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珈史诗-一切都将归于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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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爱情

    酋长的葬礼订在三天后的黄昏。这天天色阴沉,大块大块的云朵聚在一起,挤压、撞击、扭曲,像变形的玩具鬼脸,狰狞着互相追逐。最后它们融成一片,变成黑压压的一片。于是,天空显得更加阴霾,更加低垂,低得似乎可以触到达罗毗城最高处的城楼。

    阿郎最后一次环顾自己的小木屋,那还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各种作法用的器具和兽骨。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检查了全身的武器,刀、弓箭还有匕首。他要去救大强、求求和可爱。“可爱,你不能死,因为我还活着。”他心里默默地说,“我要保护你,就像你的父亲对待你的母亲一样。”阿郎终于明白,求大神不如自己行动,此时他觉得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可爱父亲的故事,可爱的父亲那么做是源自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没有理性和原因,只有一种冲动和执著,它可以使怯懦者变成勇士,智者变得愚钝,君主抛弃江山,巨贾散尽千金。它不知从何来,也不知何时就会消逝;有时可令人相伴到海枯石烂,有时可令人感伤一生一世。谁也无法说清这是什么,但许多人管它叫——爱情。

    大强正在牢房里焦虑不安,求求已经两天没有信息了,这让他十分担心。在井水和小酋长饮食里下毒是他交代求求做的,看来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这从最近两天护卫的神色和交谈中就可以察觉得到。在帮助达罗毗荼人的时候,他要回了武器与盔甲。在后来小酋长违诺再次关押他们时,只收走了武器和部分装备,而忘了雅利安人天生就是战士。在他们贴身的衣物里藏着可以伤害野兽和敌人的药物。

    可是求求呢?求求,她在哪里?求求才是他生命的全部,他们要在一起,找一片肥沃的土地。他们会在那片田野上耕种,收取麦子和豆子。他们还要生一对孩子,孩子会在院落里奔跑,而在日落的时候,他会牵着求求的手,沿着弯曲蜿蜒的乡间路回家。

    阿郎走到牢房的门口,吆喝护卫开门。卫兵为难地看看他:“这?卫士长有令,没有他的指示,这个犯人不能放。”

    “我要用他做祭品,怎么,你要违抗大神的旨意?”阿郎一边说,一边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卫兵赶紧“哗啦啦”地打开牢门,并给大强解开铁锁。大强吃惊地看着他,阿郎低声说:“跟我走!”

    他把大强带出地牢,指着西北方向:“你快走,到印度河的渡口,那里有船,你弄两条。我去救求求和可爱,然后在那里会合。”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引人注目,不方便行动。我能行,相信我!”阿郎拍拍朋友的肩,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快步向毗湿奴广场方向走去。

    大强想想,返身向牢房走去。迎面的一个士兵喝道:“喂,达沙,你要到哪里去?”

    达沙,就是奴隶的意思。

    大强没有出声,双手揽住对方探过来的长矛,顺势一拉,那个倒霉的达罗毗荼人就跌进他的怀里。大强勒住他的脖子,用力地一扭手腕,这个卫兵很快就翻了白眼。

    大强解下他的长刀,趁黑暗摸进关押同伴的牢房,干净利落地解决掉护卫,打开牢门。关在牢中绝望的雅利安人们看到头领都是精神一振,欢呼雀跃地围拢过来。大强竖起手指让大家噤声,然后清点了一下人数,分成三组。他命令:“第一组跟我走,到渡口夺船。第二组协助阿郎去救求求。第三组带火种在城内四处纵火,任务结束后统一在印度河渡口会合。”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毗湿奴广场却是一片火光。火葬台用粗壮的木头层层垒起,垒得与供奉湿婆像的祭台一样高,而且并排相望。小酋长的尸体浑身涂了香油,围着白色的麻布,在四周通明的火把下显得诡异恐怖。二祭司领着几个小祭司在湿婆像前面忙碌着,他的精神出奇亢奋,要成为戈达斯城的主人了,内心狂热得如同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炬。

    祭台下围拢了黑压压的人群。最近几天的瘟疫使一向纵情狂欢的达罗毗荼人很久没有热闹了,这回首领死了,隆重的火葬不可不看,更何况还有如花似玉的夫人陪葬。看着那么美丽娇艳的女子从祭台上跳入几层楼高的熊熊火焰之中,噼啪作响,然后慢慢化为灰烬,实在是件令人既惋惜又高兴的事情。惋惜的大多是男人,他们色眯眯地为美女的消逝而痛心,那是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而大多数女人的心里抱着快意,因为在许多天前她们是那么嫉妒这个女人的高高在上,现在好了,小妖精,大神最终给予你应有的惩罚。

    可爱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头,嘴里哼着一只侏儒人的歌曲。那首歌是这么唱的:“太阳落下了,圣牛回家了,侏儒人的女儿啊,快快回到你的情人跟前。”一旁的女奴在暗暗拭泪,而可爱的脸上却一片平静,她一点点精心地用红色的叶子把嘴唇染得更加红润,让脸色显得更加白皙。她要漂漂亮亮地去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还会有狩猎节吗?

