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耀湘和卫立煌两次上南京见蒋介石,很早就提出撤退这个建议,蒋介石都没同意,到后来要撤都撤不了了。如果蒋介石听卫立煌和廖耀湘的,他的部队不会那么快在辽沈战役被解决,但是蒋介石不听,这个人很主观,很霸道,只要他指挥的战斗没有不输的,除了北伐。
在政治方面跟共产党就更没法比了,政治腐败、经济崩溃、通货膨胀、民不聊生。部队的基础又不好,地方军阀部队虽然归你指挥了,但私心都很重。嫡系部队呢,派他增援哪支部队,他合计我增援把你接出来了,我受损失啊,也不干。
五十二军军长赵公武是很能打的,部队也是个老部队,在东北走的第一个高级干部就是他;第二个是陈明仁,本来很能打,但是脾气不好,跟地方关系搞得不好,到处告他,后来没法子调湖南去了。
人际关系复杂,派系互相攻击,高级将领没有统一的全局观点,思想基础比较薄弱。都是想保全自己的实力。
六月份我又跑了,这是我第二次脱离部队。
团里挺重视我,调我到团部让我训练新兵。兵是国民党兵,但都是被解放军俘虏后放回来的,解放军优待俘虏,班、排级以上干部不愿意在那儿当兵,就放你回来,回来就等于给他们做宣传,他们这个招儿挺好。
管理俘虏应该归输送连负责,但他们没有指导员就暂时让我去。我就一个个谈,叫什么名?什么地方人?哪年当兵的?原来在国民党部队任什么职务?谈了四十来个人。有七十一军的,有六十军的、五十二军的,还有新一军的,也有新六军的,但不是二十二师的,大部分都是班长、副排长职务。
训练快结束要把他们分到连队了,我就列个表,跟团部做了个简单汇报,在场的有副团长杜超然、团副韩剑业、主任张清白。我说现在这批俘虏训练完了,都是副班长以上排长以下的,有抗战开始就参军的,这些人怎么处理?原来当过干部,现在能给恢复原职吗?
副团长杜超然说,不管他原来是干啥的,要恢复原职不可能,我这儿还有这么些排队的呢,这里打昆仑关的、兰姆伽下来的还有不少当下士大头兵的呢,怎么给?很困难。
我心说那就完了,共产党讲宽大政策,不愿意干就放回来,回来了又从大头兵重新开始,不能恢复职务他怎么能安心呢?也没有士气啊。我摸到情况了,也跟你们汇报了,那我也完成任务了。
训练完新兵,还没等回连里,又把我调到团里,让我领着篮球队集训,准备参加军运动会。去了一看,队员年龄、级别都比我大,有的还是校官,我就跟张主任说这个队我带不了,人家都比我大,咋训?就把我又调到排球队,队员年龄、级别跟我都差不多。
杜超然这个人看着挺凶,但是非常和蔼,我跟他接触比较多,我们球队练习的时候,他就喊,哎,黄指导员,你出个主意,怎么搞啊?我说最主要的问题是伙食问题,一个人一天加半两油啊,别老弄黄豆高粱米,谁能受得了,吃完还得训练,胃受不了。
杜超然资格很老,但就是上不去,在缅甸李定一升六十五团团长,他接李定一当了三营营长,刚到东北当了副团长,一直到一九四八年,还是副团长,他要升就得调走,不调走在二十二师就升不上去。
运动会还没开始,骆营长突然来个电话,赶快回来吧。我说回来干啥啊?
