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田:什么“现行”?“现眼”吧!
“乐不可支”:“现眼”?谁?
穆小田:我!
“乐不可支”:你现什么眼呀?
穆小田:我一进门,看见经理室的门开着,我爸瘫在他的椅子上,像堆烂泥似的。秦玉正在打电话,看见我,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
“乐不可支”:到底怎么回事?
穆小田:怎么回事?我跟踪他们,结果把他们跟丢了,然后我就在外面逛,还看了场电影。哪想到他们吃完了饭,我爸喝醉了酒,秦玉想把他送回住处,结果我不在,我爸也没拿钥匙。他们在门口等了我半天,实在没办法了,秦玉才把我爸又送回了公司,想让他在公司对付一宿。可她又不知道我跑到哪去了,不放心,就叫她男朋友出来,帮着一起找我。她的电话就是打给她男朋友的。她还跟我说,要是再找不到我,她就得报警了,反正这时候我爸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指望不上了。
“乐不可支”: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有男朋友了?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是你爸的“小秘”了?
穆小田:你这不是废话嘛!还叫我什么大胆怀疑!再大胆也不能这么离谱呀!
“乐不可支”:只不过是怀疑错了而已,离谱可说不上。现在,比秦玉爱上你爸这样的事更离谱的事情多了去了!
穆小田:你倒是挺想得开!
“乐不可支”:那当然,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没听过那个脑筋急转弯吗?青春痘长在什么地方你最不担心?
穆小田:你的脸上!
“乐不可支”:这不就结了!横竖这都是你的事,我干吗要想不开?
穆小田:那好吧,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麻烦你了。再见!
“乐不可支”:别呀!小心眼,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嘛!我的作用是帮你分析,给你支招,不是陪着你一起想不开的,是不是?
穆小田:就算是吧,不过听着叫人不舒服!
“乐不可支”:实话有时候是这样的了。我是你的真朋友,所以才肯跟你说这种实话,你可得领情!既然秦玉的嫌疑被排除了,那你下一步想怎么办?
穆小田:不知道。再过十多天就开学了,我也不可能总这么盯着我爸了。
“乐不可支”:也许你爸根本就没事,那些传言都是胡说八道?
穆小田:这也完全有可能!
“乐不可支”:其实你来,更想证实的是这个吧?
穆小田:废话!如果换了是你,更愿意证明你爸有问题,还是愿意你爸没问题?
“乐不可支”:打住!这可跟我爸没关系!
穆小田:那可不一定!你凭什么给你爸打保票?也许连你妈都不敢打保票呢!
“乐不可支”:打住!打住!打住!
穆小田:打住就打住,那么激动干什么?你不是刚说过,实话有时确实会叫人不太舒服吗?
“乐不可支”:你再这样气我,我立马下线走人!
穆小田:好了,那我就让着你点,谁让我是男生呢!
“乐不可支”:好了,就算你是男生吧。我也可以让着男生,没问题!实话实说,你爸第二天酒醒了,没收拾你吗?
穆小田:干吗要收拾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乐不可支”:你还没做错什么?一个未成年人,一个无完全民事能力者,不好好在家呆着,那么晚了还到处乱跑,花了一大堆打车费,还自己跑去看电影,关键是还害得他连家都回不去,还差点得到公安局报失踪,你还没做错?
穆小田: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不带钥匙,事先又没规定不准我出去!
“乐不可支”:强词夺理!他真的没罚你?
穆小田:真的没有!而且,他还准备给我买一部手机。
“乐不可支”:还要给你买手机?!这简直就是没有天理了!
穆小田:妒嫉了吧?这事还得感谢秦玉,是她借题发挥,鼓动我爸给我买的。
“乐不可支”:你爸就听她的了?
穆小田:差不多吧!
“乐不可支”:你爸还真给她面子呀。听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这个秦玉挺可疑的。她只不过是你爸的副经理,凭什么对你爸,还有你,这么热心?你爸又凭什么这么信任她,对她这么言听计从?
穆小田:你有毛病呀?非得把秦玉和我爸往一起拉?!她要是真和我爸有问题,还能拽着她的男朋友一起出去找我?还有,真要是那样,她还能看着我那么顺眼?
