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风花雪月:江南情爱笔记-苏小小可以穿超短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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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西湖跟苏姓有缘,出了大名的就有苏小小、苏东坡和苏曼珠,而其中苏小小,照辞海里权威的说法,她是个文学人物,而现在西湖边孤山下,却有她新修的墓。

    对于这个墓,外地游客还是颇为好奇的,他们可能不一定能理解,杭州为什么要在西湖边搞这么一个东西,杭州人对苏小小的那样一种感情,是不是跟绍兴人对臭豆腐的感情有点相似?如果我没有记错,关于这个新的墓,是在一个春雨如丝的上午举行过一个仪式的。此后诸多影视戏和小说也在紧锣密鼓。数年前,杭州的著名主持人安峰就写过一个武侠风格的长篇《苏小小》,后来我又得到了作家赵征赵缨父女出版的《湖山风月》一书。至于我本人,也以为苏小小的题材仍有很大的空间,因为她跟那些诸如怒沉百宝箱的已经盖棺论定的名女人不同,她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而且生活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其身份又是娼,所以当我说苏小小可以穿超短裙,那既是指她的青春靓丽,又是指她的无限的可塑性。前者,小小死时才22岁;后者,那就是这个传说在当下的多元性。说白了,中国人就是爱看一个妓女的故事,正如西方人喜欢《茶花女》,这跟我们当下的要大力打击嫖娼卖淫是一点也不矛盾的。一方面大力打击,一方面在特种场合且各种场所放置安全套发放机,这就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一首叫《钱唐苏小歌》的,在当时是跟《月亮代表我的心》这种流行歌曲一样有名。人物,地点,道具还有其意义,这短短的二十个字里都有了,后人创作的有关苏小小的影视戏,大多源自于这首流行歌曲。那么现在碰到的一个问题是,除了青骢马,油壁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让我再怎么大胆的想,也只能往三轮车方面去想。即使让造奔驰宝马的德国人来研究,可能也仍不得要领的。现在看到的关于油壁车的传说大致有二:第一,它是小小独创发明的,如果这是真的,那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因为照我的理解,一般的文青或才女,数理化都是不行的,造车总要跟机械原理有关。当然,小小可能只是在装饰方面加了自己的东西,其余的,恐怕就是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第二,小小平时就是坐着这样的油壁车游西湖的,且跟骑着青骢马的郎啊是一见钟情。你们想想看,一个在车上,一个在马上,这个车马不管是停着还是运动着,是相向而行还是逆向而行,总之要一见钟情得具备多少元素啊,至少我以为苏小小不应该是个近视眼,她坐在油壁车上既能看得清对方,又能被对方看清楚,再者她的容貌和气质具备了令人一见倾心的要素。如果是春暖花开或天气炎热,苏小小又有所裸露的话,那么她对郎的吸引力肯定是更为致命的。而且我们也可以想像得到,那油壁车和青骢马的时速都不像子弹头似的,否则邂逅的时间和打量的空间就都没有了,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慢有慢的好处,正如公路上的一些提示标语——迟到总比永远到不了要好!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这个车拿什么作动力的,这是我所关心的。还有,苏小小的春游,她是一种放风还是一种出来兼营春光,这个也不得而知。但是在我的印象中,小小是个很另类的女子,用现在的观念很难去界定她。随心所欲,率性而为,美且又有点极致,为情而生,为情而死,这是我对小小的结论。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这个郎名叫阮郁,一见钟情之后,便去湖边寻觅小小的踪影,并且终于如愿以偿,恩恩爱爱的。或者也曾山盟湖誓过的,然后阮郎家里人出面干涉,然后阮郎离开杭州回家考学,从此再无音讯了。我总是在想,一千五百年前的中国人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想的结果是跟今天无大异。男人在想功名,当然也想爱情,比如邂逅个美女之类的;女人在想什么?主要还是在想爱情,最好是那种一见钟情式的爱情,这种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符合一夜情的诸多特点。一千五百年前的男人,骑着一青骢马在游西湖,这跟今天开着宝马游湖有什么区别没有呢?我以为一点也没有。有所区别的只是一千五百年前肯定比今天要环保,因为青骢马不会排放尾气,而它的粪便即使流入西湖,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少还是生物链中的一环。

