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五卷:遗臭万年-东京审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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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以来,东京的天气一直晴好。清早起来,屋瓦上、树叶上、街道上都铺了一层白霜。失去威力的太阳,只能用微温慢慢把霜融化。虽然没有风,但空气是冰凉的,使人的肌肤感到有种明显的钻透力。

    在东京市谷高地,有组气势雄伟的建筑群。这里,原是一批战争狂人耀武扬威的日本陆军省所在地。物换星移,往者已矣!现在,大门顶端横挂着一块用英、中、法、俄、日五种文字书写的,令日本人望而生畏的牌子: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秋去冬来,随着气候的逐渐变冷,随着国际法庭的审判步步深入,人们老远望着市谷高地,就有一种冷面寒铁感油然升上心头!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成立于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九日。由十一个国家的首席检察官、首席法官和助理检察官、助理法官组成的,人数多达五百之众的审判集团,肩负着维护人类正义与和平的重任,已在这里辛勤工作两年又十一个月了。

    现在是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上午,国际法庭将对作为甲级战犯逮捕入狱的四十四人的审讯结果和判决方案,向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麦克阿瑟和十一国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做一次集体汇报。要决定一批曾经赫赫有名人物的生杀予夺,不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这将是一个难忘的日子。

    在宽敞的大礼堂里,东西相向摆着一批长形条桌,中间留有约四尺宽的空隙,从南向北摆着十一盆金黄色菊花,与铺在条桌上的天蓝色桌布相映成趣,使人感到清新而圣洁。

    上午九点,在庄严的军乐声中,与会者鱼贯进入会场。麦克阿瑟和十一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在东面第一排座位上就坐,国际法庭首席检察官基南、审判长韦伯和十一国首席检察官、首席法官,以及英语、汉语、法语、俄语、日语翻译在西面第一、二排座位上就坐,他们的助理们和新闻记者则坐东西两面其后各排座位上。

    九点过十分,军乐声停止,基南起身宣布开会。他说:“我代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全体同仁,对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对十一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光临今天的集体汇报会,表示欢迎和感谢!”

    他一八八八年出生于美国罗得岛州,来日本时五十七岁。他毕业于佛哈大学法学院,先在俄亥俄州当开业律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入伍赴欧洲战场,大战后在俄亥俄州高等法院任检察官。一九三三年,他支持民主党候选人罗斯福竞选总统。罗斯福执政后,他出任司法部长助理;两年后,被任命为司法部刑事局局长和特别部长助理,成了罗斯福、杜鲁门得力的司法顾问。由他出任国际法庭首席检察官,是杜鲁门提名的。

    基南带头鼓掌后接着说:“国际法庭依法逮捕日本甲、乙、丙三级战犯九千五百六十八人,其中乙、丙级战犯已押往各受害国,即美国、中国、英国、印度、菲律宾等国接受审判。国际法庭从一九四六年五月三日开始对一批甲级战犯进行预审,至今已两年半时间了。被告人数之多,案情之大,时间之长,这在世界史上都是没有先例的。我认为,我和我的五百同仁的工作是严肃认真的。是不是这样?敬请最高总司令和各代表团团长进行检验。”他望望坐在他左边的韦伯,“下面,请国际法庭审判长韦伯先生,对在押的四十四名甲级战犯的审讯结果和量刑意见做详细汇报,敬请审定。”

    身材魁梧,年约四十的韦伯法学博士,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州高等法院院长,作为该国首席检察官参加国际法庭的工作,同仁们见他思维敏捷,处理问题稳重而果断,一致推选他为审判长。一阵掌声过去,他起身汇报:“我首先要说的,是国际法庭从成立起,就与各种困难做斗争。”

    他说他们面临三个方面的困难:一是日本陆军省曾颁布命令,严禁从中国、印度、菲律宾和太平洋岛屿回国的日本军人把日军残害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和平居民与战俘的种种罪行泄露出去;二是日本政府在投降前后销毁了大批罪证;三是同盟军对日本的空袭中无意炸毁了大量证据。

