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唐僧一行即将到来,该国百姓与众僧倾城出动,人山人海。这时候,国王、大臣和一些高僧出来迎接,其中有享有崇高威望和地位的佛教领袖木叉毱多。
龟兹国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国王命人搭起彩帐与高台,处处彩绸飘舞。现场四周和人群中央摆满了佛像。主佛有十八九丈那么高。
著名的西域龟兹音乐四起,丝竹管弦,琵琶唢呐,手鼓齐鸣,美丽的龟兹姑娘跳起迷人的舞蹈。
唐僧到达之后,国王率达官贵人,木叉毱多率众僧纷纷从地毯站立,向唐僧师徒一行献盘花。龟兹人献花不像唐朝礼仪时献的是一束一束的花,而是一盘一盘的鲜花。唐僧接过盘花,恭恭敬敬走到高台佛像前献花,口中念念有词。献完花之后,按照外务大臣安排的座次,唐僧和欢迎他的大臣坐到一起,但座位却排在了木叉毱多之下。悟空、八戒、沙僧则排到后排。悟空对此颇为不满,自语道:“俺师父大唐国一代高僧怎么排在木氏之下?”八戒也想说什么,被唐僧瞪了他们两眼,把话给噎了回去。
欢迎仪式之后的第二天,国王把唐僧师徒一行请到自己的王宫里,进行异常丰盛的款待。王宫金碧辉煌,灿烂夺目。唐僧无心欣赏,对国王的款待甚为不快。因龟兹国盛行小乘佛教,木叉毱多和大臣一样吃牛羊肉;唐僧一行笃信大乘佛教,决不吃肉。唐僧向国王解释一番,国王只好安排内侍上了一些胡萝卜、皮芽子、撒子、馕饼、奶茶等素食,唐僧一行随便吃了一些。只是八戒没那么多讲究,吃了许多。
辞别了龟兹国王,唐僧最想拜访的是当地最高的佛教领袖——木叉毱多。他住在国都西北方向的一座寺庙阿奢里儿寺。在去该寺的路上,八戒越想越纳闷,就问师父:“没听说过,寺名那么怪。”
唐僧说:“这是当地方言的叫法,翻译成汉语是‘奇特’之意。这里面还有一个奇特的故事呢。”
八戒说:“那师父就给徒儿们讲讲吧,反正现在是走路不误事。”
唐僧说:“龟兹国先前有个国王信佛,到了一定的时间,就要到远方去巡礼佛迹,走时让他的同胞弟弟代管这个国家。弟弟交给国王一个金匣子,并说要等国王回来才能打开。国王回来之后,有大臣诬告说其弟秽乱后宫,有苟且之事。国王大怒,要对胞弟施以极刑。其弟说:‘现在你打开那个金匣子看看吧。’国王打开一看,是一条男人的命根儿,而且是胞弟的,误会瞬息化解。”
八戒说:“舍命求信任,狠心割命根,这对自己也太残忍了吧?要是俺可做不来……”
悟空说:“你这个色种儿,打死你也不会割!”
沙僧说:“二师兄性情中人,也就随便说说。”
唐僧说:“故事还没有完。国王的弟弟有一天在路上走,看到有人赶了五百头即将阉割的牛,就动了慈悲之心,自己花钱把牛赎了下来,放牧到草原上去了。国王的弟弟办了一件很大的善事,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奇迹,国王的弟弟慢慢又长出了命根儿,为了避免再一次被人陷害,就再也不进皇宫了。国王知道后,下令为胞弟造了这么一座奇特的阿奢里儿寺。”
悟空说:“其胞弟所作所为,令人佩服!”
