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文学作家作品散论-驰誉世界文坛的尼日利亚小说家钦努阿·阿契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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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钦努阿·阿契贝的生平与创作

    钦努阿·阿契贝(1930—)是当代尼日利亚的著名小说家,1930年11月15日出生在东尼日利亚的奥捷迪村。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父亲是乡村教会学校的教师。他从8岁起到村里的教会学校上学,接受英国在非洲殖民地教会学校的教育,然而周围的环境却使他时时受到传统的非洲文化的熏陶。阿契贝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处在两种文化相交的十字路口,受到两种文化的感染。1948至1953年,他在伊巴丹大学上学,一开始进修医学,后转攻文学。他在大学读书期间,读过莎士比亚、弥尔顿和华兹华斯等作家的作品,同时也读到了约翰·康拉德和乔·伊斯卡里等充满殖民主义偏见、歪曲非洲黑人形象与贬低非洲民族文化和历史的作品,这激起了他要由非洲人自己写非洲历史和生活的强烈愿望。1953年由伊巴丹大学毕业,获得文学学士学位。他是第一批受到完全教育的尼日利亚知识分子。大学毕业后,他曾当过教师,1954年到拉各斯尼日利亚广播公司工作。1956年曾前往伦敦英国广播公司学习。1961年担任尼日利亚广播公司对外广播部负责人。阿契贝也是尼日利亚作家协会的创始人之一,并曾担任过尼日利亚作家协会主席。1972年,阿契贝留居美国,任马萨诸塞大学和康涅狄格大学教授。1976年任尼日利亚大学文学教授。他还担任过1971年创刊的新非洲文学杂志《奥基凯》的主编。阿契贝在大学学习时期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活动,从1966年起开始从事专业创作。他的主要作品是长篇小说四部曲《瓦解》(1958)、《动荡》(1960)、《神箭》(1964)和《人民公仆》(1966)。四部曲的前三部反映了尼日利亚独立前殖民地时期各个主要阶段的社会生活,《人民公仆》则反映了独立后尼日利亚社会的各种矛盾和政治危机。此外,他还发表过短篇小说集《祭祖的蛋和其他故事》(1962)、《战时姑娘和其他故事》(1972)、儿童故事《契克过河》(1966),诗集《当心啊,我心灵的兄弟》(1971),论文集《创世日的黎明》(1975)、《尼日利亚的不幸》(1984)等。他在辍笔创作长篇小说近20年之后,于1988年初又发表了新的长篇小说《热带草原蚁山》,人们认为这部长篇小说不仅是尼日利亚的,也是当代非洲社会生活的一部史诗。阿契贝的创作不仅对尼日利亚,而且对整个黑非洲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二、阿契贝的成名作《瓦解》

    1.内容简介

    奥贡喀沃长得魁梧结实,两条浓眉毛和宽宽的鼻梁使他显出一副严肃的面貌。他出生在乌姆奥菲亚村。他父亲的名字叫乌诺卡,是一个一辈子懒散惯了的,只知道今日有酒今日醉从来不为明天打算的人。他一生一事无成,生前不仅没有得到什么头衔,还落下一身重债。他去世后连一座坟头也没有留下,因为他得的是臌胀病死的,根据氏族的规矩,他只能在地上烂掉,不能给他举行初葬和再葬。奥贡喀沃“有了这样一个父亲,就没有很多年轻人有的那种生活起点。他既没有继承到一个仓库,也没有继承到一个头衔,甚至连一个年轻的妻子也没有继承到”。因此,奥贡喀沃以他的父亲为耻,并不使人感到奇怪。幸好,人们是按照一个人本身的价值,而不是按照他父亲的价值来衡量人的。奥贡喀沃决心改变自己的处境,跟贫穷和不幸进行顽强的斗争。当他还是一个18岁的小伙子时,就打败了连续7年之久无人能敌的摔跤能手猫子阿玛林兹,为自己的村子带来了荣誉。他依靠自己孔武有力的体魄、坚忍不拔的毅力、吃苦耐劳的精神,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赢得了自己的财富、名誉和地位。他成了一个富裕的农民,有两个装满木薯的仓房,有了三房妻室,尤其难得的是,他已经得到了氏族中一共四个头衔中的两个头衔,这是他在两次氏族间的战斗中表现了无比的英勇并先后猎取了敌方的五个人头而获得的。虽然他还年轻,但凭着自己的才干和努力,已经成为氏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成为附近九个村子里声名最响的人物之一,因为在他的族人中间,年轻是被敬重的,但事业却更受尊崇。

