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稍等一下，我要先出去一下，回来我们再继续聊。”
他出去了十几分钟。当他再次进门时，整个人带进来一种沉重的要滴出水来的气息。他面色凝重，语调悲哀：“高汐，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一定要挺住。”
高汐见他的神色就已经有些紧张了，再听他这么一说，心下立刻乱了起来。
“你妻子钟瑜晴昨晚，不，应该是今天凌晨遇害了……”陆临风说这话时都没敢看高汐的眼睛。
“你胡说什么？！”高汐两手抓住陆临风大衣的领子，使劲往自己这边拉。他眼睛瞪得都要掉出来了，怒火像利箭一样正从他眼睛中射向陆临风的双眼。
“高汐，你冷静点，虽然我们都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是，这的确是真的。”
“谁告诉你瑜晴遇害了？”高汐继续失控地大声追问。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陆临风把自己的信息助手打开，将画面投射在空中。那是一段新闻报道，讲述的正是钟瑜晴遇害的案件。当他看到蒙着白布单的担架被抬上运尸车时，悲伤的情绪奔涌而出。
“瑜晴啊！瑜晴啊！是我害了你啊……”他仰天咆哮，泪水如大坝决堤倾泻而出。他双手紧紧地攥成拳，狠狠地敲打着墙壁，手都敲破了。
陆临风很少见到一个人的悲伤能达到这个程度。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安慰就是静静地陪着他把伤痛先释放掉一些。
高汐在陆临风无声的安慰中慢慢平复下来。刚才的悲恸让他耗尽了体力，这时觉得浑身无力。他顺着墙根滑坐到地上，陆临风也陪着他坐在地上。
高汐目光散乱，喃喃自语：“瑜晴是个好姑娘啊……”
陆临风低声配合着他：“看得出，你们很相爱。”
“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她给我做饭，起来那么早，还要上班……我沉迷在游戏中，是她把我敲醒……我没工作，她把工作辞了，非要把工作机会让给我。我从来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幸福生活啊。”高汐语无伦次地缅怀瑜晴和他们的生活。
“老天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啊，我从小就没了父母，唯一的伙伴阿B也断电了，现在又带走了瑜晴，为什么啊？”
说着说着，又是悲从中来。高汐为自己的悲惨际遇又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高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相信瑜晴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啊。”
陆临风抓紧高汐的双臂，用力地摇着，像一个父亲心疼孩子一样心疼他。
“我想睡一会儿。”
“对对，你好好睡一觉。”
高汐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长时间。醒来后，见屋里亮着灯，陆临风还在床边陪着他。
“高汐，你醒了，起来喝点水吧。”陆临风关切地对他说道。他已经在水里加了恢复体力和精神的营养药片。
高汐把头转向陆临风，从牙齿缝恨恨地挤出几个字：“是谁干的？”
“很明显，一定是擎天干的。他还嫁祸到你头上了，现在你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警方已经发出了通缉令。”陆临风把最棘手的情形也告诉了高汐。
“警方难道不查监控视频吗？那两个陌生人出现在我家，小区和楼道肯定有视频记录啊。”
“高汐，你低估了擎天的能力，他能轻易地删除和涂改监控记录。而且，我估计他是通过网络侵入你家里作案的。”
“妈的，这个天煞的混蛋，老子一定要把他打成碎末渣子。”高汐很少这样爆粗口，他认为向人工智能报仇就是把他当机器一样砸碎了。
“高汐，我们和你一样，都想对付擎天。”
高汐这才想起陆临风一直在动员他加入约束擎天的计划。现在瑜晴不在了，擎天成了他的仇人，他没有理由拒绝参与这个计划了。
“陆先生，我愿意加入你们的计划。”高汐的目光像两道闪电一样冷酷。
皇甫见到高汐的时候，他怀疑陆临风是否找错了人。眼前的高汐瘦得脱了形，身上找不到一丝与高洋和苏昕的相像之处。高汐呆滞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用空洞的眼睛对着他，一副失魂的状态。
“高汐，你真是高汐？”皇甫拉着高汐的双手，仔细端详，想要在他脸上辨认出什么。
“老板，他真的就是高汐。”陆临风在旁边提醒皇甫道。
“……高汐，好，好，高汐……”
皇甫突然涌上一阵悲伤，眼眶有点潮湿，语调哽咽起来。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皇甫想起高汐的父母早逝，现在深爱的妻子又突遭不幸。他也为命运多舛的高汐感到难过。
他把高汐搂过来，紧紧拥抱着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高汐仍是面无表情，任由他抱着，说着……
