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马克·吐温（Mark Twain）

    洗刷这一耻辱，当然要靠富有使命感和责任心的一代代中国科学家、探险家，其中一个人我们必须提及。

    他叫彭加木，广东番禺人，在兄弟五人中排行小五，生得清雅如竹，文气如水，戴着银边眼镜，头发与着装一丝不苟。我想，每一个当母亲的人，看到这张面孔，都不免想保护他，照顾他。

    他出生于1925年，22岁毕业于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农学院。新中国成立后，他从北京大学农学院教师岗位来到中国科学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工作。1956年，中国科学院拟组织综合科学考察委员会赴边疆调查。为了能到边疆工作，他不但放弃了出国学习的机会，甚至给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写了一封自荐信，表达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要知道，一个平时不善言谈、身体相对瘦弱的人，能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抉择和举动，可见他对自己所向往的事业是多么地执着啊。用当时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他的血管里沸腾着理想的热血！

    到边疆调查，风餐露宿，马不停蹄，连壮如牛犊的猎人都吃不消，况且是这位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文弱书生。果然，他在1957年得病了，而且是不治之症——癌症。无奈之下，他只有回到上海治疗。更悲戚的是，在上海中山医院治疗过程中，又发现他患有淋巴网状细胞肉瘤，病情一次次无情地宣布了他的生命限度。

    如果换作别人，或许再也离不开上海，甚至离不开病榻了。但小小的癌细胞，怎么会击倒一位意志坚硬得如同金刚石般的强者呢？边疆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怎么会轻易撒手人寰呢？就在知情者多认为他会不久于人世时，医院的高超医术和他的坚定意志神奇地融合在一起，哭丧着脸的死神被赶走，他的身体居然奇迹般地好起来。之后，在人们惊异的目光里，他不但走出了医院，而且坐上西去的列车，重新回到了边疆一线。

    我在中学时代就被老师逼着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其实，不用读这本苏联小说，彭加木就是一本现实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的经历十分明确地告诉我们：钢铁是用理想炼成的，事业是用精神铸就的。除此，别无他法。

    此后，这个奇迹般战胜了癌症的“工作狂”，踏遍了云南、福建、甘肃、陕西、广东、新疆等十多个省区，十五次进入新疆考察，三次进入罗布泊地区调查自然资源，为中国的植物病毒研究做出了卓越贡献。中共上海市委、中国科学院先后号召党员和科技工作者向彭加木学习。1965年1月，他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受到了毛泽东、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他还参与改建了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后任该院副院长。1979年，中日《丝绸之路》摄制组到罗布泊实地拍摄时，彭加木被聘为顾问。

    1980年6月5日，一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考察队在彭加木的带领下，由北向南穿越了罗布泊全长450公里的干涸湖底，在湖盆中采集了众多的生物、土壤标本和矿物化石，为我国综合开发罗布泊做了前瞻性准备，并按计划到达了本次考察的终点——米兰。史无前例的纵贯罗布泊湖底的任务，终于首先被中国考察队完成了。一起完成这一壮举的，是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的汪文先、马仁文、阎鸿建、沈观星、陈百泉、司机陈大华、司机王万轩、司机包纪才和驻军某部队的无线电发报员肖万能。

    6月11日，完成罗布泊考察任务的彭加木，在米兰农场小憩片刻，便准备沿古丝绸之路南线再次横贯罗布泊，然后取道敦煌返回乌鲁木齐。

    6月16日下午2时许，考察队来到“黑色大耳朵”神秘的耳垂——库木库都克以西8公里处。此时，车上所带的汽油和水都几乎耗尽，按计划，还有400公里路程。经讨论，他们决定就地找水。当天下午没找到。晚上，开会决定，向当地驻军发电求援。彭加木亲自起草了电报稿：“我们缺水和油，剩下的水和油只能维持到明天。”起先，彭加木并不同意发电报求援，只希望自己找水。因为当时向当地驻军求援送水要用去大约7000元资金，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最后，他是在大家的压力下才同意发出电报的。