    这一年,邻村恩拜诺的人杀死了乌姆奥菲亚村去赶集的一个女人,奥贡喀沃以宣战使者的身份出使恩拜诺,慑于乌姆奥菲亚的村威,恩拜诺为了避免战争和流血,甘愿送人质——一个童男和一个处女——求和。两天后,奥贡喀沃带着一个15岁的男孩和一个年轻的处女回到自己的村里。长者们聚会起来听取奥贡喀沃的出使报告,他们最后决定,那个姑娘应该到乌多那里去代替他被杀的妻子,至于那个男孩伊克美弗纳则不急于决定他的命运,让奥贡喀沃暂时代管。后来,伊克美弗纳悲惨的故事在乌姆奥菲亚村一直流传到今天。

    奥贡喀沃以严厉的手段管理着自己的家庭。就本性来讲,他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可是他的整个生命为恐惧所支配,这种恐惧不是外表的,而是深藏在内心里。因为他从孩子的时候起,就记得人们把他的父亲叫做“阿格巴拉”。“阿格巴拉”不仅是对妇女的另一称呼,并且是对一个没有头衔的男人的称呼。他唯恐人家认为他就像他父亲一样。所以播种季节来到时,他每天在田里干活,从鸡叫一直干到小鸡去歇窝,他是一个强壮的人,很少感到疲倦,但这可苦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特别是第一个妻子所生的12岁的儿子恩沃依埃,然而他们还不敢公然诉苦。奥贡喀沃经常用打骂来纠正在他看来恩沃依埃已经显露出的懒散性格,这就使恩沃依埃成了一个整天面带愁容的少年。

    奥贡喀沃把伊克美弗纳带回家交给第一个妻子,并说:“他是属于全氏族的,要好好看管他。”妻子问道:“他要同我们住很久吗?”他咆哮着说:“我怎样吩咐你,你就怎样做,女人,从什么时候起你成了乌姆奥菲亚人的一个长者啦?”氏族的长者们决定把伊克美弗纳交奥贡喀沃看管一个时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期竟会长达3年之久。起初,伊克美弗纳很害怕,但渐渐他也就习惯了,和奥贡喀沃家的人们相处得很好,特别是恩沃依埃比他小两岁,简直一步也离不开他,连奥贡喀沃本人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不论到哪里去都带着他,就好像是他的儿子。

    奥贡喀沃从极端的贫困和不幸之中跃居为本村的民族领袖之一,他雄心勃勃,一心要成为氏族的最高领袖。他生活的唯一目的就是事业的成功,因此,他对待比较没有成就的人就表现得很粗暴无礼,不仅惹起一些人的反感,并且树立了许多对头仇人。他在一次讨论下次祭祖大会的亲属会议上,说和他意见不一致的奥苏果是个女人,意即没有得到头衔的人时,受到了会场上最年长的人的严厉批评,说他的棕榈仁是由于慈悲的神灵为他打开的,说他不应该忘记谦恭。实际上,他的一切成就并不是侥幸得来的,整个氏族都了解他的成就是来之不易的。然而正当他的事业一帆风顺的时候,由于他这种粗暴乖僻的性格,给他带来了一连串的不幸。

