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意象:竹书与汉简-秀才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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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古代的书院与郡县州府无数的学堂,秀才这个词语的内在含义比状元,榜眼,探花更为奇特。秀才作为一个想象的身份,而非权力中心的拟定,远比古代通往仕途的暗路上骄纵,心气怪异的书生有着更重要的寓意。

    中国古代北方拥挤的胡同,天下的秀才在这皇城根下的夜读带着浓郁的理想色彩,与史家所描述的晚清一代的秀才形象截然不同。秀才的身份与气质,他的血性与骨勇,甚至刻薄,尖锐的一面往往被野史,讽刺小说所涂抹湮没。

    在书册之中,这个符号不再局限于古代的读书人本身,它成为一种想象的身份,与艳丽的狐仙,悲情的酒客有关。然而在竹简之后,知识分子的酒狂,颠倒黑白的文牍笔墨中,秀才最激烈的一面却是模糊不清的。而今人对知识的鄙弃,对真相的恐惧,使得关于秀才的虚构成为一种狂热的文牍工作。

    这样的辨别,需要看破怪异世相的泼剌与尖刻。

    你会和我一样质疑,这样妖狐出没诡异神秘的世界,居然是没有廉耻和荣辱的。秀才在这里失去了他的贞洁和修辞的能力,说话的语言能力,只剩下单调的情事让热衷揭短嘲弄的小说家摆布。

    中国历代的秀才,从权力的最底层开始融入的悲情色彩,并没有因为才子佳人的皮相而损耗殆尽。秀才们长年累月的那寒酸的胡同里读书写字,饱经风霜,似乎离狭义的理想主义者也极其遥远。但是历代的科举体制禁锢得近乎让人窒息的案头,仍人有几篇可读的文章。这样的秀才很少在体制内的名册留下名姓,权力的刀笔能够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类文章的忤逆的心理,或者暗中隐藏的固执。秀才的文章经过重重的过滤,净化,到了殿试大多只剩下赤裸的伤情色彩。这种伤情和惋惜,被极尽能事的小说家妙笔生花的篡改成青梅竹马的故事,放在某个朝代的尾巴上,有着一种凋敝破败的恶劣之美。

    然而明朝的秀才血溅案头,终于开始为自己正名。这种醒觉远比上书的士子,读书人更为刚烈,不可遏止。一种巨大的力量促使他们狂奔出这长长的胡同,走上街头,哪怕是葬身宦海。

    这种血气,只有胡同里的秀才才有。

    以一个秀才的身份来理解这胡同里的寒酸与暗角,是明智的选择。知道身在其中,天地之间的胡同都是相似的,曲折盘缠,如乌黑滑亮的蛇一样扭曲喝身体和四肢。秀才的身体,语言都是这胡同的迷局所摆布的玩物。小说家需要秀才居住在这胡同里,贴了窗纸,住了妖精,变成怪异失神落魄的鬼魂。

    在我的阅读经验中,秀才这个词语是一种需要被重新理解的身份。它不像士大夫那样身在江湖宦海,不是游侠,他们离街头,柴米商铺最近。在厌倦了古史中虚构的看海棠,弄竹马的秀才之后,秀才这个词语会为你重新打开认识世相的出口。

    没有任何一个秀才,将他的名字留在宦海的册页里。只是小说家掏空的躯干,引来狐媚的妖言。从那月黑风高的夜晚,将胡同里的秀才梦境中的女子幻化成魑魅。

    秀才是一个无名,他的笔,他的尖锐都是藏匿在书页背后的。秀才的性别和形象都是被虚构来嘲讽挖苦的,这种阴暗的逼仄之心,常让人在冰冷的书中感到惊恐和战栗。秀才的胡同,被小说家灌注了太多的脂粉,以致读来乌烟瘴气,病恹恹的花,醉醺醺的美人儿,还有虚无缥缈的红色狐仙。这样的一种残酷,在虚拟的文字世界,缠扰着读书人的心,鬼鬼祟祟,魑魅魍魉,即使是胡同深处的病残秀才,也有着煞白的面相。

    秀才的故事,终于难于读完,涂抹胭脂的小说家的虚构和掏空身体的秀才,成为鬼仙系列的装扮。病态的美感占据了整个京城的胡同,那种水墨色的梦魇,涂改成惊鸿春梦,将秀才们逼入绝境。小说家在虚构的舞台上残酷的尽兴杀戮与捏造,将真相焚烧成袅袅青烟,顺着胡同上面的天空升起。

    阅读明清的史书,却不见有一个小说家来捍卫秀才的身份,这是一件憾事。仿佛秀才们被官宦和知识分子囚禁在胡同里,有一种身份越界之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悬念。

