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边的女孩-高人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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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苓

    爸回来喜滋滋地跟妈说:“咱这儿要有学校了,三孩儿能上学了。”三孩儿是我三哥。我家的大孩儿二孩儿——我的大哥二哥都在建兴,他们在那儿住宿上学,每隔一段时间回家一次。

    我说:“他们都上学了,我也要上学。”

    爸说:“我问老师了,你岁数太小,老师不要你。”

    “我都6岁了,还小啊?”我快急哭了。

    爸赶紧安慰我:“明年你就能上学了,上学要毛岁7岁。”

    三哥上学那天,我也跟去看热闹了。学校是临时腾出来的空房子,三十多个比我大的孩子都背着新书包,站在空房子前面喜气洋洋的。老师很瘦,个子不高,据说姓陈,是“知识青年”,他把那些孩子分在两个屋里,一个是一年级,一个是二年级,三哥在一年级。

    三哥从学校回来,不再跟我玩,他趴在桌上写东西,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写作业。写完了他也不跟我玩,出去找他的“同学”了。这个臭三哥,刚上学就神气了,我真嫉妒他。

    可惜,三哥没神气多长时间,过了几个月,学校就黄了,陈老师,那个“知识青年”调走了。那三十多个孩子中,有一些被送到建兴上学,剩下的又回家了。三哥先是去了建兴,他老是想家经常哭,爸听说了又把他接回来。

    过了一段时间,砖厂请了最有学问的人“出山”,想上学的都可以去,我也有了新书包,我也上一年级了。

    老师姓谷,是砖厂的会计,爸最佩服他了。爸没上几天学,算账却有一套,他的心算速度比很多人的算盘快,但和谷会计比了几次,都大败而归,他说谷会计是“高人”,算盘让他打绝了。谷会计像很多真正的高人一样,言语不多,极和善,爸妈让我叫他谷老师。

    我们的学校一共有九个学生,谷老师先按年龄分了三个年级,一个年级三个学生,都坐在一间教室,分别授课。他很快发现,三年级和一年级学生差不多,他本来教一年级十以内加减法,教三年级背乘法口诀,三年级的都背不下来,我却第一个背会了。

    他当着我的面跟爸说:这孩子聪明,将来肯定错不了。得到他的夸奖,我有些骄傲,试着把乘法口诀从后面往前背,很快就倒背如流了。此后,三个年级就一起上课,学一样的内容了。

    我们没有课本,谷老师教什么,我们学什么。他擅长算术,我们就跟他学算术。他不大教语文,我们一共学了二十几个汉字,会认会写就行,从不管笔顺不笔顺的。

    经常有人在门口喊:谷会计!

    那是砖厂有事了,谷老师要回去当他的谷会计。他跟我们说:你们出去玩会儿吧,一会儿回来上课。

    一声令下,我们经常跑得无影无踪,这一天的课程也就此结束。有时在哪棵山丁子树下,远远听见他喊:上课了!我们就当没听见,或者跑得更远。

    有一天,一辆畜力车进山拉砖,我们都围在那里看热闹。那个东西很高大,我们不敢靠近,又想看个真切,都伸着脖子。有个男孩子胆大,朝那个东西身上扔了块泥,它并没发脾气,只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们都放心地笑了。

    爸从旁边走过,问:傻丫头,笑啥呀?

    我笑:那个东西真好玩。

    爸指着那个东西问:它是啥呀?

    我说:不知道。

    我继续站在那里看热闹。爸扭头就走了。

    后来,爸反复跟妈说:山沟再好也不能待了,再待下去,咱的孩子不成傻子了吗?大玲6岁了,连牛都不认识,那是牛啊。

    毛岁7岁那年,以备战为目的的“小三线”开始撤点,我家从建兴山沟搬出来,爸先领我们在绥棱县城转,路过哈尔滨的时候,特意停留一天,全家逛了哈尔滨动物园。

    家安顿下来,已经是秋天,有爸的朋友帮忙,我到附近小学一年级插班。爸妈对我寄予厚望,可我在教室里如坐针毡,我听不懂他们的课。我会背的乘法口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用不上;我拿手的加法,他们要把数字先拆开再加,拆得我头大;那些弯弯曲曲的声母韵母,他们已经学了不少,我根本没见过。

    爸妈私下嘀咕:谷会计说这孩子聪明,到了这儿咋就跟不上趟了?

    爸妈跟我说:咱今年不上学了,明年从头开始上。

    我明白,是老师嫌我跟不上趟,她不要我了。那是我第一次受挫,觉得很没面子。没事我就坐到墙头上整天看车,大马路上,牛车马车大汽车形形色色,各忙各的,连续看了几个月,心里才好受些。

    我喜欢谷老师,他让我觉得自己聪明非凡;我也感谢那位不要我的老师,她让我长大以后很少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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