    首先是他在一年收割完而尚未播种的和平周里破坏了和平,为一点小事动手打了自己年轻的妻子,违反了祖先的规定,犯了对伟大的地母阿尼的大不敬罪。按规定要把破坏和平的人拖在地上走遍全村一直到拖死,但地母阿尼的祭司埃齐阿里对他从轻处罚,只让他带礼品到阿尼的神庙承认错误就算了事。其次是经过3年后,乌姆奥菲亚的最年长的长者埃赛乌杜通知他说:“乌姆奥菲亚已经决定要杀死他(伊克美弗纳),丘陵和山洞的神已经这样宣布了。按照习俗,他们要把他带出乌姆奥菲亚境外,在那里杀掉他。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同这件事发生关系。他把你叫做他的父亲呢。”但是奥贡喀沃怕人家说他软弱,还是参加了这次行动,并在指定执行的人向伊克美弗纳举起砍刀吓得伊克美弗纳向他跑来时,他一下就拔出腰刀亲手砍死了伊克美弗纳。这件事使他好几天都睡不好吃不下,并且受到朋友们的责难。最后一件不幸的事是在他参加全村最受人尊敬的长者、伟大人物埃赛乌杜的葬礼时,由于自己的枪走火打死了死者16岁的儿子。按照习俗必须立即携家带口逃离村子7年,然后才能回来。这样,他就连夜打点行装,只带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全家逃亡到他母亲的故乡,一个叫恩拜塔的小村去过活。

    7年是一个漫长的时期,他重返故土乌姆奥菲亚之后,本想重振家业,恢复昔日的地位,然而时过境迁,这里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使他几乎难以认识了。白人不仅在这里修建了教堂,建立了政府和商业贸易机构,并且采用不同的手段,分化瓦解了氏族的团结,连他的儿子恩沃依埃也加入了基督信徒的行列,成了氏族的叛徒。氏族和教会的怨恨越积越深,终于爆发了不可避免的冲突。就在一年一度的祭祀地母的仪式上,基督教徒洛克撕下了一个祖宗灵魂的面具,这是对氏族的极大侮辱。第二天,氏族全体戴面具的灵魂集合起来,不仅用砍刀和火毁了肇事者的家,并且使教堂也成了一片灰烬。3天之后,包括奥贡喀沃在内的六位氏族领袖被关进了监牢,在村里缴纳罚款250袋玛瑙贝之后才被释放出来。奥贡喀沃决心报复,在第二天差吏前来禁止村社集会时,他率先发难,砍死了差吏的头目。然而他发现他的行动无人响应,感到绝望的奥贡喀沃只好上吊自杀。一个曾经在村社中享有崇高威望的武士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

    2.艺术成就

    《瓦解》是阿契贝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成名作。这部小说以其深刻的思想内容、鲜明的人物形象和熟练的艺术技巧,在50年代的黑非洲文学中占有一个突出的地位,使阿契贝得以跻身于黑非洲一流作家之列。

    《瓦解》颇似历史风俗小说,却又具有传记小说的特点,它以主人公奥贡喀沃一生为主线,反映了乌姆奥菲亚村——伊博氏族社会的缩影——在殖民主义势力侵入之前和侵入之后村社生活所发生的剧烈变化,表现了早期殖民地人民的悲惨命运。它通过乌姆奥菲亚传统的村社生活、古老的民间习俗和各种带有氏族宗教色彩传统仪式的形象生动的描述,表现了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未受现代生活干扰的伊博氏族,在长期淳朴的村社生活中所形成的带有浓厚氏族色彩的社会结构体系和伦理道德及社会价值观念。它还以极其简洁的笔墨描写了殖民主义势力和传教士一步步深入非洲大陆内部的过程,表现了由此而产生的两种文化和两种价值观念的冲突。作品中所描写的两个传教士布朗、斯密士和教区行政长官,他们外表不同,手段各异,但目标是一致的:这就是要在氏族社会中制造分裂,以便寻隙而入,分化瓦解氏族村社,建立他们的殖民统治。

    奥贡喀沃是作品的中心人物,是作者精心塑造的具有鲜明个性的艺术形象,是伊博族传统的象征。他坚决维护氏族社会的传统法规,憎恨外来势力,敢于同外来的侵略者进行坚决的斗争。他具有卓越的才干和不懈追求的进取精神,他终生都在为财富、名誉和地位而奋斗。他憎恶怯懦和懒惰,瞧不起没有成就和没有地位的人。他性格暴烈,刚愎自用,泥古不化,自以为是,致使他脱离群众而成了孤家寡人,最终以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奥贡喀沃是伊博氏族传统的世界观和心理意识的典型代表,他的悲剧命运象征着整个氏族的悲剧命运,因为他赖以存在的传统氏族社会由于其自身不可克服的矛盾,在新宗教的进攻下已经瓦解了,这种瓦解是历史的必然。奥贡喀沃在外来势力的面前,敢于挺身而出进行斗争,是具有某种崇高意义的,他是一个可悲而又可敬的形象,是他那个时代生活的代表,以一个过时的英雄形象留在读者的记忆中。

