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遇到苏东坡的时候也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就是在今天，也会让女子提心吊胆了。当时朝云的身份是一名艺妓。对于艺妓这个职业我们知之甚少，即使看了章子怡和巩俐演的《艺妓回忆录》，也还是很不得要领。日本的艺妓跟宋朝的艺妓是不是有相似之处，这个谁也不敢妄下结论。现在要对艺妓有个印象分，只能是那句老话——卖艺不卖身。
不是不卖，只是还没有找到好的卖家，所谓艺高人胆大，这一大便大到了27岁，好比是个女硕士生毕业的年纪了。
有一本书上说苏东坡是一个身体力行的苦行僧，这个话是无论如何也讲不通的。只是在晚年，他倒是修炼过清心寡欲过走火入魔过，这个可以看林语堂的《苏东坡传》。纵观东坡的大半生，他还是一个现实的享乐主义者，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过因为他比李白活得要长一些，可能在晚年会有一些反省和冷静，会有对生命更深刻的思考，这些都不能算是苦行僧吧。即使做过禅修之功，现在看来跟退休之后的老人在社区里踢踢腿弯弯腰是一个道理，人总要到老了才想到养生保健。
50岁和27岁，这落在今天也不算多少稀奇，也有版本说她们相差26岁。苏东坡和朝云，为什么会留下一段佳话，皆因朝云的身份是个艺妓。有一句难听的话大家都知道，叫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这话落在东坡身上未必合理，朝云的身份就是个妾。因为从现有的史料上看，东坡的第一个妻子王弗也是个很有味道的娇小女子。遥想当年，东坡十八，王弗十六，在今天都是喜欢周杰伦听MP4看NBA写新概念作文的年纪。东坡和王弗的这段婚姻，那是媒妁之言的结果。现在有人说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它的合理性，正如科举考试。关于王弗，我们现在知道的仅仅是东坡留下的一首词，一首悼念她的《江城子》，我记得当年在课堂上读她的时候，男生女生都是有点动容的，这种动容跟读《雷锋之歌》其实也是一样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试想一下男生女生齐声朗读，我们的发音虽不及乔榛丁建华，但自己的汗毛也会禁不住树起来的。当然，诗人的诗句跟现实生活未必能对应的，何况这又是回忆之作，是在王弗去世十年之后的悼诗。不过由这一首词，当年老师就说，苏东坡对爱情是很忠贞的，如此深情的悼念亡妻，不正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吗？现在看来，诗人的便宜之处是只要把诗写好，那么千年之后，你的诗也就成了呈堂证供了。后来想想也对，老师说是对爱情的忠贞而非对妻子的忠贞。王弗之后，又有一个续弦者叫王润之的，她是王弗的表妹，可惜也早亡了。如果照迷信的话来说，东坡先生是有克妻之命的，因为既然女人有克夫之相，那么男人是否也这样呢？为什么有的女子来一个走一个呢？
当然这只是猜想，近乎哥德巴赫。
关于朝云，因为是艺妓，琴棋书画的执照都是有的，所以东坡见她，自然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艺妓的艺包括了对诗歌的艺，那么我的理解朝云也就是另一个苏小妹，只是在长相上颇得东坡的欢心，秦观曾说她美如春园、目似晨曦。东坡向她求爱时，跟今天中外爱情片中的桥段是大同小异的，大致如下——
东坡：姑娘，你以你的才貌，何不早日从良呢，莫非你还没有心上人？
朝云：心上人是有的，可惜他是个木头人。
东坡：这个木头人在哪里？
朝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在这里，东坡被塑造成是一个木头人呆头鹅梁山伯，我以为这也是后人杜撰的。
所谓红颜薄命，自古女子皆是如此，特别是多情女子。东坡给朝云也是留过一首词的。那就是《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由此诗看，古代佳人的主要娱乐活动还是荡秋千，现代佳人的娱乐活动可谓多矣，然而我发现荡秋千仍是她们所喜欢的，特别是由男人在后面推着她们，她们口中发出尖叫，又想竭力的保持一种平衡——此种富有动感和声效的画面现在是越来越少见了。现在的导演喜欢拍床戏又遮遮掩掩，真还不如荡秋千来得爽呢！多情却被无情恼，在我看来，每一个女子对东坡必然是多情的，但是她们的不幸就在于所谓薄命。
王弗一首，朝云一首，东坡的爱情诗每一首都很精彩，那是因为东坡生命的每一个时期都有新鲜的血液注入。何况宋朝是一个何等宽容的社会啊，那个时候的诗人，总是跟和尚和妓女搞在一起的。东坡在西湖上泛舟时，常常是携妻和携妓同游的，她们彼此相看两不厌，又相互产生醋意，东坡很知道这其中的奥妙，让她们相互嫉妒并制约，以达到更高层次的和谐。我们现在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时代了，所以只能想像并唱唱挽歌了，只是所谓的和谐之道，其本身也是有多种样本的，僧侣独身，他也自有一套和谐之道。
王弗王润之和朝云，东坡生命中的女人肯定不止这三个，但唯有这三个是登堂入室记入史册的，其中又以朝云最为动人。为什么，因为不仅仅是苏东坡，中国的文人墨客其实都喜欢跟朝云这样身份的女子有一腿，这在当时又是合法合情的，人家又懂诗还会生孩子，虽是白发红颜，但一树梨花压海棠也是美妙的。
至于说艺妓这种身份，我想中国文人其实也是不在乎的，因为这个已经不是苏老泉的父母之命了。我最近看傅浩兄的博客，他解释了为什么一些名人专门喜欢跟“下贱女人”做爱，那是因为他们跟“下贱女人”做爱时会更有成就感和征服感，从而能治好他们的心理及生理阳萎症，而跟高贵女人做爱那心理压力就太大了，所以“下流卑贱”也自有它存在的理由的。
东坡喜欢朝云，或简言之有那么多名士和妓女的佳话传到今天，除了妓女可能的确有过人之处外，我想更深层的心理原因会不会是这个呢？还有，艺妓特别是歌妓，对于当时的诗艺词艺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因为词是唱的，也就是今天的流行歌曲。从这个意义上讲，东坡柳永包括那个也做过皇帝李煜，也都是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手。
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手，一定是代表了那个时代文化的最高成就。这个人可能是个市长，可能是个皇帝，也可能是个无行文人，或者是一艺妓。
当东坡遇到朝云，还有一个版本说，那一年朝云才十岁，是东坡的妻子招来的丫环，琴棋书画也都是东坡教的，是后来才纳为妾的。如是一说，她又怎么成了艺妓了呢？不好解释。不过有一个说法很有意思的，因为朝云后来身体欠佳，她也像东坡那样求长生不老，所以在她三十出头时，他们就商量分床而眠不过性生活了，这大概就是东坡的所谓清心寡欲吧。我在二十出头时看东坡练瑜珈求仙丹的有关记述，觉得很不好理解，现在我每天服十八粒六味地黄丸，大致有一点点明白了，只是朝云永远是那个时代的朝云了。
在今天，苏东坡依然是人们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文人迈不过，官员也迈不过，杭州有这样一个市长，且又跟苏堤有关，这令今天的人望尘莫及。今天造高楼易，造文化难，要修复文脉更是难上加难。怪不得郁达夫当年也会有这样的感慨——
楼外楼头雨如酥，淡妆西子比西湖。
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于今尚姓苏。
乔姬和王姬，清朝导演李渔爱上了两位女主演，最后大幕拉上之时，仍是白发送红颜，这是顾渔用生命和情感创作的两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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