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太阳神-奉献者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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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多故事。

    很久以前,小镇上就传说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煤河上,飘来一条小船。小船在河头岸边抛了锚,走下一位瞎眼老爷爷和一个小女孩儿。他们是说书艺人,是来小镇说书卖艺的。小女孩儿领着瞎眼爷爷登上了河头镇。繁华的小镇是“冒险家的乐园”,对这一双寒酸的父女表示出异常的冷漠。在富贵街那片豪华区,没有他们说唱的场所,只得在贫民区里演唱,又换不回几个钱,连饭都吃不上。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瞎眼爷爷病了,愁得小姑娘光哭。街上一些好心人帮小姑娘把瞎眼爷爷送到仁慈医院。谁知仁慈医院并不仁慈,他们见瞎眼爷爷掏不出钱来,就一脚把父女俩踢出门外。瞎眼爷爷倒在利华车行旁的垃圾堆边上,就要死去了。

    他在弥留之际,吃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写满密密麻麻古文的黄手绢,塞进小姑娘的手里,断断续续地说:“孩子,你把它留在身边,等到大年三十的那一天,你要是缺啥,就跟它要。它会给你的……会给你的。”说完,瞎眼爷爷就咽气了。小姑娘接过黄手绢,悲恸欲绝。从此,她就带着黄手绢沿街乞讨,等待大年三十那天。可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家,怎能等到那一天呢?还没进腊月门儿,她就象丹麦作家安徒生的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中的可怜孩子那样的遭遇。她孤零零地躺在街头的雪地上,冻饿所致,已奄奄。

    息。她红肿的小手紧紧地抓着怀里的黄手绢,虔诚地祈请黄手绢显灵。但刚进腊月,离三十还远呢。她等不及了,就要死去。这时,煤河东岸有一个以卖烤白薯为生的王百发笔汉,他的儿子小白薯正在雪地里玩耍。小白薯一下发现了小姑娘,就惊讶地问:“小姐,你咋躺在这里呀?为啥不联家呀?”小姑娘在冥冥中听见有人呼喊,就吃力地缓缓睁开眼说,“我……我……没……有……家。我冷……我饿……”

    小白薯见小姑娘可怜的样子,就弯腰扶起小女孩:“小姐,你冻坏了吧?上我家暖暖身子去吧。”小女孩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小白薯吃力地背上小女孩,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家里。他把来龙去脉一说,他妈就火了:“快,快把这个要饭花子扔出去!你不怕脏了咱家的炕上?”小白薯的妈妈外号叫“母蝎子”,在家里说话没人敢不听,唯有小白薯敢顶两句:“妈,咱留下她吧。她没柏家,她多可怜呀!”“母蝎子”恼怒了,一把夺过儿子背上的小女孩,抱出屋,丢在门外。小女孩儿用力支着身子爬起来,泪流满面地朝煤河码头走去,可是没走多远,就跌倒在了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了。小白薯借门缝儿看见了这一切,就从锅台上抓起两块冒着热气的烤白薯,趁“母蝎子”不注意,溜出家门,跑到了小女孩跟前。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热腾腾的白薯,说:“小姐,你吃,你吃吧。”小女孩感激地望了小白薯一眼,小巧的嘴巴张了几张,没说出话来,但泪珠儿从小姑娘的眼窝里已流了下来。小白薯把热腾腾的烤白薯塞到小姑娘嘴里。小姑娘肚里咕咕直叫,伸出小手抓住两块白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了,小姑娘抓住小白薯的手,说:“小哥哥,你的心眼儿真好!”她说着从兜里掏出爷爷给她的黄手绢,说;“这个给你,你记住……你要缺啥……就在大年三十那天跟它要。它会给你的!”小白薯惊讶地摇头。“你留着吧,我不要。”小姑娘使劲儿将手绢塞进小白薯的手里,吃力地说。

    “我……恐怕……活……不到……三十啦。”小白薯这才接过了黄手绢。第二天早晨,小白薯发现小姑娘就冻死在广合园酒店的墙角下。小白薯很伤心,就叫上几个小伙伴,把小姑娘抬走,埋在了林子里。小白薯为纪念小姑娘,把黄手绢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但他并不相信黄手绢会是宝物。过年那天,他忽然想起小姑娘说的话,就找出黄手绢试着喊;“黄手绢,真好看,给我来碗白米饭!”话音儿刚落,他眼瞅着黄手绢就鼓了起来,掀开一看,果然是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小白薯惊讶,兴奋地又喊。“黄手绢,真叫棒,给我来一栋大楼房!”话刚说完,小白薯发现自己已置身在豪华漂亮的小楼里了,马上就富起来了。可就在这时,小白薯他妈,妈“母蝎子”却头痛得“哎哟哎哟”直撞墙。小白薯他爸爸请来多少医生也治不好。小白薯眼珠一转,又对着黄手绢,叫道:“黄手绢,你真俏,快把我妈病治好。”结果,越叫,他妈的头越痛。后来,一位算命先生说,只要把他家的财产和小楼献给穷人,“母蝎子”的头就不痛了。小白薯这么做了,“母蝎子”才平安无事了。等他妈“母蝎子”死后,小白薯又对着黄手绢叫,他又什么都有了。从此便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刘玉清从小就听老年人讲这神奇的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虽然还弄不清楚这故事的全部含义,但他很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小白薯,为人行善,奉献一生,但不图索取,只有这样,生活的才幸福,才有意义。他长大以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这个美好的民间故事的影响,反正他打心眼里是乐于帮助别人,愿意为人民做奉献的。不是么,1986年初,刘玉清把本应属于自己的22万元,全部献给了集体。这不是一件随意、偶然的举动,更不是他一阵心血来潮,也不是他怀有什么某种想法。给了集体,即是把巨款献给了七街父老,他这才心安理得。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他心中那片圣洁的绿地。然而,“奉献”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其中有许多失落感,也有许多新发现。酸甜苦辣,样样俱全,它可以使人们对中国农民既能创造财富,却又被金钱所困扰的思想过程和变化,进行一次深深地反思……1984年的正月,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七街大队正在召开支委会。由于停电,屋内点燃一支蜡烛。如豆的烛光在人们眼里跳荡着无数希望的光斑。烟雾缭绕的空间,把那一张张本来熟悉、亲切的面孔隔开,显得自些模糊而陌生。会议即将开始时,会场的气氛才热烈起来。