    《瓦解》在艺术上也有它显著的特点。首先,从结构上看,作品脉络清晰,层次分明,重心突出,内容丰富而无芜杂之感。这是同一时期的黑非洲文学中比较少见的。作品以主人公奥贡喀沃一生荣辱升沉的经历为主线,适度地编织进了伊博社会的民族风俗。人物活动于氏族社会生活的特定历史环境中,通过人物的活动,对整个社会作了多方面的反映。其次,作品融强烈的情感倾向于不动声色的看似平淡的客观描写之中。例如描写伊克美弗纳被带领穿过森林前往被杀之地的途中这一节,首先描写了一些客观的自然景色,随后又转向了伊克美弗纳这个氏族法律的牺牲品的天真无邪的意识活动。作者虽没有描写他被杀害的惨不忍睹的具体场面,但它的悲剧效果却是十分强烈的,它震撼了读者的心灵。伊克美弗纳的天真纯洁的心灵反衬了氏族法律的残忍。作者在无言中对氏族法律的野蛮作了深刻的批判,这表明了作者对艺术辩证法的深刻理解。再次,作者对典型环境的描写表现了阿契贝对非洲生活的熟悉和艺术功力之深厚。如他在小说的最初部分对非洲夜晚的描写中,既刻画出了当时非洲农村的典型环境和它特有的神秘色彩,也画龙点睛地暗示了在这平静的后面所潜伏的不平静,为即将到来的紧张斗争和激烈冲突埋下了伏笔。最后,作品寓含蓄尖刻的讽刺手法于简洁的描述之中。例如小说的最后部分,白人教区行政长官在非洲士兵和法庭差吏的陪同下来到奥贡喀沃饮恨自尽的地方,他对这个氏族英雄的死毫无反应,而他所关心的却是他在非洲人面前“千万不能有失身份”,并且还在精心计算着如何大捞一把,把这个人的故事在自己一直想写的一部书中写上整整一章或写一篇有趣的文章。短短几行字,生动地刻画出了这个自认为“辛辛苦苦地把文明带到非洲各个地区”的殖民主义者的丑恶嘴脸。

    三、伟大的非洲政治寓言《人民公仆》

    1.内容简介

    “谁也不能否认,国会议员、部长、尊敬的姆·阿·南嘎先生是举国上下最平易近人的政治家。不论在城市里,还是在他的家乡——阿那塔,只要你问起他,人们都会说他是个人民公仆。我一开始就得说明这一点,否则我想讲的故事就没有意义了。”