“乐不可支”:你怎么知道她看你顺眼?自我感觉良好!也许她是看着你爸怪不错的,所以才那么对你。这叫爱屋及乌,懂不懂?你充其量不过是你老爸这间屋子上的一只小乌鸦,understand?
穆小田:小乌鸦?你这嘴也太损了吧?越看你越像女生!
“乐不可支”:男生就不损吗?算了,干吗要讨论这么无聊的话题?还是说说你和你老爸吧!说真的,你老爸以前对你怎么样?
穆小田:不怎么样!
“乐不可支”:看吧,这就有问题了!以前对你不怎么样,为什么把你弄到身边突然就对你这么好了?
穆小田:为什么?
“乐不可支”:因为他心里有愧!大人们都是这样!如果他突然莫明其妙地对你好起来,肯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或者正准备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穆小田:还有这种说法?
“乐不可支”:当然!这是我的人生经验,你就相信吧,没错的!
穆小田:不过,这些天我才知道,其实我爸也不容易。他为了那个公司整天忙个不停。他原来不喜欢喝酒,可现在动不动就得陪着人家喝得不省人事。这次因为那个‘大港’的代理权的事,他也很上火,听秦玉说,很可能要打官司。但是这种官司一打起来,三年五载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就算有了结果,赢了官司,你也未必能把损失找回来!可是逼到了节骨眼儿上,你不打还不行。我爸为了那个独家代理权,已经花了十多万。
“乐不可支”:没想到吗?这就是城市生活!跟你在乡下绝对不一样!
穆小田:你又知道?!
“乐不可支”:不服气吗?
穆小田:你又没在乡下生活过!你凭什么做这种比较,说这种话?!
“乐不可支”:我是没在乡下生活过,可你在乡下生活过呀!你的反应就告诉我了一切!
穆小田:算你厉害!我现在突然有点明白我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爸一起到城里来了。
“乐不可支”:你不是说,她似乎想躲开什么吗?
穆小田:也许她想躲开的,就包括你所说的这种城市生活吧!就算她不需要像我爸那样去面对这些事情,可如果她在我爸身边,就不可能一点也不担心。我爸的压力也不可能一点也不传给她。
“乐不可支”: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妈躲在乡下,就一点也不担心,一点压力也没有了吗?
穆小田:我不知道。
“乐不可支”:那,你还想不想继续查下去?
穆小田:当然!只是,我不知道接下去我还能做些什么。
“乐不可支”:嗯,我一时也想不出来。反正你以后都会和你爸生活在一起,如果他真的有问题,你早晚会发现的!
穆小田:也许吧。
“乐不可支”:怎么,情绪好像有些低落呀!
穆小田:是有一点。
“乐不可支”:别这样。这才哪到哪呀?以后你可能遇到的烦心事还多着呢!
穆小田: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
“乐不可支”:好听的?那好吧。你等等,我想想。
穆小田:我等着,你好好想!
“乐不可支”:嗯,有了。朋友,我亲爱的朋友,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鼓足勇气!面对一切!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吃大蒜很遗憾!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人不转是因为下肢瘫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是金子不换!
穆小田: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
“乐不可支”:怎么样,够好听的吧?你要是想听,还有更好听的!
穆小田:够了!够了!太够了!再见!
“乐不可支”忽然想起了什么:先别再见。还有最后一句。你爸真要给你买手机?
穆小田:当然是真的!
“乐不可支”:那到时候,你能把号码告诉我吗?
穆小田:为什么要告诉你?
“乐不可支”:倒也没什么非要告诉我的理由。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穆小田:你又知道?
“乐不可支”:当然!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给你打电话?太自作多情了吧?
穆小田:你不想给我打电话,要电话号码干什么?
“乐不可支”:让你等我的电话呀!你肯定认为我一定会打,而我保证我肯定不会打。你敢不敢告诉我?
