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休完产假,莲女便到农业银行去上班。上班的地方离家里不远也不近,骑自行车要二十分钟,第一天上班,她就领回来两个月的产假工资,那钱分文未减,她就晓得了城里人有工作的好处,要是在乡下,你一天不做,就恐怕要饿肚皮哩,她就暗下决心,要把工作做得让人瞧得起。
孩子却是个问题,她和李坤白天几乎见不到孩子,保姆又小,把孩子交给她,莲女实在放心不下。她就建议,还是让婆婆来带。
李坤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就是我妈的工作难做,你晓得的,她来住了几个月,说住不惯,硬是回乡下去了。
现在可不同!莲女说,现在带孩子,她每天就有事做了,不至于每天闷得慌。
李坤说,那我就写封信去,叫老娘来,说是来带她的孙子,说不定她肯来呢!
莲女听到“孙子”,脸偏到一边去,害怕丈夫见到她脸为什么突然红了。
自从随军之后,莲女再无那人消息,可她总被一种绝情所折磨,想到自己是不是对那人话说得太重了,使他受不了,流落异乡,而自己则什么都有了,这是自己当初要他与自己分手的目的么?人啊,实在是太自私了些。
虽然没有那人的消息,却总也没有将他忘却,她知道,不将他忘却,她是难做一个好妻子的。她为什么不做一个好妻子呢?丈夫对她多体贴,多温存,她吃的用的,他都考虑得很周到。丈夫还把她从遥远的山村弄到大城市里来了,并安排了一份如意的工作,使自己成为这城市中的一员,圆了少女时期的梦。这样的丈夫哪里找去?
她有一千条理由做好妻子,不做好妻子的理由一条也找不到。因此,她总是尽一个妇人的能力,把自己的过去掩饰得彻底一些,并不断地忏悔自己,做那使丈夫高兴的事。
可是,当她在尽一个妻子的义务的时候,那个人却常常从头脑深处突然蹦出来,将丈夫取代了!丈夫就听到了她近乎疯狂的呢喃和喊叫,甚至有时候丈夫还莫名其妙地听她说你让我美死了你让我美死了。丈夫以为是对自己的褒奖,躺在一边如酥软的泥鳅,不无快活地说,不比当年了,真是一岁年纪一岁人啊!妻子愣过神来,抱着枕头,暗自流下泪来。
为什么突然流泪,丈夫不解,就随她去。丈夫总认为她有诗人气质,虽然她不曾写过一首诗,丈夫却认定她是一位诗人。而她为什么流泪,却总不说,反倒使丈夫徒增想象,给诗人加一点猜测的内涵。半月之后,婆婆果然来了。一进门,就孙子长孙子短地叫起来。当年的寡没有白守,终于守起了一个好家庭,有当官的儿子,有孝顺的媳妇,还有爱用嘴咬自己脚指头的胖孙子,婆婆自然满面红光。只是那额头的皱纹太长太深,沧桑岁月不可留,如今留下她当了奶奶,她能不感到活着就是一种胜利么?