阿奢里儿寺庭院宽阔,装饰华丽,规模宏大,佛像雕塑精致,佛教文化弘扬鼎盛,寺中僧徒严肃虔诚,勤奋不懈。木叉毱多由于在国内威望甚高,日久便颇有些傲气。所以他见唐僧一行来拜访,只是以一般的礼仪相待,并不认为唐僧对佛学有多高的学问。于是就对唐僧说:“佛教的经典,如《杂心论》《俱舍论》《大毗婆沙论》等等,我这儿都有,如果你在我这学习,已经很受用了,何必到天竺取经,受那么多年的苦啊。”
唐僧既不说这些经没有去天竺之前就学过了,也不说没学过哪些经,而是直接发问道:“你这里有《瑜伽师地论》吗?”在天竺,人们相信这是一部由弥勒口述的一部经,在佛学界有着至尊无上的地位,是佛海的一颗启明星。唐僧到天竺求经,主要就是寻找学习这部经。木叉毱多的回答有些不屑一顾:“你干吗要问这么一部观点错误的书呢?真正的佛教弟子是不会学这部书的。”
木叉毱多这句话既不礼貌,也毫无道理,说明小乘佛教的高僧,在对待知识的态度上心胸狭窄。只在一瞬间,唐僧就对木叉毱多彻底改变了看法,由先前的尊敬,转变为视之犹土。对他说话也就不那么客气了:“你刚才提到的《杂心论》《俱舍论》《大毗婆沙论》我大唐皆有,但令人遗憾的是,事理粗疏浅显,并非高深理论。《瑜伽师地论》为未来佛弥勒亲口所授,你居然说它是观点错误的书,难道就不怕死了以后掉到深不见底的地狱里去吗?”
木叉毱多本已犯了骂佛的妄语之罪,完全偏离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心里颇为难堪。但他毕竟不是一般僧徒,会见风使舵,马上把话题扭了回来:“《大毗婆沙论》那几部经典你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又怎么能说它不高深呢?”
唐僧并不解答木叉毱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老师完全理解了吗?”
这下把木叉毱多难住了,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不允许他回答不理解,也不能说另换一部经议论吧,只得硬着头皮说:“我完全理解。”
《俱舍论》全称《阿毗达摩俱舍论》,共三十卷,六百颂,为小乘向大乘的过渡之作,唐僧早已烂熟于心。木叉毱多居然说完全理解,这就堵死了他说话的主要渠道,把发问权交给了唐僧。
唐僧选《俱舍论》开始的地方发问,木叉毱多回答错误。这时,木叉毱多的脸色已经变了,只有窘迫地说:“可否再问别的地方?”
唐僧再问别处,木叉毱多还是回答错误。又问一个问题,他居然回答:“论无此语。”
若是在别的寺院,这种拙劣的回答,僧众早已起哄了,而在这里,慑于木叉毱多的地位,一时间无人敢抨击他。
说来也巧,这一天活该木叉毱多倒霉,因为比他身份更尊贵的出家修行的王叔智月在场。他觉得木氏的话太有失龟兹国的体面,于是,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说:“诸位僧众!唐僧并没有胡说八道,这句话经书中确实存在。”
此时,木叉毱多的脸色已涨得通红,但还是强撑着不认输,最愚蠢的一招是差人把经书拿出来核对,结果一查验,经书中果然有这句话。证据面前,木叉毱多只好狼狈地说:“我忘了。”
唐僧辩论大获全胜。
但是,木叉毱多并不甘心失败,还要一搏。他顿了顿,神情沮丧地说:“佛论洪深,一时也难分深浅胜负。但立教者必具神通,若不是神通,即言致道,亦属虚无缥缈。请问老师既不远万里而来,又求学于天竺,修有何种神通,敢于立教?”唐僧说:“我大唐立教悠久,坚若磐石。我只觉得一心清静,虽不是神通,而自其神通也。”木叉毱多说:“今日僧众聚集,亦可亲证,老朽与老师小试道法,以定东土与西域之是非,可以吗?”唐僧说:“贫僧无所长处,何敢与老师试法?”木叉毱多大声讥笑道:“道法既无可试!怎敢擅自高论,与吾作对?”