    两个小祭司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施完礼后立在那里说:“夫人,时间到了,二祭司让我们请夫人上路。”

    可爱站起身,一袭白衣,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张开宽宽的衣袂,让侍女束上腰带,然后沉静地说:“好,我们走吧,我不会让大神久等的。”

    二祭司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衣,阴沉地站在祭台之上。看着可爱仪态万千地缓缓登上祭台,他弯下腰,谦恭地说:“夫人,该启程到大神那儿去了。”

    可爱庄重地走向祭台中央,忽然回头嫣然一笑:“祭司,请告诉我,真有大神吗?”

    二祭司感到脸上的一块肌肉莫名其妙地抽动了一下,他一时语塞:“这……”

    而可爱已走到湿婆那高大的神像面前,面对着毗湿奴广场黑压压的人群和堆起的柴火,面对着远处的群山和纳瓦森林,凭风而立,衣袂翻飞,如要飘然而去的仙子。

    阿郎正从官邸向祭台飞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可爱,你要等我,你要等我。”他在心里喃喃自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因为,因为,因为我还在!”

    跑下长长的石阶,跃过一道白色的栅栏,湿婆的石像隐约可见,还可以见到那些疯狂的人群在翘首期待殉葬仪式的开始。

    这时一道火光蓦然燃起,如一轮红日跃出海面,阿郎的心猛然抽紧。小酋长的火葬开始了,而在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可爱,那阿郎最爱的女人,素面白衣,仰望着头顶黑色的如要爆开的阴霾天穹。

    “祭祀开始!”随着二祭司沙哑的嗓音,鼓声如惊雷般地在牛皮鼓上擂响,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强壮祭司开始跳一种粗犷的舞蹈。这是献给火神的舞蹈,据说他非常鲁莽,贪酒好色,是诸神中最愿意降临人间的神。二祭司口中念念有词,一面祈求火神送酋长去众神之地,一面打开摩苏酒的瓶塞,把美酒洒向祭台和已经燃烧的熊熊大火。

    火光冲天,婆娑的火苗在呼呼的风声中蹿起几十丈高,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长发妖魔,向四周伸出无数贪婪的红色舌头。

    风微微掀起可爱耳边的长发,火焰的红光染红了她的脸庞。可爱秀美的面部轮廓在黑暗中宛如一颗明星,亮得耀眼。下面抬头张望的男人女人们开始有些喧哗,人群中开始骚动。一个黑影在人海中拼命向前冲撞,还有阿郎绝望的喊叫声。

    二祭司走到可爱身边低声说:“夫人,你该上路了。”可爱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摇晃了一下身体,说:“祭司,我有些头晕,你能抱我吗?送我一程。”

    “这个?”二祭司迟疑了一下。

    可爱回头向他妩媚地笑:“大神不会怪罪的,在你的怀抱里我会感到安全。”

    二祭司心荡神驰,他还没有抱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把手中的法杖递给小祭司,张开手臂,大步向可爱扑去。可爱的身躯如一条滑润的小鱼,灵活地钻进了他的怀抱。软玉温香,二祭司的小腹隐约升起一股热气。他长吁了一口气,却感到小腹一痛,肌肉骤然收紧。

    刀子在这时受到了点阻力,然而还是义无反顾地扎了进去,直接进入那刚刚腾起男性欲望的腹部。

    二祭司再次吁了口气,闷哼了一声。他踉踉跄跄松开了双手,转了一圈,退了几步。

    可爱这时只是冷冷地笑,手里握着闪亮的护身匕首。她对着瞳仁张大的祭司说:“祭司,你得先去大神那准备好迎我了。”

    底下的人群听到一声秃鹫般的惨叫,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大鸟一样跌进了燃烧的火焰之中。这时小酋长的身体已在火光中噼啪作响,那坠落下来的身体挣扎了几下后,也扑倒在火焰中,腾起了高高的烟雾。

    阿郎冲到祭台上,看到几个祭司正围着凭栏而立的可爱不知所措。“都不要动!”他大吼了一声,狂奔过去。

    “别过来!”可爱厉声断喝。

    阿郎停住,伸出双手:“可爱,是我,我来救你,我们走。回纳瓦森林,或者,我们到一个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忘掉这一切,让我们重新开始。”

    可爱笑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她摇着头:“阿郎,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发生过的就不可能忘记了,我回不去了,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可爱了。”

    “你是的,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可爱,一直那样美丽和纯洁。”阿郎拼命地喊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谢谢你,阿郎。”可爱擦去泪水,“如果真的有来生,那我们来生再见;如果你还喜欢我,我一定嫁给你。”

    可爱向天空抬起头,仿佛又看见狩猎节那纷飞在空中的美丽的七色羽毛,还有那么多亲切而灿烂的笑脸。那天在侏儒人的村寨,每个角落里都会开满曼陀罗花,娇艳芬芳,像少女情窦初开的胸怀。

