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五卷:遗臭万年-冈村宁次被释内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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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日上午,毛人凤心慌意乱地拿着刚从南京街头墙壁上撕下来的四幅题为《穿连裆裤》的石印漫画、两幅题为《在青天白日下》的木刻漫画去见蒋介石,要求蒋介石批准国防部保密局进行侦破,逮捕漫画的制作者和张贴者。蒋介石沉默不语,铁青着脸先拿起一幅石印漫画看了看,见上面画着他的右路膊挽着冈村的左胳膊,两人笑逐颜开地共穿一条连裆裤。木刻漫画上,画着冈村跪着匍匐在地上,身上覆盖着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党旗,只露出个破裤裆裹着的半个屁股和两只光脚板。使毛人凤感到意外的是,蒋介石既没有习惯地骂“娘希匹”,也不同意他的意见。他冷冷地说:“你们不必大惊小怪,唵!这个这个,派人把这些漫画撕掉就行了,唵!”

    舆论是可怕的。毛人凤走后,他给新任国防部长何应钦打电话:“是敬之兄吗,唵?你们还是让冈村宁次住到江湾战犯监狱去。这个这个,应该向他说明,唵,这样做,可以说是保护性拘留。另外啦,唵,在适当的时候,对他进行必要的审讯,希望他能够理解,唵!”

    冈村在八月十一日的日记里写道:

    国防部派吴永明先生来上海通知我入狱,并转告蒋委员长与何学长对我的关怀。我完全理解,深深感谢他们。

    为了入狱方便,冈村剃了光头。他在八月十四日的日记里又写道:

    想到社会舆论对中国政府的压力,今日入狱,于心始安。

    在监狱里,冈村住着一卧室一卫生间的小套间,不仅可以会客,而且可以在院内自由走动;监狱还派一个名叫邬志文的中年人为他做饭菜、送茶水、扫地和洗衣服,中山博士仍与过去一样,每天为他检查一次身体。上午十点以后,房间里的气温比较高,邬志文就将藤睡椅搬到树阴下,让他躺在上面看书报。冈村对前去看望他的汤恩伯说:“一切都与我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丝毫没有蹲监狱的感觉。”

    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决定八月二十三日对冈村进行公审。先天晚上,典狱长孙介君遵照何应钦的意见,将有关情况告诉冈村:“本来,蒋总统无意使冈村先生受审,但考虑国内外舆论,不得已而为之。让先生受审仅仅是一种形式而已,不要存在任何畏惧心理。蒋总统与何部长、汤总司令都说过,希望先生在受审时,对中国人民在八年抗战中遭受的痛苦要表示痛心,以求得谅解。”

    “好,好!”冈村很感动,“我遵嘱照办。”

    临时法庭设在塘沽路上海市参政会礼堂。审判台上用麻绳挂着四个大字:“公审大会”,既含糊又不含糊;既说明问题,又不使冈村受刺激,恰到好处。

    台下坐着一千二百余人,他们是各省市的代表,军队代表,各国驻华使馆代表和新闻记者。八点四十五分,军事法庭庭长石美瑜,法官叶在增、葛召荣、李之庆、宋书同,检察官陈光虞、书记官张体坤,在台上前排座位上就坐,指定辩护律师江一平、杨鹏、钱尤生坐在第二排座位上。

    五分钟之后,身穿灰色西服,头戴灰色礼帽的冈村,由四名法警押入法庭。他摘下礼帽向台上深深一鞠躬,又向台下深深一鞠躬,然后提着礼帽面对台上立正站着。

    九点整,石美瑜宣布开庭:“公审大会开始!下面,由被告说明自己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和身份。”“是!”冈村沉沉地点了下头,“本人是冈村宁次,男,六十六岁,日本东京人,前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陆军大将。”

    石美瑜说:“现在,由陈光虞检察官宣读起诉书。”

    起诉书说远不说近,说轻不说重,而且非常抽象:“被告在华时间长达十六年之久,较之其他战犯的犯罪事实要多。民国十四(一九二五)年至十六(一九二七)年任皖系军阀孙传芳的军事顾问,为孙传芳割据浙、闽、赣、皖、苏五省出谋划策,破坏中国的统一。翌年,他任日军步兵联队长,参与由大仓利通师团长指挥的攻打济南的战争,屠杀中国军民五千余人。中国政府派交涉员蔡公时等十七名外交官前往济南与日军交涉,结果蔡被日军割掉耳朵和鼻子,几天后蔡与十七名外交官惨遭日军杀害。”

    陈光虞念到这里,冈村按照蒋介石等人“要表示痛心”的吩咐,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又向台上台下各鞠一躬。他抹着眼泪说:“我有罪,我有罪!虽然攻打济南由大仓指挥,在那里实行大屠杀和割掉蔡公时先生的耳鼻是他的主张,但我应该劝阻。可是,我没有这样做。有罪,我有罪!”他连捶两下胸脯,把罪责推得干干净净。

    石美瑜一击惊堂木:“等起诉书念完了你再说!”