孙悟空在一旁听见木叉毱多出言无序,早已按捺不住自己,大怒道:“老和尚休要多嘴!俺师父为佛菩萨正人,不屑于弄小伎俩蒙人。你有什么道法,且先与你孙爷爷试试,若能略胜俺半分,再向俺师父求道,也还不晚;若一味大言不惭,黔驴技穷,便也不配你这身袈裟!”
木叉毱多正欲以气势压倒唐僧,不意悟空突然跳出来发难,吃惊不小。忙定睛打量一番,原来悟空是一个火眼金睛,尖嘴缩腮的雷公脸,便觉得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就问道:“此是何人?”唐僧说:“这是我大徒弟孙悟空。”木叉毱多说:“老师善容,怎有雷公相随?”唐僧说:“此乃降妖最佳人选。”
木叉毱多对悟空说:“你既挺身而出,也是个不知死活之徒,不知有何道法?”悟空只将金箍棒往地上一蹾,说了一声:“长!”就见金箍棒立马变成一根三人合抱的大石柱,噌噌直往上长,冲破寺顶,直插云天。这时,悟空又说了声:“缩!”那金箍棒又迅即缩成一根绣花针,藏于耳中。寺里僧众“哟!哟!哟!”一片惊奇赞叹之声。悟空接着说:“这只是小菜一碟!老祖家传有七十二变,另有一身变化毛孔,每一毛孔皆是一桩道法,叫俺从何数起?”
木叉毱多说:“看来你果然有些妙法,可否由我出题展示一下?”悟空又淡然一笑:“但出无妨。”木叉毱多略一思索,说:“我看你虽是人像,实则为猴,我若以砍头,断臂,下油锅炸你,怕人说我有意刁难。也罢,且试你一道容易题目。我闻古之高僧说法,每每地涌金莲,天女散花。今日你师父与我辩法多时,也未见一位仙女,一朵金莲。不知是古语荒谬,还是你师父辩法不妙?”悟空说:“俺师父句句正言无上,字字口吐金莲,散花也不足为奇。只因俺师父一心清静,不显法相,举止庄严,天女岂敢现形?今见你凡俗之僧不识真空之妙,就破破法戒,弄几小朵儿开开眼。”
悟空说着就伸手在后腿上拔下一撮毫毛,放在嘴中嚼嚼,往空中一喷,叫声:“变!”不多时,就见半空先起了一阵香风,吹得人通体皆馨,满寺旃檀。香风过后,忽现七位彩绸仙女,散得一天花雨来,十分可爱。紧接着,地涌一片金莲,红的、黄的、白的,灿烂盛开的,羞涩打着朵儿的,煞是喜人。空中满天花雨,宛若锦绣彩云;有几瓣花斜挂袈裟,似圣佛拈花而笑;地上涌动一寺金莲,犹如碧彩金毯,有几枝莲摇曳面前,恰似观音显圣。
那一天花雨,在半空中落蕊缤纷,俱发奇香异彩,满堂僧人见了,无不合掌赞叹;那一地金莲,在寺院婀娜摇曳,内外看众目睹,无不点头称奇。
木叉毱多也觉赏心悦目,满心欢喜。悟空说:“老和尚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天花和地莲是为俺师父而开,与你无关。”木氏说:“有什么区别吗?”悟空说:“自有区别。”然后用手一招,只见那一天花雨,都飘飘扬扬,落在唐僧面前,堆积如花山一样;又见那一地金莲,纷纷向唐僧涌动,婀娜多姿,盛开在唐僧眼下。木氏面前,半片皆无。
满堂僧众见了此情此景,哪里还顾得木叉毱多的尊严,纷纷跪到唐僧面前磕头礼拜,称为活佛。
木叉毱多觉得这完全动摇他该国佛教领袖的尊严和地位,羞得满面通红,继而又紫如茄子。便不顾佛家斯文,气急败坏道:“妖怪邪术!哪里是真正天女散花?哄骗高僧,气死我也!”唐僧安慰他说:“徒儿幻术,老师不必介意。”因而佯作嗔怪地对悟空说:“还不快快撤去,还我清静!”悟空见师父训斥,便一抖身子,收去毫毛,那堆积的花朵和涌动的金莲,忽而不见。
