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安妮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刺耳的讥讽,又向前冲刺。
再次失败。
她身下的马支持不住,耳朵和鼻孔里都流出血来,向前歪了两步,忽然猛喷血倒在地上,安妮纵身一跃,借着惯性再次刺向爱德华。
爱德华抽剑一格,软弱的剑势竟当真被他挡开了。
“看到了吗?”爱德华居高临下,用鼻孔睥睨着安妮,“这就是不服从的下场——我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而你会被抽干,今天,你这野蛮的女人,将会死在这里!”
安妮高昂起头,看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
今天,他依旧美得让人心碎。
如果可以,安妮多想扔掉手中的剑,乞求如梦中那样短暂的约会,然而很遗憾。她只能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地缓缓后退,将手中的剑,深深地插进泥土里:“今天,将会死在这里的,是你。”
安妮说。
话一出口,她的胸前顿时痛得像要窒息。
“宙斯之怒吗?”爱德华不屑地冷笑,“告诉过你,我身边有完美的防护壁,若是不相信的话,便来试试吧。”
他竟张开了双臂。
安妮狠狠咬牙,大喝一声,拖着剑冲上去。
路西法两眼发黑。
手臂酸痛。
耳边的声音连成一片。
知觉模棱两可,若有若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继续与米迦勒、拉斐尔缠斗,或许这已经是身体机械的本能。
也许,这就是生命的终结吧。
他这样想着。
耳边忽然炸雷般响起熟悉的声音:“嗬!”
——是安妮?
在神圣领域里,她想做什么?
路西法赶忙回头:只见安妮已将剑插入土中,开始冲刺。
什么,她这是要……
“不行啊!”
路西法急得叫出声来,爱德华身旁围绕的是“神圣壁障”,使用越多的力量攻击它,便被吸取得越多……
走神间,身上又多出几个透明窟窿。
可路西法已经顾不上。
眼看安妮接近神圣壁障!
“殿下!等我来!”他大喝一声,转身踢开两个纠缠的天使,俯冲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爱德华几乎眼睁睁看着安妮的鲸刃从自己颌下划过。
头部离开脖颈的瞬间,他依旧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安妮的手提起他的头发,他那深褐色犹如猫眼宝石一般的眼睛,才渐渐在迷惑与恐惧中,暗淡下去。
“呼啊——”
安妮仰头向天,发出好像野兽一般的怒吼,随即一个趔趄,倚倒在爱德华的战车上。
她的脚下,横着面色惨白,浑身褴褛,残破如深秋落叶的路西法。
“哟,威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安妮喘着粗气,勉强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你不……”路西法连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也一样吗?”
“我,”安妮支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能再抢救一下。”
“我却,不行了呢。”路西法银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声音低下去,渐渐闭上眼睛。
“咦?等等,”安妮猛地跳起来,挡开身前的一个都铎兵,冲上去抱他,“威廉!”总是节制、优雅、得体的天使,这一次,毫无姿态地瘫软在她的臂弯里,像一个用旧的破米袋。
“殿下。”
他已睁不开眼,声音很轻,像羽毛抚过脸颊,在嘈杂的战场上,几乎听不见。
“我在,我在。”安妮侧过头,把耳朵凑近他的嘴,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您别哭啊,”威廉用力地吸着气,想让自己的话变得连贯一点儿,“作为‘天使’,竟然能体会‘死亡’,这真是,让所有别的天使,一辈子眼红的经验呢。能为您而死,我很高兴;在死前有您相伴,我很高兴……”
他停顿,手指轻轻触碰安妮的手:“能认识您,我,很高兴……”
安妮沉默地听着。
半晌。
总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总觉得还有些什么别的。
却没有了。
“威廉,威廉。”她连声叫着,晃着他的肩,“别玩了,快起来,打仗呢。”他却再也没有醒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像夏日午后的雷雨,打湿了天使的胸口。
她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周围的普尼斯人一个个体力不支地倒下,联军不知为什么,尽管尸体已经层层叠叠,人数却依旧层出不穷,全都像狼一般龇出獠牙,向她这边逼近:那是被“祝福”充溢之后短暂丧失理智的神色——这个时候的联军军人,简直就是食人的野兽,不,比野兽还要危险!