这就感叹起家乡的一些事来,晚饭时候,一家人围一张方桌,吃那饺子,我们又团圆了!李坤说,饺子天天有吃的,只要妈喜欢。莲女说,包顿饺子比做米饭还快哩。婆婆说,那我们天天过年哪!说着,就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知道不?隔壁家出了大事呢!莲女一惊,隔壁谁家?出了什么大事?婆婆说,是大山家。莲女忙问,是大山出了事?不会吧?正是他!婆婆叹了一口气,那孩子听说是到这边来打什么?李坤说,打工。对对!婆婆说,是打工。听说就是这个城市。你们都不知道哇?莲女看看李坤,李坤看看莲女。然后又都摇了摇头,说从没听说过。莲女急急地问,他到底怎么样了嘛?婆婆说,怎么样了?可惜了,死了!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活活摔死了!莲女浑身一颤,手一松,碗掉到水泥地板上,摔成几瓣,那饺子也滚了一地,她极力掩饰着自己,还是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哇”地一声哭出来。
李坤没有在意,也说可惜了。就劝莲女。别哭了,陪妈妈好好吃顿饺子,饺子冷了。莲女只顾得哭,哪还吃得下饺子。李坤说,你这人就是感情脆弱,村里死了人,哭那么久还不够啊,跟黛玉葬花似的,说你是个诗人吧你又反对我说,其实诗人的桂冠正适合于你。
莲女抹一把眼泪,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风凉话你?你好薄情呀你!黛玉见花落还要哭哩,更何况他是一个人,还是……就要把那话说出口,便把嘴紧紧地闭上了。
还是什么呢?李坤歪着头,有点少见的调皮,问道。莲女似乎还没有足够的勇气说他还是童车里孩子的父亲,她庆幸自己要说漏嘴了,终是没有说出他还是孩子的父亲这话,便改口道,他还是什么?还是我们的邻居呀!你问问妈,他没少帮过我们呀,扶犁打耙的重活,他都帮我们干过。他干了,省得你出力呀!婆婆说,是呀,大山是个好孩子。
2
一个人在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世界并不觉得,还是照样放肆地喧闹,该做梦的做梦,该憧憬的憧憬。
莲女却不同。
她在心中责备自己,大山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现在打工的人满天飞,哪里赚不到两个小钱?可他偏偏要到这个城市来,还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吗?他来了,却并不来找我,只在远远的一旁,共吸一个城市的空气,感觉我的存在。要是他来找我,如人们通常所说的幽会,我会用我的热情很好地款待他。可见他对我并不是一时快乐,说分手就断了情意的。只恨自己把那话说得太重,才使他望而却步的吧?每每这样想,她心中便有汹涌的波涛,摇撼着她,使她头晕目眩。
这样的日子似乎太长,令丈夫稍稍有些惊愕,你莫非是病了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莲女摇了摇头,用可怜的眼光望着丈夫,他何曾知道自己病在何处!
莲女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成,自己应该振作起来。但当她一接触到孩子,就接触到了她永远难以回避的现实!这孩子是他留在她身边的骨血,是他的影子。当她刻意把那人忘掉的时候,孩子一声哭,或是一声笑,就把她拽回到现实中来。
她无可奈何地消瘦了。
时逢星期天,李建设来串门。丈夫便提起,莲女不知为何日见其瘦,不知你当医生的能不能看出一二。李建设说,我是检验科的医生,一切全靠仪器帮忙,与门诊医生不同,隔行如隔山哪!莲女削了苹果,递到李建设手里,白了丈夫一眼,我哪里有什么病?他天天咒我,都把我咒出病来了!
丈夫认真地说,你瘦了,这是看得见的事实。
李建设说,老弟呀,瘦一点你就心疼呀?说不定有人为了苗条,在偷偷地吃减肥药呢!
丈夫转过身,对莲女说,你真的偷偷吃减肥药?
我还不至于那么臭美吧!莲女说,李医生拿我开心呢!
丈夫明白过来,依然认真地,她是真有病哩。待明日把她带到你那里全面检查一次。
李建设朝莲女扫了一眼,那目光深邃,难以捕捉,又朝李坤做个怪相,却什么也不说。
这时候孩子突然醒了,莲女就把孩子抱过来,逗了一会儿,李坤又把孩子接过。放在大腿上躺着,用手摸孩子的小脸,孩子咯咯地笑着,李坤说叫爸爸,叫爸爸。
莲女霍地将孩子接过,没好气地说,你一接过孩子就这样,过爸爸瘾呀?李医生你说说,是他有病还是我有病?
李医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他有没有病我晓得,你有没有病我也晓得。
李坤有点纳闷,不见得吧,我找你看过病不假,可她从没到你们那儿看过病呀?
