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墙角-第五十一章 蓬头垢面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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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工仔终于实现自己的心愿,在他的再三要求出院下,在医生的再三要求打两针昂贵的生物蛋白后,出了院。之后,搬进来一个“大肚子”。

    他肚子涨的老高,一天胜似一天。这天,要抽腹水了。他的主治医生就坐一旁,准备好了工具,就开始抽了。若歆看见一个袋子里渐渐流进一股股白色的泛着黄色的夜浆,恶心得直想吐。将脸扭向一旁不去看,可是脑子不长眼依旧想。他没有想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腹水没有堵好,直接就溅到了若歆的被子上。若歆感觉自己小腿部位被什么物体击中,看过去后知道原来是腹水打在了被子上。他立马蹬去被子,缩到墙的一角。

    大肚子要扎针了,他拿去了若歆一直用着的那副滴液架子。那副架子高,吊瓶里的液体下得比较容易。他挑的是离他远的,他面前的那一副昨天还在用,今天就下岗了。等若歆扎针时,刘护士问,架子呢?

    若歆:“他拿去了。”

    大肚子听着不爽,可是又想显示自己的高尚,说:“哪个不一样呀?”

    听到这话就恶心,不亚于说话者腹中之水。若歆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伪君子。“哪个不一样,那你当初为啥偏挑这一副?”这话只是藏在心里,断然说不出。一旦你说出口,就是中了他的计,他立马会说出准备好的话:“随便拿的——你看你这人——”你又不能去换——去换他也不会给——倒是助长了他的高尚,倒是显出人家无心你有意,倒是显出你是斤斤计较的人;在众人眼里你又矮了三分。若歆不说话,用了那人常用的架子。小声说:“我刚才只是说事实,‘他拿去了’。又没说要抢回来呀。”

    “我知道。”

    “啊——”

    “很痛吗?”

    “不痛。”

    滴到第二瓶时,若歆憋不住了。撒尿,本是件痛快的事情,而现在“快”不了了,只好换成“苦”,真叫一个痛苦。他一只手举着吊瓶进了洗手间,将吊瓶挂在墙上的粘钩上,一只手只得平放着,帮不上忙;另一只手解皮带。一只手解腰带还真有些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抠开一点了,只是尿也要想出来一些的样子。若歆越是急,尿也就越是急;越是解不开若歆越是急,越是急越是解不开。好不容易解开了,还得用一只手,又得向下压着棉裤,又得扶住。酣畅淋漓一番后,又得将其放好,还是一只手提了裤子,拉了拉链,系了皮带。又不能着急,万一没有注意,另一只手想去帮忙,一阵刺痛要挟着它退后。若歆知道解手麻烦,可是提前他是去了一回的,但是中途还得去,没办法。

    肖医生来查房了,她问若歆病情。若歆说感觉好了,问她什么时候出院。她说等下次结果出来,病情稳定了才行。她还说,酶不能降得太快,否则很容易反弹,还得治疗。若歆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刘老师说的“欲速则不达”。

    半个多月过去了,若歆实在不想再待下去,总想着快些回吧,这里只花钱的。

    护士长发给病人评价表,为护士和医生打分。若歆随便勾完,跟学校里的一样。

    若歆除了看书外就是看自己的血管。血管已经老化了,僵硬的像石头,可是扎针时候依旧疼得厉害。它们的细让护士很难找准位置,带给病人的就是疼。血管表面上硬了,其实是变得脆弱了。若歆的学习用书没有带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学不进去的。他不太想学了,为了高考学,学完后还不知让不让自己高考!他整天愁眉苦脸的不说话,老板见他不说话,就来安慰一番。

    “小帅哥?”

    若歆笑笑,还叫我帅哥,哪里帅啊?

    “你不帅,我帅?那些护士不都是和你聊天——聊个不停,哪搭理我们!”

    若歆不好意思的笑笑。

    “别不高兴了。开心点病倒好得快些!”

    若歆依旧不语,笑着点头。

    “得咱这种病的人多的是,别放在心上!”

    若歆不语,多的是——就不缺我一个,干嘛还染上我?

    “高三了——考个名牌,将来赚大钱。”他边点头边说。

    可能考不上了,若歆心想。一笑而过。

    “我那儿子——哎!”他脸上并没有生气,接着说,“不争气,整天就是‘魔兽’……”

    若歆要调床位的事还没有向医生说,大肚子就先走人了。他狠狠的扔下一句话:“啥医院嘛!花了钱还治不好病。”

    若歆从未奢望自己的病会好,他也知道不大可能。世界上尚未有哪个国家研制出了治愈这种病的药物。这病只能减轻,然后就是养着。如果他不干什么活,不劳累,吃得好些,就和平常人没有区别。大夫这么说。

    不干活,还能吃得好!——吃什么?