    只是从来很少人质疑自己是白痴一样,秀才的身份被小说家架空,送给了狐仙和病梅花。

    虚构,以一种施虐的快意来决断知识和真相的命运,秀才成为修辞与书写快感的牺牲品。秀才只属于这胡同,吐血的甜美,扭曲的脸孔。

    这个身份与称呼,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

    在说书人或者一般史家的记载,插科打诨,秀才是以一个被取笑的形象出现的。这种想象与书写的历史被长时间的凝固下来,除了身上的单衣,病倚着院落里的海棠树,青痣狐,媚红袄,秀才的真实生活被这种虚构和嘲讽所湮没。寒酸的秀才,住在狐狸的胡同,只是这种讽刺与寥落,最初一代秀才并非那种迂,只存在想象之中。那些散落的故事虚构的是秀才的红绿草,黄裳,鸟雀的胡同,阳春三月的嫩绿。

    一个秀才的眼泪,会引来无数的妖狐。

    渐渐的,你会为这种比喻和妙笔生花的故事感到窒息和恶心。

    天下的胡同,那种狭窄,极端的压抑感,曲折让人想到词句的平仄。秀才的胡同,朗月之下,青灯黄卷,人间的烟火气息和性情中的刻薄,血性,都几欲殆尽。

    秀才已经不再佩剑,《水浒传》中的不第秀才,纸墨营生的明代书生,不再因一言而甘愿承受牢狱寒苦,山河的灵气到了晚清的秀才那里已经丧尽。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能凭借一时意气,在体制内讨价还价,最后作出致命的决绝。中国古代秀才的那种强硬与激烈通过漫长的时光与科举体制流传,锣鼓巷萤光满卷,雪窗外剑客夜袭,都是关于古代秀才的最美传说。

    这样的行动和举止,在你从中国那朗朗的读书声中清醒过来,不禁有一种相见恨晚的长叹。秀才的胡同是通往天下衙门,万古风月,一朝春梦,雪晴之后,静雅的庭院墨香轻飘,饮茶同窗,击鼓杖歌。金鱼胡同里的秀才,穿过鱼米街市,在稀奇古怪的胡同里,藏书楼,明亮洁白的天,这样虚构的语境中穿行,梦游,像笼子里的金丝雀。

    每一个胡同的夜晚,都有盲人的摸索,秀才的念叨。

    中国的秀才,在曲曲折折的胡同里夜读,轻轻叩开晚明的纱窗,你可以看到这灯火下的少年,或者已过花甲的老人。

    在书案前,闹市,那是明朝的蒲松龄,也许只有蒲松龄的文字世界里,秀才们才能离开胡同,走到那更远一点的明月岗。

    民国的书生,那些上个朝代的秀才,在京城的胡同里,使馆里措辞论辩,部分黑夜白昼,这才能在阴暗潮湿的年代看到光亮,健康的面容。京城的夜晚,那些知识分子隐藏在胡同的角落,策划着一场政变,或者暗杀,长途奔袭,这样的剑胆琴心,证明他们并非书坊里纸糊的架子。

    秀才的剑,一旦离鞘,便杀人于五步之内。这样的秀才却总是藏匿得太深,或者在胡同里面像个凡夫俗子一样吃五谷杂粮。如果那是刺杀袁世凯的秀才,或者读书郎,你倒也是不必惊心的。枪响之处,他们早于热血沸腾,不惧这黑暗的落网。

    古代京城的胡同,曲折的巷子,容易让人迷路。只有这些目光炯炯的秀才们,书生才看得清楚路面,局势。

    秀才们在这长长的胡同里挑灯夜读,那是中国最催人清醒的读书声。如果在民间的轶事或者更晦涩的古书的语境中去理解秀才这个词语的意味,那么你才能接近真相。

    古代的读书郎,寒门秀才,野史或者历代王朝的权力中心之外,秀才们栖居在胡同里。在这僻静的夜色中饱受着煎熬。词调落腔,都带着斩钉截铁的果敢。那剑,那腰间的佩玉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是稍有的一丝悦耳。在病虫缠扰的夜晚,这个秀才落笔的擦擦声,让我想到在月色下洗笔磨剑的侠士,或者一个病夫在踉踉跄跄的舞刀弄枪。这个秀才挑灯看剑,舞影凌乱,看得久了,才能懂得他的寂寥与悲伤。

    中国古代的夜空之下,风雨之声相互掺杂,中国历代的读书人似乎都走过这长而曲折的胡同,慢慢的走了许多年才能走到灯火明亮处。

    天下如棋局,胡同如迷宫,书声琅琅,出自那胡同的深暗之处。天下秀才,在这漫长的胡同中不断的吟诵,苦读,洪亮的嗓音让人终于找到一丝干净明朗的安慰。

    天下秀才,书声琅琅,读书人的精神和血性,都在这胡同里千年缠绕,厮磨。

    如同善意的小说家提醒,除了狐媚,你应该小心那秀才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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