穆小田:到时候再说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穆小田的生活似乎进入了一个平淡无奇的过渡期。父亲托人把他转进了一所在当地属于中上游的中学。还未等正式开学,穆小田就感受到了一种紧张和压抑的气息迎面而来。果然不出所料,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就安排了一次考试,美其名曰:学者归来!结果穆小田的成绩很悲惨地排在全班45名学生的第44位。而且他的分数距第43名有十多分之差,与最后一名却只有2分之差。穆小田这时候就很庆幸自己长着全班第二高的个子以及拥有一双视力正常的眼睛,这样公布成绩和名次的时候,他就可以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比较从容地把头低下来,以躲避开班主任的眼睛。
之后就是全力追赶。穆小田并不是一个没有学习天赋的学生,与其他人的差距也主要是城乡之间教学水平的差距造成的。一个月之后,穆小田与班里同学所说的所有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二十句,但是成绩已经从倒数第二名赶到了中间的位置。班主任看他的眼光也不再那么冷淡和严厉了。
这段时间里,穆小田与父亲的关系也还算融洽。父亲显然看得出,他是在努力地缩小与别人的成绩差距。也许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父亲对他的态度始终比较温和。当然,父子之间的交流依然不多,这可能跟两个人的性格有关。父亲是一个习惯于独自承担的人,尤其是在家人面前。而他的这种性格显然也遗传给了穆小田。不过,穆小田却觉得父亲肯定也有许多话要说,也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说话。这是在他与“乐不可支”的聊天中得出的经验。但这个听父亲说话的人显然不是他,也不是他的母亲,也不太可能是秦玉。以穆小田的观察,父亲在生意上很信任甚至有点倚重年轻的秦玉,秦玉也确实很能干,对工作也非常尽心尽职,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仅此而已。
不过,“乐不可支”始终不肯放弃对秦玉的怀疑,而且声称自己的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而她所谓的根据就是穆小田所描述的秦玉对父亲的态度。“乐不可支”言之凿凿地说,秦玉的态度显然超出了一般员工对老板的限度。后来“她”的执着就让穆小田有些不耐烦了。穆小田觉得这时候的“乐不可支”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了。“她”好像不是在帮着自己分析某种可能性,倒像是在按照自己的某种意愿在期盼着什么。穆小田用很断然的态度告诉“乐不可支”:“不可能是她!”
“乐不可支”并未觉察出穆小田的不满:“为什么不可能是她?”
穆小田有些忍无可忍,“因为他们说,还生了一个小女孩!”
“乐不可支”沉了一下,然后说:“倒也是。”不过很快又跟了一句:“不过,那也许只是一个传闻,他们在瞎说呗!”
穆小田说:“照你的说法,这整件事都是传闻,你忘了吗?!”
“乐不可支”这回反应很快:“对呀,那你也可以换个角度,可以从那个小姑娘身上找线索呀!”
穆小田没有做声。他觉得这时候的“乐不可支”已经有些可笑了。连那个妈妈都还不见影子呢,又怎么能从那个小姑娘身上找线索?不过,穆小田也并没有反驳“她”,更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那一刻,他又有点像现实生活中那个习惯把想法藏在肚子里的穆小田了。
可没想到,就像是存心要为“乐不可支”的胡思乱想显示一些佐证似的,几天之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突然从天而降。那天是周末,下午穆小田的老师们集体参加活动,决定临时放学。穆小田跑到父亲的公司里。他倒不是有什么目标或者是有什么预感,他只是想着有几天没有跟“乐不可支”聊天了,想看看她是否在线。
一进公司的办公室,穆小田就看见一个四五岁大的胖乎乎的小姑娘在缠着秦玉陪她玩“猜来猜去”的游戏。秦玉一抬头看见穆小田,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赶紧对小姑娘说:“盈盈乖,去跟那个哥哥玩。哥哥最会玩‘猜来猜去’了!”那小姑娘看见穆小田,忽然就咧开嘴,笑眯眯地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穆小田是一条鱼或者是一只猫,而她是另一只猫。
穆小田一边跟小姑娘“猜来猜去”,一边问秦玉:“她是谁?”
秦玉说:“一个客户家的小孩。”
穆小田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这段时间他已经领教过父亲的一些“客户”了,有人还欠着父亲公司的货款呢,却理直气壮地把家里买榨汁机的发票都拿来让父亲给报销。依此类推,哪个欠着货款或者没欠货款的客户把这里当成临时幼儿园,让秦玉他们帮着带一下孩子,倒也不足为奇。
可直到下班时间,那个“客户”也没有露面。秦玉对父亲说:“我把她领回去吧。”
父亲说:“算了,还是我领回去吧,你家里不方便。”
一旁的穆小田没吭声,不过他觉得父亲的话很难令人信服。秦玉是个女生,怎么也比穆小田和父亲更会照顾小女孩,而且秦玉跟父母住在一起,秦玉的母亲又非常喜欢小孩子,还特别会做饭(秦玉曾经给穆小田父子带过她母亲包的饺子,穆小田心里暗自评价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单从味道上讲,比穆小田的妈妈包的饺子要强上至少一倍)。而父亲把这么个小不点的小姑娘领回他们的住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方便”之处。最起码,连他们父子俩都还不知道今天的晚饭该吃什么,又该到哪去吃呢!
