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汐，高汐……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肯定在哪儿看到过。”
真不愧是老刑警，不到两分钟，他想起来了。十五年前，曾调查过一起车祸，死者有个儿子叫高汐。他迅速翻阅了当年的档案，没错，车祸死亡的一对夫妻，留下了一个孤儿，就是高汐。
显示屏上的高汐长相比较大众化，不像他父母，一个帅气，一个漂亮，陈忠全琢磨着。作为一名有着锐利鹰眼，过目不忘，干了几十年的老刑警，他认为自己的记忆是超常的。
一小时前，分局接到电话报案，说他管辖的区域内一个小区三号楼的三十层发生了命案。报案人是小区的物业管理员。据他说，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三号楼二十九层的住户李姐正在打扫客厅卫生。她踩在扶梯上准备擦屋顶吊灯时，突然发现白色的房顶好像与平常不大一样。顶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印迹，“怎么屋顶会这样？”她疑思，同时拿抹布去擦那印迹。她来回擦了几下，不但没有擦掉那痕迹，反而看见那个暗红色变得鲜艳了一些，而且印迹也变得更大了。她一看抹布，吓得差点从扶梯上跌了下来，布上那鲜艳的红色分明是血液的颜色啊！李姐浑身颤抖着从扶梯下来，马上给物业打了电话。几分钟后，物业管理员来到二十九层。他看了情况，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于是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
分局接到报警电话时，陈忠全恰好在办公室，他立即派了方警官带着两名机器警察赶往现场。
物业管理员刚一打开三十层的房门，方警官就觉察到情况不妙。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练就了高度的职业敏感性，他能从气场感觉出现场是否发生了命案。果不其然，他们进到客厅，只见房间内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地上横七竖八扔着一些杂物，还有一个游戏头盔。客厅茶几旁匍匐着一名年轻女子，上身有一大摊殷红的血。方警官迅速上前用手指摸着女子脖颈处，发现已经没有了脉搏。
“陈局，现场发现一名女性，已死亡。”随方警官一道来的机器警察打开身上的摄像头，开始与陈忠全进行远程的视频侦查与交流。
一名机器警官迅速将物业管理员和其他跟随进来的小区人员劝到门外，拉上警戒线，方警官与两位机器警官立即开始了现场侦查。拍录现场，全身扫描后，他们将女子翻转身，陈忠全从视频中看到，女子穿着浅色长款睡衣，左胸上插着一把水果刀，刀刃长约十厘米，肚子上也有一处刀伤，看起来左胸上是致命的一刀。
视频传回警局后，局里的人工智能很快查明了死亡原因。证实了陈忠全的猜测，是左胸被利器刺破，伤及动脉，大量失血而死。死者相关资料也很快被提供出来。死者钟瑜晴，无业在家，二十二岁，是屋内的女主人。丈夫高汐，二十三岁，在涟漪集团下属的公司做人类读图情感分析师工作。屋内查到的指纹除了死者的，就是高汐的，那把水果刀上的指纹也是高汐的。头盔里存储的最近玩的游戏是一款迷幻杀人游戏。女子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两点左右。
“头儿，初步分析，我认为高汐有重大嫌疑。可能是玩杀人游戏走火入魔导致的命案。”方警官向陈忠全汇报道，他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
陈忠全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签发吧。”于是高汐的通缉令迅速派发到全城警官的信息助手中。
事情的经过还得追溯到三天前。擎天侵入陆临风电脑，发现他最近大量阅览过两个人的信息，高洋和苏昕。擎天也将两人的资料迅速收集来研究一番。他很快就找到了让陆临风感兴趣的东西。
“是的，就是这个。”他相当确定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那是高洋为T8植入的一个补丁程序。
在对陆临风的继续监视中，他发现陆开始偷偷查找高汐的行踪。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他强烈意识到如果陆找到高汐，可能会对他不利。“不能让陆临风先找到高汐。”
擎天利用集团的安全监控网络，找到高汐基本没有费什么事。他惊讶地发现，高汐原来是集团下属一家公司的员工，每天坐地铁来往于家与公司之间。
昨天一大早上在地铁，高汐就有一种直觉，总感觉背后有两人在盯着他。地铁上人不多，高汐靠近门边坐着。他心想，如果有什么意外，靠近门口也许最方便逃跑。他用余光装着无意识地扫了一下靠在车厢中部扶手杆上的两人，明明厢内空位很多，那两位偏不坐下，站在离他约十米的车厢中央。两人表面上在互相小声交谈着，可眼睛不时朝高汐的方向瞟上一眼。高汐的心“咚”的一下，本能地收紧身子。随着停靠站点的增加，车厢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高汐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但他注意到那两人老鹰般的眼神仍然还在。
好不容易挨到下车，高汐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箭一样地飞了出去。一路疾行，走电梯的快行通道，直到进了公司那栋白色的大楼，他才觉得安全了，但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在公司他整天都精神恍惚，完全不在状态。在看完凡·高的《向日葵》后，R6照例问他的直观感觉，他怔怔地回答“燃烧”“激情”。