    祭台下的人群发出惊呼,半空中升起一朵云彩,那只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飘然而来,投向火神那温暖得可以融化一切的怀抱。

    “可爱!”阿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扑到祭台边上。白衣飘动,风影留香,然而,他只抓住了一片薄如蝉翼的衣袖。

    火舌一下子疯长起来,向天空伸出了挑衅似的魔掌,狰狞而鲜红,填充了整个世界。阿郎的眼眶里也喷射着血一样的火焰,那是他的绝望与愤怒。

    老祭司说过,湿婆会在进入睡眠之前跳起戈达斯舞,世界将陷入一片火光,走向毁灭。

    阿郎感到嗓间发甜,他手抚胸口,吐出三大口鲜血。

    漆黑的天空中乌云堆积得越来越浓重,远处传来滚滚的闷雷,但是雨点始终没有落下来。就像一个强忍着万般悲伤的人,欲哭而无泪。

    有人说,这是大神愤怒了。

    当寂寞与无知蔓延,所有的人都在沉沦,风之上,云之端,我将舞蹈。

    2.洪水

    雅利安人大强背手伫立在印度河渡口,心里焦急得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炉。手底下的人把找到的水和食物递给他,劝他休息。

    “不,我要看着戈达斯城毁灭。”他摆手拒绝,望着远处的戈达斯城说。想起在戈达斯城近一年的时间里所遭受的凌辱,大强心里怒火焚烧。

    他脚下是达罗毗荼人修建的堤坝。从上游处汹涌而来的洪水如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盘旋着吐着白色的泡沫,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着崖边的礁石。

    放火的弟兄已经赶了回来,他们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趁着人们都在毗湿奴广场聚集的时候,他们点着了柴垛、谷仓还有任何可以燃烧的地方。

    大强翘首盼望的第二小组也回来了。他们带来的却是沮丧的消息:求求在他们去之前已被押到毗湿奴广场正法殉葬了。

    “什么?”大强跳了起来,整个腹腔像一下子被人掏空了,痛得要命,紧接着又是无穷无尽的怒气,像一团到处流动的火,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

    “达罗毗荼人,我要毁灭你们。”他忽然疯狂起来,从身边的人手里抢过一把长刀,找到一块堤石,拼命地撬动起来。身边的人面面相觑,但是马上明白过来,赶快四处寻找工具,去撬动那些坚固的石头。

    雅利安人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求求和侏儒祭司正在赶往印度河口的路上。他们在被押解去毗湿奴广场的路上碰见了阿郎,阿郎抽刀吓退了两个护卫,告诉他们到渡口找大强集合,然后阿郎就一路快奔去救可爱。

    求求和侏儒祭司提心吊胆地穿越到处是火光的城市,奔跑着冲向印度河渡口。戈达斯城已经到处充溢着火焰,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死去的人在进行火葬,后来发现是所有的可燃的地方都蹿起了火舌。达罗毗荼人们慌乱地跑出家门,却发现每一处都是火场,他们用水桶拼命地去扑救也无济于事。老人和求求相互搀扶着,一步步地向目的地进发。求求折了一根横卧在路边的断木上的根叉,给老人拄着,两人在路上艰难地行进。

    起风了。风呼呼地掠过森林和原野,如放出笼的怪兽。它们呼啸着扑向城市,和那正在疯长的火龙融为一体。风与火在戈达斯城的上空如长了无数支臂膀的死神,向着那越来越低垂的黑夜和云层伸展。

    这时他们已接近印度河渡口,求求看到了一群雅利安人在坝口上忙碌,其中那个异常强健的身影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大强。她合拢双手成圆筒形围到嘴边,使尽力气呼喊:“大强,大强,我来了,我来了。”

    已进入疯狂状态的大强迷茫地抬起头,四处环顾。待回过头来,他终于看到了正沿着堤坝下的小路跑过来的求求和侏儒祭司。

    他的心一下子狂喜地跳到头顶,扔下手里的挖掘工具,放粗嗓门喊:“求求,求求……”

    这声音似乎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在印度河的上空久久回荡。

    他向求求跑去,这时却听到了另外一种巨大的声音。他的脚步迟滞下来,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大强回过头,大声喊:“不要啊,不要!”

    可是已经迟了,最后的一块巨石被撬动翻开,困在堤坝里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出口,它们如万马奔腾,发出咆哮的声音,浩浩荡荡,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去摧毁挡在面前的一切。

    大强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看着那喷着白色泡沫的滚滚洪流快速地扑向正在向自己跑来的恋人。他奋不顾身地跃入急流。目瞪口呆的雅利安人看着自己的头领在波涛中时隐时现,像一捆稻草似的在那苍茫的白色旋涡中浮沉。

    “放船,快放船!”他们大呼小叫地向水面上放下两条扁舟。

    阿郎从昏迷中醒来,戈达斯城已是一片火光。“可爱,可爱。”他喃喃叫着,跑下祭台。四处是惊慌失措的达罗毗荼人,他们在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四处奔跑,寻找可以栖身或者躲藏的地方。