    没两天,又搬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但是你看不出他的年龄,他和若歆一样的脸色灰黄。年龄可以在床头的牌子上读出来。这小伙子除了和若歆聊聊天外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机。若歆想他定是再跟女朋友聊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有女孩来看过他。

    病房里的人都对若歆很好,买的水果什么的都叫他来吃,总是叫了他一起玩。若歆想,这就是语文课里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吧——不对,是“同病相怜”。只有病人才会体会到病人的痛苦与孤单,这是正常人所不能感知的,他们也永远不会理解那些在他们眼中看起来冷淡放肆的人有多么的难受。

    “你账上没钱了。”

    若歆得到了通知,再不充钱的话药领不上针也挂不到。他只好再联系父亲。到了第二天,白父没有来,钱也就没有来,药也就没有来。若歆上午没得针挂,就去了学校。上了公交车,见没有座位,他就站在过道里。身边一中年妇女用手臂推了推他,意思是离远些。若歆看了她一眼,她依旧伸手拨起来,仿佛这眼神也得离远些。若歆趔了一些,可是那女人仍嫌不够,她边拨若歆边将自己的身子超另一旁趄,生怕别人沾染了她什么。也难怪,若歆蓬头垢面的,脸上还有黑斑,更加上长期的病痛,面部扭曲变形,谁愿意靠近?他穿的也很寒酸,一件初三买的大衣穿到现在,旧旧的,脏兮兮的。这件大衣穿在一个枯瘦如柴的病人身上当然更显寒碜。若歆这次趔远了,走到车尾。他记得很清楚,来医院时候,不止一个人推自己老爸的。白父穿的更加寒碜,那件棉衣还是当年打工时候穿过的,现在再穿上竟被人当作拾破烂的。

    若歆下了车,满是心痛,但又不知痛恨谁。一个极尽痛苦的病人还要遭受如此多人的白眼!

    外面的世界还不如一个病房温暖,不止在这个寒冬。

    若歆在第二节课下了进的教室,倒是把何雪又吓一跳。

    “没钱了,被赶出来了。”

    何雪张圆了嘴,回不过神来。

    若歆过了一天完整的学生生活,到了第二天的第二节课下了,他又跟着父亲去了医院。

    白父是借来了钱。亲戚们过得也不算太好,只是过得好的又不肯借。白父找了原先的指导员和一些老朋友,总算凑了一些。家里又遇到麻烦事了,先交钱再包地,所以白家包不到土地。农民有地尚且过的一般,要是连土地都没有了,不知他们该怎样!白父从来不在孩子面前露出半点忧愁,不告诉若歆。若歆问自己在这里花了多少钱了?白父也不说。若歆说,出院算了,也治不好。白父不肯。

    若歆的治疗方案是中西结合,时下最流行的一种。他每天都要喝两包中药,偶尔还要去针灸和扳火罐。

    上次去学校时,若歆知道了月考的时间,也就是期末考试的时间。这天,他向父亲说,明天去考试,只能晚上挂针了。白父说,都没有学,你考个啥?若歆说要跟上节拍。他执意要去考,白父同肖医生商量了,同意他去。

    五天后,若歆又去了学校,得知自己考了600分。陈奇将月考总结时的奖品给他,他分了一个本子和一只碳素笔给陈奇,又拿去了陈奇的卷子,连同自己的一起带去了医院。

    学校已经放假了,若歆还住在医院里。三天后,他也可以回家了。从护士给他扎上第一针到给若歆拔去最后一个针头共计四十二天。五千多的医药费没法报销。住院的第一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账目表是要交到学校去的,白父考虑到孩子的压力,病是不敢暴露出去的,所以不去报销。

    家里只有白母和奶奶两个人。若兰的寒假回老家去了。白父打电话说,不用回来了,回老家看看吧。

    开开门,若歆看见了眼前的家。电视机上落了一层厚厚的土,地仿佛好久没有扫过。洗发水倒在香皂盒旁,脏兮兮的外壳,像是好久没人摸过她了。洗衣粉袋子的开口处全是於泽,抓落得洗衣粉撒的满地都是,湿露露的地面上泛出点点片片的绿和蓝。

    家里没有买年货,冷冷清清的“过”了年。

    出院时,医生开了很多的中药,白父带回家,每天都熬给若歆喝。这些药可能要喝很久,开了学就不是办法了。看来只有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了。

    奶奶是偏袒加糖尿病,白父白母除了照顾若歆,还要照顾她。

    若歆听奶奶讲起过她过去的事。她当初嫁到白家时候才十七岁,受过婆婆和爷爷的许多凌辱。说这些时,她总会小声的抽噎。若歆并不为此同情她,因为他也听妈妈讲起过同样的事情。既然奶奶自己受了苦为什么还要将这种苦加于后人?他恨这些人。政治课上,老师讲到的以色列人同样让他唾弃。以色列人是犹太人,他们曾经遭受过凌辱,他们曾经无家可归,而他们现在面对巴勒斯坦人,又做了什么?一个遭受过摧残的名族本该赋有同情心才对,为何还要让别的名族遭受这样的摧残?这种人没有良知,他们的报复找错了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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