R6一副不解的表情，从仪器显示屏上显示出的高汐大脑中神经元此刻的状态是“出神”“狐疑”。
“高先生，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R6关切地问。
“……嗯，啊，什么？哦，没有没有。”高汐从发呆的神情中跳出来。
“那你是没有休息好，我们先暂停一下吧。”R6与高汐相处一段时间了，双方磨合得也越来越融洽了。
高汐这一天的工作是在这样魂不守舍中结束的。下了班，他有意推迟了一个小时回家，希望不要再遇到早上那两位。进站，乘电梯下去，沿通道前行，一路上还好。除了两边照旧的一排排康芒人生活舱，三三两两巡视的机器警察，以及在经过生活舱时，表面蓦地跳出的广告视频外，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
上车后，高汐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不知不觉打起盹来。忽然一个晃荡把他从迷糊状态惊醒了，他睁开眼看了一下车厢内，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像被冷水激了一下。他又瞅见了那两个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仍旧靠在车厢中部的扶手杆上，仍然在假装攀谈，仍然不时瞄过来一眼。
高汐已经很确定自己被跟踪了，但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他，他们想干什么……一连串的问号让他费解不已，想得头痛欲裂。
回到家后，他一下瘫陷在客厅沙发里，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老公，你怎么啦？”瑜晴见他一脸惊惧，面色发白，还冒着虚汗，赶紧凑过来，用手摸着他额头。
“老婆，先帮我倒杯水。”
瑜晴很快给他递上一杯热茶。他喝了一大口，定了一下神。
“瑜晴，我感觉我被跟踪了。”高汐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瑜晴能感觉到他声音微微地发颤。
“啊……”惊奇和不解蓦地挂上了瑜晴的脸。
高汐一五一十把从早上到晚上在地铁里的遭遇给瑜晴讲述了一遍。
瑜晴听完后，反倒不相信起来了：“老公，你是不是最近上班太辛苦，出现了幻觉？”她搂过高汐的头，放在自己肩上，用手揉搓着他的头发。
“你知道，我上班很轻松的，哪有可能累出幻觉啊！”
“那我们也没有干什么事，你怎么会被跟踪啊？”她突然坐直身子，对着高汐正色道，“莫非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高汐急忙辩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我真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高汐，难道咱们无意间得罪了什么势力？”
“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越想越怕啊！”高汐的恐惧感又有点冒头。
“老公，要不咱们报警吧？”
“遇到这种情况才一天，警察也许根本就不管呢。”
“是啊，而且那两个人也没有对你怎么样啊，警察说不定还认为是你多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多一份警惕性还是必要的。老公，你也别多想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也许就没事了。”瑜晴微笑着努力化解高汐的焦虑。
半夜时分，两人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高汐出了卧室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谁啊？”他还带着睡意，眼没有完全睁开。
“公民安全局的……”门外的人向他亮出一个身份牌，牌子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你有什么事吗？”
“找你核实一些情况。”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白天再说吗？”
“对不起，事情比较紧急，请配合一下，能否进屋说？”
高汐非常不情愿，但看门外的人一副执拗的样子，而且还亮出身份牌，只好忍了不满开了门。
门一开，两个身材有些壮硕的男子闯了进来。高汐一看，就是今天地铁里跟踪他的那两人，顿时睡意全消，空气紧张得快要爆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高汐大声地喊叫把瑜晴吸引到客厅。
“你们是什么人？”她过去拉着高汐的胳膊，两眼怒视着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别紧张，放轻松。高汐，我来问你，你是否认识一位叫小麒的青年？”一个不速之客用平缓的语调问高汐。
“怎么啦？”高汐警惕而敌视地反问道。
“他涉嫌倒卖国家安全物资，而且还非法从事机器人色情服务。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请你配合一下。”来客继续平缓地说道。
“我是认识一个叫小麒的，但不一定是你们说的那位。”
来人把一个电子显示屏举在高汐面前，“是他吗？”高汐一看果然是金小麒，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你们要我怎么配合？”