    阿郎跑到祭台下那堆已燃烧殆尽的柴堆,用长棍拨弄着灰烬,可是却一无所获,除了黑色的灰烬,没有任何可爱的痕迹。

    风还没停歇,火依旧弥漫,一阵闷雷似的响声在天边响起,那是不可阻挡的洪水向戈达斯城扑来。它们铺天盖地地漫过戈达斯城,所过之处,一片汪洋。房屋和大树被连根拔起,人和牲畜在激流里挣扎,可在那势不可挡如千军万马的洪水猛兽面前,什么样的努力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生命如火焰一样跳动了一下就骤然熄灭。妻子来不及拥抱丈夫,母亲来不及拯救儿女,儿子站在渐渐被淹没的屋顶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父亲被洪水吞噬却无能为力。在大自然狂暴的淫威中,人类的所有成就和努力都成为泡影,那些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在水中化为乌有。

    洪水连绵不绝,世界变成一片汪洋。它打着漩涡吐着白沫吞噬着一切,戈达斯城在瞬间就成为过去。那些狂欢、热舞、繁华,那些相爱的事、残杀的事、浪漫的事,都在水中成为泡影。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水面上空是黑压压的阴云,秃鹫在云层下飞旋悲鸣。

    人们在房屋的顶部看着水慢慢地淹没窗子和门,最后是脚面,一个个惊叫着被洪水卷走,然后又竭力伸出手掌,徒劳地想抓住任何一点可以支撑的东西。可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根稻草。幸存的人没有多少,他们抓住木头、门板,在水面上浮沉,在风中瑟瑟发抖,如趴在树叶上的蚂蚁,随时都会被大自然夺走生命。

    而那些更不幸的人已经不会感到寒冷了,他们在冰冷的波涛中永远地沉睡了,而且有些赤裸裸的如初生的婴儿。人们什么也带不来,最终又什么都带不去,这就是起始和终点,而那过程中的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又何必过于执著而不舍得放弃?

    戈达斯城,达罗毗荼人的骄傲与梦想,远近闻名的欲望之都,一夜之间就在印度河之畔消失。那么坚固的城墙,那么多的建筑,同他们的主人一样,在一夜之间,被洪水与大火带走,成为一片瓦砾与废墟。最后又日渐被千年的风沙掩埋,仅仅成为一段黄沙下面的模糊印记。

    一切都将归于泥土,老祭司说。

    雨滴终于落下,一点点,一滴滴,如情人的眼泪。

    瑜伽第五日。

    生死,爱情。

    一切都如云烟,是摩耶的幻化,生命的无常,我们必将经历和放手的过程。

    男人问:“可是,你舍得吗?”

    阿郎叹息着苦笑:“我们不舍又能如何?”

    “在死亡注定来临的时候,我们的抗争只是一种可笑的怯懦,平静而高贵地迎接它,才是智者的超脱。在瑜伽看来生死只是物质在自然中的一次聚散和分解,来自宇宙的灵魂不会因它的消散而枯竭。

    “如果生命的躯体都无法永存,那寄托于感官和语言上的爱情又怎么能天长地久。所有的爱情都必定死亡,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如果生活的磨难无法将我们分开,那么死亡的魔掌也会将爱情撕毁,沙滩上的图画能保留几天,夜晚的潮汐和海风注定要将一切白天的痕迹带走或吹干。”

    男人说:“不对不对,也有许多爱情有始有终,获得了圆满的结果,夫妇终老白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中国人的浪漫你不懂的。”

    阿郎语重心长地说:“爱情、亲情、友情是瑜伽罗阇感性里面最重要的三种。这三者也互为转换蜕变。爱情在这里面最为绚丽也最没有理性,它常常受时间、空间、感官和语言局限。当一切的外因产生变化,那受生理和身体驱动的激情就会由浓变淡,甚至消散不见。

    “所有的爱情都要经历初恋、热恋和失恋,这是瑜伽里面摩耶幻化最典型的表现。也有一部分要进入婚姻,那整天考虑房子、车子、孩子还有婚宴与尿布的感情已与爱情无关。这一种转变还算爱的升级。

    “爱情的升级转化就是亲情,而婚姻里的情感就是另一种亲情的表现。爱情已被子女教育、父母赡养、工作和生存的压力所替代,在婚姻的现实当中爱情如何浪漫?被生活的烦琐追得喘不过气的夫妻,夜晚的拥抱更像是抱着团的彼此取暖,没有激情的左手摸右手的感觉可能更是爱情成为亲情的写照。

    “在现实当中还有爱情变为友情,明知道相爱没有结果而成为朋友,这也算是明智的一个抉择,至少我们曾经爱过,彼此留一段美好的回忆也算没有白爱过一朝。

    “最残酷的是爱情不在却变成无情。为了执著占有的爱而苦苦相缠,甚至于诉诸暴力和杀伐,曾相爱的人变成了步步紧逼的魔鬼与猛兽,这一种爱的转变最让人心焦。

    “侏儒王子与可爱的婚姻是一种亲情,而我对爱的坚守成为爱的友情,而小酋长自私的爱却成为一把杀人的刀,残害了别人也自取死路。生死与爱情也有关联,爱情的转化我说的不尽完全却大致如此。