李建设哈哈一笑,不无深意地说,你问问莲女,看她得的是不是心病!
莲女竟然不作否认。
她暗暗地佩服,有些男人的眼睛是很厉害的,他一眼就能将你看透。你所经营的一切,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场费劲的表演罢了!可李坤的眼睛却并不是那么厉害的,这是一个不设防的男人。
可男人注定了是个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角色。也许他不知道,对女人总是要留给她一定的自由空间的,她把她的想象,她把她的过失,她把她的秘密……留在那小小的空间。这空间让他进去,一般是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这空间之于女人,是她的财富;之于男人,却是他的灾难。李坤常年与步枪大炮之类的武器打交道,对此道就不甚了了,待那李建设刚刚出门,他就皱起了眉头,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有心病?你到底有什么心病?他的那种口气和姿态,恨不得钻进她心中,在她心里走一遭。
莲女拿静默回答了丈夫。她实在是没有想好,应不应该告诉他自己的心病所在,然而,他每问一次,自己的伤处便被他触及一次,她的痛苦是越来越重了!
3
由于近日连降暴雨,这城市遇到了空前的灾难。因为郊区水位比城里高,城里积水就排不出去,往日宽阔的马路,如今却汹涌着波涛,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屋,经不起雨水的浸蚀,纷纷倒塌下来,时不时传来救人的声音。那积水若不迅速排除,危险将会越来越大。
李坤所在的部队,全部投入到抗洪救灾第一线上去了,哪里危险,哪里就有最可爱的人的身影。在和平时代,这是群众认识人民军队价值最直接的途径之一。这就不必说,李坤他们是如何抱了献身的决心,在漩涡处,在激流中一次又一次地谱写爱民的篇章。
到天黑的时候,莲女和婆婆都把李坤盼回来了,他一身湿,累得失了往日神气。她赶紧打开热水器,把他推进去,让他痛痛快快地淋个热水澡。丈夫洗完澡,她又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命令似的说,趁热喝了,小心感冒了。
喝完姜汤,一家人又围在一起吃饭。各自说了各自的见闻,那饭也就下到肚子里去了。
婆婆说,今晚你们就莫要看那电视了,晃来晃去的,晃坏眼睛哩。坤儿在外淋了一天,早点歇着,别累垮了!
也许是真的累了,吃完饭,李坤小坐了一会儿,就躺到床上去了。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兽,用一种凄凉的口气唤着妻子,你过来。
妻子很宁静地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丈夫伸出手,摸她的手背,很痛苦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无比透明的,可你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问你有什么心病,你又不肯说,难道我做丈夫的还信不过么?
妻子这些日子很失常,炒菜不是忘了给盐,就是忘了给油,那饭煮得焦气直冒。眼睛直盯盯地望着,竟不知道如何处置。以前还以为自己有一点掩饰的功夫,其实,她的表情写在脸上,她根本掩饰不了什么。她觉得丈夫的目光正在一层一层地将自己剥开,自己原来不是那么透明的,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不可擦去的污点,她知道,男人很在乎这一点,这一点也是自己痛苦的根源,这一点不除去,她就要经常地从这源头挹取痛苦,听了丈夫的话,她就要张口了,但她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很孤独,很痛苦,她何曾没想到要泰然坦然地生活,不去背负那份沉重?她何曾没想到向丈夫陈述那一切,使她的痛苦能够让他分担一些,若是伟丈夫,定能够原谅她的过失。他拿不准,丈夫是伟丈夫吗?
丈夫心上已经罩上了阴影,这也是妻子感觉到的。同时,也感到了丈夫从未有过的那种审慎的目光。那目光是今天才有的,是他从雨中归来才有的。那目光很陌生,使她感到困惑和寒冷。此刻,丈夫望着她不做声的样子,便两人一起共享那一个寂寞。
过了许久,丈夫用了一种温和语气,看来你真的是信不过我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坏男人,你有什么痛苦,说出来,让我为你分担分担,憋在心里,多难受呀!
