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杨景能把口哨当口琴吹。大伙吆喝出十来头牛，杨景的口哨声轻柔如风，牛们欢快地排队列阵，一曲心灵牧歌被一位少年指挥家领唱成了乡野传说。
大河横在村口，牛们撒腿跳下水，眨眼间乱了阵脚，杨景吹出短促、尖锐的哨声，牛们规矩多了，还有几头却在嬉闹，想游离队伍，一阵狭长嘹亮的哨声硬是把它们拽回了头。几头牛犊又撒野了，时而在队伍前头戏耍，哞哞叫唤，时而又绕到后头要做压阵将军，用劲拱几头大牛。眼看秩序大乱，哨声鸽子一样凌空飞起，牛犊收敛住了，知错地躲进牛群里，队伍复归平静。牛们驮着杨景一伙人哗哗过了河。
真正使杨景坐上牛魔王和孩子王两把交椅的是下面几件事。
大伙都知道迅子家公牛和大川家母牛正处对象，小文家公牛却想横刀夺爱。一次过河当着迅子家公牛的面调戏母牛，迅子家公牛火冒三丈，挺着牛角狠命剜。情敌也不是省油的灯，牛头舞动，牛角横飞，斗得血花四溅。眼看要出牛命了，杨景憋着劲吹响口哨，先是一短声，两长音，再是两轻缓，三高亢……奇迹出现了，母牛游到它们中间，哞哞低语，如泣如诉，小文家公牛竟乖乖退出了博弈，两牛化干戈为玉帛。事后迅子悄悄塞给杨景一颗麦芽糖。
两牛有了爱情结晶，产下双胞胎牛犊。一日过河孪生兄弟贪玩误入深水区，在漩涡里哞哞挣扎。杨景一阵哨声飞起，游在前方老远的迅子家公牛猛回头，扎个猛子劈波斩浪，两牛犊终于得救！
小文家公牛终因相思成疾，疯了，常伤人，将其锁于栅里。忽一日破栏冲出，直奔大河而来，当时杨景正在指挥牛们渡河，大伙全傻眼了。杨景脱下红上衣，边舞动边吹哨，狭长短促，缓重徐疾，旋律幽婉，拖云带雨，大川家母牛长哞一声，疯牛散淡的瞳孔便定了神，杨景把红上衣扔它头上，恰好蒙了眼，旋握住牛绳，疯牛屁颠屁颠跟着杨景回了家。
这30年前的放牛史，杨景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凭着一支口哨春风化雨，降伏群牛，省去了用牛鞭的残忍，铭刻了一段人文式的温情。
中年杨景站在大马路的交通执勤台上。眼前车水马龙，流动成一条波涛滚滚的大河，杨景一下子就年轻了，俨然又是少年时的牛魔王和孩子王。他负责的那个十字路口红绿灯坏了，手势、口哨、大盖帽便成了红绿灯。手举头顶，口哨刺破蓝天，红灯亮，车们戛然而止。手掌向前，哨声兴奋一响，绿灯亮，车流奔涌前行。手臂左平伸，手掌向上翘起，口哨响起警示音，车辆左转弯。减速慢行、靠边停车、车辆避让……每一个手势都伴着一声口哨，车们像驯服的牛群，乖乖听他指挥。
但后来的几件事，杨景彻底推翻了“车像驯服的牛”一说。
一次，杨景手举头顶，口哨大响，车们一阵急刹，一车却冲过斑马线，杨景用手势和哨声勒停，但那车却无视他的存在。“轰隆”一声，撞车了，幸好一男一女轻伤。女的脸色铁青，吭哧吭哧地揉着短裙下莲藕似的玉腿，一身惊艳和性感流泻而出，她想拦的士开溜，被杨景叫住了。在接受调查时，她扬起头说，我叫他冲的，去看《让子弹飞》，迟了就赶不上了！杨景心里呸了声，这女人！
又一次，哨声刚停，车流鱼贯前行，一车突然急转弯，与迎面驰来一车撞个正着，一男重伤，一女轻伤。女的要死要活，破口大骂，口水溅了对方一脸。杨景看清了，又是上次那女人，男的却换了一个。杨景说，怎么又是你，不要命啊？那女的毫不掩饰，突然发现穿错了他老婆的鞋，嘻嘻。杨景缓过神来，女人啊女人！
日子波澜又起。忽一车鬼魅一样失了魂，须臾左车道，须臾右车道，旋又占线前行。酒驾，严重酒驾！哨声破云飞出，那车却如脱缰野马，重重地撞上大货车，货车躲闪不及侧翻了，压住了酒驾车。杨景打开车门，酒味能熏死张飞，又是那女的，脑袋开了花，魂已上了天国。正在惋惜之时，货车上挤下一群牛，杨景一时惊愕，原来这群牛是被拉去牛场的。
牛群没见过这场面，沿着大马路撒蹄狂奔，车们纷纷躲闪。杨景赶紧甩手势吹口哨，长短轻重，抑扬顿挫，动之以情，杏雨梨云，牛群居然收住了脚步，在哨声中排队列阵，井然有序地走过十字路口。一场交通危机转瞬化解，一大街人为杨景的绝妙指挥响起喝彩声！
杨景却揩了把汗，一条路比一条河复杂多了，牛听人话，人却很牛！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