    “这个世界已变得疯狂,纯洁的爱情已很少在现实中能找到模样。白马王子和灰姑娘已是童话,为了承诺和责任而毅然赴死的朱丽叶和罗密欧,你又如何能见到。爱是勇气和责任,爱她就给她诚实与未来,做不到的承诺不要花言巧语,爱情成为婚姻变为亲情或许才能更好地延续。

    “不要对爱情抱有幻想,天天绽放的烟火只能使夜空更为凄凉。爱情来时要好好地珍惜,因为它短暂而容易消逝。那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生活馈赠,是想让我们苦难的生活有一点亮光。

    “好好珍惜爱的那一时刻,就像我们在昙花绚丽开放时的欢呼。紧紧守护你的爱情而充满感恩的心,就像我们放飞的风筝知道有一天它会断了线飘向空中。

    “如果知道了爱情的美丽和易逝我们就会更珍惜,而当它离去时也不会那么过激和颓废。就让它好好地来,就让它淡淡地去,就让我们用一颗爱的心灵去拥抱爱和挥别爱。拥有爱情的时候感恩,送别爱情的时候也感谢,因为那都是你生命中非常宝贵的日子。上帝给你梦幻与天使,当天使离去的时候你要祈祷和感恩,这样,下一段美好的时光和天使才会降临。”

    3.痴狂

    阿郎在第一波洪水袭来时被冲出很远,幸亏他当时正在柴堆边,顺手抱住一根还没有燃尽的圆木在水中沉浮。四周一片黑暗,隐约可看到怒吼惊涛在黑暗中泛着白色,耳边是无穷无尽尖锐号叫的风声。

    阿郎死死抱住那根烧得只剩半截的木头,在惊涛骇浪中随波逐流。刚开始还能听到风声、雨声,还有临危者的哭喊和无望的求助,渐渐地,他就陷入昏迷。他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意识已经忘了夜与洪水的存在,唯一清楚的就是那根木头应该死死地抱紧再抱紧,一刻也不能松开。

    天终于亮了,黑色的乌云终于渐渐变成铅灰色,如低垂的屋脊悬浮在半空。世界变得可怕,白茫茫的水面上散乱地漂浮着人和牲畜的尸体,还有被风和大水摧折的残枝败柳。唯一没被淹没的是毗湿奴广场中心那高高的祭台,那创造和毁灭的神的三个面孔在水面上以愤慨、平和、温柔的表情注视着这人间的劫难。对大神来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生与死,生长与毁灭,轮回与无常,所有的所有,都是天道。宇宙按它自有的惯性运转,而凡尘种种,只是白云苍狗,眨眼之间瞬息万变。

    阿郎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可爱已经不在了,生或死又有什么不同。他看到兀鹫在死者的上空徘徊,一具具漂浮在水面的尸体即将成为飞禽们的盛宴。他也看到幸存下来的人在毗湿奴广场的祭台上为了一点食物拼死残杀。卫士长抢到了一块薄薄的面饼,还没塞进口中,一柄锋利的短刀就刺进了他的后背。他大睁着眼珠,使劲想把那一口食物咽进肚子。等他倒下后,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想从他的嘴里挖出那一点点糊口的东西。

    阿郎痛心地仰望天穹,可天上没有大神,或许这一切正是大神所安排的,人们终将为他们的狂妄和无知而付出代价。

    阿郎抱着圆木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直到他看到了大强。

    大强驾着一叶小舟在水面上摇曳,试图靠近小船的人都被他用木浆无情地击退。他口里念念有词,一遍又一遍地把水面上长发的女人胴体捞起又放下。他是在寻找求求。在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大强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只会嘴里简单地反复念叨:“求求,不是……求求,不是……”

    随着念叨,他的手里也一次次地把那些青春妙龄的女子从水中捞起又放下。那些妙龄的女子身体结实而丰腴,双腿修长,乳房坚挺。可是她们再也不能醒来了,那些婆娑的舞姿,妩媚的微笑,温柔的爱抚,销魂的喘息,都随她们而去,如一缕轻烟,被风吹散。

    阿郎狂喜地喊:“大强,大强。”

    大强一惊,回头,目光一下变得狂热,是求求!

    他抡圆肩膀划桨,疯狂地把小船划向阿郎,然后伸出双手,连搂带抱地把阿郎抻到船上。

    还没等阿郎反应过来,就被他搂得要窒息。大强抱着他又哭又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喊:

    “求求,我可找到你了。求求,我可找到你了。求求,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求求!”

    正欲挣脱的阿郎心头一酸,可爱俏丽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他轻声唤了声:“可爱……”眼泪就如同掉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从眼里流落。

    两个死里逃生的男人,在一叶孤零零的扁舟上抱头痛哭。

    爱情,谁能说透?当它离开的时候,谁又能说清?

