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吉”只得又像平常一样，弯着腰，驼着背，脸色蜡黄地去钟校长的办公室“听旨”。
“王老师，根据实际情况，学校南院那两个空出来的套间准备分给你和黄老师住。黄老师住东边，你住西边。五千元的房屋集资款你和黄老师每人负担二千五百元。你准备搬家吧。”
“谢谢学校的关心。”“王老吉”不惊不喜地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三四年前，稻南镇中学有一千六七百名学生，学校住房非常紧张，有好些老师都是在校外租房子住的。“王老吉”一家住在旧教学楼两头的三间小房里，从东头的厨房到西头的住房，中间要穿越四间教室。四间教室里坐的都是九年级的学生，而且每间教室里的学生都有六十多个。所以，“王老吉”一家来往于东西两头的厨房和住房时，每次都是在汹涌的人海里漂流着。有几回，“王老吉”那美丽、漂亮的老婆就差一点“漂流”到了教室走廊的外面。几天了，他老婆还摸着胸口喘粗气。有时候，动作慢了点，上晚自习了，“王老吉”一家不好意思从厨房里出来穿越教室而过，就只好静静地坐在厨房里陪隔壁教室里的学生自习，等到下晚自习了，他们一家再穿过教室，漂过人海，艰难地来到东边的住房里。三间小房里当然没有厕所，内急了，下雨了，有时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王老吉”一家都要急行去离住房一百米开外的学校大厕所方便。
近两年，稻南镇中学学生生源按自然规律减少得快，加之又新建了一栋十六间教室的新教学楼，又有老师在镇街上做了新居，所以，稻南镇中学的房子便被大片大片地闲置下来。现在，“王老吉”将厨房安在了旧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居住面积一下子扩大了很多。但学校不允许他在教学楼建厕所。“王老吉”一家还是要一趟一趟地往学校的大厕所跑。
南院那两个套间，“王老吉”当然知道。那是两个在镇街上做了新居的老师搬家后空出来的。都是平房，挨近马路，灰尘多，噪声多，漏雨，潮湿。东边的那套比西边的那套面积大些，干燥些。可东边的已分给了黄老师。西边那一套本来是不集资的，原先住的那位老师就没有交集资款。五千元的集资款全是住东边的那位老师交的。如今黄老师自己先下手住好的不说，还说动钟校长要“王老吉”付一半集资款。“王老吉”当然心里不服。
黄老师，全名叫黄无林，男性，身体的纵向和横向都占有很大的空间，人长得很健壮，很富态。他跟“王老吉”的年龄不相上下。
这个人头脑很灵活。
和“王老吉”一样，他也是先干代课，干民办，后来内招转正的。他函授学的是中文，教的却是政治。晋升中级后，近年来，他积极做晋升中高的准备。
先是雇人代考，拿了个计算机高级证，又找在县教师进修学校当校长的高中同学帮忙，“买”了个普通话二级甲等证书。再就是出钱在某某杂志上发表了两篇论文。后来又搞了个什么研究课题，在网络上搜寻一些资料，在各个班级搞些应景活动，把这些材料一汇编，居然还得了个省级一等奖。他自己说，他已完全符合晋升中高的条件了。
“王老吉”也是想晋升中高的。他在县教师进修学校扎扎实实学了半个月的计算机，回校后又在学校的机房里反复操练，终于拿到了计算机高级证。普通话嘛，他也经常在家里练，普通话测试也参加了多次，可考来考去就是只能考个二级乙等。论文写了不少，可不是收到要交多少版面费的专函就是遭遇泥牛入海、音讯杳无的结局。他不想掏钱买那劳什子的虚假名声，所以，他至今还没有一篇变成铅字的论文。教研课题他是早已有了的，但他一直没有机会和时间来申报——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干着那件属于他的大事呢。他想，等有时间了，他要真刀实枪地干，不像黄老师那样弄虚作假地搞。这当然就决定了“王老吉”暂时还不具备晋升中高的条件。
他瞧不起黄老师的“灵活”。
如今，黄老师又在分配住房上压倒了他。“王老吉”当然不服啊。他心里觉得，自己和黄老师这号人比邻而居真是奇耻大辱。
他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了单小炕。
单小炕竖起粗粗的眉毛，将双手撑在圆腰上，怒气冲冲地说：“王老师，这房子你不能住！你一住你就丢了自己的格！这就叫‘王老吉’住教室——不同流合污！”
“可我已经答应了校长啊！”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可想啊？你不去住，人家会说给你脸你不要脸。”
“唉，有了！您不是有关节炎吗？”
“是有关节炎，那又怎么样？”
“您这样跟校长说：谢谢学校的美意。只是那个套间太潮湿了。原来住的那位老师太阳一出来就晒被子，电视机因受潮不知坏了多少次。我腰部、双膝的关节炎时间很久了，现在已非常严重了，气温较低的晚上，看电视时，必须用棉袄护住腰部，盖住膝部。电视机潮坏了倒是小事，人可不能再潮坏了啊！校长，谢谢您的关心，那个套间我不能去住！”
“王老吉”把单小炕教给他的话跟钟校长一说，果然，钟校长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嘛。我看，关心我的住房是假，要我腾出那间做厨房用的教室才是真。“王老吉”走出校长办公室时，在心里愤愤地想。
“妈了个巴子！”“王老吉”冲着树上那只老乌鸦，恶毒地骂了一句。
黄老师呢，不光住进了南院东边那个面积广、干爽的套间，而且晋升中高也是十拿九稳的事了。县教育局人事股的领导明天就下来考察。听说，黄老师将极品“芙蓉王”的烟和厚厚的红包早已准备好了。
“王老吉”心里又窝着一肚子的“火”：“妈了个巴子！明年那毕业班的班主任老子不干了！难道这件事情就只有老子我才干得了！妈了个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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