阿奢里儿寺内外看众眼见如此神奇,越发信任唐僧,更笃信佛法无边。木叉毱多见此情景,愈加不快,就对悟空说:“佛门道法,深浅不一。你既施幻术,休怪我行道法。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让你瞧瞧我金纱罩的厉害!”他眨眨眼睛,环顾一下众人,郑重地说:“咱们有言在先!你东土四僧若能破我金纱神罩,我自愿受死。你们若赌败了,须将天竺灵山取回的真经全部留下,唐老师也须留鄙寺做经师日日讲经。”悟空早看出木氏那点小术不堪一击,就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俺同意,只是师父不能留下,他有钦命在身,俺们几个徒儿谁个留下都行。”木叉毱多说:“也罢。”唐僧有些揣摸不定,疑惑地望着悟空说:“徒儿不可游戏,取回的真经不能落入他国寺中,你若无把握,咱们甘愿认输吧。”悟空说:“师父放心,胜券在握!”
木叉毱多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废话莫说!你四人且来打吾。”悟空说:“且慢!敢问你那破罩在哪里?”木氏说:“你们打吾时自生。打吧!打吧!”
木氏提起毗卢帽,褊袒两肩,双手合十,等待四人筑打。不料八戒的钉耙,沙和尚的禅杖才打下去,大庭上空就现丈八红光,红光中现出一方金纱神罩,罩箍高达寺梁上方,长满毒刺,罩儿通体闪耀金光。当那钉耙、禅杖打下去之后,罩儿却是纹丝不动,没有丁点儿破绽。八戒、沙僧又提起家伙一顿乱筑猛打,只是打断几根毒刺,那罩儿依旧稳若泰山。
悟空对八戒、沙僧喝道:“你俩且闪开,让他瞧瞧孙爷爷的棒儿的厉害!”八戒俩人闪开,悟空冲将上去,对那罩儿轻轻一点,罩儿皆破了一个窟窿。悟空将金箍棒插入那窟窿,猛力一挑又一甩,那罩儿瞬间破窗而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木氏便光秃秃露了出来。一看自己败了,也无颜见江东父老,将眼睛闭了,只等受死。金箍棒、钉耙、禅杖同时高高举起,就要打将下去。
就在这时,唐僧急忙说道:“且住手!不可伤及性命!”三个徒儿只得将家伙收了。唐僧又说:“木叉毱多乃一寺之主,又是该国佛界领袖,我们不可鲁莽!不要影响大唐与龟兹国的关系!三徒儿且过来站立师父旁边。”
木叉毱多幡然醒悟,站起来跑到唐僧脚下,顶礼膜拜,众僧跪倒一片,纷纷皈依。
木叉毱多真心实意地说:“四位皆是圣僧!吾等彻底诚服!愿效犬马之劳!”唐僧说:“此等话莫说!天下佛教本是一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学佛之人应该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各有提高才是!”木氏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唐僧说:“我等此次只是路过拜谒僧寺,今既见过老师,我等就告别众僧,返回贵国国都倒换通关文牒,启程东归。”
木叉毱多说:“不可走!不可走!吾寺欲留圣师讲解取回的真经,万望贵师开恩,用真经雨露,泽被龟兹众生!”
满寺僧众山似齐呼:“聆听真经!聆听真经!”
唐僧一行,只得应邀强留该寺,宣经半月,其间还观瞻了龟兹石窟壁画佛像。并且给唐皇写了一封信,禀报说已取回真经,正在归国途中。他早已听说与己拜了兄弟、情同手足的高昌国王已逝,便决定避开高昌那伤心地;更重要的是他确定了一条不同于来时的返程路线,但偶尔会有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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