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曾居住过的地方,有一座物质文明特别发达、但是铜臭味特别浓的城市。铜臭味浓,是因为人们手头的钱多了,花天洒地的生活也丰富多样。有些人,比如我,自认为读了点书,尤其是诗书的,如果想要谈文史哲学,谈道德风尚,必定遭到人们耻笑。让我欣慰的是,在满眼都是霓虹闪烁的那个城市,却还有着许多翰墨飘香的字画店、泛着纸香的书店。
我不敢过多地与人谈诗说文,但见近来许多朋友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字画,增添了不少文雅气息,便寻思自己作为一介文人,弄幅字画附附风雅也好。有心就有了行动,如此寻寻觅觅,偶然一天在城北一家小字画店,遇一面容清瘦老者正在挥毫泼墨。但见其店内的字刚劲有力,画飘逸空灵。我虽看不出何体何派,但其字画风格让我喜爱不已,感觉那是上乘之作。老者见我驻足欣赏,停笔问我有何事。我对风雅之人一向怀有几分敬意,遂主动递上名片,并就字画之事向老者请教。
一来二去,老者得知我是写作之人,且好字画,大叹遇到了知音。老者说他原在市文化局工作,后因厌恶官场恶习,下海开了这家小店。老者悠悠言道:真正文人墨客开店之意不在钱,在乎抛开世俗静心养性。我肃然起敬,觉得老者更加亲切。老者沏了茶,二人小饮几杯,我觉得遇上了知音,憋不住向他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不快。老者微笑道:后生毕竟是后生,等到我这把年龄你就明白,许多事理非争来,你要避其锋芒收敛其利!我问如何避之。老者说这样吧,我给你拟一联,也算是建议,你裱好挂在家里,来来去去看到时,心里默念几下或许心就平静了。我一听,这主意好,忙道谢。
翌日一大早,老者打电话给我,亲切地唤着我的名字:张老弟,你的联我拟好,看在昨天相知分上送你装裱,只收三百块钱,算是赠幅字给你。要是换成别人,不给五百我绝不干!老者此刻说的话不再文雅儒意,全是铜臭味,我听了有些突然。况且以我所知字画行情,像老者这样没有名气的写家,三百块钱也不便宜呢。但人家与我素昧平生,苦口婆心为我做了大通思想工作,我掏几百块钱也是应该的。我轻轻答应后,问老者拟的何联,老者遂读给我听。但我感觉,虽然镶我本名笔名于联头,却全是消极避世之意。我当下不悦,年纪轻轻遇到点困难本是常事,他拟联应该激励我一下才对;但按他的意思,我三十几岁就开始避世,碌碌混日,到五六十岁岂不要进桃花源过别有洞天的生活?
几天后老者来电话,说赠我之联已裱好,叫我去取。尽管我听着“赠”字不舒服,但还是去了。付了款,收了联,老者拉我坐下喝茶,一边不经意地问:小张老弟应该有许多文化圈朋友吧?我点点头。老者将头凑近我:这样吧,你介绍朋友来我这里买字画笔墨,事成我返20%的钱给你;如果你们单位要大幅字画,更好商量。老者说完,两眼放光地盯着我问如何。我万没想到他会此招,一时语塞。老者给我斟了杯茶,笑道:大家此后就是朋友,有钱共同赚,无钱还有缘。改日我再赠幅画给你,绝不收钱,给点纸墨费就行!老者说着,将茶杯举起,豪爽大笑:小张老弟,兄弟之间不谈钱。来,喝茶!
那之后,我不再和老者联系。老者给我几次电话,要我过去喝茶,说当场挥毫绘画赠我,被我婉拒。
我把此事告诉文化局一个朋友。朋友说,那个老家伙原在市群艺馆打杂,字画不错但肚里无货,离了临摹啥都不会,而且特别喜欢谈钱。送人一幅字画,不收人家几百或者人家不请客送点东西,他绝不罢休!我一愣:人家老者说最看不惯官场恶习,为保高风亮节才辞职的!
朋友拊掌大笑:就他那样还高风亮节?当年的他,早退迟到,三天两头喝酒误事,馆里屡次劝告无效,迫不得已叫他下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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