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船停在岸边,有人把大大小小的木箱子从船上卸了下来。日本兵排成了一个长队,正往江边搬运木箱子。
两只高倍的白炽灯架在江边,把江水照得通明透亮。
高桥手里提着一个马鞭,正和张工程师站在码头上,监督着士兵们。几个写着日文的方型的木条箱子被搬来,放在码头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各种电子设备。高桥俯身看了看,十分满意,挥了下手,示意盖上盖子。
此时,一条快艇开来,高桥和张工程师上了艇,快艇迅速离岸,驶向桥下。
两艘巨大的施工船已经停泊在江上,一条离大桥近百米,另一条就在桥墩附近。
高桥和张工上了一条施工船,摊开地图,高桥道:“张工,你看,这里,有必要安装一些声纳设备,这边是上游,船只大都要从这里通过,所以这里非常危险。”
工程师看了看水况,又看了看图纸,说道:“可以,这里的确很重要,叫几个潜水员来。”高桥挥了下手,几个穿戴满身潜水服的潜水员走来,高桥小声向他们交待几句,潜水员们点点头,先后跳进了水中。
另一边,巨型木箱子都运到了江边,士兵拿着撬棍,打开了箱子,把那些钢板一块块平放在地上。高桥来到江边,渡边匆匆走来,禀报道:“大佐,刚才狙击手报告,说江边发现有人偷窥,好象还不止一股人马,你看要不要打?”
高桥面色一凛道:“打,当然要打,但是命令他们都要向天开枪,不要打人,吓唬吓唬就行了,明白了吗?还有,要把他们的偷窥方位都标注下来,去吧。”
“哈依!”渡边敬了个礼,匆匆离去。
当天的施工持续到深夜三点,第二天,第三天也都连续施工,第四天,工程完工了,江边安静了下来。
上午十时,宫崎参谋长匆匆走进师团长办公室。
司令官冲山元正俯案办公,宫崎禀报道:“司令官阁下,据高桥大佐报告,他们在六和塔上扣住了五个英国人,请示我们应该怎么办?”
“英国人?干什么的?”
“全是商人,是什么东南亚商业考察团的,但我怀疑他们是美国人,您看?”
冲山元面布疑云道:“美国人,有证据吗?”
“没有。”
“那就放掉吧。现在英国人还没有和我们翻脸,不要惹出外交事端来。”
“哈依。还有,阁下,您去大桥视察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您看何时动身?”
“嗯,大桥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高桥上任以来,没有发生任何袭击事件。”
“好,那就下个月初吧,具体时间临时再定。”
“哈依。”宫崎敬了个礼走了出去。
街头电话亭,一位日本青年军官走了进去,他拿起电话,十分警惕地瞄一下四周,神秘地说道:“冲山元要去大桥视察了……嗯……对对,时间定在下个月初,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日本男子说完,放下电话,走出电话厅,机警地向四周觑一眼,迅速向一条小巷深处悄然隐去。
货栈内室,煤油灯照亮桌上一张大桥地形图,几人围着地图,图上标着大大小小的红圈。江雄风、丁时俊、方逸舟、万科长四人正围着桌子开炸桥方案讨论会。
江雄风指着地图道:“自从高桥上任以来,对大桥的防守进行了新的调整。这三天以来,又连夜施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名堂,我估计是在水中装了什么先进的设备,所以我们的‘烈火行动’要快,不然,越晚越难炸了。”
方逸舟望着地图道:“专业呀,有你们这张图太好了,省得我们重头调查。”
丁时俊笑道:“老方,别老你们、我们的了,今后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大家集思广益,精诚合作,我就不信炸不掉它。”
此时,赵营长走了进来,坐到桌子前来。
“怎么样,老赵?”
“我派了两个会潜水的弟兄下去看了看,发现中间一根桥墩都被钢板包住了。就是这根,全被包住了。”赵营长指着地图道。
“人呢?你们没惊动日本人吧?”