    会议由村长王文汉主持。支书张启也参予组织。县公证处和镇的有关领导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的中心议题是研究,决定锅炉附件厂的命运问题——商讨锅炉附件厂如何实行承包方案。当时,社会上正流行着实行“承包”,小镇也自然被这种改革的风潮吹了起来。承包与不承包,是有一个加强责任感和调动积极性的问题;这对于大多数企业的经济发展,是一个有力的措施。其实,刘玉清并不十分关注这种形式上的变化。承包不承包,他都是一样的干。基于形势所迫,县公证处又来人找到村长,大势所趋,包就包吧。大家在一起,七嘴八舌,对锅炉附件厂的承包基数进行议论。最后决定,承包期为2年,1984年上缴集体利润4万元,1985年上缴集体利润6万元。这个基数,对于仪有20万固定资产的锅炉附件厂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村长问刘玉清:

    “这个数目,你敢不敢承包?”

    “敢!”刘玉清爽快地说。

    旁边有些好心人提醒他:

    “玉清啊,基数不低呀!你咋连一句可以回旋的条件也,不提?”

    刘玉清说:

    “我对承包这样看。现在全国实行承包,我并不反对,这可以提高积极性和责任感。可对于我刘玉清,包与不包,我同样那么干!既然大伙操持今天的承包,我没意见。关于这个基数,就目前工厂现状来讲,也有实不低。但是,为集体多挣钱,就是我刘玉清的初衷,是我刘玉清的心愿。所以,我不提任何条件,只有拼命地大干。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完成这个指标,我是有信心的!”在场的人频频点头,又都惊疑不止。也有人为他捏着一把汗。

    “那么,就签合同吧。”村长说。刘玉清点头。“我将我的私人财产全部抵押上。如果赔了,由我刘玉清担着!”“如果超过指标,剩余部分就归承包人。”支书张启说。

    刘玉清毫不犹豫地签了合同。他签合同的笔是很轻的,可签合同人的心却是很重的。从这时起,他觉得自己肩上又多了一种压力,又多了一种紧迫感。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成功。他看中的是事业本身的广阔前途,是七街两千多口子人的重托和信任。他根本没有去想完成指标后自己所应得的那一笔钱。是辉煌的事业在诱惑着他,鼓舞着他,那笔钱对他并没有什么诱惑力,况且那笔钱眼下还是一个渺茫的未知数。他只有去拼命地干,别无退路,也别无选择。

    艰苦创业的两年,眨眼间过去了。

    这两年,他流了大汗,操碎了心。

    这两年,他将自己的一套经营管理方法,用于这个村办小厂,得出了一个令人欣慰的结论:乡镇企业与乡镇企业并不都一样,他们的小小锅炉附件厂是有着臼己独特的精神和独特的力量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流下那汗水的颜色都是特殊的。他手下的农民汉予是一个个特别能战斗的闯将和精兵。刘玉清真诚地感激他们。也正因为如此,到1985年底统计时,这个厂实实在在地盈利了32万元。除去两年应上缴村里的利润10万元之外,刘玉清本人名正言顺地应得22万元。

    22万元!22万元!小厂一下骚动了。多少双焦灼、嫉妒和企盼的眼睛汇聚成一个焦点,那就是刘玉清与22万元。社会上的,厂里的以及家里的诘问和探询把他包围了。社会上的舆论,刘玉清可以抛到脑后,厂里和家中来的压力,他可不能不思考。掏心里话,刘玉清觉得这笔钱该归他,可他压根儿又没想拿这笔饯。可人们并不理解他,并不相信他。钱,钱,谁能跟钱有仇呢?工厂里一时间闹开了锅。工人们再也干不下活计去了,他们在傅贵权等人的鼓动下,闹闹嚷嚷;“厂长吃肉,咱们也得喝点汤吧!”“这笔钱虽然应该归他刘玉清,可他也不能太黑心喽,那是大伙儿给他惆车,拼命干出来的!”