    南嘎议员不仅是部长,而且还是执政党“人民组织党”的首领,人们称他为“人民公仆”。一次,他在访问自己故乡的阿那塔语言学校时,在教师中认出了他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奥狄利·萨马鲁。大约16年前,那是在1948年,奥狄利在小学三年级上学时,南嘎是他的老师,并且还挺受南嘎的青睐。他还记得,当时南嘎“是一位受人爱戴、年轻英俊的老师,印象最深的要数他当童子军教练时穿的那身制服。因为校舍的墙壁上有一幅油画,上面也是一位穿着极为合身的制服、俊美无比的童子军教练。由于这幅油画和南嘎先生有点相像,所以我们称它为南嘎先生”。油画下面是富有纪念意义的题词:“不求索取,但求奉献,这是我的信念。”不久之后,南嘎进入政界,后来又在议会里谋得了一个席位。在以后的几年里,我常在报上见到他,甚至还颇以此自豪哩!那时,我刚跨进大学校门,在人民组织党的学生分部里还算得上个活跃分子。可是到了1960年,普选临近了,人民组织党在国内百事顺利,因此不必担心落选。而它的反对党,进步同盟党,却力量薄弱,组织涣散。但是紧接着发生了国际咖啡市场大萧条,一夜之间,政府便面临险恶的金融危机。当时的财政部长是一位优秀的经济学家,他为内阁提出了一个应付危机的完整方案。但是如同咖啡种植园是人民组织党的堡垒一样,咖啡维持着我们的经济命脉,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总理不想削减支付给咖啡种植园主的资金,从而冒失去选票的危险,因此一口否定了该方案。但是内阁三分之二的成员支持财政部长。第二天早上,内阁总理将他们全数解职,并向全国发表广播讲话,说这些被解职的部长是阴谋家和卖国贼等等。当时还是一个不知名的后座议员的南嘎,在紧接着而来的议会辩论中,他眼睛紧紧盯着空缺的部长席位、为谋得一个升迁的机会而恬不知耻地兴风作浪,一再插话嘶声嚎叫:“绞死他们!”他的这些表演,让奥狄利充分地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奥狄利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议会。那也是我1948年南嘎先生教我以来,我重新见到他的一次。”因此,奥狄利对南嘎这次到故乡的访问表现的并不热情。他远离欢迎部长的骚动的人群,呆在一个角落里,本来不希望南嘎认出他,但在校长向南嘎逐一介绍教师时,出乎意外地南嘎立即认出了他,并且像是“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儿子”一样地激动,热情地邀请奥狄利在假期中去首都帮他工作。奥狄利希望能由此去欧洲学习,而且他的女友艾尔茜在首都工作,因此,他接受了南嘎的邀请。

    奥狄利在长途跋涉去首都之前,打算先回家乡——距阿那塔15英里的乌拉村,做一短暂的停留。他想去看望一下父亲,办一两桩家事,而主要还是想把他的小佣人彼得送到他父母那儿去度假,因为他事先曾答应过他们。奥狄利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在生下他后就去世了,因此人们认为:他即便算不上一个邪恶而不吉利的孩子,也是一个倒霉的家伙,一些和他玩耍的孩子吵起嘴来,就骂他是“踩碎妈妈天灵盖的坏蛋”。他父亲是当地税务官的翻译官,地方税务官就像至高无上的皇帝,翻译官好比二皇帝,既有权又有钱,人们都认识他,也都非常憎恨他。他对奥狄利去读研究生的事不以为然,认为儿子受的教育已绰绰有余,不必要再去受那“傻瓜的教育”。

    奥狄利到首都后,住在南嘎家里。南嘎和他的夫人殷勤接待了他。南嘎的夫人没什么文化,年纪也大了,因此,南嘎挑选了一个名叫艾德娜的美貌少女,送她去学校,准备将来娶她作第二个妻子。不久,南嘎夫人带着孩子去了乡下。这时奥狄利把他的女友带到南嘎家里来玩。不料,南嘎竟在半夜偷偷溜进他女友的房间,而他的女友也没有拒绝。奥狄利发现后,简直气疯了,当面痛骂了南嘎一顿就离开了他家,来到同学马科斯家里。马科斯是个律师,他正在组织一个名叫“平民大会”的新党,奥狄利来了,他很高兴,马上邀请奥狄利作为一名创始人加入这个新的政党,奥狄利也同意了。当晚,马科斯就把奥狄利介绍给这个新党的几个领导者,并让他负责东南郊区的组织工作。

    奥狄利在马科斯家里经过冷静考虑,认为南嘎从他手里夺走自己的女朋友,问题不在艾尔茜身上,而是南嘎不把他当人看,是对他人格的侮辱,在他的潜意识里形成了要复仇的想法。而“平民大会”党的成立,正好为他同南嘎的较量增添了一个手段。这时他决定从南嘎的未婚妻——美丽的艾德娜身上开始,设法拆散他们的婚姻。他先到南嘎夫人那里打听到了艾德娜家的地址,然后就找到她家。艾德娜的母亲这时正在医院住院,艾德娜每天送饭。他就提出用自行车送她,以便路上能单独谈话。不巧的是半路遇上一群羊,躲闪不及,车子连人一起摔倒了,饭也撒了。他便买了一些食物给艾德娜的母亲。从此,他们便熟识了。在这次接触中,他看出艾德娜很容易轻信别人,并且发觉她并不满意自己的婚姻,于是给她写了一封长信,阐述了她和南嘎结婚的种种不妥之处。艾德娜也在回信中同意他的看法,但说她父亲花了南嘎许多钱,现在无法后退,只好听天由命,祈求上帝赐福。