“没有,哪能呢,我让他们不能久留,一旦摸清情况,立即撤了上来。”
“很好。”江雄风道:“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狡猾,太狡猾啦,”方逸舟道:“这个高桥果然不是吃素的,他把桥墩一包,我们就不好炸了,不过,这也反过来告诉我们,这个桥墩,可能正是它的软肋。”
“还有一个发现,”赵营长补充道:“这钢板只包了一半,上半截没被包住,不知什么原因。”
“哦,这倒有意思,”江雄风沉吟道:“既然包了,又不全包,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们舍不得那些钢板,还是有别的缘故?”
方逸舟道:“先不管他有没有别的原因,一时半会也很难查清,依我看,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越晚越不利,而且越被动。”
“对,老方说得对,”万科长道:“我倒有一个主意,也是原先就准备干的,一直没机会,也就没有下手。是这样的,我们组织一个爆破队,来个破釜沉舟的爆破办法,先在一艘船的船底凿上三个银元大小的孔,用木塞堵上,然后装上2000多磅TNT烈性炸药及雷管,上面再盖上稻草,从钱塘江上游把船放入水中,从我们这个小码头放下水也行,等船靠近桥墩时再拔掉木塞,让船靠近桥墩时沉入水底,再用发火器点着雷管,引爆炸药。你们看呢,这法子可不可行?”
江雄风思忖片刻道:“这个法子嘛,有很多漏洞,一是用船目标太大,还没等你靠近大桥,一顿机枪就把你的炸药引爆了,还炸个屁呀。再有,你用什么船呢,用渔船吗,碰上快艇检查怎么办?那还不一查一个准啊?用渔政船吗?上哪儿去整?用水文船吗?只有英国人才有,他会那么轻易借给你吗?况且你是要在船上搞爆炸,他会借给你就出鬼了。所以,这法子我看不行啊。”
万科长道:“英国人的水文船船长叫史密司,我有一个朋友认识他,我可以想想办法。”
“别急,我看还有法子可想。”方逸舟道:“老万这个主意,也有可取之处。我反复考虑了,用别的法子都不行,只有用船来炸。但船只目标太大,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我们不用船,用竹筏子子,用双层的竹筏子子摞在一起,足够吊住2000磅炸药了。我是会驾船的,我知道,竹筏子子不会沉,底下有重量的时候,它会半沉半浮,时浮时沉,这不正是我们要的效果吗?那炸药怎么办呢,把炸药分开装成四个袋子,吊在竹筏子子下方,这样,竹筏子子一动,麻袋跟着动,不就可以带炸药了吗?”
“嗯,有门儿,”丁时俊称赞道:“这办法可行。江面上还看不清楚你那个半浮半沉的竹筏子到底是个啥东西,等他们看清了,屁股就坐了飞机了。”
方逸舟补充道:“还有,那竹筏子子怎么去呢,要跟着船去,因为它自己没有动力,不能在水上行驶,所以,必须得有个船。有个什么船呢?我们自己当然没有船,但是可以偷偷挂在他人的船只后面,我说是的偷偷地挂,利用别人船的动力,当走到桥下时,再解开挂着的绳子,让竹筏子自己飘到桥下,就可以引爆了。”
江雄风越听眼睛越亮了,“嗯,这样动力问题就解决了,隐蔽性也很好,而且不用顾虑什么大雾、大雪和大风的天气情况了,还有,它桥墩下方不是有钢板护着吗,我们的竹筏子子吊着的炸药,刚好就在上半部分,避过钢板部分,专炸它的上半部,效果也是一样的好。”
“只要解决炸药串连、雷管安装等技术性问题,其他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江雄风笑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可是五个臭皮匠啊。”
“高桥啊高桥,你就要回去见天皇了,还是坐着土飞机去。”方逸舟笑着说道。
“老丁啊,赶快写份报告,报给老板,我们也要同时做些准备工作吧。”
江雄风兴奋地搓着手说。
“笃、笃、笃”,这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老赵打开门,黑暗中立着一个戴礼帽的男子,万科长让进了男子,那人先敬了个礼道:“万科长,你们都在啊,戴局长有令,让江雄风、丁时俊和你一块去见他,不得有误。”
“什么时候去?”
