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位统帅和两位将军显然完全不想阻止他，相反每张脸上都写满“喜闻乐见”四个大字。
威廉扶住额头：“这个真没有。”
“嘁，《天使学》都是骗人的。”
“你们人类的《天使学》里到底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青筋在威廉的额角蹦跳。
菲尼克斯一龇牙：“天使可以直接从天堂获得纯净的圣能量，不同级别的天使能连接的地方不同，炽天使能够连接最高的至高天，也就是充满顶级能量的原动天，所以他们最重要的功能，是圣殿骑士和牧师的充能器？”
威廉横他一眼，却绷不住笑了：“正解。所以，只要击破他们三个，剩下的杂鱼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击落天使啊……”伊万重复了一次威廉的提议，语气里充满“世界不真实”的缥缈感，双眼的焦距都有些对不上。
“伊万，”威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我就是天使，还是他们的头儿，你一天最少要击落我两次！”
“啊，你不一样，你已经被收编，失去光环了。”伊万摆摆手，迅速吐槽。
“喂！”
“作战计划。”V冷冷地敲敲桌子，“联军眼看攻过来了。”
威廉转回头来，不忘掐着伊万的脖子：“作为天使长，我的能力比他们几位稍微强一点点；而米迦勒，因为是代理天使长，排在第二位；所以我来搞定米迦勒，再加百分之八十的拉斐尔，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拉斐尔交给凤凰，中年危机男由王爵阁下负责，这样分配如何？”
“等等！他们还有一只独角兽，”菲尼克斯大慌乱，对手是天使，他简直不敢去计算胜率，“这样的作战计划是不是太敷衍了？”
“放心啦，”伊万拍拍他的肩，“这样敷衍的计划是不会被普尼斯北方军采纳的。”特制的贴片被按在他的肩上，“这是高层特别通信，国王艾伦倾力制作，已经绝版。小心保存，用于实时通报最新战况，改变部署——事实上，普尼斯北方军里，从来都没有既定的作战计划。”
那一刻，菲尼克斯忽然想说就算有点儿敷衍，但有计划毕竟是不错的……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一听就危机四伏的战法呢？抑或该提出好歹听上去靠谱些的前期安排？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两位将军霎时间齐刷刷拔出佩剑，跃到门前，将会议室入口封得严实——动作利落，走位精确，配合完美，堪比南方军最精锐的暗杀部队。
菲尼克斯将手按在佩剑上戒备，暗自将到嘴边的“计划建议”吞下肚去：战斗力决定战法。每一个将领都有这样突出的个人能力，难怪北方军的战斗模式总是格外激进。
“是谁？”
V和伊万交换一个眼神，向门外问。
“伊万叔叔，V叔叔，”随着稚嫩的童声，一个小男孩撞进门来，“我要参战！”
他的脑袋圆鼓鼓的，双颊红扑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极富特色的狮子鼻下，噘着粉嘟嘟的嘴唇，一脸孩子气。可个头却比安妮还高，肩很宽，在这冬季极寒的北方，上身竟只披一件兽皮，露出半身晒成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以及皮肤下蠢蠢欲动的肌肉。
是北方森林里的原住民？
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了？卫兵不阻拦他吗？
菲尼克斯正奇怪，安妮已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前来：“小杜勒，你怎么来了？妈妈好吗？抱歉，你的哥哥……”
“这是杜勒将军的弟弟，”威廉体贴地悄声解释，“他的哥哥为抵御第一波攻击而牺牲。”
菲尼克斯点点头。
如果他对北方军更熟悉一点儿，就会发现，这孩子和他哥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连激愤时说话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现在，他正用力挥舞着杜勒家标志性的大拳头，奋力嚷嚷：“元帅！请让我也加入！我不要缩在家里！我要战斗！”
“小杜勒，”安妮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你才十二岁。”
“我高！也壮！”杜勒家特有的浓眉在额头正中连成一线，“我要替哥哥报仇！”
“对不起，我们是不收未成年人的。”安妮又拍拍他的头。
“可您自己进部队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六岁！”小杜勒咬着牙，不服气。
“是，”安妮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加严格地不允许部队接收未成年人。”
“为什么？”