    正当奥狄利在阿那塔准备对艾德娜采取进一步的决定时,国内却爆发了重大事件,人民组织党的成员、外贸部长兼参议员舒莱曼·瓦加达贪污、泄密的事引起了群众的大哗,反对派——进步同盟党发表了详细的揭发材料。一夜之间,内阁分裂为尖锐对立的两派,政府不得不宣布辞职,举行新的大选。马科斯召奥狄利到博里商议局势,举行了“平民大会”党的成立大会,并支持他在自己的家乡搞竞选活动,争夺南嘎的职位。这一举动不仅遭到了乡亲们的嘲笑,语言学校的校长还把他解雇并禁止他在学校礼堂召开竞选开幕大会。南嘎也亲自出马找到他家,甜言蜜语地劝他退出竞选,还拿出一笔钱给他作为奖学金,并说马科斯已经接受了柯克部长的钱,答应退出同柯克的竞选。奥狄利坚决拒绝了他的收买,也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由于看到马科斯和尤妮斯这对忠实的爱侣时刻不离的情景,奥狄利决定立即去找艾德娜。但是艾德娜受了南嘎的挑拨,以为奥狄利是为南嘎夫人的忌妒作说客,在气愤中骂了他一顿,表示自己一定要嫁南嘎。奥狄利在失望和恼恨之余,就写了封信回敬她。这时,竞选已到紧要关头,南嘎使出各种手段争夺选票。奥狄利来到南嘎的竞选会场,南嘎指使人把他抓上台,当众侮辱和嘲笑他,而当奥狄利要在麦克风前驳斥和揭露时,南嘎则动手打他,当时在场的艾德娜想拦阻,被南嘎推倒在地,这时许多打手一拥而上,将奥狄利打得昏迷过去。等他在医院里醒来后才知道,马科斯因调查柯克部长在选举中的作弊行为,被柯克用汽车撞倒活活地轧死,马科斯的未婚妻尤妮斯在伤痛气急之下,掏出手枪当场把柯克打死。这事在两派之间引起了一场混战。“人民组织党”虽依靠暴力和“乳房里生选票”(把选票藏在乳罩里带入选举室)阴谋竞选成功,重新登台组阁,但在他们打手内部因分赃不均引起内讧,最后在军队的干预下,再一次垮了台。

    就在奥狄利伤愈出院前一天,艾德娜到医院看他。奥狄利还为他写给艾德娜的第二封信担心,其实艾德娜根本没收到那封信,它被南嘎伙同邮局扣押了。奥狄利出院后,去艾德娜家向艾德娜求婚,艾德娜的父亲虽不愿失去那个部长女婿,但就在这时,军队接管了政权,逮捕了所有政府成员,装扮成渔夫乘划子逃跑的南嘎也被抓住。这样,艾德娜的父亲向奥狄利要了一大笔彩礼之后也就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奥狄利私自决定暂借“平民大会”党存在他手中的资金垫付了这笔彩礼钱。这时,军队宣布取缔国内所有政党,宣布将对所有诈取民财、中饱私囊的政府公务人员进行审判。他们将尤妮斯从狱中释放出来,并宣布马科斯为革命英雄。这样,就结束了“人民组织党”的统治,进入了军政府时期。

