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德

    法西斯铁蹄每到一处，都会留下深重的灾难。

    可这似乎算不了什么，最糟糕的要数西伯利亚的寒流了，相信那年冬天会让每一个俄罗斯人牢记一生。

    天地间出奇地冷。呼啸而来的风会疯狂地钻进你的棉被，渗透你的血管，然后凝固你的心脏。雪已经下得让库克斯小镇变成了一座“盐仓”。

    彼得诺夫先生的照相馆这几天都没开门，尽管他的照相馆在库克斯镇是最古老的。彼得诺夫先生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外面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一阵寒风过后，彼得诺夫先生似乎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当然，这种敲门声比一个月前法西斯士兵的敲门声要文明得多，但彼得诺夫先生不能不提防。彼得诺夫先生用他那只使惯了的左眼往门孔里一望，门外卧了一个满脸胡须衣着破衫的人，门前的雪路上已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路径。

    门开了。

    长胡须的人一边艰难地爬进来，一边说：“彼得诺夫先生，我想照张相，寄给莫斯科的母亲。”

    当彼得诺夫先生备好机具，准备为这位稀客留影时，那人摆了摆手，说：“彼得诺夫先生，你能替我把胡须刮掉么？”善待顾客，“彼得诺夫照相馆”一向是有求必应。彼得诺夫先生按照那人的请求，为他刮了长须，还替他梳整了那头乱发。彼得诺夫先生再一次将镜头对准那人。

    那人说：“且慢！彼得诺夫先生，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能否先拍下你的下身，对了，得穿我的裤子。”那人说这番话时，正从破衫里掏出一个包，里面有一顶破帽和一套旧军衣。

    那是苏联红军的衣帽。

    彼得诺夫先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的破衫里只藏着半个身躯……

    一星期后，一幅名为“儿子”的画像在库克斯镇满街悬挂着。

    不久，这幅画像又在苏联的第一寸土地上流传起来。

    没人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更没人知道：照片里那双军人的脚，是库克斯镇老摄影师彼得诺夫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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