    大强终于放开阿郎,“你不是求求,你不是求求。”

    他呆呆地后退两步,立在船头,仰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发出地动山摇的吼叫:“求求!”

    然后仿佛耗费尽了全身的气力,他扑倒在船上昏厥过去。

    阿郎过去摸摸他的鼻息还有,慢慢把他放平放好,把自己的上衣拧干盖在朋友的身上,然后坐在船头,任那唯一可以栖息的小舟在水面上漫无目的地飘游。

    第二天,天空终于放出一丝光亮,几缕阳光在层层堆积的乌云后面探出一线白芒,飞鸟在水面上掠过。洪水也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没有了风声和波澜,世界一片死寂。

    阿郎登上祭台,四顾无人,那些为了争夺一点口粮的人们在残杀之后,最后的胜者也绝望地跳进水中。空旷旷的湿婆像脚下,只有散乱的武器,那是人们最后也不忘携带的可以剥夺他人和自身生命的东西。

    在一片狼藉中,阿郎眼前一亮。他紧跑几步,在那些铜刀、弓箭之中,找到了一块洁白的象牙神符。那是他送给可爱的礼物,大神湿婆,达罗毗荼人的神。

    可爱!他将神符紧紧贴近胸口,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他将双手伸向还是阴霾密布的天空,声嘶力竭地喊:“大神,你现在在哪里啊?”

    天空中响起鸟儿清楚的脆鸣,就像他听到过的孔雀的叫声。

    一只像鸟王那么硕大的大鹏金翅鸟展开光芒四射的羽翼,如一团燃烧的火炬,照亮了被死亡和恐惧气息所弥漫的世界。它像一道黑暗中的闪电在云层中一跃而出,拍打着两扇比门扇还要宽大的翅膀,如海面上铺天盖日的巨大的浪涛,一波一波地急速而来。

    4.毗湿奴

    大鹏金翅鸟飞到祭台上空盘旋,阿郎不敢仰视它的光芒,他遮挡住额头斜目望去,见发出光亮的不仅仅是大鸟,还有鸟背上骑坐的一个戴着华丽王冠的神仙。

    大鹏金翅鸟落下来收拢了双翅,强烈的光辉变得柔和。骑在它背上的神灵脚下生出圣洁的莲花,像有一股徐徐吹来的微风一样,那金黄色的莲花慢慢地飘移到阿郎的面前。

    这个身上罩着金色光晕的神,面容有七分像阿郎见到过的罗摩,肤色与湿婆相仿。头上戴的是镶嵌着各种奇异珠宝的高高的皇冠,胸前挂着森林里所有最芳香的鲜花编织的花环,一身金黄色的纱袍,腰间束着纯金的腰带。

    他有着光洁的额头,修长的脖颈,微笑的嘴唇,长长的眉毛和笔挺的鼻梁。他同大神希瓦(湿婆)一样也有着美丽的四臂,手臂上佩戴着金手镯,金臂镯。四只手掌里托着海螺、飞轮、金锤、莲花。

    阿郎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不幸及悲痛,好像在春天的阳光里沐浴着温暖。

    “你是谁?好像是我从没见过的父亲一样慈祥。你的模样如此美丽,就连能吸引鱼和蜂儿的莲花都会感到羞愧,你的高贵比所有我听过的国王都更胜一筹,你就像一轮我从没见过的太阳那么绚丽和充满亲切。”

    “善良的小达罗毗荼人阿郎,请你停止那无谓的悲伤,所有的事情有时都是命运,除了接受和面对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去幻想。戈达斯城的命运是上天的安排,这座城市几百年的存在已注定它要走向衰亡。贪婪的人们必将疯狂,而疯狂的结果也是死亡。死亡是生命的起点和终点,一个人的生,就代表一个人的死,而一个人的死,又预示有新的生命滋长。

    “戈达斯城注定要在印度河畔埋入尘埃,而几百年后,更新更繁荣的城将在不远处的恒河如星星闪光。那些城市是今天你们达罗毗荼人的敌人雅利安人建造的,他们创造的物质和文明比今天将更为富饶。

    “我是大神毗湿奴,人们称我集创造、保护和毁灭为一身。早晨的时候,我在宇宙的汪洋里冥想世界,一朵莲花从我的肚脐上生长向天空,花蕾里将现出一个负责创造的神,也就是梵天。

    “他有四个面孔可以面向四个方向,东西南北他都能看到,他让陆地显现,天空中出现飞鸟。他创造人类和万物,给鱼的空间是水,给鸟的空间是空气,而给人的世界是天与地。

    “他创造的这个宇宙由我来保护,我无数次化身为凡人以让这个世界不至于失去方向和秩序。你看到的罗摩是我,罗什曼多也是我,他们要让三界不受那十个头的魔王主宰。

    “这样的化身我还会有多次,我最近就要化身为一个叫奎师那的吹笛少年,去一个叫温达文的地方度过少年,等我长大就去一个人们被奴役的王国,打败那里的恶魔国王,它叫刚沙。

    “在黄昏的时候,我会变成你们达罗毗荼人的大神湿婆,跳起那个欢快的舞蹈来毁灭这个世界,因为那时候地面上的人们已经不太像话,除了争斗和欲望,他们就没有什么理想和梦想,爱与善良他们已全然不顾,这样的人间和地狱有什么两样。戈达斯城只是那世界终结的一次演示,这样的警示还会有多次。

