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鞍山是解放区,沈阳是国统区,到沈阳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了。
她找到一个经常在沈阳和鞍山走来走去跑买卖的邻居,跟他说要到沈阳来。邻居说你开个路条,就说到沈阳探亲,我就可以带你过去。解放军不看什么证明,有路条就行。她就找到李哲帮忙,以到沈阳看望二爷爷的探亲名义开了路条,在解放区带着路条随便通行。
这样才出了解放军的封锁线,到了国民党的封锁线她有学生证,说是鞍山的学生要回沈阳探亲,就过来了,这个期间双方都没什么战事,双方正在相持,我也不攻你,你也不攻我,看得不是很严。
到了沈阳也没上二爷爷家,她姑姑就住在小东门,也没去,直接找到新六军军部。新六军军部在昆明街,一打听就找到了,到了军部就找郑醒华。郑醒华他们都去过她家,互相都认识,她就问黄耀武现在在哪里呢?怎么能让他知道我来啦?
郑醒华就给我发电报,然后安排洪乃良住在六十二师这个陈连长家。
电报发到六十五团通信排,他们把稿子拿给朱富华,负责翻译电报的是朱富华,他掌握密码。朱富华翻译完了说这个电报是给黄耀武的,让他赶快去沈阳,洪小姐来了。
但这个电报我没收到,因为我已经上路到沈阳参加兵团学习来了,结果我们就在沈阳遇到了。我要去训练基地参加训练班的学习,就暂时还安排她住在陈连长家,陈连长原来是新六军军部的。
兵团训练基地临时设在沈阳南十二马路的一个学校。
九兵团这次对政工人员的培训是分期分批进行的,我们这一批有三四百人,讲课的有国民党元老、同盟会会员,其中有一位挂着中将衔,我们叫他胡高参,给我们讲讲同盟会的历史,这些人都是平时不管事的,就是吃饭拿钱。
兵团的上校参谋来讲军事课,还有政工人员讲宣传教育。
师长罗英给我们做了一次形势报告,我在缅甸特务连时候的李排长,现在给罗英当上尉参谋,站在罗英后面,背着卡宾枪,他是湖北人,黄埔十八期的。
两周训练完毕应该回部队了,上了火车,看到我们六十五团的一位少校干事,就跟他说,你跟主任说一下,我晚回两天,我未婚妻来了,母亲也来了,要安排一下。他说行,我给你回去说说。我又下车了。
路上刚好碰到韩建业,这时候他已经升六十五团团副了。
我把情况跟他一讲,他说:“你结婚呗。”我说:“不行吧,这兵荒马乱的。”他说:“就是因为兵荒马乱才要抓紧结婚。”我说:“我这刚训练完,兜里也没钱啊。”他说:“我有。”他就给我拿了那么一摞子钞票:“来来来,给你,拿去结婚去。”我说:“我得征求一下人家意见啊。”他说:“你去征求吧。”
过去国民党部队里有句话:穷排长,富连长,不穷不富特务长。特务长就是司务长,当过连长的都有钱,因为连长可以吃空缺。
韩团副都当了多少年连长了,当然积累了不少钱。他老婆是瓦房店的小学教师,长得很漂亮。新六军大部分下级军官都没有老婆,都是到东北找的。
我就去陈连长家里找洪乃良,我说:“他们都建议我们结婚。”她说:“那就结呗。”我征求完意见回来跟韩团副说:“同意了。”韩团副说:“通知下,把几个连长太太都请来。”
韩剑业在副营长位置上干的时间不长就当了团副,他资格够,但是过去没位置,所以一有空缺就连着上。几个连的连长跟我关系都好,都是缅甸回来的患难兄弟,看见我都是当作小老弟。六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长得什么样,我这脑袋里一过名字,那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就拿着韩团副给的钱,在太原街解放电影院南面一家饭店办了两桌酒席,请了我们营干部和各个连的连长老婆。主婚人就是韩剑业,我说你老哥来吧,老弟结婚了,你就给我主婚。证婚人是我的同学郑醒华。
四月中旬,我们就这么结婚了。
原来在部队里,没提到连长以上的职务是不让结婚的,后来十八九岁的结婚也不管了。我是连指导员,更主要的是他们对我都很好。从印缅回来的逐渐少了,我们之间共同语言多一点。
结婚了没有房子,洪乃良还在陈连长家住。