“马上,门外有车。”
几人相视一眼,不知何事,但又不敢耽误,只好跟着来人走出了货栈仓库。
“荷塘”豪华客厅里,灯火通明。
戴笠和沈默然正坐在沙发上小声交谈,二人脸上都似有焦灼紧张之色。
一便衣特工领着两个美国客人走进了房间,戴笠和沈默然一见,立刻迎上来热情握手,几人寒暄了一番后落了座。
戴笠担忧地望着其中一个美国人道:“顾问先生,听说你们被日本人抓了,有这样的事吗?”
一位叫迈克尔美国人的耸耸肩道:“虚惊一场,不值一提,要知道,我们顾问团在沦陷区用的都是英国护照,我们都是英国商人,日本人难道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
戴笠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你们一起五个人吧,怎么样,在忠义救国军还玩得开心吗?”
另一位叫杰克的说道:“很好,戴先生,你的部下都很尽职,只是他们把我们看管得太严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对不起呀,这是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不采取的保卫措施呀,这里是沦陷区,到处都是日本人哪,还是小心为上啊。”
“非常感谢你的照顾,将军阁下。”
此时,一个手下进来禀报:“报告,江组长到。”
戴笠:“叫他进来,一起听。”
“是。”手下领着二人走进来。
江雄风和丁时俊向戴笠敬了个礼,在一旁沙发上落座。
美国顾问迈克尔看了看大家,清了清喉咙,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局长先生,我是美国军事顾问迈克尔,这位是我的搭档,爆破专家科瓦奇先生。这几天我们先后五次上了六和塔,还在大桥周边转了转,我们研究了钱塘江大桥的结构,得到了一个初步的结论,像这样的大桥,必须有2500磅的烈性炸药集中在桥墩引爆,才能对大桥起到关键性的破坏作用。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炸药安全地运到桥墩,并把它稳固地安放好,才能引爆。”
科瓦奇耸耸肩膀道:“是啊,根据我们几天的观察,觉得炸桥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把两千多磅炸药运到桥墩,只身一人你也很难靠近桥墩,要在日本人鼻子底下炸毁这座桥,不管是谁,根本无法办到。所以,我们建议,你们要放弃这一行动计划。”
戴笠一脸愕然道:“什么什么,放弃?”
“对,放弃。”迈克尔耸耸肩道:“不得不放弃,除非你有轰炸机,或者有重型军舰,可是你没有,不是吗。”
科瓦奇拿出地图,做了个鬼脸,指着图道:“有轰炸机也不行,你根本就无法靠近它。据可靠情报,日军在这里和这里,布置了一个威力极强的高射炮防空网,光高射炮就有160门,还不算高射机枪的数目,你们的飞机刚到这里就会被击落。”
“他们没有飞机,我说的是轰炸机。”迈克尔补充道。
戴笠正色道:“尊敬的迈克尔先生,尊敬的科瓦奇先生,我非常敬重二位,也非常愿意听取二位的建议,但我们中国人,从来不对任务说‘不’字。”
迈克尔笑道:“这就是你们总吃败仗的原因。我们是在研究可行性方案,不是么?但研究来研究去,得出的结论往往是不可行。你想像当中的‘可行’,变成实际中的‘不可行’,这就是科学,就是规律。你们中国人想问题常常是一厢情愿,不顾现实,所以总是失败。当然了,如果你们不顾现实,一味要硬干的话,谁也不会阻拦你们,干就是了,但是后果却是可怕的。你一次炸不掉它,就等于永远炸不掉了。”
戴笠愕然:“二位先生,先别忙着下结论嘛,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我想,办法总会比困难多的吧?”
