家收藏。被法国著名艺术评论家克劳德·达拉斯评为18世纪至今全球七十位著名画家之一。

    改革开放前,美术被看作“偏门”,有些人虽然很喜欢画画,却很难以此为生:他们中的大多数进了工厂,绘画特长也只能施展在车间里和工会的板报上。改革开放的四十年里,不仅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改善,文化环境也多元、丰富了起来,对美的诉求甚于以往。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我有幸以绘画为职业,在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中追求艺术理想。近几年欧洲的朋友常邀我去办展览,我作为华人画家在西方社会逐渐有了影响,欣慰之余也深知这一切得益于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成果——祖国强盛是我在海外得到尊重与认可的前提。

    一

    三四岁的时候,我就很爱随意画一些东西,也谈不上绘画,就是一些简单的涂鸦。那还是在60年代,物资很匮乏,也没有水彩笔、蜡笔,连纸本这类文具都很紧张,于是粉笔、红砖头就成了我最好的画画工具,好在我的父母是医生,平日能余下些稿纸给我画画。

    记得有一回,我仰着头反复看窗外电线杆上的灯,看久了就画了出来,母亲看到我的画很是意外,叫来父亲一起反复端详后问我:这真是你画的?!很少接触绘画的他们似乎惊异:这么小的孩子能画出这样的画?自此,我画画的爱好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也为我找来了更多的纸笔鼓励我画,这在当时的家庭教育中已算难得。

    一次偶然的机会,父母的一位老朋友来医院看病,当时这位老师的多本连环画集已在国内出版。父母请他给我做一些小示范,他给我讲了一些基本的绘画常识,鼓励我多动笔,这算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位美术老师。

    上了小学,每天上学我都出门很早,但母亲却意外地接到老师的通知,说我经常不按时上学。母亲起初不解,希望我能解释,我就带着她去了每天早上都会路过的用滑石和红砖头画画的空地——原来每次迟到都因为我在这画画而忘了时间。看到画满画的墙面和地面,母亲意识到了我对画画的浓厚兴趣,回家同父亲商量,以后能否让我走美术专业的道路,父亲表示忧虑。

    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美术专业还非常小众,人们深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维影响,认为学美术没有什么出路,父亲也不赞成我在美术上过于投入。母亲却希望我能继续画画,认为坚持自己的爱好,一定能出成绩。我清楚记得当时父母在这件事情上有过几次争论,我学习画画的事才渐渐被父亲默许。

    我父母都是大学生,他们内心希望我也能考上大学有所建树。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才十二岁,对美术高考认识很模糊,根本谈不上有什么规划,只在心里希望将来能一直画画。现在回想,那时的坚持纯粹就是出于对绘画的喜爱。

    1982年我考进了青岛六中,那是岛城第一所美术职业高中。一进高中我对大学就有了向往,想要参加美术高考:一是这样能满足自己坚持画画的心愿,二来也能照顾到父母对我未来发展的期望。高二的时候我提前参加了美术高考,未能如愿,第二年再考仍未过关,直到第三年我才考入了山东艺术学院。那时高校美术专业招生名额很少,有人考了五六年才考进大学也不足为奇,即便这样,大家无不感念高考的恢复,若非如此,绘画发展为职业不知要等到何时。

    二

    山东艺术学院是一所集音乐、美术、戏剧等艺术专业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高校,气氛活跃。那会儿学校周末晚上有舞会,课余生活非常丰富,这却令父母较为担心:他们叮嘱我考进大学不容易,要将所有的精力用到学习和创作中去。只要能画画,我都愿意顺着父母,所以我的大学生活主要在画室和图书馆中度过。

    80年代以前,人们的文化生活可以说是在一条线上:电影、文学、音乐、绘画等精神营养皆来自苏联,“红光亮、高大全”成为当时评价艺术创作的最高标准。进入80年代,学院专业课程依然延续苏联的教学体系:写实绘画是美术教学的主要部分。当时以客观再现为出发点的绘画我也认真学习过,这种总是在重复某些东西的绘画,不是我想要的表达方式。当时学校刚刚有了外文阅览室,向师生提供一些外文书籍、画册,我常去阅览,从古典主义、写实主义看到印象主义、现代主义,很多新的绘画风格是在那里接触到的……