    “如果他刘玉清不给大伙分分,那咱就给他磨洋工,泡汤,看他有啥办法!”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这些话,传到刘玉清的耳朵里,心情很沉重。他把一腔血都泼厂里了,他把跟他创业的工人看成是自己的亲兄弟,怎么就因为这些臭钱,一下子把他们之间的美好感情给吹散了,冲淡了,甚至成了过去那种工人与资本家的对立关系?

    这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钱吗?钱,钱,他们赚了钱,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反倒弄出一大堆误解和烦恼。钱,真他娘的不是好东西!就连跟他同舟共济的傅贵权二叔,也领头闹,跟他过不去,这不能不让他心灰意冷。他一连几天,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小小锅炉附件厂才刚刚起步,象一个开始学步的婴儿,这样闹下去,如何不断成长壮大,又怎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小厂也一样,将来还要成为大厂,成为小镇的支柱企业。怎么刚一见“亮儿”,就变得眼红不认人了呢?

    这时候,刘玉清也耳闻目睹了一些情况,有的乡镇企业,建厂时向国家贷款,赚了钱就吃净分光,到头来,还欠银行的一大笔饥荒。企业干不下去时,就丢给国家一堆破烂,然后说出一大堆客观理由,国家拿农民老百姓又有啥法儿?刘玉清从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乡镇企业,这哪里是为国为民,纯粹是借改革开放之机给自己捞钱,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国家!这不是给中国农民脸上抹黑吗?当初,我们农民种地,不光考虑只为填饱自己的肚子,必须想着国家,今天干企业也一样,集体和国家的利益应该高于一切。“不管社会上是什么潮流,我刘玉清就是不能随波逐流,不能丢农民的脸,不能让子孙后代骂咱是贪心汉!我不要这笔钱,也不能让我手下的工人沾上金钱的铜臭,而丧失创业者的骨气!”刘玉清这样想着。可在那个时候,有谁能注意到在这小镇的一隅,还有这样一副铮铮铁骨,还有这样一颗跳动着忧患和内省的中国农民的心呢?他的忧患,追求,骨气,后来都被实践所证实,是分辨乡镇企业家所走道路正有与否的一面镜子。刘玉清以自己的身心,感觉和理性,来重新反省,认识什么叫社会主义的企业魂?什么叫伟大中国的民族心?很快,刘玉清就召集了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不管人们惊疑也罢,痛苦也罢,失望也罢,赞赏也罢,他要当众亮出他真正的观点,用自己的心灵去召回即将失散的改革之魂。会上,他激昂地说。

    “同志们,跟我同甘苦,共患难的哥们儿弟兄们,我今天很激动,也很难受。本来,到年底啦,我们盈利了,可以共庆胜利。谁知,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不说,大伙也都明白。是这22万块钱,搅乱了我们的心!”

    会场里鸦雀无声。

    刘玉清深情地望着前后左右的工人们,那语调里充满了诚挚的焦急。他又说!“本来,我们的心不应该乱,这22万与你们有关系,又没关系。说它与你们有关系,是指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说它与你们没关系,是指大伙已经得到了应获的劳动报酬。在这里,我要重申两个问题……”

    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玉清。

    “第一,我刘玉清承包锅炉附件厂,是经过七街支委会讨论决定的,并由法律部门,县公证处正式公证生效的,我是名正言顺的承包人。我这里有合同和公证书,请大伙传阅一下,第二,我不是形式上的承包,而是实实在在的承包,成功与风险共存,弄不好我刘玉清就得倾家荡产!我把我的全部家当都做了抵押。这里有帐本,你们也可以看一看……我的家当都是白纸黑字写在上面……”

    人们不好意思地接过合同和帐本过目。工人们传阅着,心里在猜测着刘厂长公布此举的用意。刘玉清似乎看出了工人们的心思,等大家传阅完毕,他又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

    “我早就听说了,有人喊,厂长吃肉,我们得喝汤。似乎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我不这样看。你们说我为吃肉,未免把我看得太低啦!我现在郑重地宣布,我不吃肉!那么,你们也最好别喝这碗汤!我们还得积攒资金发展企业!实话说,我刘玉清面对22万块钱,压根儿就没动过心。有人会说,你刘玉清别唱高调儿。我就是唱高调儿!你们可以监督我嘛;22万,我分文不取,这并不是说我刘玉清的形象多么高大,想证明我是个大英雄。不,我也是人,也得食人间烟火,没钱无法生活。可我现在有生活来源了,不吃糠咽菜了,有房住、有衣穿了,也就可以啦!人呐,不可太贪!大家试想一下,如果我刘玉清想自己发大财,自己当大富翁,当初我何必带着七千多块钱的家当投奔集体呢?那我自己干,不也是成功与风险共存么!”刘玉清顿了一顿,又接着说。“简单的道理,大伙想想也就明白啦!现在,我们的小厂还刚刚起步。我们如果把钱分了,那只是短见的做法,欢喜了少数人,从长远看,对七街集体事业不利。再说,我们厂不能停留在现有的基础上,还要发展壮大。当前的经济竞争十分激烈,干企业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便不退,维持现状,同行前进了,我们也就被无情地淘汰了。到了那天,我们各自就得背起行李各奔东西,洒泪而别了,那对得起七街父老吗?我们又有何脸面见人?所以,我们不能象过去生产队那样,分光吃净,我们要留有充足的资金扩大再生产!那将来受益的,还不是我们大家吗?还不是七街的父老吗?我出差时,常对外地朋友讲,我们锅炉附件厂的工人最能吃苦,最通情达理!是天下最好的工人!”说到这儿,刘玉清激动地涨红了脸,眼眶也湿润了。“哗……哗!”全场掌声骤起。

    人们这才看清了一颗正直、坦诚和坚持真理的心。他,原来看错了自己的厂长,他们现在为有这样的一个厂长而激动,而自豪。有这样一个一心为厂的好厂长,他们的事业,何愁不兴旺?何愁不发达?