    韦伯说:“为了使审判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我们克服了面临的困难,做了周密而细致的调查工作,终于掌握了大量的人证物证。在审判过程中,收到了七百七十九名证人的证明材料,有四百一十九人出庭作证,受理作为证据的文件有四千三百三十六件之多。在这些证人中,被苏军逮捕后,关押在苏俄监狱的原伪满洲国傀儡皇帝溥仪,以及一批在押乙级战犯出庭作证提供的证词比较有分量。”他又翻了一页汇报材料,“对甲级战犯和部分乙级战犯的审讯,前后开庭八百八十次,审讯记录达四万八千四百一十二页,判决书长达一千二百一十三页。其中有约三分之一的审讯记录和判决书,随乙级战犯送往各受害国,供他们量刑时参考。在押的四十四人,应判死刑的七人,判无期徒刑的十六人,判有期徒刑的二人,不能立案的十九人。因为有关判决书初稿已于五天前呈送最高总司令和各代表团团长,这里只简单说说他们的身份和主要犯罪事实。”

    他说,应判死刑的是:东条英机,六十五岁,东京人,陆军大将,历任陆军相、内务相、首相和参谋总长,是侵苏战争、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主要决策者之一;广田弘毅,七十一岁,福冈人,历任驻苏联大使、外务相和首相,是侵苏战争、侵华战争的主要决策者之一;土肥原贤二,六十六岁,冈山人,陆军大将,是窃取同盟国各国军事和经济情报的间谍头目,策划伪满洲国的首要分子;坂垣征四郎,六十四岁,岩手人,陆军大将,历任陆军相、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第七方面军总司令,其罪行与东条同;木村兵太郎,六十一岁,琦玉人,陆军大将,历任陆军省次官、缅甸派遣军总司令,是太平洋战争的主要策划者之一;松井石根,七十一岁,爱知人,陆军大将,历任上海派遣军、华中派遣军总司令,是南京大屠杀的首恶罪犯;武藤章,五十七岁,熊本人,陆军中将,历任陆军省军务局长和第十四方面军总参谋长,其罪行与木村同。

    应判无期徒刑的是:木户幸一,六十岁,东京人,历任文部相、内务大臣、厚生相和宫内大臣,积极参与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的策划。

    韦伯说到这里,麦克阿瑟把烟斗嘴子从嘴里抽出来,说道:“只说说这些人的身份就行了,这还是为了照顾在座的记者先生,不然只念念名字就可以了。至于罪行,无非就是策划伪满洲国独立、侵苏战争、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如果判决书初稿还有多余的,散会后送每个记者先生一份。”

    基南说:“报告最高总司令!有多余的,可以。”

    “好!下面只念这些人的身份。”韦伯说,判无期徒刑的还有平沼骐一郎,八十二岁,冈山人,历任首相和枢密院议长;贺屋兴宣,六十岁,广岛人,曾任大藏相;岛田繁太郎,六十六岁,曾任海军相和军令部总长;白鸟敏夫,六十二岁,曾任驻意大利大使。韦伯说:“这里需要说明一句,白鸟是日德意三轴心国联盟的主要策划者之一。还有大岛浩,六十三岁,岐阜人,陆军中将,驻德国大使,其罪行与白鸟同。”

    他接着说的是荒木贞夫,七十二岁,东京人,陆军大将,历任陆军相和文部相;星野直树,五十七岁,东京人,历任伪满洲国总务长宫、内阁书记官长;小矶国昭,六十九岁,山形人,陆军大将,历任高丽国总督、拓务相和首相;畑俊六,七十岁,东京人,元帅,历任陆军相、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第二总军总司令;梅津美治郎,六十七岁,大分人,陆军大将,历任关东军总司令、参谋总长;南次郎,七十五岁,大分人,陆军大将,历任关东军总司令、高丽国总督;铃木贞一,六十一岁,千叶人,陆军中将,兴亚院政务长和无任所大臣;佐藤贤了,五十四岁,石川人,陆军中将,陆军省军务局长;桥本欣五郎,五十九岁,福冈人,陆军大佐,奉天领事馆领事;冈敬纯,五十九岁,东京人,海军中将,历任海军省军务局长和次官。

    韦伯说,判有期徒刑的是:东乡茂德,六十七岁,鹿儿岛人,历任驻德国大使和外务相,判有期徒刑二十年;重光葵,六十二岁,大分人,历任驻英国、汪精卫政权大使和外务相,判有期徒刑七年。

    他接着说:“不能立案准备释放的有原内务相安倍原基、后藤文夫、安藤纪三郎,情报局总裁天羽英二,大东亚相青木一男,驻汪精卫政权大使本多熊太郎和谷正之,石原产业社社长石原广一郎,法务相岩村通世,通商相岸信介,儿玉特务机关长儿玉誉士夫,黑龙会会长葛生能久,中国派遣军总司令西尾寿造,国粹大众党首领笹川良一,驻西班牙公使须磨弥吉郎,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多田骏,军事参议官高桥三吉,邮递相寺岛健。另有日本军国主义理论家大川周明,接受第一次预审之后就患神经病,早已停止对他的审讯,考虑他至今仍然疯疯癫癫,也准备释放他。以上共十九人。”他望了麦克阿瑟一眼,“我的汇报完了,敬请审定。不妥处和遗漏处,请基南先生纠正和补充。”