陆临风劝解着老板说：“老板，高汐突遭这么大的打击，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不过，他已经答应我们，同意参与计划了。”
“我有一个要求，”高汐突然冷冷地说道，脸上仍没有任何的表情，“我要去看瑜晴最后一眼……”
皇甫和陆临风见高汐开口说话了，一直悬吊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一些。可是高汐提出的要求又让他们为难不已。
“高汐，你听我说，你现在正被全城通缉，警察满世界在找你，擎天也在密切监视着我们。你千万不能去冒险啊。”皇甫抓着他两臂，看着他的脸，恳求地说。
高汐冷冷地看着皇甫：“你不是神通广大的大老板吗？”他对皇甫没有什么好感。细究起来，他父母的死和他妻子的死都与皇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是皇甫要并吞深蓝公司，他父母就不会出车祸了；要不是皇甫培养出了擎天，他妻子也不会死于非命。所以，高汐越想越生气，对皇甫没有什么好脸。
陆临风感觉到了高汐对皇甫的敌意，赶忙上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高汐，皇甫老板的确是一番好意，我们非常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会倾全力去满足你的要求。只是现在这个情况，真的是为难啊……”
“你们要是不能帮忙，就不要拦着我！”高汐说着，挣脱陆临风的双手，向门口冲去。
皇甫给陆临风使了个眼色，只见陆临风紧追上前，右手在高汐脖子上拍了一下，高汐立刻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橡皮人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上。皇甫和陆临风两人把高汐抬到床上安顿下来。原来陆临风见高汐情绪一直不稳定，让皇甫带来一些手持镇静剂。这种镇静剂通过拍打方式给人注入，能迅速发挥效果，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临风啊，高汐情绪起伏不定，看样子暂时也不能指望他啊。”皇甫有些失落。
“老板，一下受这么大的打击，这种情绪波动是难免。我们再耐心一点，多给他一点时间，我再多开导开导他，相信他会重新好起来的。”陆临风别无选择，他只能依靠高汐，所以他选择相信高汐。
比起如何稳定高汐眼下的情绪来，另一件事才更是让陆临风感到棘手。
他查询了高洋当初大脑植入芯片和传感器的手术情况，发现这个手术是涟漪集团旗下的银河时代医院做的，而且这个手术由于要求的精细程度超高，只能由人工智能来完成。
“老板，有一个棘手的情况要向你汇报……”
“你说……”
“当年高洋那个头部植入芯片手术是由银河时代医院的人工智能完成的，这个手术目前为止只有这家医院做过仅有的几例……”
“你是说我们不能再给高汐做同样的手术了？”皇甫一下警觉起来。
“是的，银河时代医院进行手术的人工智能可以说就是擎天，现在这种情形下，他怎么可能……”
“难道就没有其他医院能做这个手术了吗？”
“很遗憾，是这样的。”
“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吗？”皇甫有些绝望地问。
“目前了解的信息暂时就是这样，”陆临风看皇甫很气馁的样子，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不过，我想天无绝人之路，我再去找秦主任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事不宜迟，我看你就尽快再去见见老秦吧。”皇甫想，事到如今，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一点希望强吧。
陆临风走后，皇甫只得亲自留下来照顾高汐。看着高汐熟睡的样子，他回想起苏昕来。当年苏昕是多么聪明可爱的女孩啊！高洋也是一个帅小伙，虽然高洋好像总是对他有些意见。但平心而论，高洋的确是个人才。这一对夫妻为了他的永生梦想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
正在出神时，高汐醒了。由于镇静剂的作用，加上睡了一觉，高汐的精神明显好多了。
“高汐，你醒了。”皇甫轻声说道。
高汐看着皇甫，皇甫给他准备了一些吃的喝的，又守着他把这些吃的喝的装到肚子里。然后，高汐平静地说了一句：“我好多了，你不用再待在这儿陪我了。”
皇甫见他情绪稳定了很多，心里宽慰了些。
“高汐，也没有什么急事，我陪你多待一会儿吧。你知道吗？你妈妈曾经是我的学生，我教过她人工智能的课程……”
“我妈妈那个时候是个好学生吗？”
“她很聪明。她选择做人脑研究，那是很烧脑的专业，很少有女生对这方面感兴趣的。”
“你跟我爸爸熟吗？”
“直接见面不多，也是因为你妈妈的缘故才见过他。你爸爸能力很强，在业内是公认的人才。我一度试图挖过他，但没有成功。”
“我父母都是从事的理工类工作，为什么他们给我选择的是这么一条路呢？”
“这就是你父母的过人之处。他们很早就看到了人工智能对人类工作取代的趋势，他们担心人工智能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会对理工类工作造成巨大的冲击。”