“战争不是演习，不是对决，甚至不能说是荣耀，只是单纯的杀戮、残忍、鲜血。在你这样的年龄，不该面对这些。”安妮的语气很果决，没有回旋的余地。
菲尼克斯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她，从童年起，他就像一头上了磨盘的驴，母亲用尽一切手段驱策他，生怕他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这样的论调，在阿碧丝女爵耳中，一定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吧。
“可是我……”小杜勒还想争辩。
“就算你到了年龄，我也不会接收的。”安妮又说，依旧坚决。
“什么！”小麦色的男孩一蹦三尺高。
“你的母亲只有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已为国捐躯，”安妮的神色非常严肃，就算在面对国王或是外交场合，菲尼克斯也不曾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我绝不能再夺去她唯一的希望。”
“妈妈不会介意的，就是她叫我来的！”小杜勒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狮子鼻上微微沁出细汗。
“她的心，现在正在复仇的烈焰中熊熊燃烧，自然冲动、热血而不顾一切，”安妮认真地望着小杜勒的眼睛，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实，“但若是烈焰熄灭，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她将多么悲伤呢？你舍得把这样的母亲一个人留在世界上吗？”
小杜勒低下头，沉默了。
“我很抱歉，”安妮接着说，依旧紧盯着小杜勒的眼睛，“没有保护好你的哥哥，以至于这样一位优秀的将军连尸体都无法安葬在普尼斯，让仇恨席卷了你的家……”
她的声音低下去，音色变得喑哑而晦涩。周围的将军们也跟着垂下了头。
“但是，”安妮深吸了口气，“仇恨不是我们战斗的目的。你哥哥的牺牲，也不是为了让你紧跟他的脚步，前仆后继地去送死。他战斗，我们战斗，都为了让你，以及许多和你一样的孩子，能安全幸福地生活下去。明白吗？”
小杜勒鼓着嘴点点头。
抬手抹了下眼角：“我没哭。”
“复仇的事，请信任我们，而你照顾好妈妈，像哥哥希望的那样，好吗？”
“嗯。”
小杜勒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这就是安妮的魅力——平凡的魅力。
菲尼克斯恍然大悟。
她从来不是一个荣耀的骑士，而是一个最平凡的普通人。
没有炫耀战功的虚荣，没有耀武扬威的浮夸，也从不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由始至终，她都只为了琐碎而平淡的日常而战。
这样的安妮，比起自己，或许更能温暖那荆棘缠绕、背负诅咒的冰冷铁王座……
“主君，”小伊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您已经放弃王座了吗？”
“我本来就无意争夺，如果公主并没有与灵之会勾结，而又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个国家的话。”
“但……”小伊微微竖起颈旁的羽毛——那是它提防敌人时的习惯动作，“我始终还是无法信任天使长，毕竟，就算其他灵之会的作为可算与他并不相干，但大洪水却板上钉钉是他一手策划，这样的家伙……”
菲尼克斯抿着下唇：“与其说我愿意相信，不如说现在只有这个选择。”偏过头，他看着那边被叫作威廉的路西法，后者正紧张地和其他两位将军商讨着什么。
“但如果他临阵倒戈呢？”
“捷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梅卡阁下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在他们到来之前，我会誓死守护普尼斯。”
“对手可都是炽天使。”
“有法师大结界作屏障，而且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有‘楔点’，”菲尼克斯脸上全然没有方才路西法提起炽天使时的慌乱，相反，掠过一抹自信的微笑，“若还不能支撑个三五天，那可真愧对法师学院的火系大法师证书。”
房间里的人中，只有菲尼克斯一个是经过法师学院认证的高等法术使用者，因此，只有他知道，楔点虽然是大结界的薄弱环节，但为了保护它，几代大法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它旁边铺设各类机关，竟然使最危险的地方，变成最安全的地方——楔点周围成了大结界上难以攻破的法术机关群。
这些机关，既能单独使用，互相之间也有继承、联络关系，足以协同作战。仅需要一个知道如何触发机关的人，就能以逸待劳，关门打狗。
灵之会联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竟贸然地选择这个地方攻击，实在是正撞在枪口上。