    “我补充两点。”基南说,“第一点,原决定起诉判刑的为二十八人,现为二十五人,有三人免予起诉。其中一人就是刚才韦伯先生汇报时说的大川周明。他被保释在东京神经医院治疗,前天我们派三位法官和两位法医去医院看了,他赤身裸体正在吃自己屙下的大便。其余两人是日本前外务相松冈洋右,海军相、联合舰队总司令永野修身,在接受审讯后不久在监狱病死。”他停了片刻,“第二点,战争期间三任日本首相的近卫文麿,前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参谋总长、第二总军司令杉山元,前日本关东军总司令本庄繁,本已定为甲级战犯,但三人在逮捕前就畏罪自杀了。”

    会场里沉默片刻,麦克阿瑟两眼在墨镜后面转动两下,然后说:“我对国际法庭的工作感到十分满意,请允许我代表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向审判集团的全体法官先生和工作人员表示由衷的感谢!”他起身转动着肥胖的身躯向坐在东西两面的法官们行军礼,“刚才听了韦伯先生的汇报,两天前又看了法庭送给我的判决书初稿,我认为法庭的判决是完全正确的,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他在掌声中坐回原处。

    又沉默片刻,苏联代表团团长迪利比扬格中将起身说:“我基本同意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的意见。”这位出生于乌克兰的苏联将军年约四十,来日本之前是苏联后贝加尔方面军副参谋长兼作战参谋,胸前的勋章说明他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的赫赫功绩。他使用“基本同意”四个字,知道麦克阿瑟不满意,但他不管这些,缓缓挥着手势接着说:“下面,请允许我提三个问题,并请基南先生或韦伯先生给予解答:一是惨无人道地用三千多个活人进行细菌武器和化学武器试验的罪魁祸首石井四郎,为什么没有列为甲级战犯逮捕和审判?二是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在中国许多地方实行惨绝人寰的烧光、杀光、抢光政策,为什么还让他逍遥法外住在中国?三是为什么不追究日本裕仁天皇的战争责任?按照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三日以前的日本旧宪法,天皇的权力至高无上,他不仅是国家元首,而且是日本军队的最高统帅,不论是建立旨在分裂中国的满洲国,还是发动侵苏战争、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他都是首要决策者,连许多正直的日本人也认为应该定天皇为首要甲级战犯呢!”

    迪利比扬格一语惊四座。

    对这三个人持庇护态度的人大吃一惊!对这种庇护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迪利比扬格敢于面对麦克阿瑟这样尖锐地提问也大吃一惊!

    印度代表团团长迪鲁吉、英国代表团团长巴特里克相继发言,支持迪利比扬格的提问。

    本来,这三个问题早在一年前,就先后由驻国际法庭的苏联首席检察官格伦斯基和首席法官札里亚诺夫、英国首席法官卡尔、澳大利亚首席检察官曼斯菲尔德、加拿大首席法官诺兰、菲律宾首席检察官罗佩斯、法国首席法官欧涅特等人提出过。但是,被基南以石井四郎只负责细菌武器、化学武器的研究,用活人做试验是他手下的人背着他干的;冈村宁次能否定为甲级战犯,应由中国政府决定,因为他们最有发言权;裕仁天皇在日本投降之后,竭力协助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收拾日本残局和稳定日本局势,确有立功赎罪表现为由,掩盖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现在,基南又将这些话对迪利比扬格等人重说一遍。迪利比扬格摊开双手,连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从主流看,国际法庭的工作是一首正气歌。但是,在凹凸不平的政治哈哈镜里,一些假的恶的丑的,也变成真的善的美的。

    罗马喜剧作家特伦底乌斯有句名言:“我是人,人所固有的我无不具有。”这就是说,不管人达到怎样高的理性发展阶段,也不管是什么人,即使是圣贤和先驱,他终究是人,因而必然带着人所固有的一切缺点。

    麦克阿瑟在太平洋战争的对日军大反攻中,是举世公认的杰出军事家和英雄;然而,他却这样回答迪利比扬格:“人生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世界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迪利比扬格将军!如果一切都可以思议,就不存在有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就不存在有今天的集体汇报会。是吗?将军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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