秦玉显然也没觉得父亲的话有什么道理。她转头问那个叫盈盈的小姑娘:“盈盈,你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不料,盈盈用胖手指一指穆小田:“我想跟他一起玩!”
秦玉就笑了,瞟了穆小田一眼,说:“到底是小帅哥呀,就是有女孩缘!”
秦玉没有再坚持。盈盈就跟着穆小田父子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回到住处,父亲洗了把脸,打了两个电话,就领着穆小田和盈盈到附近的小饭店去吃晚饭。吃饭的时候,父亲打了个电话,似乎是打给盈盈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客户”的,但是父亲把手机在耳朵边上放了一会儿,就放下来,揣进了腰间的手机套子里,然后看了盈盈一眼,顺便还像是解释似地嘟哝了一句:“可真是放心啊,连手机都关了。”
很明显,父亲的意思就是告诉穆小田,今天晚上盈盈要跟他们一起过夜了。到了这时候,已经由不得穆小田不起疑心了。什么样的客户会把自己才四五岁大的女儿像丢一件玩具一样丢给一个供货商?还让她在供货商的家里过夜?当然,穆小田并没有直接去问父亲,一来这不是穆小田的性格,二来穆小田也不相信父亲会对自己说实话,虽然他也并不能肯定那些所谓的实话会是什么,或者应该是什么。
吃完了晚饭,穆小田和父亲领着盈盈回到住处。父亲直接把盈盈领进了他的房间。这让穆小田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穆小田写完作业,躺在床上,刚刚合上眼睛,就被一只胖胖的小手拍醒了。盈盈的小手很有劲,拍得很不客气。穆小田睁开眼睛:“你要干吗?”
盈盈说:“你得给我洗澡!”
穆小田看看她不容置疑的表情,忽然就想起前两天在学校外面遇到的两个外校的高年级男生。那两个男生看上去比穆小田大一两岁,个子都比穆小田稍矮一点。两个人拦住穆小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哥们,借点钱!”穆小田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用同样不容置疑的口气回答说:“没有!”那两个男生显然很意外,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也让穆小田很意外地走开了,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句话:“行啊,你等着!”
不过现在穆小田显然没有那时候那么从容不迫,镇定自若。他朝着父亲的房间大喊:“爸!爸!”
父亲显然已经睡着了,被他喊起来,才发现旁边的盈盈不见了。父亲迷迷糊糊走进穆小田的屋子。穆小田用手一指盈盈:“她要洗澡!”
盈盈也用手一指父亲:“我不要你洗!”然后再一指穆小田:“我要他给我洗!”
那天晚上,穆小田在卫生间里给盈盈洗完澡,自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也都湿了,不过那不是水,而是汗。
第二天是星期六。父亲照例还要到公司去。在父亲的日程表里,一般顶多有半个星期天,很少有星期六。而盈盈的父亲依然关着手机,呈暂时“消失”状态。父亲临出门的时候,穆小田突然对父亲说:“爸,你把盈盈爸爸的手机号留给我吧,有空我就打一个。”
父亲愣了一下,然后问穆小田:“你给他打电话干吗?”
穆小田没料到父亲会这么问,一时反而显得有些语塞。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硬着头皮说:“我是想让他赶紧把盈盈领走!”
说完了,他偷偷看看父亲的脸色,结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父亲说:“这事不用你管。你在家里好好看着她,千万别让她磕着碰着!”
父亲走后,穆小田先把作业都做完了。他做作业的时候,盈盈就在一边自己玩。她从父亲的屋子里翻出一些洁具上的小配件和几个包装纸盒,津津有味地玩起来。看得出来,她是个习惯了自己玩的小孩。不过很显然,跟几乎所有的小孩一样,她更希望有个人陪着她玩。穆小田在做作业的时候,她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穆小田的动静。只要穆小田一放下手里的笔,她就会跑过去,要求他跟自己一起玩。
穆小田放下笔,看着盈盈一脸笑容地走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拉过盈盈的小胖手:“盈盈,哥哥问你,你知道爸爸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吗?”