他说上边有命令,现在不是夏收了吗,六月份该收麦子了,我们给养需要自己就地解决,你去征收。我说征收不是有军需吗?让搞后勤的去呗,我是指导员征收什么?他说他们搞不了,去的都是敌占区,或者靠近敌占区,都是有敌情的地方,他们也不能打仗。你领一个排做前卫。我说谁给钱?征回来再说。我说我不干,你们不给钱那不是征,那是抢,该去的还不敢去,让我这个指导员去,我才不去。他说不去不行。我这人挺犟,我说我还不干了呢,一赌气撂下电话我就上沈阳不回去了。
骆营长就派我的传令兵到沈阳家里找我,我说你先走吧,知道了,但我没回去。从此我就离开二十二师了。
我对我这个传令兵印象不好,部队发饷,有时没地方放,我就装在干粮袋里让他背着,等合适机会打算买点金子。有一次要用,让他把钱拿出来,他说都赌光了,一干粮袋子钱都没了。我说你呀,我的钱也敢拿去赌,气得想揍他,但打他也没用,钱也回不来了。
我当指导员不让动老百姓的东西,有些人不是这样,你动呗,动完给我一份才好呢!但是我不行,就是不要扰民。非要我去征粮不可,我走,我就这样,我对得起老百姓。
不是这个思想多进步,我当时就是这样想,我们既然是国家的军队,对老百姓就应该很亲切,不要侵犯老百姓的利益。这种想法很正统,但是吃不开。
我们营里的上尉王军医要活着可以给我证明,行军时我俩经常在一起。
有次走在路上饿了,到老乡家见到个老太太,我说老大娘,给我们做口粥吃行不?她说行,小米粥、大萝卜咸菜上来了。我们俩吃完,我掏钱给她,老太太很感动,她可能没想到我会给那么多钱,因为我的钱没地方花,所以用起来很随便,也从来不吝啬钱。
我结婚不久,王军医老婆来了,我说你老婆能吃高粱米吗?买了二十斤粳米给他送去了,我们同事之间不小气,互相很关照。
我最反感士兵们赌博、推牌九,一个月那几个钱,推两把就输光了,干啥不好啊?我跟唐连长反映,他说他们不玩干啥啊?没事干就玩一会儿呗。我说不好,我教他们唱歌。就集合,唱歌。
我要当连长指定没赌博的,白天训练、行军、打仗,驻下来了做个游戏玩玩、唱唱歌,休息睡觉多好啊,哪有时间去耍钱?耍钱,第一个是你赢了,我输了,士兵之间伤感情,不利于团结;第二个是涣散军纪,极不利。我要是治军,赌博绝对不行。
第六节 又来征粮任务了
我脱离部队不久,唐延裕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了,他老婆是吉林人,很漂亮,部队打到吉林时找的。
走之前我们在沈阳见了一面,那时他是六十五团第三营少校副营长,等着当团副。当时没有营长的位置,要等团副韩剑业当营长以后,这个位置才能倒给他。他说我要走了,我说你去哪儿?回湖南老家。我说你走我也走,他问你去哪儿?我说去陶逸那儿。
跑出来了没工作还是不行,还得到部队,我就去二〇七师找陶逸,他在整编二〇七师一旅当二团团长。
第一次找他是在本溪,主要是试探他的态度,看看我要去他那里会怎么样。我一去他就给我写了个条,要传令兵拿到军需室,给黄指导员取钱去。他送给我一笔钱,说给你拿着零花。我说谢谢团长,心说行啊,对我印象还不错呢。他不知道我跑出来了。
再找他的时候他们已经驻扎抚顺了。我说报告陶团长,我从二十二师出来了,不干了。怎么不干了呢?憋气。行,那你就来我这儿吧。我就留在他那儿了。
青年军从整编二〇一师到二〇九师,战斗力都不是很强,除了二〇一师到台湾去了,剩下八个师都被歼灭了,在东北打进攻战时一般不用二〇七师,都是攻下来后让他守。二〇七师原来的师长是罗又伦,这时他在沈阳当中将警备司令,他的背景就是杜聿明。远征时他是杜聿明的参谋长,杜聿明有病时都是罗又伦照顾他,替他发号施令。
一营营长是我原来在教导营的排长廖可彦,他们对我都很好,学生、老部下嘛。他比较聪明,就是靠着陶逸,陶逸调到二〇七师,他也到了二〇七师当连长,不久就升营长。
在二〇七师还看到了韩杞峰,我和他在辽中一起照过相,他是河南人,陕西教导团的,跟廖可彦关系不错。我们在缅甸时在一个大队,不是一个中队,我们一、二中队是贵阳教导团来的,三、四中队比我们晚去两个月,是重庆教导团和陕西教导团合并来的。
到了二〇七师也有问题,安排给我的工作是让我在团部负责检查信件,不是检查是不是通八路,是看到谁的家里来信说家里有困难、吃不上饭的,就让我替团长陶逸寄几个钱去,做安抚工作。
这期间我见到过周中锋两次。
西安事变时,有一个卫士背着蒋介石跑到山上去躲起来了,那个卫士就是周中锋,后来蒋介石把他送到黄埔军校十三期学习,所以他跟陶逸是同学。军校毕业他分到第五军,打过昆仑关,我们在缅甸时他是工兵营营长,现在在二〇七师当二旅副旅长。
第一次是他来看陶逸,我们团部是在一个日本楼里,团长在楼上办公,卧室也在楼上,我在一楼会客厅办公,我见周中锋进来了,起身给他敬个礼,他马上就说:“是教导营的吧?”我说:“是的。”
他不认识我,但是看我认得他,可能再看看我的年龄和形象猜到的。
第二次见面是他和陶逸有个同学在七十一军当营长,在一次战斗中被俘了,陶逸听说后让我汇款给这个同学的家属。不久这个营长被解放军放回来了,周中锋陪着他来看陶逸表示感谢。
有一天拆信拆出一封段吉升写来的信,我在湖南因为闹伙食被调到二连,他是二连连长,京剧的青衣唱得非常好。
到东北后段吉升调到四十九军当营长,冬季攻势时解放军进攻沈阳敲陈诚大门,具体是哪一场战斗记不大清了,他的营被打垮了,追究责任追究到他身上,就把他关进沈阳的陆军监狱了。
他给陶逸写的这封信,写得就像《李陵答苏武书》一样,说当时战场是怎么个困难,疲兵再战,以一当千,最后没办法部队被击退打垮了,结果拿他是问,希望陶逸能帮帮忙,解救他出来。我把信交给陶逸,陶逸没理,他也管不了。
我估计段吉升给李涛、廖耀湘都能写信,但一个小营长蹲监狱就蹲呗,上头能管那么多吗?每次战斗里头总有倒霉的。
我因此就想得多点儿,做这个工作老拆人家信能行吗?要是拆出来的不是家庭困难,是让他赶快逃跑怎么办?我汇报不?汇报了不就要逮起来?