妻子想,话虽这么说,可你分担得起吗?我还没有说呢,你就成了一个病夫模样了。
丈夫突然说,我今天碰见李建设了。妻子不懂,丈夫为什么把话题扯到李建设身上来了?
李坤是在午饭后碰到李建设的。与其说是碰到,不如说是找到更为合适。午饭后李建设抓紧在市中心广场医疗队的病床上休息,李坤把他拉了起来。
李建设以为有病人来了,看李坤身后,并无一人。李坤脸色很憔悴。
李建设问道,你要看病么?
李坤说,不看,来跟你聊聊。
李建设看李坤神色不对,怎么,你也有心病哪?
李坤问道,那天你说我老婆有心病,你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心病吗?
李建设说,老乡,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吗?你怎么当真了呢?
不,她有心病千真万确,我问了她,她也没有否认。
现在就要弄清楚她到底得的是什么心病!
我说,你别他妈的那么认真好不好?李建设一甩袖子,女人嘛,就这样,只要每天跟你睡在一个床上,管她什么心病不心病!
作风问题?李坤一笑,我不相信她有作风问题,我是说她到底有什么心病!
李建设哈哈一笑,你问我,我问谁呀!你硬是要知道,只有问她本人。她要是肯说,你把我的头拿去当板凳坐。
李坤见他这样肯定的语气,连连说,是嘛是嘛,你还是知道她得的是什么心病嘛!
李建设连连摇手,我不晓得哟,你别这样瞪着我哟!
他知道什么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是把那其一说出来,保不准李坤要干糊涂事呢!他只好不说。
李坤却生了气,一把抓住李建设的衣领,要打架的样子,狠狠地说,李建设,我们都是一个火车皮拉来的老乡,这之前,哪一天不是无话不说,两人合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了?现在你跟我来这一套,让我看不起你!
李建设见李坤生了气,就说,你把手放下,慢慢跟你说。
李坤就松了手。
但李建设还是很犹豫,他点了一根烟,也给李坤点了一根,他想劝劝李坤,正在想怎么讲合适。
李坤有些急,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像男子汉!
李建设也是古怪脾气,说自己不像男子汉心里便来了气,那说出来的话就失去了分寸。他鼻子哼了一声,你是男子汉哟,男子汉坐在屎里都不晓得臭!
李坤知道这是他在讥讽自己,但他却听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说,你把话往明里说,我怎么坐在屎里不晓得臭?
李建设突然觉得李坤可怜。既然是朋友,应该让他知道他不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李建设说,我说的话要对你负责,可你要对我负责,要是闹出人命来,对你我都不好,你答应我,我说了之后,你不闹!
李坤四肢有些麻木,心微微有些慌,你别说得那么玄,莫非莲女真他妈的不规矩与人有那么一腿?
李建设只问,你说,你是答应我还是不答应我?
李坤说,我答应。
李建设说,人是要有一点度量的,你有度量,这一点我信。
李坤说,莫绕弯子。
李建设问道,还记得不,去年春天,你探家前来过我这里一次。
李坤当然记得。当时有好几个老乡要他到医院检查,结婚五年没让老婆怀孕,怕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枪法不准的问题吧?会不会是子弹的问题?李坤从没对自己的武器系统怀疑过,这下子只好去了医院。在厕所里,人进人出的,他对着一个喇叭口的瓶子,毫无办法,子弹就是射不出去。后来,他索性把厕所的门从里面闩死,弄出一头大汗,才往瓶子里放进去一些白色糨糊似的东西。他把那东西交给李建设时,脸红得像泼了血。李建设说,你先回去吧,结果出来后,我打电话告诉你。
李坤说,是不是我来检查身体那次?
李建设说,你还记得吧?