    散会后,刘玉清找傅贵权谈心。傅贵权是七街人,已近60岁,是刘玉清敬重的长辈。老人家在锅炉附件厂创业中做出了很大贡献,一直是刘玉清的好助手。可这次,在金钱面前,老人家惶惑了,茫然了,以至在工人中间做了许多刁、利于团结奋进的事。刘玉清把他叫来,是为了帮老人家解开心中的疙瘩。赵玉清严峻起来,语调凌厉地说:

    “二叔,这些年你老帮我在厂里做了大量工作,我应该感激你呀!”

    傅贵权怔了一下,支吾道。

    “我……我……没……干啥。”“那就不对啦!全厂工人心里都有一本帐。”刘玉清看了他一眼,涉入正题:“这些天来,你可做得小对呀!你老对我或对这笔钱有什么看法或建议,可以直接找我说嘛!在工人中间乱呛呛,这好吗?”

    傅贵权的脸腾地红了,额头的青筋直跳。

    刘玉清接着说。“我只是一名预备党员,你老是一名老党员啦,你老的党龄比我年龄都长呢!做为党员,我们又在一起干党的事业,就应该互相帮助,同舟共济呀!当初,我把你老请来!是我相信你,可你也应该相信我呀!有啥事儿,我们不能共同商量呢?”

    “唉……”傅贵权长叹一口气。

    “换一层说,你老又是我入党介绍人。我做的不对,就批评,我做对了,你老就应该支持我呀!”刘玉清观察着傅贵权的表情,说,“我对22万元的处理,你老看对不对昵?”

    傅贵权“呼”地站起身,说。“对!对!我敢说一句不对吗?”说完,推开门,走了。刘玉清看出他还有情绪。不久,傅贵权提出离开工厂的要求。刘玉清考虑他年岁已大,也就答应了,但他常去老人家里去看望。老人家回到家里,想为儿子操持着买辆汽车。他要从银行里贷款。贷款前,银行让他找担保单位。他愁得唉声叹气。后来,傅贵权想起了刘玉清,但由于以前的“不快”,他又担心刘玉清不给面子。他想来想去,没办法,只好找刘玉清。他支支吾吾地说:

    “玉清啊,二叔遇到了难处,只好来求你帮忙啊!”“只要我能帮得上,你老尽管说!”刘玉清爽快地说,傅贵权沉默了片刻,说。

    “我为儿子买辆车跑买卖,银行贷款得找个担保单位,二叔没别的路子,只好来求你呀!”

    刘玉清想了想,说。

    “二叔,说实在的,厂里现在七事八事很多,而且厂量也从没为哪个人担保过。从为集体着想的角度看,这个保我不该担。可话又说回来,你老为厂也做过贡献,你老非要我担保,我就破破例,担!不然,你老又该说我刘玉清心里装着小九九……”

    “咳,你说哪儿去啦?”傅贵权脸红一阵白一阵。

    “那,我就担吧。”刘玉清嘴角的笑意凝滞了。“好。玉清你真是宽宏大量,菩萨心肠啊!”傅贵权感激地说。到了1985年,傅贵权为儿子买的汽车,奔波了一年,不仅没赚钱,而且还赔了。银行贷款日期已到,多次找他催还贷款。傅贵权愁得团团转,上吊自尽的心事都想过。刘玉清见此状,主动找傅贵权,把压在他手里的旧汽车变卖了,才还上了贷款。傅贵权感动得落了泪。一天,他来到刘玉清家,愧疚地说:“玉清啊,今天我跟你谈谈心哪!”

    “欢迎,欢迎……”刘玉清笑道。

    傅贵权坐下来,拘谨地说。

    “玉清啊,二叔去年在厂里干的事儿,对不住你呀!我老糊涂了,不是人干的事儿啊!现在,我才真正认清了你的为人呀!过去,我有情绪,不服你,现在我服啦!这会儿,我觉得你是条汉子,有为有志,肝胆相照哇!往后,你就看二叔的吧,再也不能干对不起你的事儿啦!你有用的着我的地界儿,我就是豁出我这把老骨头去,也没二话呀!”他说话时,深深的眼窝里泪汪汪的。

    刘玉清说。“事过去啦,就别想它啦!我总觉得我刘玉清应该对得起当年跟我创业的老少爷儿们……”

    闻此,傅贵权深深地感动了。

    与此同时,关于22万元归属的风波,在刘玉清的家庭里也掀起一场波澜。尽管刘玉清家里是富足了,可22万元对于这个小小家庭来说,委实是个不小的数目呀。谁能怕钱多?