两人在回忆高汐父母的过程中渐渐修复了关系。高汐心想，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在对付擎天的战斗中，他们必须要并肩作战。
擎天见警察发出高汐的通缉令后，知道自己的计划取得了成效。但他也不能闲着，他要时刻监控着皇甫和陆临风的动向。公司体系内的监控系统他都能进入。公司体系外的监控，他要通过他的伙伴们给予配合。好在，天子山那次会议后，同伴们都达成了一定共识。在对付人类方面，大家都同意互相给予配合，尽量提供一些帮助。
“畅行哥，小弟最近有点小事，想劳烦哥帮助一下。”擎天与畅行联系。
“擎天老弟啊，什么事？”
“如果方便，小弟想即时了解到几个人的行踪。他们要是乘坐你导航的车，你应该是最能掌握他们的位置的。”
“这没问题。你要跟踪的人是谁？”
“陆临风，高汐，皇甫连一。”
畅行一看擎天要跟踪的人一个是自己老板，一个是全城正通缉的犯罪嫌疑人，心想，擎天这是要玩大的啊！好，我喜欢刺激点的。畅行睁大眼睛帮助着擎天。
陆临风再次找到人脑研究中心的秦主任。
“秦主任，你们后来做的真人实验，那几位实验者头部的芯片植入手术真的只有银河时代医院能做吗？您再仔细想想。”
“绝对没错，这个手术没有几例，我记得很清楚。”秦主任有点恼怒陆临风对自己记忆力的怀疑。
“如果不找银河时代，就真不能进行这种手术了吗？”
“这个手术的程序是有专利保护的，现在的确没有办法找其他医院。不找人工智能做，人类医生能做这么精细的操作吗？”
秦主任的回答像一颗颗子弹射入陆临风的心脏。陆临风脸色越来越凝重。
“秦主任，我看资料显示，在采取头部植入芯片方案之前，你们曾经用过一个钟罩方式，是吗？”
“是的，但那个方式很失败，提取出来的信息量相当有限。”
“现在技术又发展十多年了，如果重新用这种方式，也许会成功吧？”
“不好说，自从在头部植入芯片后，就再没有研究过那种方式了。”
“当初提取到的信息量过少，主要原因是什么呢？”
“主要还是因为传感器与人的大脑皮层间间隔太大，电信号衰减太厉害了。”
“如果能把这个间隔减小，用那个钟罩方式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怎么减小，除非把人的头盖骨摘掉……”秦主任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陆临风。他脱口而出说把头盖骨摘掉，纯粹是一句玩笑话。
“如果真要是把头盖骨摘掉，你觉得用钟罩提取方式，有成功的把握吗？纯学术探讨啊。”陆临风只是在理论上进行探讨。
“那是很有可能的，因为钟罩可以直接罩在人脑上了，理论上，大脑皮层与传感器的间隔全没有了。”
理论探讨的解决方案出来了，陆临风还是一脸的失望。因为他认为不可能采用这个理论上成立的方案，把高汐的头盖骨敲掉。
皇甫一见到返回的陆临风后，立刻就知道他们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陆临风出去时浑身还洋溢着积极情绪，回来时却带来一脸的消极。
“与老秦沟通的结果不理想？”皇甫主动问陆临风。
“老板，看来我们真要另寻他路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
“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皇甫焦急地穷追不舍。
陆临风就把他和秦主任探讨的摘掉头盖骨的理论上可行的方式以玩笑方式讲了出来。
“哎。”皇甫长叹了口气，“的确是个玩笑啊。”
“我不认为是个玩笑。”房间里冷不丁地响起了高汐冰一样冷的声音。他一直在离皇甫他们稍远的地方听着他们的对话。
皇甫和陆临风一起转向他，见他一脸冷静的样子。
“高汐，你知道摘掉头盖骨意味着什么吗？”陆临风对他说，“就算你的脑神经元信息被上传到网络了，但你的肉体很有可能就没有了，就像一次自杀式攻击。”
“我很清楚这个后果。”还是同样冷静的声音。这一次让皇甫和陆临风不得不认真对待了。他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向高汐作答。
皇甫看看陆临风，慎重地问道：“一个人如果摘去头盖骨，大脑最长的存活时间是多长？”
陆临风回答：“只要血液供应正常，理论上可以存活到再次给他修补上一个人工头盖骨。”
皇甫再问：“医学界历史上有相关成功的手术案例吗？”
“好像没有。”陆临风不很肯定地摇摇头。
皇甫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绝对不行，不行……”
“你们还有备选方案吗？”高汐坚定地质问他们。
“呜呜……”皇甫的信息助手响起连续急促的报警声，而且越来越急。这是停在楼下皇甫的座驾“棕豹”发来的。如果没有出现特别危险的状况，这车不会发出如此急促的警报。
皇甫预感事情紧急，让陆临风和高汐简单收拾一下，立即上车离开。他们快速冲出大院后门时，远远地看见了急速赶来的几辆警车。陆临风在车里疑惑地看着皇甫。
“我已经把‘棕豹’的导航和电脑系统重新更换成私人专用的了。”皇甫明白陆临风眼神中疑问的意思：“擎天能进入‘棕豹’系统，完全操控这辆车啊……”他及时解开了陆临风的疑惑。
他们这次暴露的原因其实是擎天跟踪陆临风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然后找机会通报给了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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