    1989年,我大学毕业后留校工作,我并没有全身心投入绘画创作中,我想停笔反思,希望从当时绘画界“千人一面”的模式中解脱出来,寻找一种新的可能。

    9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化,海外、港台流行文化向内地席卷而来:北京的地下摇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唐朝、张楚成为那个时期音乐人的代名词,谭咏麟、童安格、齐秦的歌曲响遍街头巷尾,新潮的人们以出入马克西姆西餐厅为荣……暂歇画笔的我也喜欢上了这些东西,投身于音乐。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对情绪的表达有了新的认识,潜意识里这些新的体悟拨动着我绘画的神经,我开始重执画笔,要在绘画表现上探索一种新的面貌。

    沉寂两年后,我画了一批新作品,在省政协大厦办了一个小型画展。这些作品在形式、手法上与以往的画作有很大的不同,很多同仁、老朋友看过我的画展反响不一。有人说很好、耳目一新、很另类,大多数人不敢相信这是我的作品:具象与写实的影子不见了,让人有些“看不懂”。有人甚至直言说我怎么画得越来越差了,以前画得那么好,不知道现在画的是些什么东西,从前一身的写实功夫算是废了。这是画圈里的一些评论,一般观众更少有人能接受我的新风格。

    改革开放中经济的发展也带动了文化交流,拓展了人们的视野,促进了人们思想解放和观念更新。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大众审美意识悄然转变,我的画风也开始被小部分观众认可。90年代末,我在学院的名人画廊办了一次展览,没有想到反响特别好。当时院长杨松林先生对我的绘画给予了充分肯定,鼓励我到北京办画展。北京是中国艺术的前沿阵地,办展览的事当时不敢想。杨松林院长随后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让我带给北京美协主席刘迅先生,推荐我在国际艺苑办一次展览。到国际艺苑做展在当时很不容易,不仅需要等档期排队,还要接受审核,门槛比较高。刘迅先生看了我的作品以后当即给予肯定,但要听艺委会的评审意见,让我等通知。两个月后我得到了通知,开始筹备北京的展览。

    1999年12月底,我的展览在北京国际艺苑开展,参观展览的人很多,反响很好。让我意外的是,北京几所高校的美术系教授十分欣赏我的画,希望我能去他们的院校教色彩课程。其中包括李天祥和赵友萍夫妇,他们是中国油画界的大家。我的画能在几年时间里从不被理解,到获得业内权威和专业人士的一致好评,这得益于社会艺术理念的不断转变。

    三

    因为北京展览的影响,有越来越多的人请我去高校交流绘画创作经验,也有一些企业家因为喜欢我的画,给予我一些支持。还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七十多元,我每月买画材的开销就要两百多元,有时甚至连吃饭的钱都很紧张,需要朋友周济才能度日。在教育产业化、学院扩大招生的背景下,我周围很多朋友纷纷办起了美术培训班,有的朋友让我去代课挣一些外快,我也心动过,随后考虑培训教学会很牵扯精力、占用时间,会影响到自己的绘画创作,所以还是谢绝了。我屏蔽外界的干扰,咬牙坚持在绘画上继续探索,今天回想起来,那段艰难的经历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如果当初没有这种坚定,也很难说之后所办的一系列展览能有什么影响。

    从90年代开始,我相继结识了一些来山东工作的外国专家、学者,他们对我的画很赞赏,说我不同于大多数中国画家,作品别有特点。这些外国朋友时常带他们的朋友来看我的画,这样我的作品在济南竟也有了一群外国“粉丝”,这在当时也让我颇为自得。然而真正引起国外的注意还是在2010年10月,那时我受法国马赛市政府邀请,在马赛举办“日出·马赛”画展。起初只是抱着交流尝试的态度,不承想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用一位法国画家朋友的话来说:不仅仅在美术界,我的画展让全马赛都兴奋了。

    马赛市政府作为主办方,为展览宣传做了五十五个六米高的巨幅海报,立满市区;法国国家电视台、《普罗旺斯报》等主流媒体也相继对画展进行了报道;三百多位来自各界的嘉宾出席了展览的开幕酒会,其中有法国原总理德·维尔潘先生、马赛市市长、议员、中国驻马赛总领事……嘉宾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一位在马赛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法籍华人激动地说,他来法国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法国各界这样仰慕一个中国人,此刻他感到无比自豪和激动。这样高规格的接待,也体现了西方主流社会对一个中国艺术家的肯定和尊敬。