    2.艺术成就

    钦努阿·阿契贝在1966年初发表了他的第四部长篇小说《人民公仆》,它形象地反映了尼日利亚独立后社会的各种主要矛盾,无情地抨击了黑暗的现实、腐败的政治和无耻的政客。在这部作品中,作家对道德冲突作了新的处理,表现了作家对社会的本质现象和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日益深刻。在以前的作品中,阿契贝主要致力于“非洲过去的重新发现”,使非洲人民了解自己的文明、历史和传统,为树立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医治殖民统治所造成的人的心理创伤,为建立新的生活奠定基础。但是,到了60年代中期,非洲大陆发生了重大变化,作家必须跟上时代的步伐,把目光转向现实社会生活,要干预生活,揭露他们社会生活中的不公平和腐败现象,以推动社会的进步。阿契贝以作家高度的时代感和责任感,紧紧地把握住时代的脉搏,通过他对现实生活的敏锐观察和深刻理解,以其高超的艺术才能创造出了《人民公仆》这部当代非洲长篇小说中的力作,这是他的社会观和文艺观的实践结晶。

    这部小说的故事主要是围绕文化部长南嘎议员和语言学校教师奥狄利·萨马鲁这两个人物展开的。他们在政治上互相对立,在基本的道德问题上界线分明。他们之间的戏剧性矛盾冲突构成了这部小说的主要情节。南嘎这位在朝政客,尽管是个半文盲,却是堂堂的国会议员并身居文化部部长的要职。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卑鄙贪婪、狡诈无耻。他的道德是一种原始道德,而且含混不清。书中主要描写他是一个伪善的政治投机家。他表面上奉行的信念是:“不求索取,但求奉献。”但在内心深处的座右铭却是:“行我权力,羞煞魔鬼”。他唯一关心的是如何保住他的地位和权利。南嘎有一种能够抓住选民的天生才能,但他也随时准备行贿、舞弊和胁迫。他对选民们想得到什么有一种本能的理解力。因此,“人民公仆”这个称号在他身上既有讽刺意味,又含有某种真实性。当着选民的面,他可以口口声声许下很多堂皇的诺言,但一离开选区,这些诺言也就变得一文不值。“也许正是这种伪善的权力欲,使南嘎这样的人变为成功的政治家,而那些眼睛瞪得老大的理想家们,却试图将其他领域那种美妙高雅的行为带进政治。”这就使他所代表的所谓“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有一种讽刺性的虚伪。他卑鄙而又巧妙地把人民的利益同国家的义务对立起来,玩弄愚昧的选民于股掌之间。对他本人来说,这是他的成功和幸运,但对于社会来说,这是很可悲的。最终,这种腐败的政治导致了军事政变,而南嘎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小说的另一位主人公即叙述者是语言学校的教师奥狄利·萨马鲁。他是南嘎的政敌和情敌。尽管作者明写的是南嘎议员,但叙述者奥狄利比起南嘎来却有着更为深刻的典型意义。奥狄利是一个受过西方教育的西非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出生在乡下,他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因此孩子们都骂他是“踩碎妈妈天灵盖的坏蛋”。他父亲是当地的一个翻译官,这种差事是为当地人所鄙夷的,这意味着他是这个地区最不令人喜欢的人的儿子。这两个事实造成了这个敏感的孩子的孤僻和冷漠的性格。他在小学三年级上学时,南嘎是他的老师,后来南嘎弃教从政成为国会议员,名字经常在报纸上出现,成为他崇拜的英雄,他进入大学后也成为南嘎所在的“人民组织党”的积极分子,但在1960年的经济危机中,这种崇拜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在旁听议会的辩论中,亲眼目睹了南嘎为了自己的升迁,率先发难对当时的财政部长在政治上进行责难和攻讦中所采取的无耻和卑劣手段,愤而退出了尔虞我诈的政界。当小说一开始写到南嘎到奥狄利所在的学校访问时,奥狄利采取了傲然而冷漠的态度对待南嘎,但当南嘎认出了他并表现出少有的热情邀请他到首都做客和帮他找到工作时,他对这一建议不仅没有什么反感而且还感到受宠若惊。他到达首都在南嘎豪华的官邸住下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感到:“此刻,我不得不承认,如果让我当部长,我会极其渴望永远保住这一位置的。”他已在南嘎的影响下开始变化。后来他为了和南嘎斗争,参加了新组建的“平民大会”党,也学会了玩弄他原先所蔑视的政治手腕,并在军事政变南嘎被捕后,也大肆挥霍“平民大会”党存在他手中的资金,就这样,一个南嘎垮台了,另一个南嘎又冒了出来。

