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米尔豪斯·尼克松(Richard Milhous Nixon)
借中国中央电视台拍摄《丝绸之路》之机,王炳华的继任者——新疆考古研究所所长穆舜英,做出了联合组成大型探险考察队去罗布泊地区考察古丝绸之路和探寻古楼兰城的决定。
为了确保探险考察成功,联合考察队先进行了两次探察和尝试性先遣考察,由穆舜英、彭加木分别率队完成。
正式考察是1980年4月1日从敦煌开始的,由穆舜英这个队中的唯一女性带队。他们从敦煌出发,沿着汉代丝绸之路,经玉门关、后坑、疏勒河[90]谷、库姆塔格沙漠[91]北部的风蚀土堆群、流沙河、盐谷、八一泉、愚公墩向西挺进。经过半个月的跋涉,考察车队穿越了楼兰道上最恐怖的白龙堆雅丹,到达了罗布泊北部的龙城雅丹及龙城[92]范围内的土垠遗址。
狼烟不在,箭镝难觅,历史在大漠中静静地栖息。徜徉在土垠遗址两边的烽火台下,穆舜英仿佛看到了铁马秋风的戍守,翠华摇摇的车队;听见了铿锵而来的马蹄,横渡朔漠的呐喊;也仿佛行进在2000年前的丝路古道上,古老的车辙如同一曲交响乐的音符,谱写了一个民族不可抹杀的自豪。
考察队在罗布泊北端逗留了4天,不仅详细考察了土垠遗址,而且认真探访了郦道元所说的“姜赖之墟”——龙城。
南北朝奇书《凉州异物志》记载,很早以前,这里有一个胡人建立的国家——姜赖,它的国王恒溪为政无道,残暴野蛮。一天,天帝化作一个游方僧人来到姜赖,想亲自见证一下恒溪的做派。他假装向恒溪乞求施舍,面对这位僧人可怜的眼神,恒溪根本没有什么恻隐之心,随便用一把盐打发了他。天帝大怒,施展佛法使蒲昌海突然溢出了滔天巨浪,在一瞬间湮没了这个国家。巨浪退去后,此地满是板结的盐块,那是国王用盐打发天帝得到的报复,这里从此被称为“姜赖之墟”和龙城。
为了弄清历史的真相,考察队员分头到“龙城”中寻找人类居住的遗迹。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考察队没有找到任何的文化遗存,从而断定这座“城”是大自然的产物,是罗布泊千年风沙形成的一个酷似城市的风蚀雅丹群。
失望的尽头往往包含着希望,好比一个垂头丧气的人一脚踢出钻石一样,他们在土垠遗址西南两公里处的铁板河湾有了意外的发现。
这里遍布着典型的雅丹地貌。在一个离地面高达七八米的风蚀台地的崖壁上,考察队员发现了一些外露的树枝,这些黑色的树枝在灰黄色的土崖上显得分外突兀。在寸草不生的地方,怎么会有干枯的树枝呢?穆舜英一下就看出了玄机——这是一处开露的遗迹。
对于常人看来毫无异常的地貌,有人却能凭借直觉看出玄机,就像温度计里的水银感觉大气一样。这也是衡量一名考古学家是否优秀的一个砝码,穆舜英正好具备这一点。
考察队开始停下来清理这座遗迹,刘玉生负责摄影,艾尔肯、伊弟利斯、穆舜英和司机陈树德一起动了手。结果发现,这是两座年代久远的古墓。一座墓里的尸体已经被风刮得荡然无存,另一座墓里的古尸却奇迹般保存完好。
这是一具女尸,没有棺材,尸体直接置于一米深的土穴内,面部盖着一块羊皮,羊皮上面盖有一个用芨芨草和香蒲草编织的扁筐,然后一层树枝一层土、一层芦苇一层土地掩埋起来。出土时,她仰卧在一座风蚀沙质土台中,一条粗质毛布交裹着上身,相叠于胸前的部分用削尖的树枝别住,且别得很有味道;下半身裹着一块经过处理的光板羊皮,柔软而光滑;她足蹬皮靴,靴子底面用毛线缝合,毛翻在外面,没穿袜子;一尺多长的黄棕色长发卷压在尖顶毡帽中,毡帽上插着两根雁翎;手上拎着一个草编小篓,里面盛放着生前的食物。她眼大窝深,睫毛翻卷,鼻梁高削,下巴尖翘,具有鲜明的欧罗巴人种[93]北欧类型特征。
穆舜英把铁板河女尸运回了乌鲁木齐。她并未意识到女尸会带来什么轰动效应,她只是感觉发现一具完整的古尸十分难得。
时间是柔软的,而生命有它无可比拟的硬度。很快,考古学家们聚集在女尸周边,为女尸保存之完整深深地惊叹。
他们眼前的女尸,牙齿、毛发、指甲均保存完好,长长的睫毛根根可数,连她头发和皮靴里的虱子都栩栩如生。她仿佛刚刚从铁板河边汲水归来,因为疲劳酣然睡去,身上仍保留着36℃的体温。她那健壮的骨骼、古铜色的皮肤让人相信,只要听到劳动的召唤,她会随时站起来奔向田野。
经碳-14(Carbon-14)测定,她死时年龄在45岁左右,生前身高1.55米,血型为O型,属古印欧人种,距今已有3800年的历史。可惜的是,再高明的现代技术也有盲区,碳-14可以测出她的年龄,她生活的年代,却测不出她所属的家族,测不出她死亡的原因,更测不出围绕这个美女所发生的一系列或幸福或凄婉的故事。
尽管有那么多的不确定性,但她毕竟保存得太完好,她的外形太美妙了,于是,当她与其他6具男女干尸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公开展出后,立刻引起了巨大轰动。
喜讯总是接二连三。文物专家在对女尸进行保护处理时,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秘密:她身上有一种涂敷物,经初步认定是动物性蛋白质。也许给尸体涂敷某种物质仅仅是一种远古的葬俗,但也不排除当时的古人已经认识到通体涂抹这种蛋白质有防腐的功效。为此,新华通讯社乌鲁木齐分社还发布了一条题为“楼兰美女有新秘,古尸风干非自然”的消息。
更大的轰动来源于日本。日本人用现代技术制作了这具女尸的面部复原图,并将她命名为“楼兰美女”。复原后的女子有着惊人的美貌,把日本人的心都俘虏了。
此后,“楼兰美女”被邀请到中外许多地方展览,她让人整整激动了20年。如今,她安睡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的展厅里,令世界各地接踵而至的游人为之折腰,为之惊诧,为之神往。而我呢,每一次看到她,便会不由自主地记起席慕蓉那首流淌着哀愁的诗——《楼兰新娘》:
我的爱人 曾含泪
将我埋藏
用珠玉 用乳香
将我光滑的身躯包裹
再用颤抖的手 将鸟羽
插在我如缎的发上
他轻轻阖上我的双眼
知道 他是我眼中
最后的形象
把鲜花洒满在我胸前
同时洒落的
还有他的爱和忧伤
夕阳西下
楼兰空自繁华
我的爱人孤独地离去
遗我以亘古的黑暗
和 亘古的甜蜜与悲凄
而我绝不能饶恕你们
这样鲁莽地把我惊醒
曝我于不再相识的
荒凉之上
敲碎我 敲碎我
曾那样温柔的心
只有斜阳仍是
当日的斜阳 可是
有谁 有谁 有谁
能把我重新埋葬
还我千年旧梦
我应仍是
楼兰的新娘
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一具3800年前的干尸。再说,她与楼兰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楼兰国出现时,她已经死去120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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