郑醒华说我给你弄到房子了,你拿五十斤高粱米就换给你。我说行,给他五十斤高粱米。就回部队扛来五十斤高粱米,从一个军人家属手里换了一处两室的房子,那时候很困难,米多贵啊,什么也不值钱。房子原来是日本人的,在沈阳南站附近的昆明街,也不用办手续,电费、水费、房费没人收,特别是军人住的更没人管。这个房子老百姓住不了,属于接收过来的军产,只能军人转让给军人。
安顿好了,我说你就在这儿住吧。我经常不在家,洪乃良一个人在家担心安全,当时各地流亡到沈阳的学生都聚集在青年中学学习,她就找了一个从鞍山流亡到沈阳的同学陪她住。
结婚没几天,我和洪乃良经过太原街街口,碰上了鞍山三青团话剧团的导演关名山。他一看见我们老远就喊:乃良、乃良。洪乃良和他也认识。我一看是关名山,鞍山解放,他也跑沈阳来了,饿肚子没地方吃饭。我就跟他说你要没地方去,有时间就到我那儿,我在清水台住,又从兜里掏出点儿钞票,也没查有多少就都给他了。
洪乃良平时就在沈阳的家里闲着,陪其他家属聊天,自己看看书,去太原街走走。我回来后肯定上咖啡厅坐坐,要杯咖啡,去音乐厅听音乐,看看剧,看看电影,很悠闲。电影看过很多,《太太万岁》《苏凤记》《一江春水向东流》《夜半歌声》等。
当时我们尽管属于小军官,但生活上都没啥问题。我没什么嗜好,部队发了工资攒起来也没什么用,买别的也不行,就买金子,主要是预防万一。
通货膨胀很厉害,老婆手上要有些细软,刚到东北时一个月的薪水能买两钱金子,后来就只能买一钱多了,最后不够买金子了,就买大米,买大米也就只够五十斤的,还不是东北大米,是南方的籼米。
部队的军官,有些人有多少钱都花掉,吃、喝、玩、逛。有些人忙着攒钱、结婚,这些事情都没法管,因为这是国家的军队,人家应该有什么待遇就应该享受什么待遇。
我们团的军官,会吸烟的人不多。
一营营长骆鸿武是黄埔十五期的,不吸烟、不喝酒,二营中校营长张速是黄埔十四期的,不吸烟,三营王营长吸烟,这三个营长都没老婆。有不少军官自律性挺强,不吸烟、不喝酒,很自律,有些是腐败的。
我们一营这四个连,四个连长有两个不吸烟的。三连连长伟博义吸烟,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在二十二师四十多岁的一般都不能当连长了,老了,他本来是九连指导员,三连长到六十师投奔邱钟岳当营长去了,才让他接的三连长职务,后来在辽西被俘了。“文革”时对证,他把我写为证明人,人家来找我,我才知道他在北大荒呢,那时应该有六十多了。
关名山真来清水台了,住在我那儿,我说你现在没工作怎么办呢?就去找团部的副官邓星科,让他帮忙找个差事呗。回来我又跟关名山讲,给你报个上士,就是吃饭,领点钱,也不用你打仗。但他不干,嫌小,想当官。
那天我说你去趟沈阳,帮我给洪乃良送点粮食,再把我的表链拿去修一下,他一去就没再回来。他前脚走了,下午就碰见他老婆来找他。我说他刚去沈阳,又掏了一摞钞票给他老婆。
关名山从此以后就没影了,把我的手表也骗走了。
结婚以后,我经常陪着老婆去太原街走走,总能碰到老熟人。有一次就在太原街碰见李德威和他老婆了,他老婆还抱着孩子,我给他敬个礼。
他一看到我:“你干什么呢,现在?”我说在六十五团。他当初就是六十五团的,因为当不上连长,位置都让人家占着呢,就调到教导营当连长。到东北后,他应该升少校了,但在二十二师还是没有位置,就调到沈阳警备司令部当少校参谋。
不少人都是这么调走的,在二十二师该提升的时候没职位,上面就会下调令,不是自己找。廖耀湘的面很宽,九兵团成立,第一个调走的就是傅宗良,这个人很能打,小个子,按道理应该升师长了,但在二十二师只能当副师长,扩军成立青年二师,廖耀湘就调他过去当师长。
和我们一起守过富家庄的叶重琼连长,到东北第二年调到六十二师当军需主任,升了少校。叶重琼是海南人,黄埔十六期的。日本投降之后,我们到上海,他和一个中学教员结婚了。他这个人也是“面”,特别老实,打仗也不行,但是资历在这儿呢。
但是后来因为一次误会跑了。
他老婆是上海人,是中学教师,也跟到沈阳来了,他有次回沈阳家里探亲,实际就是回家看看,师里头就有人说他逃跑,当时六十二师归新六军管辖,那天不知怎么的了,可能军需处里有谁整他。就报告说叶主任携款潜逃。师里就向新六军军部上报通缉,军需主任掌握钱,说他携款潜逃,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我很清楚,当时我在太原街碰到他和他老婆了,就是回家看看。