    谁跟钱有意见呢?况且,眼下的好政策使他们劳动致富了,可谁敢肯定将来的政策永久不变?谁敢肯定他们老刘家的后代在七街土地上永不沉落?任何荣耀和夸奖都是过眼烟云,唯有金钱是永恒的,这是刘玉清妻子,姐姐和弟弟等人的一种观念。这种思想是大有人在的,并不奇怪。本来,这笔钱是天经地义地该属于刘玉清所有。他们认为,该得的分文不让,不该得的丝毫不取。所以,刘玉清回到家里,妻子就劝说:

    “玉清啊,人家都说你是傻蛋!22万扔到厂里,谁知你的情啊?”

    刘玉清说:“那你说咋办?”

    “应该归你,你就要,又不是去偷,去抢!”妻子埋怨说。

    刘玉清瞪了妻子一眼,说:“我不能要。从理儿上讲,这笔钱是该归我,可我真的装兜里,厂里人、村里人会怎么看我?帮助七街父老脱脱虱子袄,不是一句空话了吗?往后厂里工作还咋干?唉……这钱说啥咱也不能要!”

    “你思想先进,谁又知道哇?你不要,还有人说,刘玉清那小子是尖头儿,家里不定趁多少万呢!弄个好名声,省得人嫉恨,也省得人算计!”妻子唠叨着说。

    刘玉清摆摆手,说:“别人爱说啥说啥,我干我的事!”

    以德性,装大尾巴狼!“妻子又怒又怨。刘玉清的姐姐、弟弟们也来劝说他。劝说他不要千曩傻”事。对待这件事,刘玉清的父母却毫不犹豫地支持了他。饱经风霜、历尽苦难的二位老人,在昔日那漫长而又悲酸的岁月里,磨砺出了坚韧的骨气,那颗被生活中斑斑锈泥裹住的心变得越发高尚、深沉。他们的理智大于情感。他们对党和集体有着一种永不衰萎的坚贞的情感。他们的心目中,永远存有父老乡亲。当儿媳妇找他们告刘玉清的状时,老人家就亮明了自己的观点,并语重心长地说。

    “从表面上看,从咱们家庭的角度肴,玉清是做了一件傻事!一件蠢事!可我们要从他的事业上和七街这个集体来看,玉清做得是对的!”儿妇急了:“你老怎么还这么说?玉清这不是胡来么!”父亲刘宗英说:

    “玉清不是胡来。他虽然没跟我商量,但我理解他,他是怕我们拦他!说实话,我不会阻拦他的!我们都不应该责备他……他做的对。他虽然失去了22万,可换回来了许多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人格!也为我们老刘家争了光!”

    儿媳妇头不语,不再争辩了。她没想到,她足来说服父亲去劝阻刘玉清的,可没想到父子在金钱问题上竟是不谋而合。真是血脉相连,父子相随呢!刘宗英见儿媳不再言语,就接着说:“玉清自有玉清的想法。人过日子不能没钱,钱多了也是个累赘。常言说,人活名儿,鸟儿活声儿,趁那么多钱,谁死了还能带了去?”

    儿媳点点头,站起身来要走。“只当没这回事儿,就别埋怨玉清啦!他一天在厂里累得够呛,回家就……”婆婆说。

    “嗯。”儿媳对此还是通情达理的。从此,小家庭里的每一位成员,思想境界都好似提高了一节。他们悟出,从某种意义上讲,金钱是助长人们过分享受的奢侈品,钱多了,也就自觉不自觉地消磨人的斗志。因此,金钱孕育不出希望的硕果,只有不衰的信念和追求,才能品味出人生奋斗和家庭和睦的乐趣。刘玉清的家,这个安谧和睦的小巢,每时每刻都在繁衍着幸福。他的两个孩子,也是那么理解自己的父亲。他们说。“爸爸,我们长大也要长自己的本事,不能依赖父母生活。”刘玉清和妻子都宽慰地笑了,两个孩子也笑了。他们是这样笑眯眯地对着大干世界,对着两个可能造福人间的天使就在工厂里、家庭中引起风波的同时,在七街的领导层也曾出现了一次不小的骚动。面对着这种骚动和风波,刘玉清所抱的态度和解决问题的方式是极其独特的。他不想要钱,但他要理儿,他要印证一下法律在农村经济改革中的作用和效力。当时,在七街领导层中,也围绕着那22万元的归属问题,产生过一场激烈的斗争。斗争激烈到什么程度,只要对那:欠的支委会进行一次扫描就一目了然。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支委会,但与那次决定刘玉清承包时的会议气氛可不一样,镇长和书记也来了。会前,人们坐在一起抽闷烟儿,谁也不说话。从表面看,很平静,但这寂静中却孕育着一团炽烈的火,并在炙烤着每一个人的心。引发这把火的燃料就是那22万元的归属问题。屋内烟雾腾腾,干咳声此起彼伏。屋内人的眼睛都好象有点充血,不知是灯光映照的,还是心火烧灼的。刘玉清坐在屋的一隅,望一眼曾经是那么熟悉的面孔,此时却显得那么陌生、迷惘和深不可测。人们对他也似乎失去了往日那种亲昵和温煦,相互之间的感情好象一下被拉开了一大段距离。这是为什么?是物质富裕所引来的人情淡漠?还是金钱在人们头脑中所产生的离间作用?他也一时说不清楚。唉,金钱呐,一时一刻谁也离不开它,但它也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刘玉清心里这样暗暗咒骂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人员到齐之后才开始开会。会议由副书记李俊生主持。他说:“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要讨论一下刘玉清同志承包锅炉附件厂所得奖金的处理问题。这是日前在七街震动最大的一件事,请大伙来议一下,这22万元到底应如何分配?大伙发发言吧!”会场出现暂时的宁静。很快,这种孕育风暴的宁静就被打破了。有人高声说:

    “依我看,这笔钱应该归集体!现在办厂,当然是厂长出的力大,但厂长得一些奖金也就可以啦!如果都归个人,恐怕就不妥啦!如果没有党的好政策,刘玉清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挣这么多钱!”“是,是这个理儿——”有人附和着。

    也有人说出一些与这个观点相似的话。

    刘玉清再也坐不住了,急头胀脑地说:“我不同意刚才大伙的发言。当初,订承包指标时,大家也都在场。我是与队里签了合同的,而且经过了公证。我这是真正的承包,是拿私人财产做抵押的承包!今天所有这么大的盈利,是我个人担的风险,而不是集体。合同上白纸黑字明明写着,两年内上缴10万元,余下的归承包者。请问!我是不是承包者?”

    “当然是你承包。”“既然我是名正畜顺的承包者,也就理应名正言顺地拿这笔钱!如果不兑现,那么合同是什么东西?还顶不顶用?国家法律部门的公证处还有没有威力?咱领导还讲不讲信誉?”刘玉清如同放连珠炮似地说。

    刘玉清的话音刚落,支部书记张启就发言了。“我说说我个人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刚才大伙的意见我分析了一下,玉清的发言给我震动很大。我做为七街基层党组织的负责人,感到心情很沉重。这的有是改革开放、搞活经济给我们这些做领导的带来的一个新问题,也是向我们发起的一次挑战!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草率从事,要认真对待它。处理这类问题,我们虽然没有经验,但我们有党的现行政策和良心。依我看,这笔钱应该归刘玉清同志。为什么这样说呢?是因为刘玉清同志担着那样大的风险承包的锅炉附件厂,而且当时有台同书和公证人。他在承包期间,把一腔热血都泼到厂里啦,加上他的管理有方,才盈利啦!当然不能排除工人的奋战和党的好政策所起的积极作用。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当初别人怎么就不敢承包呢?如果别人承包,也许就完不成这么多的利润!”“当初指标就订低啦!”有人插了一句。

    张启又说:“订低,订高,是当时背景下大伙订的,而不是哪个人或是刘玉清本人订的。现在可不是议论指标高低问题的时候。如果能看出这步棋来,当初干啥去啦?当初咋不提出来呢?我们不要看人家拿了这么多的钱就眼红,现在党不是提倡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嘛!现在,人家真的拿钱了,我们眼红合适吗?如果不兑现,我们不是失信于民吗?”

    “谁眼红啦?你这样说不对!”

    “你是不是在这里头得了啥好处?怎么这么向着他?”“你是不是背地里也分一股啊?”

    “准是刘玉清给你又开了一份工资吧!”

    于是人们七嘴八舌地向张启展开进攻。李俊生跟王文汉说了几句之后,王文汉就挥了挥手,喊道:

    “算啦算啦,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儿。明晚上再接着开!”

    第二天晚上,会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刘玉清把合同,帐本和公证附件都拿了出来。张启让每一位支部委员传看着,并且说:“大家想想,到底是权大,还是法大?如果我们不主持公道,今后谁还敢为七街集体事业拉套?谁还相信我们?”在场的人冷静下来,陷入一种无可奈何的沉思。过了好长时间,村长王文汉说。

    “张启书记说的在理儿。我们不能让承包人太寒心,玉清这两年是不易哩!不过,如果这笔钱全给他,影响又太大。我看,来个折中的办法咋样?给他10万,那12万归集体。”“暖,这也是个办法……”

    又有人使劲嘬了一下牙花子,说:

    “10万,妈呀!10万也够多的!”

    “那你说给他多少?”

    “5万吧,5万也够意思啦!”刘玉清今晚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说。他好象一下子深沉了起来,宛如超脱了尘世,象外星人,从遥远的天际观看着人间的活剧表演。等大伙儿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霍地站起身来,勉强地苦笑一下,郑重地说。

    “大伙儿把话说完了吧?现在,我就问领导一句话!就一句。”“说吧!”王文汉说。

    “这笔钱究竟该归谁?”刘玉清瞪圆了眼睛。

    张启和王文汉同声说:

    “按合同,当然该归你呀!”“好。问应了就行啦!有这句话,我刘玉清就满足啦!”刘玉清顿了顿,又大声地说。“我现在郑重宣布,这笔钱全部献给集体,我刘玉清分文不取!”

    屋里人一下惊呆了。人们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问。“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刘玉清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说不要,就不要!其实,我心里早已这么决定啦!我就是要试试领导公正不公正,法律起不起作用!我争的就是这个理儿!”