    6月17日上午9时，部队回电同意给予物资援助，并要求提供营地坐标。按照科考队提供的说法，下午1时，司机王万轩到车里取衣服时，在一本地图册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看后不由大吃一惊：“我往东去找水井。彭。六月十七日十时三十。”立刻，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王万轩心头，因为他清楚，彭院长冒着50℃以上的高温单独到沙漠里找水，是极其危险的。

    随即，队员们循着彭加木的脚印集体东去寻找，脚印消失处，大漠茫茫，雅丹处处，哪里还有什么痕迹。

    天黑了，考察队把三部吉普车全部开到高处，每半小时发动一次，打开车灯，同时燃起篝火，期待彭院长循着亮光返回宿营地。这一夜，罗布泊的漠风如泣如诉地吟唱着不祥，恐怖的长风舔舐得火苗呼啦啦直冲天际，黑色的柴屑如黑蝴蝶一般狂飞乱舞。

    次日，罗布泊刮起11级的“妖风”，彭加木遇难前捕捉到的一峰小骆驼干渴倒毙，继而被风沙掩埋。此后5天，又有两次大风暴来袭。风暴中心，黄龙一般的沙柱扶摇着直升天穹，如一架架巨大无比的抽风机，将地面上的浮物与残迹席卷一空。

    就这样，在这个中外探险家谈之色变的陆地“百慕大”，在这片世人公认的“死亡之海”，彭加木从此永远失踪了，失踪得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失踪得令人匪夷所思。

    6月24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新闻联播》节目中，突然中断正常播音，以低沉的语气播出了“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在罗布泊考察时失踪”的消息。这年夏天和秋天，彭加木与罗布泊同时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在迷惑不解：在这个人满为患的地球上，居然还有一个地方能让人失踪？

    国家先后四次派出十几架飞机、几十辆汽车、几千人拉网式搜寻，他的妻子夏叔芳、儿子彭海也亲临失踪现场寻找，但面对亲人与战友的深情呼唤，那些黑风暴刮起的沙包、沙梁、沙山却没有任何回应，彭加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此，有人猜测，他被UFO（不明飞行物）接到外星去了。有人杜撰出一条小道消息，说彭加木失踪那天，库尔勒停着两架苏联直升机，当人们赶到时，一架飞走了，另一架被截获。小道消息进而说，列昂尼德·伊里奇·勃列日涅夫（Leonid Ilyich Brezhnev）在克里姆林宫接见了彭加木，接见时彭加木用的是俄文名字。还有一个海外学者在报纸上发表消息，说他在纽约一家餐馆曾同彭加木相遇，只是对方对他的问候没有理睬，可见是由于政治原因而不得不保持沉默。更有一个姓邓的老法医留下一本日记，日记里讲，彭加木是被科考队员们集体杀害的，因为他们不愿跟着彭加木在罗布泊中冒险，其根据就是2005年在库姆塔格沙漠西北部发现的一具被证明是彭加木的干尸上有多处钝器伤，这个老邓甚至自称参加了这具神秘干尸的DNA鉴定。但这些异想天开、玄而又玄乃至不怀好意的“说法”都经不起推敲，一切终归化入无形，归于沉寂。

    人们终于知道了，这位科学家化作了“罗布魂”。

    其实，魂归罗布泊的有志者何止一人，如1976年在罗布泊北部作业因失联而牺牲的新疆地矿局3名地质队员，如1980年在罗布泊进行野外踏勘时遇险殉难的新疆石油管理局3名勘探队员，如1996年在徒步穿越罗布泊时脱水身亡的青年探险家余纯顺……

    斯人已去，碑刻永在。如今仍有无数仁人志士义无反顾，前赴后继……

    多少年过去了，彭加木仍旧和地质科学家李四光、石油铁人王进喜一起，矗立在一代代地质人的心中。

    伟人之所以伟大，大概是因为我们坐着而伟人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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