迈克尔诡秘一笑道:“办法嘛,也不是完全没有,你调来一个军,再调来二百门大炮,一个齐射就全解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美国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您这是开玩笑啊,”戴笠尴尬地说:“先生们,帮我们再想想,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迈克尔道:“我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没办法,谁也没办法,他也是。你以为日本人是傻瓜或笨蛋吗?才不呢,日本陆军是世界上最能征善战的军队,他们对这座大桥的防守,已经是我所见到的最严密的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办法了,除非天上下炸弹。好了,承认现实吧,我的将军,我们都不要违背科学和规律。”
迈克尔站起身道:“好了,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戴笠苦笑道:“那,好吧。不过,也还是非常感谢诸位专家指点。谢谢。默然,你送送贵宾们。”
沈默然领着美国人,怏怏地走出房间。
一场突出其来的变故袭击了人们,客厅顿时好象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戴笠沮丧着脸,望着江雄风和丁时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思良久,戴笠缓缓言道:“你们都听到了,这就是现实,任务……取消了。”沈默然带着四个黑衣特工走了进来,沈默然向他们使了个眼色,特工上前将江雄风和丁时俊戴上了手铐。
江雄风向后一挣道:“是要把我们送回监狱吗?”
沈默然木然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不,监狱你们是回不去了,越狱犯只能被直接送往刑场。我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为呀,请务必保持克制。”
身后传来戴笠苍凉的话语:“是啊,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桥不能炸,你们的存在就没有理由了,而且,上峰已经在追查了。”
江雄风挣扎着说道:“局座,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有把握把桥炸掉!我们刚刚想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方法,只是方案还没来得及整理出来。”
“方案?不用了,”戴笠摇摇头,叹息道:“别说大话了,连美国专家都说不能炸了,就是神仙来了,也炸不了了。你们,认命吧。”他摆了下手,背过头,不忍再看二人的脸。
沈默然摆了下手,江雄风和丁时俊被带了下去。沈默然也跟了出去,显然他是去刑场监刑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但很快就听不见任何动静了。
客厅里静了下来,戴笠双手捂面,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这个打击太大了,对他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两个最优秀的特工就这样被带走了,绝望的感觉立刻攫住了戴笠的心。那个“傻蛋”是他手里的十大王牌,不避斧铖,临难不苟,赴汤蹈火,从来都是一马当先,杀掉后再也不会有这样敢于用命的英雄了,可他又不得不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江雄风是属于那种你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的主儿”是那种“杀起来难度最高的主儿”。他不由得想起几天前为了向委员长请示炸桥之事,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机和口舌的,好在委员长并没有大发脾气,也没有指责他,显然事前梅乐斯已经做过铺垫了。不过,委员长反复强调,这个事情务必要保守机密,炸不炸得掉都要保持沉默,即使是我们炸掉的,也要装作是新四军游击队干的,赖也要赖给共产党,原则是一定不要因此触怒日本人。所以,他只好作出壮士断腕的决定,让两个特工作出牺牲,虽然这个牺牲像从他的身上剜去一块肉一般的疼。
他感到被死神扼住了咽喉,突然,特工领班走进来禀报:“局座,梅乐斯将军到。”
戴笠一听,愣怔了一下,随即像中了电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戴将军,戴将军,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老远就听见梅乐斯的大嗓门在叫。
“噢,你好啊,梅乐斯将军。”戴笠上前紧紧握着梅乐斯的双手。
“迈克尔人呢?”梅乐斯的脸吊着,口气中责备的意味很浓。
“梅乐斯将军,顾问团的迈克尔和科瓦奇先生刚走。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梅乐斯挥了下手,愤声道:“这个迈克尔,还有那个什么科瓦奇,是两个蠢猪,两个白痴,我见了他们,一定要拧断他们的脖子!”
戴笠劝道:“梅将军,消消气,怎么了嘛,发这么大的火?”
“妈的,是谁说不让炸桥的,是不是这两个混蛋说的?啊?”