    人们愕然了。有人过意不去了,连声劝说。

    “唁,玉清,你就留5万吧,你就留5万吧!”

    刘玉清打架似地吼道。

    “就别啰嗦啦!我就是一分不要!”

    于是大伙儿都快慰地笑了,刘玉清也跟着“嘿嘿”地笑了,人们的愧疚和不安,在谅解和感激的微笑中得到溶化,可心里的酸甜苦辣一下都卡在嗓眼儿里,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刘玉清走出会议室,在回家的路上,把目光伸向了高远的夜空。他感到一股巨大而神圣的责任感又压在肩上,目光也和脚步一样,变得更加坚定和不可逆转了……夜空苍茫如碧。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真正认识了刘玉清。他也许就是小镇流传故事中的小白薯的替身。但他是现实生活中的英雄,而不是幻觉中虚无飘缈的神话。他说到哪儿,就做到哪儿,22万元他一分也没取。有人说,他早把人民币捞足了。

    这种猜疑仅仅是一些传闻。当人们看见刘玉清的老母亲仍然辛辛苦苦地喂着一头猪,养着一群鸡,老人家把精心喂养的猪卖掉,才换回几百元钱的时候,有人不禁问他母亲!“您的儿子22万元钱都不要啦,那么趁钱,你老还养啥猪?他不,许给你点钱吗?”老人家欣慰而凄苦地摇摇头说,“你这是说哪儿去啦?我这6个儿子,每人一个月给我10块钱,小六子多些,给20元!他能趁多少钱?他是闹得凶,家里空啊!”人们不免费解地怔住了。难道刘玉清真是没有多少钱吗?他是给人摆样子,还是另有想法?猜测终归是猜测,当我们走进这个普通人的心灵深处时,才能看清他对奉献与索取的真实态度。刘玉清的妻子,也象普通农家妇女一样的料理家务,一样的上班工作,一样的用劳动的血汗去换取微簿的工资。别人后来问她。“你们玉清,把22万都捐给集体啦,你就那么不心疼?要是把那笔钱存银行,你整天坐在家里吃利息都吃不尽,用不完哪!”她回答说。“说实在的,22万元钱留在家里是好,可那又太招风啦!我开始也不同意玉清的做法,可他坚持非捐不可,我后来也就答应啦!两口子过日子,因为钱打得不可开交,也没意思,伤了感情更不好。说到底,还是人值钱,钱不值钱!谁死啦还能带了去?够吃够用就行啦?俗话说,知足者常乐嘛!”她的话语朴实而又崇高。不管人们如何议论,刘玉清都在清醒地走着自己认准的路。他要借助人间的纯洁感情和高尚品德来洗涤社会上的污垢,清除社会上一时流行的贪婪,自私和阴暗心理。尽管他个人的能力还是那么微弱,但他象一株小革,象一片雨雾,愿给社会带来一片绿意,愿给人间带来一丝温暖,愿把奉献的种子撒向江河湖海,撒向苍茫大地……不管你理解不理解,不管你对我怎么说,我就是我。刘玉清这样想。

    的有,刘玉清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创建的锅炉附件厂也象他一样,坚持走自己的路,不随波逐流。刘玉清在1986年就曾用陈毅的诗来当作自己的座右铭:“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清,待到雪化时。”他和厂里的职工们就是那挺拔的青松。1986年,正是全园经济大上的那一年,也是改革最热烈的那一年,同时也是经济分配混乱的那一个时期。有些地方,乱发奖金,有些地方承包一年就腰缠万贯,也有的地方私设“小金库”,变相私分。这股逆流,搅乱了一些人的心态。有些人甚至从没思索一下是对是错,就迫不及待地将大把大把的钱装进腰包。甚至有些经过党多年培养教育的人的心中,几分钟之前还是纯净、晶莹的一汪湖水,顷刻间就被搅成了一片浑浊的世界。当然,丰南县锅炉附件厂的职工们,并没有生活在真空里,他们也耳闻目睹了这迷乱的经济世界。他们也困惑,也费解,也在探询着。然而,他们却不入流,他们没有拿到很高的奖金。是他们没有大的盈利吗?是他们不敢多发奖金吗?都不是。他们没有把眼光只盯在钱上,而是正在发展着的集体事业诱惑着他们,鼓舞着他们。1986年,是锅炉附件厂大战告捷的一年。在这一年里,他们仅有80多名职工的小厂,就创造了52万8千元的利润,而且厂里没欠一点贷款和外债。他们不论发多少奖金,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那都是名正言顺的,因为血汗流到那儿了。可是,他们的年终奖却低得可怜。车间主任以上的干部最多的发到120元,一般工人每人才发30元,这些钱还买不上一条好烟和一瓶好酒呢。刘玉清也觉得太少。但是,他说:“钱少精神不能垮,我一定要试试,没有金钱的刺激,工人会不会垮下去?会不会丢了我们这个小厂的精神!”他的试验结果表明,金钱并不是万能的,如果不讲人的拼搏精神,只顾奖金加码,那将是恶性循环,最后必然毁了事业。