    很好的春光,很好的心情,阮郁本来的想法最好是能兼顾功名和艳遇,至于说事过境迁,至于未能如愿,那是另外的话题了,中国文学愿意听一个女人的诉说,男人不能靠说而是要看行动的。所以我们说苏小小的被人记住,不是因为这么一次艳遇,而是她还作出了比艳遇更为符合中国人道德行为的事情。所以在有关于苏小小的文本中,第二个男人,这个叫鲍仁的仁兄将一再被提及。因为这是一个落魄的书生,一千五百年前,功名比今天更为重要,而小小的贡献在于她出资救济了他,让他进京赶考。赶考——高考,我在今天只能如此的类比,但事实上,过去的赶考比起今天的高考还要重要的多。今天你修完大学很可能还要为找工作而烦心,而在当时,那肯定是国家分配了。所以鲍仁这样的人,当面对红颜知己的出资时,他肯定会说上一番话的,大意是考中之后一定会来答谢的——据说小小对此却是淡淡一笑,似乎她对男人以及男人在荷尔蒙激素起来时说的一些话是颇不以为然的,她听得太多也看得太多了,虽然她当时还未满二十,就像今天那些听MP3的人早听过多少关于爱情的流行歌曲了,可是当真的感情来的时候,谁又不是蠢蠢欲动的?这个鲍仁跟小小,我看到的版本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即他们相遇时并未发生肉体关系,这倒不是说鲍仁不想或者说单纯的没有钱,而是他当时的那种自卑和理智。而在小小一方呢,她也以为一旦跟这个男人有了肉体关系再加上金钱关系,用今天的俗话来说就是倒贴钱了,那这个性质也就变了——这大概也就是我们今天的文人所能理解苏小小这个文本的程度吧。做朋友还是做还是做情人》这对小小不是问题,小小不是哈姆雷特,不会那么累的要二选一。现在人们是把小小塑造得是没有一点瑕疵的那种完美女人,如果说有不完美,那就是她的逝去实在是太早太早,一个爱穿超短裙的年纪,还没有等到穿晚礼服。不过正因为早,小小才有了升华。从这一点上说,小小有点像樱花的味道了。

    但是我又在想,如果苏小小和鲍仁发生了肉体的关系,就像春风吹绿了岸边的柳枝,春雨打湿了绽放的桃花,那又有什么呢?好像一有肉体关系就不高尚了,而没有肉体关系,苏鲍之间就是十分纯粹了,就是那种救助与被救助之间的关系。而在一般人看来,道德的升华总比情欲的享受来得重要,因为前者是可以教育人的,后者只是愉悦人而已,于此也会推导出两种观点——一是樱花迟早要谢的,那么还不如与春色共舞吧;二是人总是要老的,那么你还是要教育后人好好读书的,大学毕业都不一定找得到工作,所以至少要硕士吧。

    如果苏小小真的喜欢,或者说爱上了鲍仁,那么似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在后人论及苏小小时,总觉得她这个人物是要有所升华的。升华于何处?即她从爱阮郎爱一个才子,上升为爱西湖山水。因为才子总是一个一个地离她远去,真正能与她相伴的还是这湖光山色,而且她觉得如果她嫁入豪门或被人纳为小妾,那就一点自由都没有了,现在,她能流连于美景之间,那就是莫大的自由了,这一点或许跟今天的白领单身女人有着某些共鸣吧。所以杭州人喜欢她,并不因为她是妓女,而是因为她的故事,跟西湖是有情有义的融在了一起。虽然这故事有演义的成分,因为辞海里说了,苏小小本身就是个文学人物嘛。换句话说,一个女子年纪漂亮又有情有义,即使你背叛她她也不怎么怨你,这样的女子哪里去找呢?所以只好找苏小小了。