尽管派来三个炽天使，但天使在人间的活动是有限制的，进入大结界后就更像戴上了沉重的枷锁和镣铐——纵然不能击败他们，但在机关的能量消耗殆尽之前与他们周旋，御敌于黑河之滨，菲尼克斯还是颇能想出五六个方案。
小伊颈边的羽毛缓缓回落，偏头思考片刻，微微点头，还要说些什么，猛然门外传来高亢的叫喊：
“啊——哥哥！”
凄厉的，像是尖锐的刀刃划破夜空！
音色耳熟。
是……小杜勒？
“怎么了？”安妮在桌上一按，离弦的箭般弹出门外。
顿时也“啊”地失声叫起来。
月正圆。
万里碧空上看不到一片云。空气也被寒冷脱干水分。星星稀疏地挂在天边。视野好得可以一眼望见两公里外的灵之会联军营地。
就是在那里，在清冷惨白的月光里，在白底镶金边、绣着“圣剑与圣盾”的灵之会联合军军旗旁，用麻绳悬挂着一具钉在十字架上、面目模糊的尸体。
他缺少了左半边身体，头部也早失去和身体的联系，孤独地用布条系在腰上，但他的右手，却依旧握着巨大的黑色砍刀，姿态那么凛然，仿佛还能看到手上毕现的青筋，以及手臂上隆起的肌群。
尸体上的普尼斯北军制服，在月影中深得像是通向地狱的道路，刺痛了安妮的眼。
简直不可想象。
——如此丧失底线毫无人性的举动，就算在最野蛮的黑山兽人部落争斗中，也已有几十年不曾流行。
一时间，连身经百战的安妮都有了反胃的感觉。
“不要看！”片刻，她回过神来，忙冲上前捂住小杜勒的眼睛。
滚烫的眼泪顿时溢满她的掌心。
“哥哥……哥哥……”愤怒的孩子紧捏的拳在颤抖，“这群禽兽……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小杜勒一面哭，一面吐，一面不忘将仇恨的语句从牙缝里一点儿一点儿地挤出来。
安妮用力将他搂进怀里：“我会杀了他们——相信我，一个都不会少。”
小杜勒猛地将她推开。
他的面色苍白，紧咬着牙关，握紧的拳头滴下血来：“请您去吧，元帅，”他说，用颤抖而哽咽的语调，“我没事，能照顾自己。”泪水很快漫过他的下眼睑，在脸颊上画下两道深重的亮痕。
安妮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用力拍了拍他已开始变得厚实的背。
勤务兵把鞍辔齐全的战马牵到她身边，安妮翻身而上，回头一望：威廉和菲尼克斯都已经盘旋在头顶，伊万和V早整好队，等在她身后。
“我会横扫他们，片甲不留。”
安妮俯下身，无比认真地对小杜勒说。
随即挺直脊背：“出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缰绳一抖，随着冲锋的口令顿时响彻云霄。
菲尼克斯微微低下头，视线里瘦小的脊背和记忆中重合在一起，陌生而又熟悉。
“作为主帅来说，这站位真是太靠前了。”他说着，不由得微微皱起眉。随即，又叹了口气——这也许，是在南方军长期做先锋大将的习惯吧……“走吧，小伊，”拍了拍身下的羽毛，他呼唤自己的凤凰，“我们去保卫自己的土地。”
凤凰点点头，这一次，没有提出天使的问题。
火红的羽翼——与身边天使长的六扇光翼一起——向着大结界的边界飞去。
八、恶战
“恐怕有埋伏。”
菲尼克斯对着肩上的通信贴说。
从半空看去，灵之会联军军营后方靠近图凯尔基地“新天鹅堡”的松林中，似乎有许多影子正鬼鬼祟祟地移动着。
“知道。”
安妮的声音从贴里传来。
“有埋伏也要去？”
两军之间相隔只有不到三千米的距离——其中包括一条十余米宽，冬季枯水期浅浅的黑河。马蹄疾响，眼看就要冲到黑河河滩。
“就是有埋伏才去。”安妮说，声音平静，听不出她的情绪，“全员按战斗队形二散开！目标——抢回同伴的身体！准备一击脱离！”命令一下，地面上的普尼斯马队很快改变了阵形，原本一左一右与安妮跑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伊万和V骤然消失。
安妮身边的马匹成三角形，每离她更远一点儿的，便更落后一点儿——她独自一马当先，冲进黑河的河道。
马蹄溅起白色的水花。
“哗啦”“哗啦”的声音在马蹄声的衬托下格外嘈杂。
菲尼克斯紧锁着双眉，在天上紧跟她的马，不安的感觉像落进水中的墨点，越晕越大，忽然非常后悔让泰尼克在幽暗之森里杀死了她的马。
失去惯常的坐骑，却要打这样的移动战，这实在……
“轰——”地，灵之会联军拙劣的埋伏从两侧的树林中怪叫着冲出来。
菲尼克斯正要降低高度施放燃烧法术——
“菲尼！威廉！”安妮的声音传来。
“什么？”
“别跟着我，到杜勒的身体那儿去！”
“是！”
威廉迅速掉转方向。
尽管十分忧虑，菲尼克斯还是守住职业军人的素养，没有询问原因，立刻服从了命令。飞了四五秒，忍不住转头望去：
只见普尼斯的军队已和联军交上火，三角阵形体现出极大的优势：最外围的士兵犹如展开的保护壁，近乎完美地抵御了两面联军的包夹，留出巨大的锥形空地，让中间部分足以依旧跟在安妮背后快速向前移动，一旦发现受伤情况，内层的士兵便立刻顶上，而伤病则通过交手与移动之间的空地撤离。
菲尼克斯松了口气，心中感慨北方军单兵训练过硬，团队默契良好。
但显然并非所有出现在战场上的个体都有如此素质，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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