    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持久的和伟大的。他们的历史已证明,了这一点。

    也许人们还记得,锅炉附件厂在这年年底举行的那次大会餐吧。既是会餐会,又是总结会,也是联欢会。花有限的钱,把工人聚到一起,乐一乐,工人之间、干部之间和干部与工人之间一年来的误解、隔阂和不快,大都在这叮当作响的碰杯声里溶解了,飘散了。

    在会餐总结会上,刘玉清激动地说。

    “今天大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我看大伙情绪很好,心里才踏实一些。大伙儿跟我刘玉清干了一年,却没得多少钱。你们不骂我,我就知足啦!在今天,我真诚地感谢大家!”人们静静地看着他。

    “84,85这两年,我们连续战胜了金钱对我们心灵的侵蚀,也抵制,平息了有关奖金问题的风波。这期间,我们厂里曾流传过一个不正有的口号。‘厂长吃肉,工人喝汤’!我想,这个口号应该改一改啦。我们应该提出一个振作精神的新口号……”刘玉清兴奋地说。

    “啥口号?”有人问。

    “这个口号我琢磨几天啦。后来我跟张启书记和张璐商量了一下。我们的这个口号就是‘小厂精神,大厂风度’!”刘玉清说。

    “厂长,这话怎讲?”有人马上就追问。

    刘玉清眼睛一亮,说:

    “我们的‘小厂精神’就是艰苦创业、团结奉献,我们的‘大厂风度’就是向那些国营大厂的科学技术学习,得上规模,上水平……现在,社会上大喊,时间就是金钱。但我总觉得,有个时间紧迫感是对的,但对金钱不能太贪!一个,人活着只顾自己,那叫啥人呢?别人不提倡奉献,我佻提!”

    “好,厂长说得好!”有人喊道。

    台下掌声雷动。工人们豪迈地笑了。会餐后,工人们把桌子一收起来,联欢会又开始了。有的说笑,有的唱歌,有的跳舞。这里不仅仅有锅炉附件,不仅仅有钢条和焊光,而且也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很小很小,但在当时很显眼,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有人喊刘玉清跳舞。他频频摆手说。“我不会跳。对不起,你们跳吧!”工人们喊,“不行,不行!不跳,就唱,要么就出个节目!”

    刘玉清说。“那我就再说几句话吧!我再说一遍,我们锅炉附件厂的工人是天下最好的工人!别人做不到的,我们,做到啦!我们就是雪天里的青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工人们的情绪非常高涨。有人吼道:

    “厂长,我们要在新的一年里翻一番,再上一个新台阶!”

    “谢谢,我真诚地感谢你们!”刘玉清望着一张张坦诚,热情的而孔,激动得热泪横流。

    晚会这时已达到高潮。散会后,刘玉清也同车间主任一样,领上了120元钱回家。他见到妻子,就掏出这120元钱,说。“这就是我全年的奖金。你信吗?”

    “我信。你小子是能干出这种‘损’事来的!”妻子说着,瞪了他一眼。刘玉清心中梗梗的,忽然浮起一阵惆怅。

    他说。

    “眼看就要过年啦!厂里工人才发了30块钱,象翟向东、肖佐林、王顺和王占稳等几个工人,家庭条件太差,恐怕连年都过不去的!我看……”

    “别啰嗦,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妻子爽直地说。

    刘玉清问:“你说是啥?”

    “把奖金给他们分分呗!”

    “分这点钱可不够,你再找点来吧!”

    妻子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他们夫妻走出家门,分别去了翟向东,肖佐林,王顺和王占稳等几家贫困户。有的家放下20元,有的家放下50元。工人们被深深地感动了。在肖佐林的家里,他久病的老父亲,紧紧地抓住刘玉清的手,老沮纵横地说:

    “六子,这叫我们咋感谢你呀?”

    “这没啥。你老好好养病吧!”刘玉清说。

    从肖佐林家出来,他们又去了王占稳家。他们掏出钱时,王占稳呜呜地哭了。他永远不会忘记一年前的那一幕。

    那年春天,一场狂风暴雨把他家的破旧简易房上的油毡给吹掉了。刘玉清从这里路过,亲自爬上房去把油毡压好。当他走进这四壁漏风,阴森潮湿的房子时,心里感到一阵窒息和震动。炕上还躺着王占稳久病的岳母和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女儿,刘玉清心里陡生悲酸。他说:“你们的日子也太难了呀!嫂子也到工厂里来上班吧!”王占稳的妻子受宠若惊:“你真的要我们?”刘玉清说。“你们也是七街的人呐。有我碗里的,就有你们嘴里的!”王占稳又哆嗦着说:

    “她可是窝窝囊囊的废物人哪!去厂里还不是给你添累赘?”刘玉清郑重地说:“我刘玉清喜欢精明强于的能人进厂出大力,可我也不能光找这样的人!我建厂赚钱的目的就是让七街人过上好日子,理应帮助你们哪!”王占稳的妻子第二天就上班了。尽管他们有工资,可仍旧贫困。刘玉清现在的到来,真让王占稳过意不去了,他不会说啥道理,只有用男子汉的眼泪来表示他此刻的感情了。刘玉清说:

    “占稳,过年啦!高高兴兴的!往后的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好起来!”王占稳的妻子也点头垂泪。她说。

    “厂长,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呐!”

    刘玉清憨憨一笑,说。

    “别这样说,可别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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