    “但是,就算再多的灾难也不会让愚笨的人们苏醒,所以在最后的末日只有让湿婆来清算。让无知的生命沉沦进地狱,我好把一个新的世界来筹建。

    “这样的日子每天都在上演,只不过我的一天,是宇宙里的一千年,而宇宙里的一千年,是你们人世的四十三亿年。这一个循环叫一劫,在劫难逃说的其实就是我创造、保护和毁灭的一天。

    “人类要经过纯洁、无知、贪婪和毁灭这四个金银铜铁的时代,但不要担心,就是在毁灭的时候,我也会骑着白马把虔诚善良的人们拯救出苦海。哪里还有相信爱的人和纯洁的人,哪里还有我的信徒和瑜伽行者,哪里就会出现我的身影,我要用纯真的灵魂做下一个宇宙里的爱的传递。”

    “可是……”阿郎战战兢兢地问,“戈达斯城不会再现了吗?我们达罗毗荼人真的要灭亡了吗?”

    毗湿奴回答:“人类所谓的文明发展到一定的高度就会有一次坍塌,戈达斯城的毁灭只是无数次的繁华变成瓦砾的缩影。骄傲的部族一旦要把其他种族赶尽杀绝,那么最先堕入深渊陷入苦难的反倒是其自己。

    “达罗毗荼人的辉煌已成过去,下一个创造奇迹的将是雅利安人。亲爱的阿郎,你也不必惊慌,作为瑜伽最早的练习者,你们也将留存于大地之上。要知道瑜伽就是连接宇宙神圣真理的途径和道路,达罗毗荼人的这种修行才真正让你们免于全部灭绝和得以长生。

    “去寻找你的师傅和老首领吧,他们才是真正急流勇退的有智者。他们才是保全你们种族的圣人,在看到城市的繁荣和危机后,他们在田野里返璞归真,瑜伽的修行才让智者得到圆满的人生。

    “就是我们神灵也要通过瑜伽和冥想获得宇宙神性的觉醒,我们的神通也要通过宇宙智性能量激活和表达,梵天、我、湿婆就代表着这宇宙神圣的多面。

    “其中我和湿婆最受人尊敬,有的人说我为宇宙的首神,也有人说希瓦(湿婆)才是第一位通过瑜伽成仙的大神。这一切我都不置可否,但我们同为宇宙的人格化表现,这确切无疑。一般人无法将我们窥见,因为你,亲爱的阿郎,你注定将成为一位伟大的瑜伽行者,所以我们才一遍遍以人格最绚丽的模样让你看见,引导你走向瑜伽的道路。

    “戈达斯城的一切我都知道,是贪婪和愚昧把这座城市埋葬。亲爱的阿郎,这样的生命体验才会让你明白,生与死,爱与恨其实只在弹指之间,我们以为天长地久的生命和爱情只是昨夜云烟。

    “放手吧,阿郎,不要为死亡哭泣,那是我们必将要通过的桥梁。有生必有死,而有死也必有生。灵魂的轮回在宇宙中没有穷尽,为死者哭泣不如好好地珍惜生者的时光。趁生命还在成长快快觉醒,以迎接终点去获得永生,灵魂在肉体分解时应向往天堂,没有方向的游魂才会在哭泣和悲叹中游荡。

    “放手吧,阿郎,爱情是火焰总有激情耗尽的悲伤。我们的爱情是生命中的绚丽而不是全部,对这宇宙的大爱才是真正的爱之源泉不会枯竭。那发自身体和感观的爱情只是生理的一种需求,如果没有社会的责任它很快就会成为束缚。我们的爱有很多地方可以关注,阳光、大地、母亲、河流、婴儿——为什么我们的爱只能对着一个要占有我们的男人和女人?”

    5.曼陀罗

    阳光终于光明灿烂地充满了整个世界,虽然戈达斯城已经变成了废城。大群的飞鸟在蓝天下盘旋,嘶叫着向伫立在祭台一侧的大鹏金翅鸟致敬。毗湿奴的身上闪着金黄色的光芒,容光焕发,头顶的云层里泛着七彩的光晕,仿佛有悠扬的旋律从那里面隐隐地传了出来。

    阿郎出神地望着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宇宙之王,伏地而拜,双手合十。

    “伟大的神,那是什么声音如此悦耳,让我的心灵充满爱和感激,安详和愉悦。我竟然忘记了忧伤和悲痛,忘记了死亡和饥饿。宇宙里的瑜伽之神毗湿奴,这声音让我感到幸福和安康。”