    据展馆统计,整个展览为期二十二天,参观人次近七千,而同一时间其他的展览参观人次最多也只能达到三千。现场画册、海报被抢购一空,找我签名、合影的人排成长队,有的观众从周边城市专程赶来,还有的观众看过展览后,又多次带着朋友返回展馆再次参观。在许多人的心目中,法国是个浪漫、纯粹的艺术国度,我的作品能在法国被这样追捧,当时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我一直坚信,绘画的价值在于作品要有自己独到的绘画语言。油画源自西方,作为一个中国画家,我希望能通过自身的探索实践,将东方精神融进油画创作中,继而形成自己的风格。并不是要用油画技法去表现国画山水,或者仅是水墨到油彩的工具转换,而是对一些更本质的东西进行探索,才能形成绘画的独特性。

    如果法国有任何一位与我风格相同的画家,那边的观众不会接纳我这个外邦人——高卢人特有的高傲让他们对待艺术十分严苛。一位法国观众曾坦言:他看过很多人画马赛,但没想到有人能将这座城市画得这样与众不同。这些作品居然还是出自一个外国人之手,当下的法国反倒没有这样的画家,作为法国人他甚至感到惭愧。

    由于画展所产生的影响,在年底的网络投票中我被选为当年马赛市最受欢迎的人。塞尚的故乡艾克斯市、沃内勒市相继邀请我举办画展,马赛高等美术学院院长邀请我为该学院的油画研究生举办学术讲座——“爱,推动艺术的进步”,我的作品《日出·马赛2》也被马赛市政府收藏。为了表达对作品的尊重,法方计划举行收藏典礼时在作品上搭一面法国国旗,由马赛市市长戈丹先生揭幕,这是法国官方的最高礼遇。得知此消息,我十分激动,并建议他们在这幅作品上也覆盖中国国旗,因为我是一个来自中国的画家。他们尊重了我的建议。

    因临时决定,五星红旗竟一时找不到。几经周折,在翻译的帮助下联系到一名在艾克斯的中国留学生,他有一面中国国旗,只是艾克斯与马赛距离不近,典礼开幕前几分钟才将国旗送到现场。晚上,近百位马赛的各界精英、名流出席收藏典礼,五星红旗成了活动的焦点。戈丹市长在典礼仪式的致辞中表示,能举办周仕超的画展是马赛市的荣幸,作品《日出·马赛2》将永久陈列在马赛市政大厅。揭幕仪式上的五星红旗为典礼赢得了喝彩。

    展览期间我有幸结识了七十九岁的老艺术家盖伊·杜蓬,他是法国南方表现主义的杰出代表,虽然我们语言不通,年龄差距也很大,但在绘画的探索和研究上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和追求。他对我的作品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这样的画面正是许多法国画家想要寻找的感觉,在你的画里我看到了。你的作品既有西方色彩的感染力,又有东方的理念和视角,这对我很有启发。”他邀请我在“日出·马赛”展览结束后,到他生活的城市举办“交互马赛”的联展,由于杜蓬在法国南部的影响力,展览非常成功。市长及周边城市的市长、议员等都前来参观,对中法艺术家的联展给予了高度评价。2011年年底,我邀请杜蓬先生在北京举办“马赛之光”联展,马赛市副市长、法国驻华大使和文化参赞以及法国学术界、企业界的二十多人专程出席了这次展览的开幕式。在开幕式上,受马赛市市长戈丹先生的委托,副市长哈曼先生授予我“马赛荣誉市民”勋章,以表彰我对中法文化交流所做出的贡献。通过联展,中法双方加深了交流,中国给杜蓬及随行的法国朋友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在北京期间,他画了很多速写,回到法国以后还专门办了有关中国的展览,向他的朋友们介绍中国的故宫、长城,以及他在中国的所见和感受:通过艺术,可以打破种族、文化之间的隔阂而产生共鸣。

    四

    我的画展在欧洲影响力逐步扩大,有些外国人不相信,甚至不愿意相信我是中国人:很多外国人对中国抱有不小的偏见。我在欧洲接受媒体采访时,常有一些记者会有意诱导我说一些偏激的话,我都直接回应,纠正他们的偏见。只要在采访和交流时遇到对我产生疑惑的人,我都直接在他们的手掌上清楚地写上China。近几年有的文人、艺术家带着情绪出了国,在海外受到一些政治团体的利用,发表一些片面偏激的言论,为了个人名利不顾国家形象蒙损。我认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感恩养育自己的祖国,专注于画好自己的作品,埋怨与发牢骚其实也意味着自身能力的不足。