李坤说,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好离开了办公室,值班员说是你打来的,叫我下午跟你回个电话,可是下午我就上了火车。
李建设点了点头,你还记得挺清,可你探亲回来也没有到我这儿来!
我一回来,就出差了。一去两个月,你知道的。
是啊,你出差回来就来跟我说,你老婆怀孕了,对吧?
是有这么回事!我还说,早知如此,还要做什么检查,害得我在厕所里出了一身臭汗!
你也没有再问我结果如何。
那还用问吗?
问题就在这里。李建设化验出结果之后,很为李坤感到沮丧,那些他认为很好的东西全是废品,几乎没有什么成活率,而且少得可怜,根本没有使女方怀孕的可能。两个月之后,李坤却说老婆怀了孕。他只好对此缄口不言。
李建设说,那是没有必要再问了。
李坤却表现出异常的敏感,仿佛从一团混沌之中看见了一丝光亮,你为什么偏偏要提起这件事?
李建设看见李坤的嘴唇在颤抖,嘴半张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仿佛要撕烂什么似的,李建设犹豫了,如果还要继续讲下去,李坤肯定承受不了。这时候正巧有几个落水的人被抬着走了进来,他们的谈话就此中断了。
李建设想,李坤也不是个呆子,或许他听懂了?
李坤这时躺在床上,妻子也在他身边躺下来了,丈夫没有习惯性地伸出胳膊,把妻子挽住,妻子感觉出了他的冷淡,妻子就把手放在丈夫的胸脯上,温柔地抚摸着。妻子说,我从来没有发现你冷淡我,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丈夫说,俗话说一床被窝不盖两样人,可你有话不跟我讲,我们真真是两样人了呢!
妻子说,你要这样讲,我又有什么办法!你说我们是两样人,是不是说我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妻子说完,觉得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痛苦。
我可没有那样说!丈夫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妻子心里深藏的一角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她睡在丈夫身边,突然地失去了一种安宁。而丈夫,现在她所依靠的并一直爱着的丈夫却痛苦地蜷缩一旁,她的心一阵痉挛!她对丈夫产生了一种情意绵绵的怜惜之心。她有多少话要对他讲啊!那些话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使她喘不过气来。她对自己作了多少的忏悔,是自己害得丈夫如此可怜呀!她深感羞愧。她沉溺在自己的自责中,还是向丈夫全盘托出吧,夫妻之间总应该透明些!与其让他这样痛苦,还不如让他知道实情,从痛苦中解脱。而自己,在那种需要每天掩饰、每天说谎的氛围中生活,无论如何是坚持不下去了。
丈夫却微微起了鼾声。
莲女将被子给他盖严实了,心里说,明天吧,明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4
然而,莲女的决心很快被一场风雨摧毁了。
翌日早晨,狂暴的风雨再次袭击了本城。李坤抬头骂了一句,这鬼天!便走向了风雨。两个小时后,莲女便得到了李坤在洪水中救人,不幸被激流中的木头撞成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的消息。她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赶到了医院。在急救室门口,见到李建设。李建设说,你快进去吧,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莲女进了急救室,见到丈夫躺在病床上,那脚上、手上和头上都插着针管,在输血和输液。丈夫一动不动,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莲女和她手中的孩子。莲女的眼泪像雨水一样往下流。她看到丈夫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她就俯下身子,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哩。
李坤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白纸一样。他的声音很微弱,但是很清晰,莲女可以听到。他说,你不要哭,我没有事的,你不要把孩子吓着了。孩子与我们还是有缘分的。莲女第一次听到丈夫没有说儿子,而是说孩子,很是惊异。她在惊异之中,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些话也许再也没有必要告诉他了。男人本来活得太累,能给他一点温暖,就给他一点温暖,何必再给他增添那么多烦恼呢?至于那苦,也只能一个人慢慢地去嚼碎了。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为自己,也为丈夫,哭得很伤心。那哭声像刀子,割得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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