    “那是宇宙里的声音和花朵,神奇的曼陀罗,我将把它赠予你,在人世间传唱,它会带来好运与福禄。悲伤的时候,它会减轻你的苦痛,快乐的时候,他会让你更加喜悦,如同经文和咒语可以给人超度,曼陀罗也可以给人以救赎,常常唱颂与冥想这神圣的曼陀罗吧,我的力量就会与你同在,赐给你勇气和永生。”

    哈瑞奎师那,哈瑞奎师那,奎师那奎师那,哈瑞哈瑞。

    哈瑞阿玛,哈瑞阿玛,阿玛阿玛,哈瑞哈瑞。

    阿郎在毗湿奴的吟唱中慢慢随着曲调开口吟颂,他觉得这声音好像天籁一样掠过了沉寂的戈达斯城。这一刻仿佛所有不幸的灵魂也在倾听,万物在这高亢而悠扬的曲调中变得平静而和谐。

    “这首曼陀罗呼唤的是我的重要化身奎师那和罗摩,也是呼唤我的神性伴侣茹阿妲,那都是我的神性力量的不同展现。阿郎,虔诚地念颂和默祷它吧,我的所有神性和超越个体灵魂的力量就都会融入你的生命,你就会获得永远和永恒的智性的光芒。”

    大鸟发出清脆的啼叫,扑扇起羽翼。毗湿奴右腿盘坐,左腿搭放于鸟背之上,手上的莲花蓓蕾在静静地绽放与收拢之间。

    阿郎说:“啊,大神,你这就要走吗?你还能赐予我更多的教导吗?”

    毗湿奴说:“现在我就要去往喜马拉雅山,与另一位大神湿婆沟通,他的神通也十分广大,我们的合作才是传世的佳话。

    “我要告诉他雪山神女帕尔瓦蒂就是他的前妻沙克蒂,在上次的轮回后重新降生为喜马拉雅山之王的第三个女儿。他俩的缘分生生世世,换一个形象也换不了心中那个深爱彼此的灵魂。那种爱才是刻骨铭心,经历了生生死死的近一万年的时间考验。”

    阿郎感动而好奇地问:“可以详细讲讲吗?湿婆和雪山神女都曾在我的世界出现,救我于恐惧和迷茫,我想听听有关他们的故事,可以多讲讲吗?”

    “好的啊,阿郎。湿婆的神性伴侣现在就叫雪山神女,她还会有多次化身来与希瓦(湿婆)相遇,而唯独雪山神女这一化身最为流传。在雪山之巅他们的爱情不仅凡人称慕,就连神仙也没有几对能像他们这般恩爱如模范。

    “他们的结合会有一对儿子,一个是象头神甘那什,一个是战神塞建陀。这两个儿子可都不简单,他们的神通在东方屡有显现。

    “象头神主管成功和财富,它有一个可爱的大象脑袋。它写出后来的瑜伽经典《薄伽梵歌》,为了这本神的颂歌,它折断了一颗象牙当墨笔写作。

    “另一个儿子战神塞建陀,他骑着孔雀拯救世界,他有着六个面孔和神力,能够打败天下最为强悍的恶魔。他后来也被东方的中国尊为护法,改了个名字叫韦陀,常常在庙宇的正像后面做保护神。

    “亲爱的阿郎,好像我的化身罗摩,你也见到了吧?”

    “嗯,见到了。罗摩去魔国救妻子悉多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所以,我还要到南方的岛上去看另一场大战。我的四分之一化身罗摩和那个十个头的魔王战斗正酣。罗摩砍掉一个魔鬼的头,而它自动会生长回去,这家伙通过苦行冥想获得了脑袋再生的神奇。我有一柄用太阳碎片做的飞镖,只有用它才能将魔中之王的十个头颅一一砍下。

    “罗摩最终要打败恶魔成为国王,但他和悉多的爱情不会一帆风顺。破镜重圆的爱情固然可贵,但平凡的婚姻却叫人有时觉得单调,何况还有妒忌这把瑜伽罗阇的激情之刀,它会时不时地让罗摩和悉多的感情再起一些波澜。

    “这些事情我都得操心,谁叫我是宇宙的保护之神毗湿奴。我还要去一个叫温达文的地方牧牛,吹笛子的奎师那将是我的另一个名字,这个少年会有许多神奇的传说,他从儿时到少年,还有成年都会给人一些神迹和启示。他的故事将在东方后面的许多经典里找到,哈瑞奎师那就是对他最好的赞颂。

    “信神者归于神,信魔者归于魔,信先袓归先袓,信我者归于我。信我的那些瑜伽行者和善良的人,我就会把他们救赎,哪怕他们陷入危难与泥潭。

    “阿郎,不要恐惧和迷茫,该来的一切就勇敢地面对。去寻找你的师傅与那些正在修行的族人吧,我将把你们保护,这一点没有虚假。

    “你相信我吧,我将把你救助,你向我敬礼吧,把我尊为师长,你心中常牵挂我吧,把我当成你慈爱和智慧的父亲。我将给你方向和指引,让你渡过生命这道注定要无数次经过暗流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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