后来我到军部看郑醒华,他说你看,老叶倒霉不?要通缉他了。我说怎么?携款潜逃。我说人家回家看老婆潜逃什么?他说令下来了,就得执行啊。
军需主任肯定会有贪污,那么大的财权,军饷、军械、服装全是一手掌握。
军部参谋处中校作战科长赖胡昌就告诉叶重琼,通缉你了,师里头上报你逃跑,要捉你了,赶快走吧。
到军部开个请长假的手续:兹有我单位,某军某师少校军需处长叶重琼,因病批准长假,回家休养,请沿途军警查照放行。把新六军的大章一盖,拿着这个证明到哪儿都随便走,我都有这个手续。
师部没有权力处理校级军官,要往军部上报,需要军长下令批准逮捕。师里的上报来了,但军长的逮捕令还没下来,军部的赖胡昌已经知道情况,这么些年了大家都认识,互相比较照顾,赶紧通报叶重琼。他就在军部开了个证明,坐飞机带着老婆飞上海了。
五月份,我见过一次石静山。当时辽阳放弃了,部队被打散。警察大队长付介超回到兵团部,廖耀湘给了他一个上校参谋的职位。罗楚书也回到兵团部当少将副主任,都是属于闲职。
石静山那时也结婚了,带着老婆到沈阳,没有工作没生活来源,就到六十五团来找副团长杜超然,在缅甸的时候,他分配在六十五团三营,营长是杜超然,他们还是陕西老乡。
杜超然说你来吧,我给你报中尉排长。石静山嫌排长小,觉得自己的资历应该当连长,刚好遇见我了,就跟我商量。我说你当连长当不上,因为在二十二师有好几个黄埔十八期的还在当中尉代连长,他们是跟我们一块儿出国到缅甸的,我们不是黄埔的,给你当个中尉排长就不小了。虽然你是杜副团长的老部下,但是任命连长是师长、副师长考虑的,你当连长的可能性不大。
我想劝他当中尉指导员,指导员自由啊,将来有机会再说呗。尽管没有兵权,部队不归你指挥,但可以自由一点,能够照顾到家庭,只要不耽误打仗就行。
但杜超然安排他当中尉排长,我再建议他当中尉指导员,不太合适,所以这话没说出口。
唠了几次都没行,排长他坚决不做。
一九四八年我在太原街见过一次陈祖存,陶逸老骂他,你是个猪。教导营解散后,他调到四十九军当少校干事。他也是黄埔的,原来不在我们部队,湘西战场时他们一起两个人调过来。那个人在参谋处当参谋,他到我们教导营当指导员,跟他一块来的都当了上尉参谋,他还在我们这儿当上尉指导员。
第五节 第二次脱离部队
不久,军部的同学告诉我,大兵团要撤退,做准备吧。他们在上面的机关,信息快。
卫立煌和廖耀湘一起上南京去见蒋介石,把东北局势做了陈述,东北形势就这样了,建议把东北的部队全部从营口海运撤到关里再重新部署,这样我们就主动了,再争东北。现在一个个据点都被困住,太被动了。
廖耀湘已经看出来这一步,肯定不行了。从全面进攻到先南后北,再到重点进攻,最后又到重点防守,已经一步一步走到失败的路上去了。
他的意图很简单,其他的部队都不管,但要把参加过远征的这四个师给保住,先把二十二师、十四师、三十八师、五十师这四个精锐师带走,把七十一军也带上,在卫立煌指挥的往缅北打的远征军里,七十一军打得最好。让五十三军留下做殿后。把部队主力全部撤走,重整旗鼓再从关里一步步往回打。我再跟你打是主力碰主力,咱们打的都是阵地战、攻坚战。现在打的是游击战,我们又很分散,今天这儿被围,明天那儿被围。
但是蒋介石不批准,东北你一定要守,北平到沈阳这条平沈路你要保住,长春到沈阳的中长路也要保住。蒋介石认为可以守住,是因为他按假情报做出了错误判断,认为解放军的总兵力不超过五十万,而国军兵力是四个兵团四十余万人,几乎是一比一。
北面是郑洞国的第一兵团,七十一军守四平,郑洞国领着新七军和六十军守长春。新七军下辖缅甸回来的三十师和新编的两个师,军长是李鸿,六十军是从云南调来的龙云部队,军长是曾泽生。沈阳外围部队多,有八兵团和九兵团两个兵团,锦州有一个范汉杰兵团。
再往西,过了山海关还有傅作义。
兵力不算少了,按一比一的比例,无论如何守住平沈路和中长路应该是没有问题。就不批准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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