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跟麻子是邻居,住在一座破楼里。楼里很乱,一下班,走廊里满是人。有时,不怀好意的男人,手里提着东西,跟女人“会车”,故意弄错方向,张着手,脸贴脸,那么蹭过去,硬是蹭出小半天美妙。
这事儿,子曰做不出来。他是老师,基本也算作家,得注意点儿公众形象不是?尽管,有时会浮想联翩,琢磨一个荤段子里一句话——没钱也想吃老娘豆腐?浮想时,也能一脸幸福。
麻子不一样。麻子平时就属螃蟹。逮到这机会,一般还很螃蟹。但他逮到几次机会后,就再也逮不到了。女人被他蹭怕了,都远远地躲他。
子曰跟麻子从小一块儿长大。但大了后,不知咋的,见面却不太说话。人嘛!就这样,鱼找鱼,虾找虾。可后来,俩人却进行过一番交流。
子曰后来一想起这,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楼下有一小片草坪。草坪边,有张老式长椅,供那些谈恋爱的男女坐。子曰瞅过几次,偶尔没事儿,屁股下垫张报纸,坐那里看书。
那天快到中午了,麻子一脸困状走出楼来。看天,看地,然后,看子曰。麻子冲他走去。走到跟前,子曰才抬头。麻子问:“带火了吗?”子曰答:“没有,我从不抽烟。”
麻子皱皱眉头,转身就走。可不知动了哪根筋,又一回身:“看什么呢?”
子曰递书给他。谅他也看不懂,所以,夹杂一丝炫耀。
“小——说——牌(稗)——类?”麻子一字一顿,“我靠,你也研究牌?”
“这字儿不念‘pái’,念‘bài’。”
“败类?”
子曰那股文人脾气上来了。
“小说,不是小——说。小说是文学艺术门类。这‘稗’呢,是一种草。杜预为《左传》做注,就说‘稗,草之似谷者。稗有米,似禾,可食’。也就是说,能凑合着吃。不过,狗肉上不了大席。大年三十的兔子,有它没它都一样。”
“你的意思就是杂碎、渣滓?不就是败类吗?”麻子一脸严肃。
“可以那么说,但,不一定非那么理解。”
麻子不说话,转身就走。
子曰还想跟他解释一句话,“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就是米谷长得不好,还不如那些稗子!可子曰感觉麻子不感兴趣,于是作罢。
麻子一边搓着夹肢窝里的灰,一边往楼上走,那脸色很难看。就连一个女人迎面下楼,他都视而不见。往常,他会站在顶上,透过人家领口,看阵子风光的。
子曰继续研究那书。子曰看得很入迷,完全没想到自己一看就是半天,更完全没注意,从胡同口悄然走过两个人物来。其中一个,头发呈红色,脖子上系根很粗的黄链子。另一个,光亮的葫芦头,胸口纹一只大鹰,左臂上,一柄剑,右臂上,则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忍”。
那俩人直冲子曰走来。
子曰瞧见面前四条腿,猛地抬头。于是,腿肚子开始哆嗦。
红头发嘴里有块口香糖,不知嚼了多久。此时,很绅士地取出来,吧唧一下,摁在子曰额头上。子曰前额,顿时光芒万丈。葫芦头伸出左手中指食指,捏起子曰手里的那本书,用右手食指轻轻弹一下,小心翼翼放在子曰身边的长椅上。
子曰感觉这俩人动作很美。于是,大胆提问:“你们……?”
话音未落,红头发左腿弓,右腿蹬,左拳护面,右手啪就是一个直拳。这拳正中子曰鼻尖,子曰鼻孔处,一股麻辣。接下来,葫芦头一把揪过他的衣领,往面前只一拉,抬起膝盖,咚地一下顶在腹部。子曰本来想去堵鼻子里的涌血,现在,只好慢慢下蹲着去捂肚子,像一个失去重心的麻袋,慢慢地,慢慢地,接近地面。
子曰的脸贴到地面那一瞬,发现一根草的两片叶子上,托着一滴晶莹剔透的血。葫芦头慢慢蹲下来,把子曰的脑袋拨拉过来,笑呵呵地问:“你说,谁是败类?”
子曰无话可说。
他晕了!
子曰在医院躺了整整一星期。
第六天,麻子提一袋水果来看他。子曰一见麻子,伤情立刻加重。麻子坐下,一脸笑:“你看,咱俩打小儿一块长大。打架这事儿,你能做吗?你也不喊我!”子曰嘴角抽搐半天:“麻子一兄弟,太急,太快,根本来不及。”
麻子伸出手,抚抚子曰的腮,叹口气:“咋打成这样呢?你也忒不经打了。”临走前,麻子突然回头:“子曰,那败类究竟是咋回事?”
子曰浑身一哆嗦!子曰赶紧笑:“麻子兄弟,那个字儿,的确念‘牌’,它不念‘败’!”
麻子呵呵着指指子曰:“你这人,真幽默!”麻子走远。子曰突然拿头撞墙,攥紧拳头砸枕头。然后一声长啸,低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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