出乎穆小田的意料,盈盈没有半分的犹豫:“我知道!”
穆小田有些喜出望外:“告诉哥哥!”
盈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一串号码。穆小田数了数,正好是十一位。再看看那些号码的构成,确实是电话号码,应该没有问题。
穆小田躲到厕所里,用自己的手机拨了那个号码。电话接通了,结果却是一个老大妈的声音。老大妈的嗓门很高,口气很冲:“找谁呀?”
穆小田说:“你是……”对方显然不可能是盈盈的爸爸。穆小田赶紧改口:“你认识盈盈吗?”
老大妈问:“盈盈?什么盈盈?”
穆小田赶紧说:“对不起,打错了!”
穆小田挂掉电话,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盈盈在外面敲门:“你拉肚子了吗?”
穆小田打开门,盈盈捏着鼻子站在门口。穆小田问她:“你干吗?”
盈盈说:“我怕臭臭!”
穆小田把她的手从鼻子上拉下来:“告诉哥哥,你这号码是不是错了?”
盈盈眨眨眼睛:“什么号码?”
穆小田说:“你爸爸的手机号码呀!”
盈盈说:“那个,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没记住吗?你好笨呀!”
穆小田努力沉住气:“那你再告诉我一遍。”
盈盈重复了一遍。穆小田跟第一遍的号码对了一下,倒数第三位的“5”变成了“7”。穆小田说:“为什么跟第一遍告诉我的不一样了?”
盈盈一脸不相信:“是吗?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记错了!”
穆小田哭笑不得:“就算是吧!”
穆小田再打电话。这一回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穆小田有了第一回的经验,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认识盈盈吗?”
对方愣了一下:“盈盈?是任盈盈吗?”
穆小田也愣了一下,赶紧捂住话筒,问盈盈:“你姓什么?”
盈盈想了一下,说:“姓李!”
穆小田对着话筒说:“是李盈盈。”
对方“噢”了一声,然后说:“对不起,我令狐少侠只认识任盈盈任大小姐,不认识什么李盈盈张盈盈。”说完了,长叹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穆小田拿着电话傻了半天,才想起来“令狐少侠”和“任大小姐”都是《笑傲江湖》里的人物,也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一下。穆小田低头看看面前白白胖胖的李盈盈,忽然也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也被她耍了。
穆小田后来又让盈盈说了两遍电话号码,结果与第一遍的误差越来越大。穆小田知道自己原来以为有机会走得通的路其实根本是条死胡同。
父亲本来说好,中午会回来,结果靠近中午的时候,父亲打电话来,说公司有事,脱不开身,他让穆小田出去买点东西和盈盈一起吃。父亲叮嘱他说:“不要带她出去,你把她锁在家里,然后快去快回。”
穆小田说:“我知道了。”
可是等穆小田想把盈盈锁在家里,自己出去买午饭的时候,盈盈却死活也不干。她的眼泪和鼻涕就像是突然被从一道闸口里放出来似的,流起来没完没了。穆小田原来还以为她只会那么笑眯眯的,像一只衣食无忧的小肥猫,没想到她的嘴一撇,一下子就能从安逸的小肥猫变成一棵苦大仇深的苦艾草。没有办法,穆小田只得把父亲的叮嘱锁在了家里,领着忽然又笑逐颜开的盈盈一起出了家门。
在小饭店里吃饭的时候,穆小田问盈盈:“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盈盈说:“叫李东江。”
穆小田心怀叵测地追问了一句:“他是你的亲爸爸吗?”
这一回是盈盈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又好像是被问到了为难之处,很没有自信地说:“是吧?”
穆小田又问:“那,你和你爸爸住在一起吗?”
这一回盈盈马上就摇了摇头:“我跟我妈妈住在一起。”
穆小田问:“那你爸爸呢?”
盈盈把一块炒鸡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爸爸会来看我。”
穆小田问:“那你喜欢你爸爸吗?”