“是,不过……”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梅乐斯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怒气上脸,面色通红,但他平静了一下情绪,缓声道:“他们反对炸桥,也许可以理解,他们或是出于谨慎,或是出于学者的良知,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啊?战争已经到了节骨眼上,到了白热化的关头,盟军也已经准备全面反攻了,这就是大形势,大战略,可他们两个鼠目寸光的小人,军中的白痴,却偏偏看不到这一点,怕日本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真是太可笑了。要知道,我们是军人,是战胜者,我们的使命就是全歼日本人,哪怕是一列火车,一座桥梁,一个岗楼,都要炸掉,毫不犹豫地炸掉!可他们还是军人,这哪像个军人哪,这也不敢碰,那也不可以,你怕什么?军人就要不怕死,就要服从战争全局的需要。戴将军,你不要听他们瞎扯蛋,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明白了吗?”
戴笠眨着眼道:“我……明白,明白。”其实戴笠在说这句话时,一点儿也不明白。
“一定要把大桥炸掉,一定要!!”梅乐斯用烟斗猛敲着茶几,恨声道:“戴将军,你听着,以后谁再跟你说不要炸桥,你就让他来找我,我会用子弹招待他的,听清楚了吗?”
戴笠毕恭毕敬地说:“明白,明白。一定这样说,一定这样说。”
“那好吧,我的宴会还没开完呢,我就不久留了。”梅乐斯说完,大步走出客厅。
梅将军刚走,戴笠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疯了一般地大喊道:“万科长,万科长!备车!快备车!!”
万科长应声从门外进了客厅,立正道:“局座,可能来不及了。”
“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去刑场!救人,救人!!”
郊外乱坟岗旁边有片小松林,林中有一片不大的空地。
夜间这里更是阴风阵阵,坟头鬼火点点,令人不寒而栗。
江雄风和丁时俊正被几个特工押着,走到一个土岗上,转过来面对枪口。二人脸上的黑布被人拿掉了,发现对面站着十来个手持长枪和火把的便衣特工。
江雄风露出坚毅的神情,勇敢而又绝决地望着前方,丁时俊扭头看了看他,转过脸瞪视着执刑人。
沈默然提着手枪,一脸的狞笑,站在远处,一个队长开始下令:“预备……!”
“等一等!枪下留人!!”一声大吼,从一辆快速驶来的奔驰轿车上传来,踏板上跳下几个高大健硕的保镖,身后跟着戴笠和五六个龙精虎猛的贴身特工,沈默然慌忙迎了上去,向戴笠敬了个礼。
戴笠摆了下头,沈默然立刻会意,走上前打开了江雄风和丁时俊的手铐。
从他熟练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枪口下放人的事情了。
戴笠盯着二人的眼睛,半晌,歉声道:“你们两个,现在官复原职了,照原计划行动!我没时间跟你们解释了,回头万科长会跟你们说明一切的。”
江、丁二人举手敬了个礼,刚要走,戴笠厉声道:“等等,要记住,要不惜一切价值,尽快把桥炸掉!一定要炸掉!你们坐我的车走吧。”
“是。”二人跳上了奔驰轿车,轿车迅即启动。
当晚,江雄风二人就被送回了码头货栈。
虽然经历了一场死亡游戏,但二人很快就释怀了。上司怎么做都是对的,错的只有自己,这种观念是军统多年的灌输,已经在他们的头脑里形成了不可动摇的理念。
现在他们只有一个意念,就是一定要炸掉大桥,来证明对党国的忠心和自己的清白。
面对方逸舟的询问,江雄风只是淡然一笑,就把话岔开了。