    阿契贝正是通过这两个生动的人物形象和一系列事件描绘出了独立后的西非国家的混乱和政治动荡局面:贪污腐化的政客、愤世嫉俗的小知识分子、愚昧无知的民众、虚伪的政党领袖,以及可笑的选举、公开的贿赂、政治上和肉体上的谋杀、军事政变等等。而产生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政治腐败。正如作家本人所说“《人民公仆》通常被认为是描写政客腐败的故事。我却宁可把它看作一部描写政治腐败的小说。我之所以在作品中描写政客是因为我在1964—1965年间写作此书时对他们比较熟悉。假如我今天再写这本书的话,那么书中人物可能就是军人了。”

    正是由于阿契贝对社会和历史发展规律的认识日趋深化,并客观而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的本质和历史的进程,因而使得这部作品有着极为重大的社会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就像一个神奇的预言。我们知道,阿契贝是在1964—1965年间写作此书并于1966年初发表的,紧跟着在1966年1月,就发生了尼日利亚独立后的第一次军事政变,7月又发生了第二次军事政变,这就好像是书中的预言兑现了一样。但这决不是巧合,而是作家以他那深邃的洞察力和高屋建瓴的气势把握住了社会的发展规律,反映出了历史的必然。“这部小说像一个人看了天上的乌云而预言下雨一样。其问题不是尼日利亚的第一次政变能否发生,而是何时发生……”尼日利亚社会中的贪污腐化现象必然导致作家得出这种结论,军人对尼日利亚社会进行大扫除是势所必然。但是,政变后不久,军政府的腐败就使得充满希望的人民再度陷入绝望之中。他们惊异地发现,“南嘎主义”并非是政客们所独有的产物,军人也能很快地变成南嘎,这好像再一次强调了阿契贝的《人民公仆》的预言性质。阿契贝深刻地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并不是腐败的政客造就了腐败的政治,而是腐败的政治产生了这些腐败的政客。这是他对社会现实历史地辩证地认识的结果。作家告诉我们,打倒一个南嘎,新的南嘎还会出现,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铲除这种孳生南嘎的腐败的社会根源,才是消灭南嘎的彻底办法。就这一点来说,阿契贝是其他西非作家无法与之相比的,这也是他的作品高人一筹的地方。

    阿契贝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他的讽刺手法的巧妙运用以及对语言的熟练驾驭,使得这部作品具有严肃喜剧的性质;不过,这是一部让人们带着痛苦的笑来观看的喜剧。在这里,并没有低级粗野的场面和人物,作家并没有使用夸张、怪诞的手法来渲染,每个人物都是那样的形象逼真。尽管南嘎的半文盲并不是大多数国会议员的典型,但就他的本质来说,却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典型。作家准确地把握住了他的言谈举止,生动逼真地勾画出了这个腐败政客的形象。当他作为文化部长访问语言学校见到奥狄利时,拍着他的背埋怨他不来找他帮忙:“你难道不知道部长就是仆人吗?再忙也要看望他的主人呀!”读者读到这里禁不住会哑然失笑。

    除了讽刺之外,阿契贝还善于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描写出人物行动的心理基础,使人物具有立体感。这突出地表现在奥狄利身上。在作品的开头,我们看到他是以冷漠疏远的姿态迎接南嘎的,但当南嘎认出他并向他表示亲热时,他的清高劲儿立刻就无影无踪了,虚荣心使他受宠若惊,随即变得卑顺起来了。当他在南嘎官邸体验到豪华生活的滋味时,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让我当部长,我会极其渴望永远保住这一位置的。”作家正是通过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印证了奥狄利为腐败政治所筑起的防线是多么地容易被摧垮。他从奥狄利的性格和社会环境,即从主客观方面令人信服地刻画出了一个受过西方教育的非洲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典型,描述了他是怎样从一个有抱负的冷漠超然的青年逐步蜕化为南嘎第二的。在这一点上,这个人物有着极为深刻的典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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