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啊,楼兰-开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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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全还有复兴之日,玉碎便永无希望。

    ——《另一半中国史》

    从此,汉朝知道了楼兰。

    但楼兰是谁?它是怎样陷落的呢?这就需要将历史还原到战国末年。

    那是一个用肌肉和胆量说话的时代,地球上到处传响着撕心裂肺的厮杀声。在西方喊杀震天,罗马帝国和马其顿帝国为争夺霸权连续爆发血腥战争的同时,东方也箭矢如蝗。先是来自西部的塞人,在罗布泊西部抄了吐火罗人的后路。继而,游牧在河西走廊里的两个白种人部落——月氏与乌孙也像死不服输的蛐蛐一样缠斗在一起,五天一小打,十天一大打。汉初,相对弱小的乌孙被人多势众的月氏击败,乌孙残余被迫投奔蒙古草原上迅猛崛起的匈奴。在复仇心切的乌孙人的一再乞求下,已成功实现草原统一的游牧巨人匈奴将滴血的马刀对准了西部。就这样,来自西方的白种人——吐火罗人和塞人,与来自东方的黄种人[115]——匈奴人,携带着各自的文明与雄心,如两股汹涌的潮水,在中国西部那片空旷的草场上迎面相撞。

    汉高祖刘邦元年至五年(前206—前202),匈奴单于冒顿突然率领铁血军团呼啸西来,一举击败了月氏,杀死了月氏王,月氏中的精壮力量被迫向西域逃窜,这部分人从此被称为大月氏;月氏中的老弱病残则逃进南山,这部分人从此被称为小月氏。富饶美丽的河西走廊,从此被匈奴牢牢占据,焉支山里出产的化妆品——胭脂,成为匈奴妇女的最爱。就连匈奴单于的妻与妾,也从此被美其名曰阏氏。

    “绝不能让月氏有喘息之机!”汉文帝前元四年(前176)春夏之交,冒顿派右贤王循着大月氏逃亡的脚步穷追猛打,并迫使在龟兹、焉耆与车师落脚的大月氏继续西迁。

    屈指算来,这已经是追赶大月氏的第16个昼夜了。右贤王率铁骑出河西,走疏勒河床,穿越白龙堆沙漠,绕过一座巨大的湖泊,不知不觉间,踏进了一个崭新的绿洲。

    他派出探子前去打听,方才知道,这是一个绿洲城国,名叫楼兰。在匈奴铁骑到来时,这个国家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蜿蜒而来的塔里木河,给了楼兰人以舟楫、灌溉、放牧之利;是波光粼粼的蒲昌海,给了楼兰人以渔盐之源。凭借着优越的地理环境与自然资源,楼兰人已经在罗布泊西岸构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绿洲文明。

    他们的都城——楼兰城,建在罗布泊西北10公里处。无风的日子,灼热的阳光照耀着这片蔚蓝的湖泊,深沉而安详;风起之后,罗布泊则像一个翻江倒海的怪物,潮头甚至可以轻舔到雄伟的楼兰城头。

    右贤王接近楼兰时,一轮硕大的夕阳正缓缓西沉,阳光将田野与胡杨涂成了耀眼的金色。突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城垣,一种梦中也没有见过的城堡。城里几座用胡杨木搭建起的高大建筑直插云天,建筑的金色圆顶发出令人眩晕的光芒,像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妇人在搔首弄姿。它们是肉感的,简直大胆到了不顾羞耻的地步,叫任何人看了都会目瞪口呆。

    仔细观察:高高的城墙上,有锯齿一般的垛口,垛口里偶尔露出一个悠闲漫步的士兵的人头。城下,是一条流淌着碧绿色活水的护城河,河边的一丛丛芦苇优雅地倾斜着,偶尔有几只蜻蜓从苇梢诗意地掠过。护城河里,一条胡杨做成的独木舟正缓缓行驶,舟里一个高鼻蓝眼、青春勃发的男子在有节奏地划桨,一个秀发棕黄、肤如凝脂的女子坐在船尾,正轻声哼唱。这是一个世外桃源吗?这是一个人间天堂吗?太不可思议了!太精妙绝伦了!当这新奇的一幕展现在眼前,他肯定在刹那间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既想占有又想破坏的美学沉思。

    匈奴探子将独木舟里的男女抓到了眼前。借助翻译,右贤王从这对男女口中得知,旁边的湖泊叫蒲昌海,前方的城市叫楼兰,是塞种人建立的国家,人口一万,军队也有两千,但平时很少训练,缺乏实战经验。更重要的是,这个城邦过惯了和平安定的日子,并不知道有敌人临近,因此没有任何防备。

    听罢,右贤王笑了。楼兰男子被杀掉,而他的妻子——具有西方情调、通体弥漫着沙枣花香的少妇被留在了右贤王身边。

    意外得到异域美人的他,如同一个拾荒者意外捡了一枚金戒指,更为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他飞身上马,马鞭直指前方的城垣,上万名骑兵山呼海啸一般扑向暮色苍茫中的楼兰。

    听到由远而近的铿锵马蹄,看到呼啸而来的一股股铁流,城头的楼兰士兵惊恐地大叫起来。得到战报,正揽着美人听歌的老楼兰王根本不信。经将士们一再催促,他才一脸不屑地爬上城头。等他眯着眼睛,抚着长髯向东北观望。只一眼,他就瘫倒在贴身卫士身上。

    他所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四大骑兵方阵啊。四大方阵由清一色的白马、青马、黑马、红马组成,每个方阵有骑兵数千人,每个骑士都手持马刀,斜背弓箭,满脸杀气。更恐怖的是,这四大方阵背后,还有新的骑兵部队裹挟着冲天的烟尘滚滚西来。

    接下来,楼兰王耷拉着眼皮,苍白的上下唇碰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发出一道指令:“投降。”

    事实证明,这是一道明智的指令。因为,面对城外强悍的铁骑,他没有任何胜算。他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以卵击石,不能拿楼兰上万国民的性命来兑换自己的所谓名声。

    如果我是历史的导演,我愿意为那天的投降仪式设置一场雨,尽管这未必符合事实,但它合乎想象。那天,免冠的楼兰王一脸沮丧地站在雨中,雨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如同悲苦的泪。他向右贤王递上象征着王权的金杖,高坐在骏马上的右贤王摆了摆手:“留着吧,只要你听话!”

    “谢过右贤王!”楼兰王满脸堆笑,脸上的雨水瞬间横流,成为四溅的泪花。

    “请右贤王入城——”

    随后,匈奴大军自东门鱼贯而入。

    那场断肠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护城河边的芦苇全都低下了头,就连青蛙也叫得有气无力了。

    就这样,楼兰成为匈奴的附庸,附近的西域国家也无奈地向匈奴右贤王臣服。一种从未有过的政治疾病——犬儒症,开始在西域城国之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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