煤油灯下,江、丁、方、万四人聚在一起,继续研究着竹筏子炸弹方案,大家都认为这个方案好,隐蔽性强,突然性高,所以,进一步讨论着实施的细节和应变的措施。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当前面的船走到大桥附近的时候,由谁去执行割断缆绳的任务。
方逸舟提出,既然是自己提出了竹筏子方案,自然是应该由自己去。而且自己水性也可以,割断绳索后,可以潜回岸边,不会暴露。
可其他三人觉得这样太冒险,都不同意由方逸舟亲自去,而且方逸舟已然成了炸桥小组的灵魂人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下面的任务可能更加难以完成。江雄风坚持改由别的队员去,要选一个身体条件出众,意志坚定,水性特别好的人担此重任。最后,选定了一名叫廖志刚的队员。
廖志刚被叫进了密室,几个人围着他,反复向他交待了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和细节,廖志刚表示,就是牺牲了,也要坚决完成任务,这让大家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人选定了之后,江雄风进行了分工,由赵营长带人,制作竹筏子,如有现成的,购买也可以,但必须在第二天完成。
由丁时俊找码头的李经理,了解船期,特别要注意那种中型船舶,排水量在100吨至200吨左右,会从大桥下经过的商船或驳船,拉煤的船或拉沙石的船也可以。丁时俊上次租赁货栈,已经和李经理打过交道,二人很对脾气,一来二往,两人还成了朋友。所以,由丁时俊办这事儿最合适。
炸药的分装和串连,由江雄风和方逸舟二人负责,二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还要准备防水油布、启爆装置、雷管等设备。
领取炸药的事情,由万科长负责,包括从地下工厂提货、炸药装车、运输、搬运、卸货、分包等等都是既危险又繁重的体力活,所以,万科长带着八个队员一起在办。另外,又抽了一个人专门了解天气情况。天气情况越恶劣就越适合行动,比方打雷下雨,或刮大风、下大雾的天气,都会增加江面上的观测难度,就更加适合隐蔽行动。
大大小小百十来项工作,必须在两天之内全部办完,分到十几个人手里,每人都领受了七八项甚至十几项工作,可见任何一项爆炸工作的繁琐和复杂。而且这些工作都需要在暗中秘密进行,更增加了工作的难度。江雄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分头行动,两天之后,所需物资、设备全部到位了。
竹筏子扎好了,长十米,宽八米,双层捆在一起,炸药运来后,分装成四个麻袋,已经吊装到竹筏子下方,用电线串连好了,全部摆放在货栈的空地上。
一辆运煤船正停泊在码头上,有小工在上水,通过丁时俊得知,这条船今晚9时启航,将于40分钟后通过大桥主桥墩。江雄风拿来一条带铁勾的长绳,把其中一头拴在竹筏子上,带钩的另一头是准备挂到船尾上去的。
“炸药的吊绳有多长?”
“三米,足够了,不能再长了。”
“浮力没有问题吧?”江雄风小声问赵营长。
“才2500,没问题,再有2000磅,一样带得动。”
“等天一黑,就挂钩。”方逸舟小声说。
江雄风叫来了小廖,详细交待着任务,“你要一直埋伏在竹筏子旁边的水中,一动别动,千万不要上竹筏子,以免被敌人发现,你今天穿这身灰衣服也很好。等船快到大桥的时候,我们会从岸边发射一颗红色的信号弹,你看见信号弹,就立即割断挂钩,让竹筏子顺着惯性自己漂流,这时船已经开走了,当你漂到离大桥还有五、六十米的时候,你就拉开引信,潜水离开,在爆炸前尽快离开。”
“放心吧,组长,我一定完成任务。”小廖信心满满地说。
9时整,运煤船准点启航。
方逸舟早已于1小时前赶往江边,准备发射信号弹。
天气还算帮忙,今晚没有月亮,是个阴天,非常适合行动。竹筏子挂在煤船的后面,没有引起船上的人注意,船尾掀起巨大的波浪,竹筏子也跟着水流起起伏伏,小廖扶着竹筏子,露出半个头望向上方黑乎乎的船尾。