我不愿意干这个事。陶团长说那你到作战班去吧。
二十二师是新编师,团部有团副的配置,日常管教育、训练,级别和营长一样是少校,但职务比营长小,属于候补营长。
二〇七师是整编师,没有团副这个职位,团部就安排作战班管教育、训练,制订计划,这项工作枯燥无味。
黄埔军校在沈阳有分校,有一天陶团长要我去军校调一个叫黄汗杰的,他宁愿少校中队长不当,通过关系找到陶逸,要降级到我们团一营当上尉连长,陶团长已经同意了,派我先去跟他接触,看看他还有什么要求。
就是这次在军校遇到了那位巴作相,拉着我要请我去吃饭,我没去。一起在韶关参军写歌词的李自成,这时在军校当教官,不过没见到他。
我代表团长到军校去,跟黄汗杰见了几次彼此很熟了,他来上任时找到我,说你过来好不好,一排排长是你的。一排排长比二排、三排排长要重要,比较优秀的才配备到一排,提干的时候都是先提一排排长。
黄汗杰自愿降级到步兵连当上尉连长,其实是有投共的思想,从军校出来的接触面太广。他说你当一排长跟着我,有什么事可以多商量,就是说他身边要有个可靠的人,将来作为他的代表,没明说,很含蓄,但我听出他有这个意思。
我说我不愿意干。
要想当官少尉排长我还嫌小呢,当初我要是到军校学习,回来不是很快就升中尉连长吗。我不离开二十二师,也马上就升中尉了,二〇七师各方面还赶不上二十二师呢。我就是不想当这个官,不想打这个仗,到了那边不还是要打仗吗?
石静山的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又来抚顺找老营长陶逸,还是想弄个连长当,也没行,我们教导营有个同学还在一连当一排长呢,他想当连长没法安排。
事儿没成,他就回沈阳了,后来的下落就不知道了。
他原来有点儿老底子,在辽阳警察大队时,他领一个排在黄泥洼负责治安,据说他们抓赌博的、抽大烟、贩卖大烟的,逮着以后可能从中捞一点儿,所以有积蓄,估计就靠这个维持生活。
九月末,秋收了。
陶团长说,传令兵,找黄指导员来,叫他跟着一营去征粮。那时候他们还是叫我指导员。
陶逸的嗓门儿挺大,他在楼上喊,我在一楼就听到了。我说怎么又让我征粮去了,我就烦这事,我在作战班管训练,也不当军需,征粮跟我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一个命令下来就让我跟一营去征粮。征粮也不给钱,那就是抢粮,到老百姓那儿一看,真没粮食。当初就因为这个才离开二十二师的,结果到这儿了还是跑不掉,这是我最反对的事情,我想我不给他征粮。
我听到他在楼上喊,就进屋拿衣服,日本房都有个后门,前门传令兵来喊我,我从后门就走了。
我就是这个性格,让我征粮我不去,实在不行我就走,不想打这个战争我就跑,一般人不敢,他们没有我这个胆量。
第二天陶团长就不高兴了,看到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你,去输送连吧。”
一个团有一个输送连,负责拉粮食管补给,让我到那儿当排长去。我想行啊,团长挺狠啊,这回把我给贬了,一连长黄汗杰那么请我都没去,现在要我到输送连去。走就走吧,我知道自己也干不长,国民党要垮台大家早就看出来了。
团部在抚顺,但是输送连在沈阳,离光陆电影院不远。
一九四八年九月十号,我离开团部到输送连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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