    在一次画展中,我结识了一位德国教授,见到我时她有些激动,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告诉我这是她第三次来看我的画展。她双手捧着我的画册看着我说,在东方,她最崇尚日本文化,其次是韩国文化,边说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日式化妆品盒给我看。这位教授说2008年她到过中国,对中国的发展感到惊讶,但没有特别的好感。她被这次展览的作品深深打动,十分惊讶于这些作品是出自中国画家之手,她坦言这次展览改变了她对中国以往的认识。随后她请我在画册上签字留念,我写下:“感谢与您的交流,很高兴通过艺术使您对中国的认识有了全新的转变。”

    在法国,我和朋友聊天时说到这段经历:油画的力量居然大到能改变一个人对中国的印象;画油画这边的氛围很好,在这里我充分感受到人们对作品的理解,对艺术的尊重,对艺术家的热情!他笑着跟我说:“法国可不缺油画家,大多数引不起他们这么大兴趣,对你算是例外。”

    起初我以为他是在恭维我,时间久了我渐渐意识到:他们是由衷地喜欢我的作品。从2010年举办“日出·马赛”画展以来,收藏我的作品的欧美藏家也多了起来,其中有法拉利家族等。

    也是在2013年,我应意大利菲拉格慕家族的邀请,参加佛罗伦萨艺术基金的典礼。菲拉格慕先生提议与我合作,以我的作品《里程》为图案推出一款限量版丝巾。直到今天还有朋友告诉我,在欧美的电影、电视节目中仍时常见到嘉宾或演员佩戴这款丝巾。

    嘉丽萨酒庄是法国普罗旺斯的一座百年酒庄,酒庄选择了我的画普罗旺斯风景的三幅作品,将其设计成酒标,推出了三款红酒,这些红酒后来成了爱丽舍宫的国宴用酒之一。起初这种艺术向高端商业品牌上的衍生发展让我感到新鲜,但随后我就清醒认识到:我作品的艺术价值绝不是促成这些合作的全部因素——在中国经济的全球影响力空前发展的今天,华人艺术家的标签成了我的好运符。

    2015年,我成为法国著名评论家克劳德·达拉斯笔下的第一个华人艺术家:他为我撰写的个人传记Zhou Shichao的英法双语版在巴黎首发。早在2012年他跟我说想为我写本个人传记时,我连忙拒绝,总觉得自己的成就不能跟那些被他撰写过传记的大师相提并论。中国人对树碑立传这个事看得很重!我知道达拉斯十分欣赏我的作品,我担心这会影响他在为我写传记这件事上的客观判断。后来他跟我谈:首先,他肯定我作品的水准和影响;第二,在法国甚至欧洲极少有华人艺术家的传记;第三,当今的国际趋势中,流行打“中国牌”,他认为一本以纪传体形式展现一名优秀华人画家艺术历程的书,会受到大家瞩目。那就写吧!2013年11月,年近七十的克劳德·达拉斯第一次来到中国,分别在青岛、济南和北京——我成长、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为我的第一本传记采集素材,整个写作过程历时两年。

    2016年10月,我应邀在摩纳哥游艇俱乐部举办个展。这个俱乐部是由摩纳哥皇室建立的,是全球顶级的俱乐部之一,会员都是欧洲的名门贵族,我认为这是通过作品展示中国文化的一个很好的平台。开幕酒会上,主持人为我一一介绍前来出席的嘉宾,他们都是各领域的精英和代表人物。俱乐部主席在致辞中强调,这个展览有着特殊的意义:这是俱乐部成立以来第一次举办个人展览,我也是第一个被他们邀请来办展的华人艺术家。晚宴上,嘉宾们除了和我谈论中国的文化和艺术之外,他们各自与中国有关的经历和见闻也成了交流的主题。那个夜晚真是应了我那次画展的主题:“金色时光”。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各领域的飞速发展也为中国文化走出国门、面向世界创造了一个“金色的时代”。国家之间的互相尊重与认同,不仅依靠经济的往来:经济合作是建立在利益关系的基础上,而对一个民族最深层的尊敬源于对它文化与品格的认同。在中国国际影响力日渐增强的今天,文化艺术的繁荣已成为民族崛起的重要标志,越来越受到世界关注。作为一名中国艺术家,我为此感到无比自豪。愿中国优秀的艺术与文化能继续走出去,让世界真正地认识一个美丽富强的中国。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