她想要挥剑,可手却在战栗。
就连握住剑柄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威廉,”她用力喘着气,“我好像也快要抢救无效了呢……喂,菲尼克斯,”她对肩膀的传音器说,“真糟糕,你第一次来,我就打了这么丑陋的战役呢……不过,还好有你在,我就算去了,也不担心没有人能掌握普尼斯的舵……”
兵刃已经逼到面前……
这时!
“去个头啊!”
洪亮的喝骂声从传音器与头顶双双传来!
火红的凤凰拖着燃烧的尾翼,像一支满弦的箭矢,笔直地落入人群中。周围的联军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菲尼克斯!”安妮又惊又喜,“你怎么还有空来……”
“不是说主帅站位不要太靠前吗?你看,出事了吧!”
“啊,”安妮虚弱地笑着,“有你在,我下意识地觉得交给你就没问题了……”
菲尼克斯抬手给她额上来一个暴栗,“我叫V和伊万他们收兵了,大结界守住了。具体的事情他们会告诉你,现在你,”菲尼克斯一把提起安妮的衣领,像扔一只小猫般把她扔上凤凰的背,“马上滚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小伊,走!别回头!”
“主君……”凤凰察觉了他的意愿,“您不能……”
“走!这是命令!”
菲尼克斯皱起眉,大声嚷道。
凤凰绝望般地闭上眼,展翼插入蓝天。
“现在,”菲尼克斯将“迷鸦”当胸一横,“该料理最后的杂碎了,天使长大人,”他用枪柄戳了戳地上路西法的身体,后者已经渐渐消融在空中,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您真是扔给我一个了不起的大摊子呢。”
身边犹如僵尸一般丧失理智,仅保存了攻击欲的人群,又蠢蠢欲动起来。
菲尼克斯知道,他们每一个都充满着“攻击型神圣领域”的能量,若不把他们全部消灭,随时可能成为“种子”,长成破坏大结界的野草。
“真是……麻烦啊……”
话一出口,菲尼克斯就忍不住失笑,他历来作风肃整,于人于己都高标准、严要求,没有想到,这样的话,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口中。
但的确麻烦极了。
天还没亮,他却已经和一个六翼的大天使斗法三百回合,使用六十多种不同方法保护大结界,最后成功把对方转移到另外一个空间,临时修补大结界旁的漏洞,指挥大局战场……
现在,是这些好像永远无穷无尽的杂碎……
打吗?
打不完的吧——尽管神圣领域被破坏,但内中力量并没有完全消逝,还是能感觉到身上的缓慢流失。
于是,就只能……
菲尼克斯挑开面前两个都铎兵,向前跳上黑河中的一块大青岩。
面前,是高耸入云的莱曼雪山。
脚下,是淙淙不息的黑河。
他曾无数次在梦中流连这个场景,思索着各种与地形匹配的战术。
“没想到呢,”他叹了口气,“计划中‘最后的杀招’,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必须用上了啊……”
抬起头,初升的朝阳刚刚照上莱曼雪山,洁白的顶端,一片圣洁的金光。
“来吧,我的雪山,和我一起吟唱,”菲尼克斯用力扫平方圆十米的区域,丢掉手中的“迷鸦”,徒手在身前画起魔法阵,“我,菲尼克斯·奥特兰,凤凰之血的继承人,愿意以生命作为抵押,置换一个曾被封印的魔法……”
所有收到消息跟随伊万和V将军避难的普尼斯士兵都记得:
那一天,太阳般的巨火球从天而降,击中莱曼雪山顶端,庞大的雪山从中折断,融为滚滚洪流,只一眨眼,便淹没了闭塞的北部河谷……
野心勃勃的灵之会联军霎时间被席卷一空。
但北方军经营许久的根据地,也在一刹那化为乌有。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只在北方出现了一次,高傲、别扭却意外受军人欢迎的小王爵……
“死亡之海”。
在新女王的登基典礼上,人们用这样的名字,命名这次无比惨烈的战斗。
普尼斯人到底守住了他们的领土。
可这次战争,却并没有胜利者。
续
“米迦勒,你不上去补一刀吗?”
“这句话该是我问的,拉斐尔。”
“我?我只负责‘牵线搭桥’。”
“……那毕竟是我哥哥。”
“兄控真可怕。”
“是谁比较觊觎哥哥啊?觍着脸求同睡的家伙有资格说我吗?”
“嘁,看来大家都没什么干劲啊。”
“大概就是这样。”
“那可——千万要互相保密。”
时间是纪元387年12月13日凌晨四点。两个六翼的天使,正飘浮在空中,冷眼看着天上和地面的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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