夜色中,站在码头上的江雄风和丁时俊,望着运煤船渐渐消逝了,他们知道,如果一切正常的话,35分钟后,这条船就会通过大桥的主桥墩,驶往上游的某个港口。现在正是战时,煤作为一种重要的军事资源,日本人是看得很紧的,不但抢占了各地的煤矿,而且还自己生产。所以凡是运煤船,一般在江上都不查,就是查,也是派巡逻艇围着转两圈就开走了。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晚这一锺子买卖能不能成,还真不好说,不由得二人把心都提到了噪子眼儿上。
还好,江上没有遇上什么巡逻船,运煤船一路顺利,开到了离大桥还有约一百米的距离时,趴在江边的方逸舟举枪在手,向天空放了一颗红色信号弹,放完之后,迅速离开。
江中,一直静静地趴在筏子边上的小廖见到信号弹,立即抽出刀来,一下割断了两根姆指般粗的绳子,江中一股浪打来,使他呛了口水,货船隆隆地开走了,只剩下竹筏子飘在水上。
竹筏子时浮时沉,顺着水流和船的惯性一直向大桥底部的桥墩冲去。
“狗日的大桥,我来啦,等着吃爷爷的炸弹吧!”小廖咬紧牙关,心里怒吼道。
“铃铃铃铃!”大桥控制室里突然警铃大作。
“嘟!嘟!嘟!嘟!”墙上一个装置发出阵阵鸣叫声,几个值班的日军官兵跑来跑去,有人打开了各种机器的旋纽,有人抓起了电话,还有人扳下了所有电闸。
高桥一个箭步冲了进来,高喊:“怎么回事,哪里响?”
“报告大佐,水中发现不明物体,好象是个竹筏子子。”渡边中佐说道,一边把一架望远镜递到高桥手中。
江边的探照灯“唰”地一下全亮了。警报器也“呜呜呜呜”凄厉地鸣响了。
高桥打开三楼桥头堡的窗户,探出头,用望远镜向江中扫视、观望着,“声纳有什么反应?”
渡边中佐:“报告,声纳显示,是四个方型物体,每个约有两尺见方,就吊在竹筏子的下方,正以每秒三米的速度逼近桥墩。”
“怎么看不见呀?在哪里?”
“好象……好象……在那边,上游方向,不会错,声纳不会说假话!”渡边也举着一架望远镜说道。
“哼哼,又是水下炸弹,”高桥斜咧着嘴狞笑道:“立即命令,桥上桥上所有机枪,步枪,瞄准竹筏子开枪扫射,击碎它,马上给我开枪扫射!”
“哈依!”渡边抓起电话,下达了开枪扫射的命令。
高桥一把抓起一部电话,大吼道:“炮兵吗,听着,我命令,立即对准偏上游方向,桥墩附近,江中一个竹筏子,全力炮轰,全力炮轰!!”
“是,全力炮轰!”
顿时,江面上枪炮声一起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密集交叉的火力扑向江中的竹筏子。
“轰隆隆,轰隆隆”高射炮摆平了,向江中齐射,江水被击起高达五米的浪涌。
江水被枪炮映得通红,探照灯也扫开了,交叉的光柱来回晃荡,不一会儿,就锁定了竹筏子,一串又一串机枪子弹击中了竹筏子。
竹筏子被打碎了一半,另一半还没沉,还在顺着水流向桥墩冲过去,离桥墩还有二、三十米。
“轰!轰轰!”几颗炮弹落在竹筏子旁边,掀起巨大的浪涌。
“加强炮火”高桥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对着电话筒厉声下令。
“轰!轰!轰!轰!”
“砰!砰!砰砰!砰砰砰!”
竹伐子迅速接近桥礅,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突然,一发炮弹落在竹筏子上,“轰”地一声,竹筏子被打飞了,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水下炸药爆炸了。
爆炸掀起的水柱高达十五、六米高,可惜呀,爆炸点只离大桥不足十米。
扬起的江水喷到大桥桥面上日军士兵的身上,士兵们还在拼命开枪,直到把散了的竹筏子完全打成碎片。
两岸的枪声又持续响了半个小时,最后,枪声终于停了。
探照灯熄灭了。
一条江,一座桥,一片透着森森杀气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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