盈盈用力点点头,顺势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然后说:“可我妈妈不喜欢我爸爸。她还对我说,我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爸爸。”
穆小田正往嘴里送一块家常豆腐,被盈盈的这句话说的,嘴巴一下子合上,又一下子张开。家常豆腐在半空中举着,一下子迷了路。
穆小田放下豆腐,很严肃地问盈盈:“那,你妈妈告诉你,那个爸爸是谁了吗?”
盈盈的表情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显然与穆小田的表情无关,只是因为他所提的问题。盈盈板着小脸,很坚决地摇摇头说:“我妈妈不让我告诉别人!”
穆小田的心一下子紧起来,却不敢把盈盈逼得太紧。正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做,手机忽然响起来。是秦玉。
秦玉问他:“你和盈盈吃饭了吗?”
穆小田说:“正在吃呢!”
秦玉觉察到了什么:“你带她出去了?”
穆小田说:“没办法,她又哭又闹,不让我一个人出去。”
秦玉说:“那吃完饭,你赶紧带她回家吧!”
穆小田有些警觉:“会出什么事吗?”
秦玉说:“会出什么事?我是怕你看不住她!到时候出点意外,我们可担不起责任!”
穆小田说:“我知道了!”
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盈盈问他:“咱们现在就回家吗?”
穆小田随口应了一声,忽然受到了启发,就问她:“盈盈,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盈盈用手一指:“不是在前面吗?”
穆小田说:“不是。我是说,你的家,你和妈妈住的那个家。”
盈盈点点头:“认识!”
穆小田一喜,正要再追问下去,盈盈又说:“你要是能找到,我就能认得!”
穆小田的喜悦被半路截杀,差点没哭出来。穆小田看看这个小不点,忽然觉得自己自认为的聪明很可能都是一种假相!
穆小田带着盈盈,一腔郁闷地回到家里。下午没什么事做,就陪着盈盈一起玩,一边玩一边接着郁闷,郁闷到最后,连盈盈也看出苗头来了。盈盈眨眨眼睛,忽然问:“你很想上我们家玩吗?”
穆小田一愣,马上说:“是啊,哥哥很想到盈盈家玩一玩!”
盈盈说:“我们家没什么好玩的!我的一些玩具都旧了,我都玩够了!”
穆小田说:“没关系,哥哥和你一起玩,保证旧玩具也能玩出新花样!”
盈盈一拍小胖手,说:“那好吧,咱们就到我家去玩吧!”
穆小田的心又悬起来,生怕绕了半天又绕回到起点:“可是,盈盈不认识回家的路呀!”
盈盈一挥手:“笨呀!我可以打电话让我妈妈来接咱们呀!”
穆小田忙问:“你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盈盈说:“那当然呀!”她说了一串号码。穆小田从位数上判断,应该是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
穆小田鼓足了勇气,在手机上按下了那串号码。电话接通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盈盈的表情。接电话的是个女人。穆小田镇定了一下情绪,问:“你认识盈盈吗?”
对方一惊:“盈盈?盈盈在哪?”
穆小田赶紧说:“盈盈在旁边呢,我让她接电话!”
盈盈接过电话,很拽地拉着长音儿“喂”了一声。那边盈盈的妈妈显然很激动。盈盈说:“妈妈,我也想你啦!我和哥哥想回家玩!你来接我们吧!”
盈盈把电话交给穆小田:“告诉我妈妈咱们在哪,让她来接咱们吧!”
穆小田接过电话,把地址告诉了盈盈的妈妈。盈盈妈妈说,她马上就过来,顶多半个小时就到,让他和盈盈一定不要出门,在家里等着她。
半个多小时之后,盈盈的妈妈赶了过来。一进门,就一把抱住盈盈,又是亲又是咬,就好像刚刚和宝贝女儿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似的。穆小田在一旁悄悄地看着她。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憔悴和疲惫。
盈盈的妈妈和女儿亲热过了,站起身。穆小田正在犹豫自己该怎么跟她打招呼,又该怎么问那些他想问的问题,盈盈的妈妈却先开了口。她问穆小田:“是他叫你把盈盈带到这儿来的?”
穆小田愣了一下,然后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所指,犹豫了一下,就点点头,说:“是!”
盈盈的妈妈走上前,突然扬起手来,狠狠地打了穆小田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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