    陈光虞继续念道:“民国二十一(一九三二)年,被告作为上海派遣军副参谋长,参加了侵占上海的战争,使四千多个无辜市民死于非命。翌年五月,被告与中国代表熊斌签订了《塘沽协定》,使日军进一步控制了整个华北。被告出任关东军副参谋长兼驻伪满洲国大使时,为伪满的所谓独立出谋划策,又一次破坏中国的统一。”关于冈村在华北、华中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起诉书一字不提。陈光虞最后说:“被告率部驻华北期间,以及后来任驻华派遣军总司令期间,多次发动侵占中国领土的战争,使中国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石美瑜说:“下面由辩护人江一平律师为被告辩护。”

    “庭长先生!不用辩护人为我辩护。”冈村显得很沉痛,“起诉书说的全是事实,我一概认罪!我深深感到对不起中国人民。”他又哭将起来,“不论法庭怎样对我量刑,我都甘领甘受!即使判我死刑,我也是死有余辜!”

    历时四十分钟的公审,谁也不直呼冈村宁次的名字,颇有点礼貌相待。石美瑜宣布退庭后,冈村哭哭啼啼离开法庭。

    当天晚上,冈村怀着复杂的心情,给在日本大东亚省任课长的长子冈村忠正写信:

    今天,我第一次受审,开始不免有些紧张,但听完检察官念完起诉书之后,紧张的心情就消失了。按起诉书的陈述,无论如何定不了我的罪。不过,我还是按照中国政府有关领袖的叮嘱,在法庭上显得十分沉痛,居然三次流了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泪是怎么出来的。但我注意到了,我的流泪并没有打动多少与会者的心。关于我的问题,最大矛盾是中国最高当局与老百姓的看法不一致。然而,我相信,只要中国的现政权不被共产党所取代,我就有生还故土的希望。遗憾的是,中国正在进行的这场内战,国军累战累败。因此,我仍然忧心忡忡。

    正因为如此,当一九四九年一月蒋介石下野时,冈村如丧考妣似的痛哭了一场,而且伤心得一连两天只吃了两个馒头。何应钦知道后,派秘书王顺民去监狱安慰他。王顺民对冈村说:“何部长说,蒋总统名义上引退,但中国的实权还掌握在他手里,请冈村先生放心。本来,政府早就想宣布先生无罪回国,但考虑国际法庭对一批定为甲级战犯的人尚未做出最后的判决,让先生回国十分不利,所以仍让你暂时留在中国。”

    “依王先生判断,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国?”冈村问。王顺民说:“估计快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结束后,解放军兵临长江北岸,严重威胁着南京。一月二十二日晚上,代理总统李宗仁与刚回到老家溪口的蒋介石通了电话,决定国民政府迁往广州。第二天,何应钦偕同曹士澂飞抵溪口,为在押战犯的处理向蒋介石请示。

    曹士澂向蒋介石报告说:“我们先后从东京引渡来中国接受审判的乙、丙级战犯两千二百五十六人,已被判处死刑的一百四十五人,病死监狱的四十七人,被判有期徒刑的二百五十一人,无期徒刑一百四十九人。业经调查不能定罪的一千六百六十四人,外加冈村宁次。”

    “我们来见总统,就是请示这些战犯如何处理,冈村是否可以在最近宣布无罪释放?”何应钦说。“我已经引退回家当老百姓了,唵,不要叫我总统。”蒋介石煞有介事地说。“不!”何应钦显得很深情,“你现在是,将来仍然是党国唯一的领袖!那就请允许我叫领袖吧。”

    “你们向德邻(李宗仁)兄请示过没有,唵?”蒋介石问。

    何应钦说:“请示过。是他吩咐我们来见领袖的。”

    “我看啦,唵,不能定罪的就释放,判有期徒刑的也释放,冈村宁次同样释放,唵!”蒋介石说,“这个这个,请敬之兄转告冈村,以后我还要聘请他当顾问,唵!”他很气愤,“我们之所以败到这步田地,这个这个,原因很多,唵!但其中有一条,就是我们高级将领违背了冈村的战略战术,唵!”

    一月二十四日下午十时,仍在上海市参政会礼堂,由石美瑜主持对冈村进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审判。审判是在小范围内进行的,只有二十一名中国记者在场。

    十点过五分,石美瑜宣布判决书:

    本案被告于民国三十三(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接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所有长沙、徐州各会战日军之暴行,以及酒井隆在广东之犯罪,松井石根和谷寿夫在南京之大屠杀,均系被告到任之前发生的事,与被告无关。被告在任期间,中国军队作战大有发展,日军陷于孤立,战争意志丧失。虽然驻湖南、江西、浙江等地之日军曾发生过零星罪行,已由该驻军直接上级落合甚九郎、菱田元四郎等承担罪责,本庭已分别判刑,现在服刑中。以上零星罪行无以证明与被告有联系,因而不应负共犯罪责。日本投降后,被告立即停战,率百万大军奉命投降。综合以上各项,依法判被告无罪。

    冈村两眼噙着泪水听完宣判,向台上台下各一鞠躬:“衷心感谢中国政府的宽大为怀,衷心感谢中国政府的宽大为怀!”一月二十八日,中共发言人关于命令国民党政府重新逮捕冈村宁次的谈话发布时,冈村已由十名中国便衣武装保护乘船到了日本福冈。这些,都是半年以后的事了。现在,再回到一九四八年十一月。这天,冈村在监狱里看报,当他看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于十一月二十三日将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松井石根等七名甲级战犯处以绞刑的消息时,既有兔死狐悲的凄怆,也有为自己仍活在人间而庆幸的喜悦。冈村想到自己的逍遥法外,就想到一个人。他从一份杂志上撕下他的一帧彩色照片,恭恭敬敬地将它贴在墙上,然后深情地对着照片三鞠躬,又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蒋总统!如果没有你,肯定我会与东条诸君一道被绞死!我的救命恩人,愿你寿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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