“请跟我们走一趟。”
大半夜的仅仅为了核实情况就要把人带走，瑜晴不太相信来人的话，她说道：“有什么情况不能就在这儿核实吗？”
“这是我们办案的规矩。”
“那我收拾一下，换件衣服。”高汐强忍怒火，穿着睡衣以不容商量的态度对来人说道。
“不必了，我们会给你准备的。”来人一边说，一边把高汐夹在两人中间，往门外走去。
瑜晴跟了出来：“你们为什么抓他？你们不能带他走！”她拉着其中一人的胳膊，又对另一人大喊道。
电梯门开了，瑜晴拼命抱住一人的腰，大声叫着：“高汐，快跑，快跑……”
高汐猛地挣脱另一人的手，在电梯门快要关上之际迅速挤了进去。被高汐摆脱的那人的手夹在电梯两门间。他死命地想再次撑开电梯，高汐急得用随身的一把水果刀刺向他的手指，那人的手猛地缩了回去。电梯终于启动下行了。
那两人转乘另一部电梯对高汐穷追不舍。出了楼门，高汐已不知去向，但他们在楼前捡到了刚才高汐刺向他手指的水果刀。
“老板，让他跑掉了。”一人通过信息助手低声汇报。
“混蛋，怎么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他？”屏幕中许士均那张脸因愤怒而扭曲着。他向擎天夸下海口，保证把高汐带到的，现在事情搞砸了，如何给擎天交代？
正在责骂下属时，擎天进了他办公室，他连忙换了一副小心翼翼的面孔，给擎天报告了劫持高汐失败的消息。
擎天对这个坏消息自然非常不满。但当他听到捡到高汐的水果刀时，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让警察帮忙来找高汐。于是他通过网络潜入高汐家里，杀害了瑜晴，然后伪造了高汐玩游戏走火入魔的杀人现场。为了让警察尽快接到报案，他在地板上钻了一个极细的孔，使血液能渗透地板，让楼下的住户尽早发现楼上的命案。
高汐在逃出电梯后，脑子一片空白，慌乱中丢失了水果刀。他拼命向小区外逃去。
深夜的道路上，死一般的寂静，除了路灯散发出的黄晕，没有一点活的气息。他跑出了小区大门，转了弯一路向东，他不知道要往哪儿去，边跑边想，希望在跑动中想出办法来。
身后好像有一辆车慢慢靠近了，他怀疑是那两人追上来了，怎么办？人肯定跑不过车啊，他蹿入路边的树林中去。实在跑不动了，他蹲藏在一处浓密的灌木丛中，想休息一下，又不敢大口喘气，怕弄出声响。
道路上的车靠边停下来了，前后车灯都亮着，好像随时又会启动开走。他凝神专注地盯着那车……身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向他笼罩过来，一刹那间，就完全把他包裹了。一只大手捂住了他大半张脸，然后拖拽着他往道路上的车辆走去。他拼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没有什么作用，拖拽的力量太大了。
他被塞进那辆车，正准备再次面对那两张讨厌的面孔时，一个低沉但不容置疑的男中音从他旁边那个人的口中发出来。
“不要多问，也不要担心，我们是来救你的。”
他转头看过去，不是刚才在家的那两个人，而是一个身穿黑色长大衣，戴一副宽边眼镜，面容冷峻执着的中年男人。
“嗯……”他想张口，又想起这位男子刚才的话，所以又把口合上了。他仔细打量了那人，看上去像是值得依赖的，于是就暂且先安下心跟他走。他这才看清楚在树丛中找到他并把他拽上车，现在坐在副驾位置上的那人是一个机器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拐进一处大院子，院内有很多厂房式的建筑。他们的车在经过三栋建筑后，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中年男子示意他一起下车，一块儿上了二楼。高汐见这大院像一处废弃的工厂，两层小楼像这个工厂的行政办公楼。
“这是一处废弃的制药厂，你要暂时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这是中年人开口对高汐说的第二句话。
“你们为什么抓我？”高汐实在忍不住了。
“你先安心在这儿睡一夜，我明天会来把所知道的详细告诉你。”中年人保持着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完就出去了。房间的门在他离开后自动关上。
高汐打量起这间房来，有两张床，几张沙发椅围着一个茶几。看来其中有一张床是给他准备的，那另一张是谁的呢？还有一些吃的喝的，简单的生活日用品。但是没有任何能上网和通信的设施，也没有电脑等设备。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中年人如约回来了，还带来一些衣服，让高汐换上了。
“我叫陆临风，其实我们算得上有一些渊源，我和你母亲是师兄妹……”中年男子用平静的语调从头开始给他讲起了事情的缘由。
“你怎么肯定我头脑中有那个补丁程序？”高汐在听完陆临风的方案后，完全是一副质疑态度。
“高汐，相信我，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在美国从事这方面研究多年。你父亲高洋也相信这是真的，他把所有的幻象都认真做了记录，在网络上留下了大量资料。”
高汐在陆临风的提醒下，慢慢回想起了小时候伏在高洋腿上听他讲的那些稀奇好玩的草原狩猎故事。
高汐逐渐开始相信陆临风的话，但他不愿意参与他们的行动。
“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这个冒险啊？”
陆临风从拯救人类的大道理到改变高汐命运的小道理讲了个遍，仍然没有说服高汐。但突然传来的瑜晴的死讯彻底改变了高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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