    因为苏小小有所寄托,所以她不怕你负情,只要西湖不对她负情,她就无所谓了。而从来都是人负山水,没有山水负人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一千五百岁的苏小小是否沧桑呢?那么还是请看今天的西湖风光吧。

    不过后来那个鲍仁还真是做了刺史,在小小还健在的时候,他并没有来还愿来报恩,当然更不敢来明媒正娶。只是在小小死了之后,他来报恩了,在西陵(西泠)桥边给小小造了一个亭,名叫慕才亭,上有一对联为: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这也叫有礼有节,男人啊,读书而做官的男人啊!这也叫感恩,当下国人都在提倡要学会感恩,不知鲍仁这种做法,算不算感恩的一样榜样?

    你去怪鲍仁是没有道理的,正如你也不能去怪阮郁,因为小小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你们男人,她可以为情而生,但不能为情而嫁给男人。这是男人的悲哀,也是男女之情的无奈,然而这又是山水的有幸。

    数次路过苏小小墓,曾拍数张照片贴在博客上,有朋友说远看过去像个蛋挞,更多的游客在议论这苏小小是谁,有人说是苏东坡的妹妹,有人说是个妓女。他们是不太知道,如果是个妓女,那又何必给她树碑呢?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那么妓女出名也一定要趁早,而且一定要跟文人有所挂葛,如此便会留下一些佳话。某年某月,西湖边曾评“西湖十大佳人”的活动,这苏小小占十佳之一,那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是给人很多想像和议论的话题,然而苏小小的坟算是我见过的最没有想像力的东西了,这是指新墓。而关于老的那个墓呢,我们也只能看前人记述了。看张恨水写于1929年的《湖山怀旧录》,有那么一段——苏小小墓在西泠桥之内。六角小亭,近临水滨,湖草芊芊,直达亭内。冢隆然,高约三尺许,在亭之中央,惟坟之上下,遍蒙鹅卵石,杂乱不成规矩,未知何意?

    浙人曹聚仁也写过一短文名《苏小小坟》,摘录几句——

    苏小墓在西泠桥侧,土人指示,初仅半丘黄土而已。乾隆庚子,圣驾南巡,曾一询及。甲辰春,复举南巡盛典,则苏小墓已石筑其坟,作八角形,上立一碑,大书曰“钱塘苏小小之墓”。从此吊古骚人,不须徘徊探访矣。

    其来由不过如此,正如上海的流氓头子,要在那儿竖起“武松墓”是相同的,要说苏小小的人生观,倒是真正的潘金莲呢!

    那个老的墓,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被当作牛鬼蛇神而扫掉了,提议者也是一位文化名人,因为当时提到了劳动人民这一概念,那么其结果可想而知的,西湖边的名人墓,几乎都不是劳动人民,给苏小小说和潘金莲划等号,我以为这是曹聚仁先生的一大发明。曹先生一生著述无数,多是匆匆而过。现在的苏小小墓旁不远处,倒真有新修的武松墓,我倒现在也没搞清楚,那是不是《水浒》里的那个武松,听说不是,但愿不是。文学人物和史上的真人同名,也是趣事之一。

    2007春节的一天,天气暖和,我走西湖北线,过苏小小墓,得小诗《苏小小啊苏小小》一首,录下作结尾——

    树枝上的嫩芽

    爆在80后的脸上

    几颗青春痘在议论

    苏小小是谁

    我无论取什么样的景

    都拍不好照片了

    他们都是外乡人吗

    那么我就是从古代来的那个男子

    馒头一样的坟冢

    为什么一定要绛黄色的

    一定要到夜深吗

    要深到哪一夜才能与你邂逅

    香客、背包族和MP3

    女儿满不在乎地跑过西湖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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